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真是鲨人的心都有了。
偏偏耳边还是一下又一下的倒计时。
进入第二轮后,答题时间也比上一轮多了五秒。
屏幕上的数字从10变成5时,裴年才猛地抓起提前准备好的纸笔,刷刷写下一行数字。
跟拍摄像很有眼色地给了那串数字一个特写。
【3.1415926?这他妈不是π么】
【艹哈哈哈哈哈哈!人家让你写表达式没让你光写数字啊】
【我笑得满地乱爬】
【虽然不知道普朗克常数是多少,但写π就他妈的很搞笑啊哈哈哈哈】
裴年也觉得自己胡乱写的这串数字挺傻的,被摄像拍了一下后就急急忙忙地用手挡住。
【很遗憾,您的回答错误,获得黑骰子一枚。】
紧闭的房门打开,黑色的骰子被扔了进来。
如果说白骰子是最大可能地给予他们逃生机会,那么黑骰子,就是用尽全力堵死他们逃跑的路。
六面的骰子,有五面都能让队友花式死亡,只有一面涂白,象征性地给他们留了道喘息的口子。
裴年真的很想给自己脑门上P三滴汗来表达对节目组的无语。
“真的要把我们逼到这种程度吗?”
裴年龇了龇牙,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不知道是折磨他们上头了还是怎么,导演组从开拍以来第一次给出了回复:
“快点扔,再不扔我们替你随机了。”
裴年:“……”
“算你们狠!”
她深吸了口气,很有仪式感地双手合十,使劲搓了搓。
黑色的骰子在空中旋转几圈,“砰”地一声,落在了角落。
系统的声音响彻游戏大厅,【恭喜!您的队友掷出了唯一一个白面,玩家纪皖皖可向左移动两步。】
在接连失去施清阳和秦韵两个队友后,大厅内的气氛降到了最低。
本以为这一次又会失去某一个队友的三人同时睁大了眼。
姜未更是直起身,脑袋使劲往左偏。
即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动作,十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纪皖皖也不负嘱托地向左挪动,暂时逃离了士兵与恶犬的魔爪。
裴年高悬着的心也暂时回到了原位。
【玩家裴年,请听第二题:】
【小明一家过年吃饺子,在妈妈煮饺子时,小明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饺子为什么一开始沉底,在水开后又浮上来了呢?】
【您有10秒钟的思考时间,10、9……】
裴年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水开了,咕嘟咕嘟把饺子扑腾上来了呗……”
【???】
【这不就是初中最简单的浮力问题吗?怎么会有人连这都不知道?】
【呃…我物理从来没及格过,我也不知道[捂脸]】
【哈哈哈哈哈年嫔愚蠢,却实在美丽】
【别说了,直接扔骰子吧】
【说实话我觉得年年还是会扔中白面诶,她运气真的是出了名的好】
【呵呵,现在是开始炒锦鲤人设了是吗,刚才一次只能是侥幸,她有本事这次再扔中——】
“耶!”裴年激动得都破了音,“快快快,姜未向后三步!”
【恭喜,姜未获得了来自队友的大力buff,绳索再也不能束缚您。为了替队友报仇,您向后三步,击杀了一条变异狼犬】
与此同时,导演组所在的房间内。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这个小副本淘汰掉四个人,可除了一开始符合他们的预期,后面的走向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连着两次掷中白面是怎么回事啊!
幸运女神降临吗?!
“不行。”总导演皱着眉,“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抬手招来一旁的工作人员,“你去把……”
话还没说完,随手丢在桌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能听见吗,江导。”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能让室内的所有人听到。
江导皱了皱眉,“谢连?你怎么……”
“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谢连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随意把玩着从摄像那儿抢来的对讲机。
“题出得这么难,道具也是两个极端,怎么,想在这儿就把我们搞团灭啊?”
话是这么说,谢连脸上却一点也没有通关无望的紧迫,相反,他神态放松,语气也自然得像是在和朋友唠家常。
“剧本设计而已,”江导也是老油条了,熟练地打着哈哈,“当然还是给你们留了退路的。”
谢连看了眼旁边直冲着自己的摄像头,似笑非笑地,“那怎么下一轮还不开始呢?”
江导:“……”
其他人:“……”
谢连却被他们这阵沉默逗笑了,话声含混,“纯粹刁难人的题目答了也没意思。”
他顿了顿,嗓音沉沉,又充满诱惑。
“要不要,玩把大的?”
裴年都无聊到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石头剪刀布了,才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试探性地回了句:“是要开始第三轮了吗?”
敲门声停下,房门被人从外向里打开。
谢连逆光站着,唇边笑意浅淡,“是我。”
裴年瞬间不淡定了,“你、你怎么过来了?游戏结束了?”
