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半眯,眼神颇为不善。
“见过前辈。”
姜藜立即摆出惶恐的模样向他行礼,脑子飞快运转,看来宫北冥对她毫无印象,这可是件好事。
“晚辈从南域而来,本想来魔域见见世面,却不曾想迷了路,现在都还没走出去。”
她不好意思垂下眼帘,作出一副赧然的模样。
“南域?”
宫北冥闻言挑了挑眉,眼神在姜藜身上又转了一圈。
“你不是万钧山派来的奸细?”
他刚问出口,神识就紧紧锁定了姜藜,只要她有丝毫撒谎的迹象,就会立马成为他掌下亡魂。
孰料姜藜听了真的一脸茫然的抬起了头:“万钧山?”
那是什么地方?
姜藜从未听过,就连买来的地图上也没有标示,或许是万钧山太小了?
她的眼神不带半点掩饰,直愣愣的看向宫北冥,回视了他的查探。
宫北冥一直关注着她,见此嘴角笑意加深。
“既然不知道,那你便走吧。”
他浑不在意的飞身而起,重新坐回了树上,不再多给姜藜一个眼神。
“多谢前辈。”
姜藜乖巧的行礼道谢,随后也装作毫不在意的离开了。
她知道以宫北冥的性子绝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现在肯定在用神识观察着她,所以她一直不敢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只是一边走一边辨别方向,保持自然就是最好的伪装。
在她走出去几里路后,宫北冥放在她身上的神识才收了回去。
他今日收拾了万钧山的一批人,心情十分不错,也不至于和一个过路的小妖计较。
明月山山顶,大战依旧在持续,宫北冥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便从树上飞了起来,眨眼间来到了明月山山顶。
他嘴角掀起冷酷的笑意,下一瞬便对着万钧山的魔修一掌拍了下去。
“轰!”
一声巨响,将远处的姜藜惊得心都漏了一拍。
她抬眼往明月山的方向看了过去,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即便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动。
这就是宫北冥的实力。
姜藜当即贴了几张神行符,头也不回的快速逃了。
那种阴晴不定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陇川行宫
裴羲坐在菩提树下的蒲团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冷寂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光亮。
他的脑中竟然多出了一段记忆,里面赫然都是姜藜的那张脸。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那颗核桃,这是那段时光的见证者。
他怔怔地摩挲着核桃,一时间思绪有些飘忽。
那些记忆好像就发生在昨日,又好像隔了无数岁月。
“师兄!”
后院突然传来魏娅楠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她和朗曜走了进去,一脸兴奋地跑到了裴羲面前,双手撑到了石桌上。
“师兄,师兄,阿藜,阿藜,你也记得阿藜是不是?”
对于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一段回忆,魏娅楠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亢奋。
尤其是在得知朗曜也有相关记忆后,她更是兴奋不已,想也不想的就跑了过来。
裴羲微微蹙眉,并不作声,默认了她的问题。
“我们竟然真的与阿藜隔了时空相遇,缘分可真奇妙!”
魏娅楠双眸放光,尽管已经飞升成仙,她的性格依旧没有改变,只是比以往懂事了不少。
朗曜依旧是话不多的模样,目光随时跟在魏娅楠身边,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
唯独裴羲变了许多。
他依旧坐在菩提树下,身上似有若无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冷寂,与大道刀谱中的那抹身影逐渐重合。
魏娅楠似乎已经习惯了,说了半天师兄也不会回她一句。
“师兄,阿藜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吧?那我可得先给她准备好漂亮的屋子,到时候她上来就可以住了!”
“对了,我前些日子才去买了几件仙裙,阿藜穿上肯定很好看,我都给她留着!”
“朗曜,你说我要不要再准备什么?到时候她上来看到我肯定特别高兴!”
成长的代价,便是朋友的不断减少,尤其是飞升仙界后,她几个朋友都还没能上来,让她更是孤单。
所以一想到特殊相遇的姜藜,魏娅楠便觉得格外亲近。
裴羲默默坐着,听到此终于轻启薄唇:“距离她飞升,不知还要多久。”
因为他还记得自己送出溯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啊?”
魏娅楠闻言一愣,兴奋的脸色顿时一垮,双肩耷拉下来。
“唉,想有个人陪我玩怎么就这么难?”
她仰天叹息一声,双手负在身后,无精打采的走了。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朗曜跟着她一同离开了,偌大的后院又只剩下了裴羲一人,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
他神念一动,行宫里当值的手下立即赶了过来。
“仙尊,您有何吩咐?”
手下低着头,尊敬的问道。
“帮我查一个人的下落。”
他取出一颗珠子,大手一挥珠子就跑到了手下手中。
“是!”
