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一样,宋知落帮忙打打下手,这期间,沈清弦弄了几样家常菜出来,吃饭期间两人聊了下最近发生的事。
等吃过饭,时间也不早了,宋知落将餐桌收拾了下,碗拿去洗碗机里,调了个模式,转身从厨房出来时,看到了拿着外套的沈清弦,明早他有个商务,今晚要提前走。
“把门锁好,冰箱里的食材记得消灭掉,我回来会检查。”
宋知落应了声好,跟着他走到门口,临出发前,沈清弦侧过身:“电视柜下面有给你的东西,记得去拆。”
说话的同时,他微微低下身子,抬起手,忽地在她脑袋顶上揉了几下:“四周年快乐。”
宋知落表情稍楞。
说完后,沈清弦便收回手,等他走出门后,宋知落还站在玄关处,她完全没想到沈清弦会记得这个日子,思绪空了几秒,她才往客厅方向走去,接着拉回到刚刚男人漫不经心的那个举动,极致温热的掌心温度,带了点儿明目张胆的宠溺。
顺带着又想到他说今天赶了一天的行程。
所以是特意赶回来提前陪她过这个周年吗?
宋知落心脏忽然跳快了几拍,晃过心神,看到了电视墙下方的长方形矮柜,一束白玫瑰静静搁在桌面,几簇花苞初绽,被矜贵的绸质软纱包裹起来,新鲜的水露折射着客厅柔软的光。
宋知落拿起那束白玫瑰,然后蹲下来,拉开电视柜第一层的抽屉。
里边放着一个宽长的蓝丝绒礼盒。
盒子分量不算轻,宋知落拿着礼物走去沙发,放到茶几上,又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几秒,才伸手解开上面的系带,在拆开之前,她心里隐约滑过了几个猜测,但又觉得那些女孩子的东西他应该不会选择,直到丝带全部解开,打开后,她彻底愣住。
甄贵的蓝丝绒盒子里,被用轻柔的天鹅絮填满。
盒子里是个很漂亮的娃娃。
女孩身上穿着明艳的玫瑰舞裙,繁复柔软的轻纱坠于她脚边,裙摆星夜般闪烁美丽的钻石,长发如海藻,柔顺蔓于她肩侧,浓密发丝间戴着一顶水晶做的公主皇冠,少女眸色清浅,脸上笑容很淡,却又无比耀眼。
下楼后,沈清弦钻进一辆等待已久的保姆车,车子驶出停车场,手边的电话忽然震了震,沈清弦瞥了眼来电。
刚一接通,那头兴奋的声音就飙了过来,混着饭桌吃饭的背景杂音:“弦崽我给你说!爸爸今天遇到了个绝色美女,那身材!那长相!我感觉遇到她的那一刻,我连我俩孩子名都想好了!”
沈清弦食指点了下车内按键,车窗降到一半,几丝凉风混入车厢。
“你家孩子名十个手指能数得过来?”
“这次我是认真的!等我俩孩子出生,弦宝!你就要当哥哥了,开心不开心!”
那头郝穹敲着二郎腿,听到对面丢过来几个字:“有病别拖着,能治就治。”
能感觉出来,他今天似乎心情挺好,居然还开起了玩笑,郝穹丝毫不知收敛,继续跟他皮:“放心吧,就算将来爸爸有了儿子,还是会照样疼爱你的!”
郝穹贱兮兮地扯了半天,接着问道:“哎你说,人是不是真会这样啊,当遇到特别喜欢的,自己已经在脑子里跟她过完一生了。”
夜风清凉,远方背景是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唯有车顶一隅黯淡的光,照在男人侧影上,如同老旧电影慢放的长镜头。
“嗯。”
“我嘞个去!你今天居然没反驳我?”郝穹震惊片刻,回忆道:“上次喝酒,他们几个还聊起,说胖子是咱们当中结婚最早的,也不知道下个会是谁?我想来想去,我怎么也该比你早吧,你结婚应该都到四五十了吧?”
“你没人要就算了,能别带上我?”
