王昭阳盯着她的鞋子愣了愣。
三十块钱，四舍五入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小月，”他脸色一沉，“你是在嫌弃我挣得没你多？”
“你做生意才几天，挣了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凌玥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脸色也很不好看。
今天不止一两个人说她的鞋子，就连黄桂香都说她的衣服好看，就是鞋子太丑了。
凌玥也深知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道理，这才去买了这双皮鞋。
而且还帮他买了一双，他那双更贵，足足花了四十五块钱。
她当下也不乐意了：“你发什么疯，我做生意不是你答应的吗！再说，我也不是没给你买。”
她走进房间将那双鞋子放在他面前，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别过脸去不看他。
王昭阳只觉得心里有些发紧，他伸手拍拍凌玥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会冲你发火。”
凌玥冷着一张俏脸，生硬地说道：“你没错，我这双能抵你一个月的工资，你这双完全就是你一个月的工资。”
凌玥莫名其妙和王昭阳吵了一架，越想越气，索性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凌玥要出门，王昭阳慌了。
他连忙拉住她：“小月，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凌玥心里虽然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黄姐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我得再去找下刘师傅，让他帮我做块招牌。”
“我陪你去。”
“那就带着彤彤一起去逛逛吧。”
气氛有些沉默，凌玥还在气头上，路上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来到夜市，凌玥熟门熟路的找到刘师傅的家，刚进去就看到刘师傅正在做她昨天定的收银台。
收银台的整体框架和零部件已经完成，这进度还是挺快的。
凌玥进门就打起了招呼：“刘师傅忙着呢？”
刘师傅看到是她,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哟, 你来了？”
凌玥很满意：“刘师傅, 这是我那个收银台吗，都快做完了？”
这速度真不赖。
刘师傅咧嘴笑道：“明天早上就可以组装完，再刷两层漆，等漆干了你就可以拉回去了，你今天来有何贵干？”
“我来看看，顺便想问一下，你这里可以做招牌吗？”
“能做，你要多大的招牌？”
凌玥思忖一番：“要两个。”
不等刘师傅询问，她主动说道：“我那是个转角门面，正门挂一个，侧面的墙壁上也可以挂一个。”
“哦，”刘师傅了然地点点头，问她：“那你要作什么样的？”
“正门的我想做一个类似牌匾的样式，这个可以小一点长一点，侧面的话，普通的就可以, 但要大一点，醒目一点。”
刘师傅一口应下：“能作，招牌上写什么？”
凌玥皱皱眉，转身看着王昭阳：“我们店叫什么名字？”
王昭阳见她将问题抛给自己，顿时面露难色：“小月，你这都没跟我商量过，这一时半会的，我……”
想不出来。
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凌玥决定不再问他，“刘师傅，那你就给我写个始终如衣吧。”
没错，凌玥要玩谐音梗。
虽然谐音梗这时候并不是主流，但是……好玩呀！
不仅好玩，还很好记，尤其是沾上成语的谐音梗就更好记了。
“始终如一？”王昭阳根本就没转过弯来，“我看别人不是什么某某女装，某某男装，你取个始终如一做什么？”
刘师傅也劝道：“是啊，这个不太好听, 还是换一个吧。”
凌玥知道他们误会了, 她狡黠一笑：“对，就是始终如衣，衣服的衣。”
“衣服的衣？”王昭阳下意识地在手心写了一遍，眼睛一亮：“这名字好，好记，刘师傅，麻烦你就用这个。”
他实在没想到，凌玥竟然连名字都取得这么有意境。
刘师傅还是不放心，拿出笔纸写下“始终如一”交给他们：“你们看看是不是这几个字？”
王昭阳扫了一眼接过笔改了过来：“不是这个一，是衣服的衣。”
始终如衣？
刘师傅笑出了声：“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