手下得令,立即捧着珠子退了下去。
裴羲又重新看向手中那颗核桃,脑海中恍惚间又闪过姜藜笑起来的好看模样。
既熟悉,又陌生。
就在这时,裴羲感到身后有东西蹭了过来,他回头一看,竟是一头浑身笼罩在朦朦莹光中的魇兽。
魇兽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肩膀,一副亲昵的撒娇模样。
裴羲这时脑中闪过一段回忆,竟是曾经的“他”特意回去收养魇兽母子的场景。
只是很可惜,魇兽母子在他们离开后被其他妖兽发现了,为了保护魇兽,那头四品妖兽惨死在了其他妖兽爪下。
他轻轻闭上眼,脑中一直涌起姜藜的模样,魇兽身上突然亮起一阵柔和的白光,将他包裹了起来。
下一瞬,裴羲便被带到了姜藜的梦中。
她静静地躺在一颗大树下,远处是轻轻拍打的海浪,蓝天白云,清风碧空。
微凉的风吹拂而过,惬意的拍打在身上,让人好似没了任何烦恼。
少女一袭黑衣躺在树下,投下的树荫挡住了她大半身子。
裴羲站在远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一抹陌生浮上他的心头。
他抬步缓缓走向那道身影,最后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裴羲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恍惚间想起了在万刀宗峰顶的那一晚,姜藜也是这样劳累却又毫无防备的睡着。
他在姜藜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身旁放着的溯空身上,眼里的冷意渐渐的淡了下来。
他没有打扰姜藜,枕着身后的树干缓缓闭上了眼睛,放松下了心神。
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裴羲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这梦境让他莫名觉得舒适与惬意,困意席卷了他,就这么缓缓的睡着了。
二人一躺一靠,就那么静静地睡在树下。
夜幕垂垂的下来时,海面上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
姜藜从睡梦中缓缓的睁开眼,余光中隐约浮现了一道人影。
她睁眼看去,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裴羲靠在树上睡着了。
姜藜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漾起一抹温柔。
如今的裴羲似乎变了很多,曾经稚嫩的面容多了几分成熟,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袖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周身上下多了一丝清冷。
她半坐了起来,也背靠在了树上,细细的打量着他。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将睡梦中的裴羲惊醒。
他睁开眼睛,二人的目光顿时撞到了一起,异时空的记忆在二人脑海中同时浮现。
姜藜弯唇一笑,眉眼间满是对朋友的关切。
也是在看到她笑容的这一刻,裴羲心中的陌生感全然不见了。
相遇的那一幕幕就在昨天,鲜活又热烈。
他淡淡的勾起唇,笑意慢慢爬上了他的双眸。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只是美丽好的梦境总是短暂的,二人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姜藜的梦便倏地破碎了。
她猛然惊醒,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眼下身处客栈。
头顶是灰色的床幔,她盯着愣了两秒才坐起身来。
想到自己的梦,姜藜无奈的笑了笑,这才分别多久,她竟然梦到了裴羲。
自从来到修真界,她的梦里还从未出现过谁的身影,这可是头一回,真是稀奇。
姜藜从床上下来,并没有把这个梦当回事,推开了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
方才就是外面的吵闹声将她惊醒,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她往外一看,发现一群魔修浩浩荡荡的从街道上穿过,后面是几个魔气缭绕的囚车,几个魔修被囚禁在里面,浑身是伤。
姜藜再往队伍最前方眺望,发现那是一个身着蓝白色衣袍的女魔修,耀武扬威的骑在一头高大的魔兽身上,高调的带着队伍从城中路过。
这一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全都跑出来看起了热闹,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
姜藜看了看她们过来的方向,脑海中想到了那山脉中的激战,或许就和这些人有关。
不过她也不在意,没看一会儿就关上了窗户,收拾好东西退房去了。
歇了一晚她又该继续赶路了,以她如今的实力呆在魔域实在是心中不踏实。
陇川行宫里,裴羲从姜藜的梦中醒来。
他摸了摸魇兽,放它自己去玩了,眉眼间的冷肃柔和了许多。
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回忆不再突兀,反而让他觉得亲切,心情也多了些愉悦。
修炼的时间越久,他便越难遇到会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裴羲站起身来,手持长刀在院中挥动起来,将一切都抒发在了这赫赫刀势之中。
就在此时,手下再次来禀:“仙尊,人找到了。”
这话让裴羲立即停了下来,长臂一伸,手下手中的珠子就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裴羲垂下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杀气,下一瞬身形就从院子里消失了。
等到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
村子里就一个人,正是当初害得他们险些身陨的阎珏。
仙界修为划分从低到高依次是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仙君、仙帝、仙尊。
而阎珏如今却是被裴羲远远的超了过去,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仙。
一看到裴羲从天降下,阎珏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到底要追杀我到何时?”
他一脸悲愤又恼怒的瞪着裴羲,恨不得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裴羲从下界就开始追杀他,飞升仙界后也没停下,害得他这无尽的岁月中就从未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偏偏裴羲每次又都不杀死他,总是将他打伤后又让他自生自灭,过一段时间后又卷土重来,重复一次!
这真的让他心神崩溃,修为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进阶了!
这让他如何不恨?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与裴羲同归于尽,就是可惜,他连同归于尽的本事都没有,裴羲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而他自己也不愿意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因为他相信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有机会打败这厮!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点不正在他们二人身上印证了吗?