“怎么?你们大明星不都流行晚婚晚孕吗?”郝穹越说越不着调:“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怎么不得多浪够几年再结?”
“我不喜欢晚婚。”
郝穹一愣:“你说啥?”
男人看着窗外的淡蓝夜色,无数归家的旅人正在往家赶,郝穹意外地听到他说出一句话:“我很早就想过结婚。”
只不过在那个青涩的年纪,连句我爱你都显得幼稚,更何况太过郑重的承诺。
那个冲动莽撞的十八九岁,大概没人会相信少年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青春将美好的一面替我们存留,却也给了那个时期无法将誓言印证的我们。
郝穹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电话被隔壁的胖子抢了去,
“老沈,什么情况啊!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谁呀谁呀,我靠!老沈要跟人恋爱?”周围三四个男生瞬间围了过来。
“不是谈恋爱,这小子想结婚!”
远处又冒出一个激动的声音:“啥?沈清弦下个月结婚?”
“你们听话能不能听全?”郝穹白了身旁的人一眼:“他结啥婚啊,还没跟人谈呢!”
“你们都安静点,我跟他说,”胖子最先抢过电话:“老沈,有目标了就去追,别浪费你的颜值,郝穹长成那傻缺样还整天想谈恋爱呢,你他妈顶着自己那张脸还等啥呢?”
那边的饭桌上热闹至极,胖子后面还有一句话,可惜电话被夺走,直接消了音,取而代之的是郝穹咆哮般的怒吼:“死胖子!你他妈滚过来!老子给你拼了!!”
以前上学时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男人无声笑了笑。
通话结束,前边坐在副驾的李盛仍睡得昏天黑地,只有开车的陆北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收回目光,继续开着车:“哥,你生日那天新歌首唱会结束,好像没别的行程了,需要定当晚机票回北市吗?”
接下来拍戏,要在溪州待一段时间,没办法回北市。
陆北:“我看了,最晚十一点还有航班。”
“定十点那趟。”
陆北一愣,算了算时间,他提醒:“不过第二天还要赶回剧组,那我是连最早那班一起定了?”
“嗯。”
说话这会儿,手机再次震了震。
沈清弦顺手拿起,注意到语音通话上的名字,而后将手机拿到耳廓。
声音依旧裹着倦意,只不过比刚才轻了许多:“礼物拆了?”
陆北识趣地闭嘴开车。
只是想起半个多月前,沈清弦让他联系了一位手工艺品设计师后,陆北不小心在酒店房间撞到了让他怀疑人生的一幕——
沈清弦每天行程连轴转,回来居然在酒店粘娃娃!
要不是陆北跟沈清弦打小就认识,真的忍不住怀疑他性取向什么时候变了。
不过那娃娃和所有市面上卖的都不同。
很特别,特别到他越看越像某个人。
陆北跟着沈清弦打工三年,上学待了七年,这少爷是记个电话号码都嫌麻烦得要死的脾性,啥时候见他这么有耐心过?直到今天看到他抱着个盒子,手拿一束白玫瑰的时候,那股疑云终于从陆北心头消散。
事实证明沈清弦性取向没一点毛病。
有毛病的是他自己。作为一名助理,他忐忑又不敢声张地保留着某顶流深夜捣鼓芭比娃娃的特殊癖好,终于发现对方在某天踹翻了他的狗碗,并对他施行塞了嘴狗粮的恶臭行为!
得,玲珑心思沈清弦,陆北自愧不如。
宋知落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敢拿起那个娃娃。
打过去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听见他问起礼物的事,宋知落眼睫很轻地眨了下:“你怎么会送我这个?”
“不喜欢吗?”