“刘师傅，这两个招牌大概多久能做好？”
“你有什么要求？”
“牌匾的那个黑底金字，普通的那个至少要2米乘2米，反正越大越好，字也要大。”
侧墙上凌玥本来想用无纺布做，但是无纺布现在肯定是买不到，只能作罢。
若是拿一块布挂在墙上，她可以保证不出一天就会丢，而且现在布也不便宜。
刘师傅很吃惊：“2米乘2米，要这么大？那这两个招牌就贵咯！”
凌玥点头：“就要这么大，另外我还想要你帮我隔两个试衣间。”
现在他们还没在那边住，客人们还可以到后面的房间去换衣服。
将来他们肯定是要到那边去住，这样的话就不用来回跑了，营业时间也可以延长。
“试衣间？”
到刘师傅的知识盲区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凌玥：“做什么用的？”
“简单的说来就是试衣服的小隔间。”凌玥说道，“不用太大，方便客人试衣服用。”
“哦。”
看着刘师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凌玥就知道他根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不如这样吧，你明天带着材料来百货大楼那边找我，具体尺寸我们再详谈。”
从刘师傅店里出来，两人走到夜市，碰到黄桂香和季小年在卖葡萄。
季小年看到他们过来就喊住他们：“王工，小月，你们来逛夜市啊？”
“是啊，我们出来办点事。”凌玥见他不忙，揶揄道：“看不出来啊小年，黄姐卖水果，你也跟着上进了。”
以前他也是招娣家的常客，虽然去的频率不大，但他总是输多赢少，黄桂香也没少骂他。
“呆在家里也没事，你黄姐一个人出来我也不放心，就跟着一起来了。”
凌玥深以为然：“是该帮衬着。”
季小年从筐里拿出一串葡萄塞到彤彤手里：“来，你们也尝尝这个紫皮葡萄，比青皮葡萄好吃多了。”
“不用了……”
凌玥还说完，彤彤伸手接了过去，奶声奶气地道了谢：“谢谢季伯伯。”
季小年伸手就在她脸上轻轻地掐了一下：“彤彤真乖。”
凌玥见彤彤收下了，说道：“我们现在也没事，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就这十几斤葡萄，卖完我们也回去了。你们要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凌玥也不再勉强，和他们道了别又沉默地往回走。
路上，王昭阳终于忍不住了：“小月，能不能不生气了？我这两天也是压力太大了。”
凌玥对他工作上的事情根本就帮不上忙，她也在招娣那里听了一嘴，现在ZF鼓励私企，国营企业越来越难做，连机械厂也不例外。
“我明白。”凌玥淡淡地开口，“但营业执照的事，你务必帮我办下来。”
“哪怕是砸钱，也要帮我办下来。”
凌玥不知道现在办营业执照需要什么手续，但王昭阳为了一双三十块的鞋子，都能和自己吵一架，那要是因为办营业执照需要花钱，他就算不跟自己吵，估计也会在工商局闹一闹。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给他打一针预防针。
“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
凌玥点点头，没有任何征兆地问他：“昭阳，如果有一天你被机械厂辞退了，你会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人都要向长远看，有些事情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只有早做打算。
凌玥没有收到王昭阳的回答，也不在意。
她很肯定，自己没头没脑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肯定转不过弯来。
换了其他人这么问，王昭阳早就发脾气了。
看着忙上忙下的凌玥，王昭阳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对凌玥说道：“小月, 我妈明天就到了。”
凌玥正在阳台给彤彤兑洗澡水，听到他这话也不甚在意：“知道了，明天你去接还是我去接？”
该来的总归要来，既然躲不掉，那就坦然面对。
反正在凌小月的记忆里，她们两个就是死对头。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时候就跟喝水吃饭似的，双方逮住对方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大杀四方。
只是她这两天忙, 将这事彻底抛到脑后，差点都给忘了。