她一边问还一边回头看了下屏幕确认,“可是皖皖他们还在下面呢。”
谢连单手插着兜,特别有耐心的模样,“别着急,一个一个问。”
裴年张开的嘴又缓缓合上,她一眨不眨盯着谢连,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不是导演组,又酝酿了什么阴谋?”
正在哼哧哼哧给他们创造场地的江导听见这句话差点没骂出声。
艹!别他妈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头上扣!
半小时后,场地终于被清理干净。
巨大的棋盘与等人高的士兵雕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悬在空中,匀速旋转着的射击靶。
“循规蹈矩确实没有什么意思,惊险刺激才能让节目出现爆点。”
江导敲了敲临时找来的麦克风,“既然你说要玩把大的,那我们当然奉陪。”
“盲人射击游戏。每一个射击靶后都贴着一张奖惩纸条,它有可能让你们通关游戏,也可能让你们全军覆没。”
“一把定胜负,你们敢玩吗?”
一天的录制下来,江导心机婊的形象简直不要太过深入人心。
说好的玩一把大的,但这局游戏说到底,获利更多的还是他们。
就算玩家侥幸逃出,他们还能在之后的任务里做手脚,可玩家要是运气不好在这儿输了,那就是真的输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把仍有退路的游戏,但对于裴年五人,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豪赌。
裴年抿着唇,眼底的光越来越盛,“玩!”
不仅是她,旁边贴墙站着跟劳改犯似的三人也在疯狂点头。
谢连偏过头问:“玩过枪么?”
裴年老实地摇头。
谢连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道具,熟练地上膛,瞄准,开枪。
远处用作装饰的木柜上出现了个圆圆的小洞。
“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射击游戏,那我有很多的技巧可以教你。”
谢连把手里的道具交给裴年,然后绕到她身后,一点一点矫正她的姿势。
“但很可惜这是盲人射击,你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
小小的瞄准镜内,射击靶依然在匀速旋转着。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后,男人粗糙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耳尖。
裴年下意识想要回头,视线却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谢连亲手给她戴上了眼罩。
失去视觉,听觉与触觉就变得格外敏锐。
裴年能感觉到谢连在一点点给她调整姿势,也能感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当做鼓励。
“大胆开枪,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可即便如此,裴年心底也没有一丝慌张。
除了她知道谢连就在几步外看着她,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 却莫名给了她很大底气的——直觉。
数秒、听声辩位, 这些裴年统统不会, 她只是凭借着一股近乎野蛮的直觉, “砰”一声——
正中靶心。
旁边守着的工作人员立刻拆下靶子,取出后面的纸条。
“三分钟逃亡时间。”
三分钟……
逃亡时间?!
裴年甚至还在反应这句话的意思,谢连就已经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跑了。
身后, 好不容易解除束缚的队友也在撒丫子狂奔。
三分钟, 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倒计时变成0的那一刻,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士兵逐渐向他们逼近。
“不行。”裴年喘着气,宕机许久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五个人一起目标太大,我们得分头行动。”
话音刚落, 落后他们几步的纪皖皖就大吼道:“西北角有栋白色的小洋楼, 女王的东西全都在那儿!”
有了这句话,他们离任务成功就差临门一脚了。
“你先走。”长时间的奔跑让谢连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不稳, 但他的表情却依然镇定, “我掩护你。”
怎么说呢……
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 裴年差点像狗血电视剧里的小白花女主一样, 抱着谢连的手臂苦苦哀求说“我不走”了。
好在她抑制住了这股不必要的冲动,并且十分严肃地向谢连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然后在一个士兵野蛮冲撞时干脆利落地卖了队友, 头也不回地跑了。
往小洋楼靠近的途中,裴年小心翼翼躲过了许多次追兵。
从低矮的栅栏外翻进洋楼自带的小花园时, 她高高悬着的心才落下一些。
“总算进来了。”
小洋楼内,四处都摆放着妮可使用过的东西。
从婴儿时期的奶瓶,再到少女时最爱的玩偶,摆放细致,干净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到都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裴年粗略扫了一圈,转身上了二楼。
怎么说呢,就……还是直觉。
相比起一楼,二楼就显得空旷许多。
裴年一连开了许多间房都毫无收获,一直到走廊尽头,才找到了妮可真正住过的房间。
米白色的墙纸,立在墙边的书桌,小碎花窗帘,还有同色系的床单。
处处都彰显这房间主人的天真烂漫。
桌子上还放着本摊开的书,在风顺着窗沿吹进来时,书页翻飞,发出沙沙的响声。
裴年走过去,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
【海历3019年8月10日,晴。
莱恩叔叔说明天会有兽族俘虏进宫,让我这两天乖乖待在寝殿不要出门。可是我听小侍女说,兽族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一个比一个凶残。怎么办,我有点好奇了】
【海历3019年8月11日,晴。
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趁侍卫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来。
兽族真的来了好多人,他们全都长着尾巴,还有毛绒绒的耳朵,根本不像小侍女说的那样野蛮可怕!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他的尾巴是银色的,耳朵也是银色的!虽然隔着好远好远,可我觉得,他是我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妮可一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父母恩爱,亲人宠溺,从出生起她就要什么有什么,无忧无虑,毫无烦恼。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十六岁那年,父亲意外战死,母亲悲痛而亡。妮可觉得自己过往十六年的人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灰色。
可再伤心,她也只能在莱恩的扶持下磕磕绊绊地登上王位。
大臣们反对,觉得她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妮可干脆放权,做回她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和莱恩手里一枚份量最重的棋子。
就算被利用了,可那又怎样?