“不是......很喜欢。但,这是小朋友才会收到的礼物。”小的时候,宋知落曾在陆心怡的房间看到很多不同款式的芭比娃娃,但陆心怡不让宋知落进自己的房间,也不许宋知落碰属于她的东西。
那时的小知落只能路过商店的门口,趴在橱窗看着那些漂亮的娃娃。
后来长大,儿时缺失的美好梦幻,仿佛成了岁月留下的一道遗憾。她现在有能力可以补偿童年丢失的部分,但好像,因为错过了那个年纪,也不会再刻意买这样的东西给自己。
她从没想过,小时候很想拥有的东西,会在长大后不经意的一天被赠予。
而且是以“礼物”的形式出现。
“谁说小朋友才能收了。”男人声音很磁,语音莫名缱绻:“你没发现,她和其他的有什么不一样?”
宋知落:“好像,是按照我设计的?”
沈清弦没说话,似是等她继续再说点什么。
她心中隐隐冒出个猜测:“那......这是把‘我’送给我自己嘛?”
两边静谧。
须臾后,沈清弦才悠悠地说:“谁说是你的了。”
宋知落楞了下:“不是给我的嘛?”
“只是暂时放你那儿,”他语速慢了些,意有所指地说:“在我拿回来前,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懂不?”
头一次听说送了人礼物,还要拿回去的,宋知落垂睫,又看向自己手里的娃娃,闷闷地哦了一声。
“那你什么时候来拿?”
车子平稳地驶进闻樱路,樱花即将开放,整条路春色渐浓,在明亮的星灯点缀下郁郁成章。
沈清弦无声看向那些花,许久后,他莫名说了句。
“我的生日,好像快到了。”
樱花安静沉睡,深藏着关于夜晚的秘密,即将窥得天光,有人说,见樱落,预示将听到好消息。几片樱蕊趁着夜色,随风飘入车内,随同男人深沉的声音一同落下。
“所以,想好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了吗?”
因为刚刚电话里沈清弦提起生日的事,宋知落拿起手机,点进沈清弦的超话看了看,沈清弦的生日在3月13号,距离现在还有五天时间。
超话广场除了近两日活动的路透图,其中一条帖子因为带的是她和沈清弦的头像,引起了宋知落的注意。
@弦哥你腿毛压到我了:啊啊啊啊生日会溪州七中粉丝集结!弦哥当晚在溪州工体演出!!新歌《Augenstern》首唱啊啊啊啊,离我们七中好近呜呜呜,小八届的学弟表示激动死我!!!
下边转载的是今天的采访视频。
记者:“这次新歌首唱活动定在了溪州,听说您的高中也是在溪州,当时上学有什么特别难忘的回忆吗?”
沈清弦沉吟片刻:“难忘的回忆挺多的,这首歌的灵感也和那时的自己有关。”
屏幕上方滚过弹幕:「听说这歌是弦哥写的歌词?歌名啥意思谁给我来科普一下?」
「来来来~小课代表上线了!“Augenstern”的德语意思是“眼里的星辰”,还可以解释为最心爱的人,这好像是弦哥第一首抒情歌耶,坐等一个首唱」
「视频里弦哥说这首歌的灵感和高中有关?地点也定在高中附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首歌不会是唱给初恋的吧??」
「怎么可能我靠!那都多少年了,我初恋是男是女我都忘了...」
「弦哥的《奇画密码》拍摄地就在溪州,定到当地很正常啊」
「好好奇被沈清弦高中喜欢过的女孩子是谁喔」
沈清弦发布新歌的地点定在了他们高中附近,这事宋知落也是最近才知晓的,十七岁她和沈清弦去听周天王的演唱会,那时他们站在距离舞台最遥远的山顶区域,也是在这个体育馆。
《Augenstern》的寓意是眸中之星,发歌之日是他的生日,加上刚刚沈清弦提及的生日礼物,这几件事串联起来,仿佛带了某种强烈的暗示。
宋知落的心跳隐隐有些加快,因为那个未成形的预感。她再度看向沈清弦送她的娃娃,因为这套舞裙,宋知落想起高三毕业前夕发生的事。
当时按照七中的传统,学生可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来参加学校举办的毕业舞会。
有次路过一家精品店时,她看到橱窗里有个很漂亮的娃娃,玫瑰舞裙绽放在她脚边,坠着点点星光,沈清弦不知是何时走到她身后的,见她注视的方向,问了句:“喜欢这个?”