“我去吧，你在家带彤彤。”
求之不得。
凌玥兑好水喊彤彤脱衣服去洗澡。
彤彤听话的脱下衣服，钻进澡盆，一进入澡盆就习惯性地喊道：“爸爸，来帮我洗澡。”
王昭阳正要起身，凌玥制止了他。
她来到阳台，将香皂放在彤彤手边，对彤彤说道：“彤彤，你马上就要上学前班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包括洗脸洗澡穿衣服，听明白了吗？”
彤彤一下子就傻眼了。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凌玥：“妈妈，我想要爸爸给我洗。”
王昭阳心软了，挽起袖子：“我来吧。”
“昭阳, 你回去。今天她不自己洗就让她在澡盆里坐着，大不了我陪着她。”
凌玥说完就搬了小马札过来坐在门洞里堵着。
“你洗快点，要是停电你就要摸黑洗。”
“她哪里会洗，还是我帮她洗吧。”
凌玥不为所动：“王昭阳，你听说过女大避父吗？”
“彤彤都快六岁了，你还要给她洗澡洗到什么时候！”
王昭阳脚下一顿，默默坐回了板凳上。
凌玥坐在小马札上：“彤彤，你要是不自己洗，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白炽灯的光透过门洞照射在彤彤的小脸上，彤彤小嘴一瘪，还没出声就听凌玥喝道：“给我憋回去。”
彤彤盯着凌玥看了好一会，见她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拿起毛巾一点点洗起来。
她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才洗好。
从澡盆里出来，正要穿衣服，凌玥拿起爽身粉在她身上拍了一层，又拿出痱子粉拍在她后脖和额头上。
拍完了拧紧盖子叮嘱彤彤：“自己穿衣服。”
天气热，彤彤每天晚上睡觉只穿个小背心和一条小短裤, 早上起来再换掉。
看着磨磨蹭蹭穿了半天都没穿好衣服的彤彤，王昭阳还是于心不忍：“行了，你跟孩子较什么劲。”
说着就要来帮彤彤穿衣服。
“你给我放下！”
凌玥冷不丁的出声, 王昭阳脾气也上来了。
“凌小月，你今天发什么疯？我也跟你道歉了，你有必要这么为难彤彤吗？”
凌玥不解地看着他：“我发疯？你看看家属院其他小朋友，谁家小孩五六岁了还要父母给他们洗澡的？”
“我五六岁的时候都开始自己做饭了，还得带弟弟妹妹。”
“我只是让她自己洗澡穿衣服你只就心疼了？你要惯她惯到什么时候！”
刚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凌玥发现王昭阳一直给彤彤洗澡，还认为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
他也确实是顾家的男人，但也让彤彤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
一次两次的，凌玥也没说什么。
自从她开始卖水果后，每天要挑着胆子在外面转两三个小时，回到家也累得不行，彤彤洗澡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非得将她这个臭毛病改过来不可。
王昭阳拒不承认自己惯着彤彤：“我什么时候惯着她了，她不是还小吗？”
“我不跟你吵。”凌玥抱起手，“你今天敢帮她穿，我就敢扒下来。”
王昭阳蠕动着嘴唇，半晌都没再说话。
良久，彤彤才穿好了衣服，她怯生生地看着凌玥，问她：“妈妈，你看是这样穿的吗？”
凌玥扫了一眼，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表扬她：“彤彤真棒，记住了，这就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以后，不管是穿衣服还是上学后写作业，你都要自己动手。”
说完，她抱着彤彤放她放在床上：“好了，彤彤，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彤彤睡下了，凌玥来到外屋，对王昭阳说道：“昭阳，我知道你是爱女心切，但是彤彤也不小了，我不要求她现在就学做饭学洗衣服，但是她也是时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王昭阳青着一张脸：“是，你说什么都对。”
凌玥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她也不多说，将炉灶上的热水倒进水桶，拎着水桶澡盆和洗漱用具就下了楼。
