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破了这么大一个洞?!”她捂着袖子上一处拇指大的洞心痛道:“呜呜呜这可是我前两天刚买的衣服啊……”
“难道是刚才被树枝勾破的?”
“裴年。”谢连笑得特别无奈,“你怎么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啊?”
说着,他上前一步,指尖触上破口边缘,“这是被烧破的。”
裴年也低下头观察,“是吗?”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将此刻的谢连完完全全收入眼底。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白条纹毛衣,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又随着低头的动作一点点散落在眼前。
精致的眉眼被遮挡住,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唇也同样让人惊艳。
“笨不笨啊。”
嘈杂的烟花炸裂声中,男人微哑的嗓音轻轻撩拨着耳膜,“这么大人了,玩个仙女棒还会烧坏衣服。”
那一刻,裴年是真真体会到了从头红到脚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而仅凭一句话就把她撩成这样的谢连还无知无觉地盯着那破洞观察。
裴年“嗖”地一下抽回手,指尖紧张地蜷缩在掌心内,“我、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来着。”
“我先、先走了,再见。”
谢连微抬起眼,闻言,淡声道:“好,再见。”
最后两个字仿佛被他含在了唇齿间,低沉又沙哑,裹挟着微凉的风飘进裴年耳朵里。
手背上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回家时,正好撞见裴承拿了两副牌出来。
裴煊懒洋洋靠在沙发上,见是裴年,支起脑袋来挑衅,“过来,今天不赢你一千我绝不睡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嗅到了好戏即将开场的味道。
裴年嗤笑一声,喝了口水后走到沙发旁,不留情面地嘲笑,“就你?”
她指了指旁边刚刚拆封地游戏机,“今晚那个也得输给我你信不信?”
裴煊当然不信。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指挥着裴承发牌,“快点的,我看她不爽很久了。”
事实证明,普通人不要招惹欧皇。
几个小时过去,裴煊已经欠了裴年四位数巨款,而除此之外,他还拿了手机手表等一系列电子设备做抵押。
输无可输时,他终于伴着那台游戏机在裴年面前坐下,
“最后一把!”裴煊冷着脸,声音里是和千千万万赌狗相同的愤怒与激动。
裴年指着下巴,笑得特别温柔,“好啊。”
最后一把由公正的大堂哥裴渊发牌。
17张牌发到手,裴年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她一直看着对面的裴煊,眼见着他的脸色从阴沉渐渐多出了一丝喜悦。
裴年轻笑了声,“牌不错?”
裴煊清了清嗓子,将那点喜悦压下,“看你自己的去。”
裴年这才慢条斯理地看起了自己的牌。
而在她看牌的空隙,裴煊已经在纠结中做好了决定,“我要地主。”
裴年、裴承:“行。”
拿到地主拍后,裴煊的脸色变得更好了些。
不过他吸取了前面许多把的教训,并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而是谨慎地出了一个对子。
裴承跟上,“对10。”
裴年不屑地笑了。
她在两个人殷切地注视下缓缓丢出两张牌,“对2。”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裴年又丢出一张2。
裴煊:“过。”
“真不要?”裴年觉得自己已经在疯狂放水了,“再不出你可就没机会了。”
裴煊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不要。”
毕竟他前几把刚被裴年这招骗得打出了底牌。
裴年挑了挑眉,“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丢出了王炸,又在对面两人僵硬的“不要”中,将手里的牌全都打了出去。
语气轻飘飘的,却是压垮裴煊的最后一根稻草,“3到A,顺子。”
裴煊:“……”
他不在这些年裴年是不是去哪里进修了牌技!
裴年则站起身,将战利品抱回到自己的阵营。
她还想冲着裴煊挑衅两下,还没开口,就被方若打断,“11:58了,快出去看烟火秀。”
说是烟火秀,其实就是小区物业为各位住户准备的一点小礼物。
他们家又一直有守岁的习惯,除了早睡的爷爷奶奶外,所有人都换了拖鞋到门外。
原本用来给车辆通行的道路上站了许多人,裴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在心里默默倒数着:
“砰”地一声!
绚烂的烟花在漆黑夜幕中炸开。
裴年捂着耳朵,大半张脸都缩进了围巾里,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祝福声里也是满满的雀跃,“新年快乐!”