当时宋知落没钱买,就扯了个谎:“小朋友才喜欢。”
沈清弦跟着她往前走,却又回头往那个娃娃多看了眼。
之后发生的事,因隔了太久,许多记忆已有些模糊。
只记得经过某个路口等红灯时,少年对她说:“那种娃娃都千篇一律的,你要喜欢,下次我给你个全世界最特别的。”
当时随口一提的话语,没想过时隔多年,他依然会为她实现。包括冰箱里的甜食和今晚收到的礼物,相比少年时不顾一切的直白,这次,沈清弦似乎在用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默默地朝她靠近,等她适应,直到她允许他走进她的世界里。
赵欢欢以前曾说过,她这人的性格,就像只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刺猬,她活得谨慎小心,怕让别人不开心,怕给别人增添麻烦,就算遇到极其喜欢的东西都不敢主动争取。
她怕对人抱有期待。因为期许降临的开始,就意味着需要承担不如你期待所发生的悲伤与失望,以至于她宁愿为自己设置层层壁垒,也不舍得赋予自己一点点微弱的幻想。
那些城墙高筑的刺,常常让人觉得她难以靠近。
她一直以为,这是种自我保护意识,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当年的小女孩站在泥潭里,在不受家庭疼爱,遭遇排挤敌对的世界中,那个女孩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地一个人向前走,她不敢把幻想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也不敢试图抓紧什么,只能自救一般,去朝着他们所有人无法企及的山峰走去,她以为,只要一步步靠着事业的成功,靠外在赢来的光环,努力将那个卑微的小女孩包裹起来,就可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儿时她会羡慕的对象——
那个有人喜欢,身上有光的人。
可是无论外在光芒如何增加,小女孩的内心其实依旧封锁在那片森林里。
在那个孤独地,必须学会独自对抗世界的年纪,她用强加给自己冷漠的利刺,去抵御黑暗中朝她奔来的野兽与魔鬼,却也伤害了唯一一个想来拥抱她的少年。
虽然她内心仍有许多的不确定,但这一刻,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下去,她不应该一直享用着他的好,却什么也不改变,也许他已经很努力地朝她走了九十九步,而最后这小一步,他也想等她主动向他走来。
毕竟单方面的付出终究是强求,只有当她也愿意将手伸给他的时候,他们的重逢才算有意义。
临近沈清弦演出的前几天,宋知落又变得非常忙碌,沈清弦也因为在剧组,平时两人只能通过微信联络。
宋知落一忙起来很少碰手机,想起来回复时,基本都要隔上好几个小时,因此只有晚上睡觉前,两人才能对上频。
沈清弦每隔段时间就会提示她礼物的事,但这方面她有点小小的迷信,总觉得要做什么之前,不能提前说出来,否则想要实现愿望,就不灵了,所以宋知落也没特意表现出什么,为了转移话题,就反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沈清弦就会有点不满地提醒她:“这种事需要送礼物的人认真对待,而不是我这个收礼物的提出来,知道不?”
后来宋知落的回复就很简洁,有时是“知道了”,有时是“好”,今天她发了“嗯。”感觉到她对这件事逐渐敷衍的态度后,沈清弦直接弹了一个语音通话。
宋知落今晚刚结束一场发布会活动,这会儿她洗完澡,抱着枕头蜷在被窝里,动都不想动,时间已经挺晚了,感觉他那边眼睛也要睁不开了,两人聊了一会儿,宋知落打了个哈欠,听见沈清弦问:“你13号那天也没时间吗?”
宋知落已经提前定了去溪州的机票,还拖玫姐拿了沈清弦演出的内场票,但她想当天给他惊喜,这会儿就装作没空的样子:“嗯,那天行程都排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话筒那头闷闷噢了一声。
随后补了句:“那你记得看直播。”
“好的。”
沈清弦又问:“那天你是住哪?”
宋知落闭着眼呢喃:“同居小屋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