没有人比妮可更清楚,如果没有莱恩,早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刻,她就会被各方势力撕成碎片。
而莱恩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天光一站,人族大获全胜,兽族主动送来王子议和,数千兽族被迫成为人类的奴隶。
从小到大,妮可从来没有出过宫,她也没见过大家口中凶恶的兽人长得什么模样。
于是那天,她偷偷去了。
隔着一堵堵宫墙,妮可第一次见到了银发银耳的兽人,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情爱的滋味。
所以她不顾阻拦,甚至以死相逼,终于把王子带到了自己身边。
果然,兽族并不像莱恩说得那样凶狠残暴,相反,王子和她一样天真活泼,却又有着妮可身上没有的热情奔放。
他说:“我们在草原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晚天空上都是数不清的星星。”
他还说:“进宫前我还远远看过海,它好蓝好蓝,一眼望不到尽头。”
妮可心动了。
于是她和王子约定,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海,去草原上数怎么都数不完的星星。
可是,没有以后了。
海历3020年5月27日,兽族俘虏集结,在皇宫内掀起了一场可怕的暴动。
满地都是尸体和血,妮可赤着脚站在青石板路上,身上的纯白睡裙满是脏污。
她被士兵们护在身后,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王子不仅仅是兽族的王子,他还是兽族百年难得一遇的——人形兵器。
莱恩带着人赶来时,那一对士兵只剩下负隅抵抗的两人。
莱恩是唯一能和王子打成平手的人。
可前浪终究比不过后浪,妮可躲在墙角,看着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莱恩叔叔节节败退。
闪着银光的长剑高高抬起,沾染血污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鲜血四溢,血肉被利刃贯穿。
妮可努力睁开眼,她看着王子那张让自己一见钟情的脸,气息奄奄,却字字清晰:
“草原和海,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门是开着的,进去搜!”
裴年还在望着那页纸出神,耳边就陡然炸开一道吼声。
她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往窗外望了眼,就看见了将小花园围得严严实实的士兵。
而他们此刻,正一个个往里面走来。
“完了。”
翻窗逃跑只会被抓个正着,那现在只能……
裴年扫了眼房间,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弯腰躲了进去。
封闭的黑暗环境中,一切的声响都被放大。
裴年能听到室外吵杂凌乱的脚步声,也能听到房门被推开时的咔吱响声。
她默默蜷起双腿,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房间内似乎只进来了一个人,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衣柜前。
裴年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短短几秒钟,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一会儿是士兵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一会儿又是她奋力抵抗最后被联合镇压的模样。
好像怎么想,她都得被抓。
裴年抄起刚才慌乱之中被她带进来的日记本,在手里掂了下重量,觉得这士兵要是真打开柜门,她应该能用日记本为自己争取几秒逃跑时间。
每一秒钟的等待都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裴年咽了咽口水,举着日记本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萨斯,”有人站在门边喊了句,“队长找你。”
“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砰”地一下,房门再度关上。
裴年脱力似的跌坐回去,额角手心全是汗水,心跳也依然很快。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再进来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衣柜门。
幸好这儿层高不高,裴年站在阳台目测了下高度,果断地翻过围栏,纵身一跃。
但不知是不是她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跳,人没什么事,就是动静……
有点大。
正好被安排在小花园另一侧的几个士兵闻声看过来,“快!人在这儿!”
裴年头都没敢回,撒丫子就跑。
可她体力实在一般,被追着跑出一段距离,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
偏偏身后那群人跟不知道疲倦似的,明明身上穿着好几斤重的盔甲,却一个个健步如飞。
眼看着距离被一点点拉近,身后除了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外,又忽然传来了道马啸。
彼时裴年正撑着双膝大口喘气,听见声音下意识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骑着黑色骏马赶来,俊美如神袛的谢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