离她最近的方若也温柔地笑着,顺便拉过裴年,给了她一个温暖又包容的拥抱。
天空亮如白昼,裴年摸出手机,拍了个短视频发给纪皖皖。
看着屏幕上显示正在发送的图标,裴年忽然想起什么,长按屏幕。
然后转发给了谢连。
虽然不知道谢连有没有在看,但她就是莫名的,想把这个美好的时刻也一起分享给他。
顺便给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走了。”消息刚发出去,裴承就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回去吃个夜宵睡觉。”
裴年早就忘了女明星的职业素养,跟着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夜宵,回到房间才看到谢连发来的消息。
他们俩的联系方式是在红毯那回加上的,说起来,这还是加上之后的第一次聊天。
裴年没太在意,坐到化妆镜前,一边护肤一边点开语音。
房间内本来就安静,只有裴年轻轻拍打按摩脸颊的声音。
所以谢连的声音一出来,便直直钻入耳道。
他那儿还有些吵,有小孩的玩闹声,也有大人的交谈声。
嘈杂的背景音里,男人的声音依然低沉沙哑,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又有种缱绻的暧昧。
他说:“嗯,新年快乐。”
第二天,裴年临近饭点才艰难起床。
她揉着空荡荡的肚子,下楼晃荡了一圈都没看见人,一看手机才知道家长们都出去拜年了。
裴承和裴煊倒是还在,不过前者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者估计是还在房间赖着。
裴年打了个哈欠,走到裴煊房门前,敷衍地敲了两下门就推开,“中午我们吃……”
裴煊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进来,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后迅速拉下裤管,装作没事人一样回过头,“怎么了?”
裴年却已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她视力很好,哪怕只有几秒,也看到了裴煊腿上那道——
深可见骨的伤疤。
她站在门边,神情无措,声音也有些哽咽,“你、你这是怎么了?”
裴煊露出个安慰的笑,“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伤……”
“小伤?”这两个字瞬间激怒了裴年,“你管这叫小伤?”
“你就是因为这才退伍的对不对!”
裴年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她吸了吸鼻子,拼命眨眼忍住流泪的冲动。
“你……”裴年控制不住地鼻子发酸,“你掀开给我看看。”
裴煊扯了扯唇,“真没什么大……”
话还没说话,裴年已经不容拒绝地卷起了他的裤腿。
远远看着已经足够狰狞,这么看着,更显得恐怖。
这道伤口足有小臂长,虽然缝了针,但不知为何又开始往外渗血,血痂脱落,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
“就刚才不小心摔了下伤口裂开了,真的没多严重。”
裴年站起来,沉沉地望着他,“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如果只是养养就能好的伤,裴煊怎么会选择退伍?
这伤一定是严重到让他不能再上前线,不能再承受那么庞大的训练量。
裴年板着脸,丢下句,“换衣服,我们去医院看看。”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离了裴煊的视线,裴年就再也没了先前强装出来的坚强。
她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压不住泪意,眼睛一眨,眼泪就顺着眼尾滑了下来。
别看她和裴煊平时吵吵闹闹,一天不怼对方就浑身难受,可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叔侄,却更像兄妹的关系。
裴年拿出手机给纪皖皖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
“年年?怎么了?”
裴年听着她那头热闹的背景音,只问:“皖皖,你是不是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骨科大夫来着?”
纪皖皖的声音一下子急切起来,“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裴年叹了口气,“是我家里人。”
纪皖皖也没继续往下问,利落道:“行,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短暂的通话结束,裴年迅速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戴上口罩就准备出门开车。
往停车场走时,裴年又想起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然后她就忍不住想象,裴煊这些年在前线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
又有多少次,他是一个人默默抗过来的。
这一想,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滑出,沾湿了口罩。
迎面吹来的冷风又狠狠刮在脸上,冷热交替,裴年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痛到不行。
路过拐角时,忽然有人叫了下她的名字。
裴年下意识回过头,就见谢连站在她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皱眉望着她。
“怎么了?”谢连走过来,垂眸问:“被人欺负了?”
裴年怔怔抬起头,一滴泪可怜巴巴地挂在发红的眼角。
“没、没有。”因为先前哭得太过,裴年每说一个字,肩膀都会轻轻地颤一下,“我家里人受伤了,要、要带他……”
谢连自动接上下半句话,“去医院?”
裴年:“嗯。”
“很严重的伤?”
裴年反射性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谢连哭笑不得,“我送你去吧。”
“这么哭下去,还没到医院你就先晕了。”
裴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连却上前一步,指尖勾住口罩一角,替裴年摘了下来。
“都哭湿了,戴着不难受?”