反正她言尽于此了，至于王昭阳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他自己了。
等到她洗澡完上楼后，王昭阳趴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她也没去打扰他，插上门栓，回到卧室就躺在床上，挨着彤彤睡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午后，刘师傅才骑着自行车找到凌玥的店里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
材料还是用刘师傅的，依旧刷白漆。
只是和书桌不同，试衣间里里外外都要刷上。
两人很快就敲定了试衣间的尺寸和位置，刘师傅给出了报价，凌玥也痛快地付了定金。
刘师傅前脚刚走，王昭阳后脚就出现在店里。
“小月，给我些钱，我今天下午没事，去办下营业执照。”
这可是正事，凌玥当即就给了他两百块，叮嘱道：“去之前买包好烟放在身上，看到人就散一根，再买条好点的烟送给所长。”
王昭阳扬起眉：“我又不抽烟，散什么烟？”
凌玥差点没忍住去揪他的耳朵。
这死男人，把自己昨天晚上和他说的都丢到爪哇国了！
“你别舍不得钱，咱们是求人办事，态度好一点。”
王昭阳无奈，拿着钱先去百货大楼买了烟，正站在百货大楼前等公交车时，季中秋忽然冒了出来：“姐夫，我姐说你一个人去她不放心，让我陪你去。”
第50章 季中秋身世
王昭阳朝店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凌玥正在招呼顾客，刚点了下头，季中秋伸手从他兜里拿出烟，眉头一挑：“姐夫，你怎么买这软红梅？你至少也得买个白沙吧！”
他嘴上嫌弃，行动也很真诚——他直接拆了, 丢一根到嘴里点燃，吐出一口浊烟：“姐夫，反正你也不抽烟，这盒归我了，我去帮你买盒白沙。”
也不管王昭阳有什么反应，他去百货大楼买了包软白沙出来。
这么一会的工夫，季中秋就抽完一根烟，又等了几分钟，公共汽车才姗姗来迟。
到了工商所大门, 季中秋熟练的散了两根烟给门卫，打听所长办公室在哪里。
门卫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拉长了声音：“找李所长啊，他办公室在二楼，现在人少，你们直接上去找他就行。”
两人进了所长办公室，季中秋递了根烟说明来意，李向前说道：“这个好办，你们先去大厅填个申请表，我们审核后会在7-15个工作日内颁发营业执照。”
王昭阳想起凌玥的交代，正要将烟拿出来，季中秋眼明手快地挡在他和李向前中间，嬉皮笑脸地问道：“李所长，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办营业执照，不知道除了填个申请表还需要什么东西？”
“经营者的两张一寸的免冠照片，经营者的第一代身份证复印件以及场地证明。”李向前推了推眼镜, “对了，你们打算开个什么店？”
“我姐夫想开个女装店。”
“那你们可赶上时候了。”李向前爽朗地笑道，“前几年国家还不允许个体户存在，就连买肉买米都要粮票，现在国家这些政策放松了，出门在外没有这些票据也是可以吃上饭的。”
王昭阳附和道：“是，正是国家政策放松了，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才会越过越红火。”
“你们可要抓紧时间办，先去填个申请表吧。”
两人只好下楼去大厅。
刚踏出楼梯，王昭阳就问道：“中秋，你刚才拦住我干嘛？”
季中秋笑了笑，“事情还没办就给他们好处干嘛？等到营业执照下来了再给他也不迟。”
王昭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大厅。
在大厅找到人咨询办理流程，对方甩出一张申请表：“先填下表。”
王昭阳认真的将表格填好，递了回去。
对方朝他伸出手：“照片和身份证。”
王昭阳愣住：“我没带照片，身份证上的照片可以吗？”
“不行，要在新拍的照片，没有照片就办不了。”对方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季中秋见状连忙递了根烟过去，说道：“同志,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这是规矩, ”对方接过烟, 也没抽，顺手放在办公桌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般拍照片需要三天，你们拍好照片后再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