裴羲也不追击,只是望着阎珏狼狈逃窜的身影,随后他握紧长刀,对着阎珏离开的方向轻轻一刀斩下。
他将力量控制得很好,一丝能量也未外溢,精准无误的全都落在了逃命的阎珏身上。
“轰!”
一声巨响过后,半空中失去了阎珏的身影,转而落到了地面上,砸在了一片碎石之上。
“噗!”
阎珏接连不断的吐血,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恨得双眼都充血了。
为何裴羲不给他个痛快,一次又一次的折辱他有意思吗?
“噗!”
阎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外涌,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裴羲可是仙尊,随手一击都可以送他归西,尽管已经留手,依旧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耷拉着眼皮,要死不活的趴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了。
隐约中,他似乎还记得曾经追杀裴羲和姜藜的场景,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威风?
阎珏咬了咬牙,内心全凭这股意志支撑着他,才让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他的余光中,裴羲的身影再次出现,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他。
是终于要了结他了吗?
阎珏暗暗的想,心中隐约升起一股解脱,却又暗藏着不甘,复杂的情绪不断交织,让他痛苦的蹙紧了眉头。
可是裴羲心中却并无此意,只是走到了阎珏身边,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确认他不会陨落,眸光微微扬起。
“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注定会是她的奠基石。”
这是他反复留阎珏一命的原因,也是阎珏活下去的唯一作用。
姜藜和他性子中的某些执拗很像,当初被逼至绝境,定然是想要手刃阎珏的,所以他只是阻断阎珏的进阶之路,将阎珏给姜藜留了下来。
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已经为姜藜铺路,等着她飞升的那一天。
裴羲最后凝视阎珏一眼,身影一闪离开了此地,独留下伤势惨重的阎珏趴倒在地。
裴羲一走,阎珏强撑着的神经霎时崩断,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也是这时,他终于后悔了。
后悔曾经的年少轻狂,后悔当初一时兴起做了错误的决定。
所有的肆意张扬,早就在这后来的岁月里消磨殆尽了……
姜藜终于又平安的通过了一座城池,打算接着往东域赶路。
她沿途买了一些魔域特有的灵草,全都装在了储物戒中。
正当她刚刚走出城门口的时候,和一群人迎面碰上了。
姜藜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却陡然发现了一个熟人,眼神顿时一闪,心中微惊。
因为那队伍中有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正是那个许久没回杂役峰的柳雪!
曾经李文截杀她,柳雪躲在暗处一直没有出现,结束后又出来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姜藜对这种行为不喜,便着急的离开了,后来就再没见过柳雪。
原本以为她是回家乡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魔修中的一员。
她略低下头,趁着柳雪还没注意到她快速的从一群人身边走了过去。
随后她又担心会惹麻烦,便取出飞剑,踩着快速飞走了。
“咦,竟然是个早早化形的妖修?”
魔修群中有人注意到了姜藜,好奇的轻咦了一声。
柳雪闻言看了过去,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她抬起手点向自己的太阳双穴,眸光凝结成束,向姜藜笼罩而去。
她的眸光穿透姜藜的身体,清晰的看到了姜藜的面容。
虽然长大了许多,可大致模样却是没有变化,这让柳雪瞬间认出了姜藜。
她唇角微勾,凑到一旁的福清身边,低声道:“少主不是一直想抓灵修来玩玩儿吗?眼下就有一个。”
被唤做少主的福清生得俊美潇洒,身边围绕着一群仆人,前簇后拥的伺候着。
甫一听到灵修二字,福清的双眸霎时一亮,着急的问道:“在哪儿?那不是妖修吗?”
柳雪向姜藜离开的反向努了努嘴:“那可不是什么妖修,而是正宗的灵修,还是大宗门五灵宗的弟子呢~”
她唇角淡淡抿着,提到五灵宗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逐渐加深。
福清闻言大喜,当即也不怀疑,二话不说就调转方向,带着一群人追了上去。
柳雪跟在福清身边,眼里一抹诡异的光一闪而逝,转而又变成了那副温柔的嘴脸。
姜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脚下的飞剑速度加快,从宽敞的大道上疾驰而过。
她的神识往后散发,当发现柳雪等人追上来时,心中猛的一沉,看来她的预感没有错,柳雪认出她后准没有好事!
“谁能拦下前面那个小妖,本少主给他十万魔石!”
身后突然传来福清嚣张的声音,让姜藜眉头紧锁,心生厌烦。
她低头一看,大道上还有其他魔修,听到福清的话都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看来这群魔修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姜藜眸光一凝,将速度拉到极致,往一旁的森林中钻了进去。
前方突然冒出一个魔修,拦住了她的去路,看着瘦弱的姜藜嗤笑了一声:“对不住了,为了魔石,你今日是不能离开了。”
十万魔石可不算一笔小数目,只要拦下姜藜就能拿到手,这样的好事自然不能错过了。
姜藜见此停了下来,踩着飞剑顿在半空,冷眼看着这位筑基后期的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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