裴年眨眨眼,道:“没注意。”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裴年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碎发也一下子糊了满脸。
她愣了愣,刚想把头发拢到脑后,谢连的手却比她更快。
他的手好像永远都是温暖的,哪怕只有指尖触碰到皮肤,裴年也觉得那一块好像瞬间就热了起来。
这还不够。
因为刚刚哭过,裴年整个人都是红的。
眼睛红,鼻子红,脸颊红,就连嘴唇,都水润红艳得像是涂了口红。
明明是素颜,头发也没有精心打理过,可她就这么眼眶含泪地站在那儿,四目相对时,谢连的心脏就好像被轻轻敲了下。
不疼,反而满满都是酥麻的痒意。
他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鬼使神差地上移,在裴年眼角蹭了蹭,替她擦掉未干的泪痕。
嗓音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暗哑。
“别再哭了。”
纪皖皖推荐的是个特别权威的骨科大夫。
他们到了医院后还排了挺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叫到裴煊,裴年站在他身后也想跟着进去。
谢连伸手拉了他一下,同一时间,裴煊回过头。
两道同样冷淡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最后又齐齐落到裴年身上。
“不用进来。”裴煊单手插着兜,敲了敲房门,“我自己可以。”
“可是……”
“不用太担心。”谢连扣着她的手微微使力,“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能解决的。”
这句话刚好飘进要进门的裴煊耳朵里,他动作一顿,探究的目光落到谢连身上。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门内。
裴年缓缓呼出口气,扭头看向谢连,“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也住在铭心吗?”
铭心就是裴家老人住的那块别墅区。
谢连嗓音淡淡的,“没有,家里亲戚住那儿。”
短短一句话,裴年却敏锐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冷淡。
直觉这个话题谢连不太想深聊,她笑了笑,转而提到:“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改天请你吃个饭?”
出乎意料的,谢连并没有回答。
他那双特别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裴年,有那么一瞬间,裴年仿佛在那黑沉的瞳孔里看到了翻涌而来的浪潮,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淹没。
可一眨眼,那里头的情绪又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是和往常一样的温和笑意。
“饭倒是无所谓。”谢连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臂伸展,随意搭在裴年身后,“我比较希望录节目的时候,你能带我飞?”
裴年微微张着唇,连点头都忘了。
说实话,她从小就生活在高颜值的家庭里,对于帅哥美女早就有了抗体。
可谢连却一次又一次给她暴击。
这种暴击不单单是指颜值,还有气质上的。
就好像一个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清冷自持,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感的人,唯独在你身边会流露出一些少年气。
那种从未展示于人前的轻松自在,一下子就击中了裴年。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机械地说了句:“好。”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裴年才猛地回过神。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惊讶地摁下接通键,“皖皖?怎么了?”
纪皖皖:“我到医院了,你在哪儿?”
裴年“腾”一下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我……”
“好我看见你了!”
话音刚落,裴年就见有道人影从走廊尽头小跑过来。
她明显赶来得匆忙,头上只戴了顶低调的黑色鸭舌帽,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还会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裴年匆匆迎上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陪你爸妈吗?”
“是啊。”纪皖皖微微喘着气,“但他们俩一闲着就催婚,而且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干脆出来了。”
“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
“不是。”裴年摇了摇头,“正好遇到谢连了,他送我过来的。”
被她这么一提,纪皖皖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个谢连。
她对不熟的人向来冷淡,哪怕两人过几天就要一起录节目,也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闲着无聊,她干脆坐下和裴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是阿姨还是叔叔受伤了啊?不严重吧?”
“都不是。”裴年回头看了眼仍然紧闭的房门,“是我小叔。”
纪皖皖挑了挑眉,“小叔?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提到这个裴年就发愁,“他去部队好几年了,一直没回来过,这次说是退伍回来,但大概率是因为他的腿伤。”
“他的伤口应该是已经找人处理过了,但我不放心,就想着再来检查一下。”
纪皖皖点了点头。
她在其他人面前虽然总是一副冷若冰霜不好相处的模样,但和裴年在一起时又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转而提起了后天的《穿越》录制。
“说来也挺奇怪的,马上要开始录制了,居然连剧本都没发给我们?”
裴年也托着腮一脸沉重,“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刚想问问旁边的谢连有没有得到什么小道消息,就听见“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向里打开。
裴煊眼皮绷着,双手散漫地插在兜里,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配上他回来前刚剃的寸头,看着就特别不好惹。
他原本想叫裴年回家的,抬起眼时,整个人忽然僵住。
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五指渐渐向掌心收拢,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女人。
异国凛冽的风吹到了连城,那个曾在机场迎着阳光向他跑来的人影,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
裴煊嗓音沉哑,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三个被他压在心底的名字:
“纪皖皖。”
裴年是一脸懵逼地被谢连拉出医院的。
她还没从纪皖皖裴煊互相认识这件事里缓过来, 就见裴煊一脸的深沉懊悔。
那表情,真是她二十四年从没见过的精彩。
“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