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手起刀落,他身侧一个面露惧怕的匈奴中层将领就人头落地。
冒顿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他的脸上满是狰狞,天神?要是这世上有什么天神,那天神也只会站在他冒顿这一边!他一人一马都能从月氏跑回匈奴,若是天神偏爱的不是他,他早就死了!
这些秦人只是故弄玄虚……只是故弄玄虚!
在冒顿的威慑下,匈奴暂时忘却了天雷,开始发挥起他们凶悍的本性,悍不畏死的顺着梯子开始往上爬。
冒顿既然准备好攻关了,梯子自然是带着的。
弓箭很快就用尽了,可匈奴人的死伤还不足三分之一,城中上下一心,所有能提得起刀剑的青壮、女人、十二岁以上的半大少年都站在城墙上,没有弓箭就用石头。只是很快石头也用完了,冒顿敢来攻打断玉关,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已经有先登的匈奴人登上了城墙,只是还没有等他露出笑容,青白的剑锋就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清瘦的老头子。
周禀疯了一样地提着剑在城墙上厮杀,他的身侧,无数的士卒也发怒地怒吼,拿着矛、刀剑,甚至还有家里的锄头和匈奴厮杀在一起。
退?赳赳大秦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这个字!身后是家国,是自己的老父老母,是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女,怎么退?
退无可退!
刀剑没了,就用锄头,锄头断了,就扑上去掐匈奴的脖子,用牙咬,用头撞,用指甲挠。
可物理上的差距太大,纵然断玉关的守卫人人用命,可面对八倍于他们的匈奴人,败势还是开始显现。
周禀的身边,他的弟子护着他。
“老师,您先走吧!去找公子,去找将军……断玉关要守不住了!”周禀的弟子,断玉关的副将大喊着。
周禀浑身染血,胳膊上被刀剑画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灰白的胡子此刻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匈奴人的血正顺着胡子滴答下来。
“呸,老夫面对嬴不息那竖子都未曾狼狈而逃,区区匈奴,也配老夫逃跑?”周禀吐了一口血沫,轻蔑道。
他在弟子的掩护下大喘了几口气,看到周遭如潮水一般的敌人,心知自己今日有死无生了。
周禀面上浮现出悲壮之色,大喊道:“孟曰成义,死亦何惜,我儒家弟子,有死无生而已!”
他周围围着的弟子听到此话,心下一凛,皆提剑慷慨道:“孟曰成义,死亦何惜!”
转瞬之间,已经都冲入匈奴之中。
周禀亦大笑一声,提着剑冲入匈奴之中。
今日无论结果如何,他周禀,一生虽愚钝,可也上对得起儒家先圣,下亦对得起黎民黔首!
忽然,远处的山林惊起了一林的飞鸟。
冒顿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那道天雷响起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边关各个关卡之间距离很远,关卡之间报警都是靠狼烟,而狼烟从点火到冒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在冒顿原本的计算之中,这段时间足够他攻下断玉关然后去熄灭狼烟了。可没想到秦人竟然能用天雷报信,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断玉关一群老弱病残的秦兵竟然能抵抗到现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冒顿看看已经快要打下来的断玉关,又望望那片远处的山林,最终还是一咬牙:“撤退,撤退,统统撤退!”
在狼狈逃跑之前,冒顿只来得及亲自上前掳走衣冠与旁人不同,一看就是身为高位的周禀。
周禀半条腿已经不见了,他双手也已经脱力,被匈奴人扛走的时候却依然哈哈大笑。
他难掩喉头的颤抖,边咳血边大喊:“断玉关守住了,断玉关守住了!哈哈哈……”
恼怒的匈奴人一巴掌扇在了周禀的脸上,周禀咳嗽几声,从嘴里吐出两颗牙来,可还是大笑。
匈奴人无奈,只能撕了一团布这才塞住了周禀的嘴。
可周禀依然无声大笑着,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掺杂着他脸上的血,顺着脸颊滴答在断玉关外土地上。
赶过来支援的是赵不息,是顺着九原关到断玉关的唯一那条能跑马的路赶过来的。
全军之中,唯有赵不息手底下的骑兵战马最强壮,机动性最强。
断玉关的城墙上摞满了尸体,有秦人的,也有匈奴的。
赵不息脸色黑沉,她问:“此关主将呢?”
一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士卒哭喊:“周先生断了腿,被匈奴掳走了。”
“那副将呢?”赵不息又问。
另一个抱着一具尸体的女子哭喊:“副将他战死了。”
赵不息再问:“那关丞呢?”
“关丞也战死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回应道。
“他们都死了!”人群中慢慢浮现了抽泣声,混着血腥味,抽泣声越来越大。
赵不息闭了闭眼:“好,我知道了。”
“张良!”赵不息冷静道,“你留下来处理这里,安抚黔首。”
“唯。”张良拱手应声。
“剩下的人。”赵不息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群山,眼里热腾腾的都是杀意。
“下马,随我入山,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儒家,我还是很佩服有骨气的那部分儒家弟子的。文天祥,陆秀夫,于谦,林则徐……骨头软的儒生固然可恨,有骨气的儒家弟子也十分可敬。!
第222章
冒顿一行人一刻也不敢停,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已经逃进了山中,匈奴人才敢停下来休息一会。
冒顿的双目血红,握着刀的双手都在颤抖,呼呼地喘着粗气。
失败了。
他带着八千匈奴勇士,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断玉关都没拿下来。
冒顿狠狠锤了一下身侧的地面,声音嘶哑,眼神仿佛一只穷途末路的垂死之狼。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被如死狗一样随意丢在地上的周禀身边,一把扯开塞在他嘴中的布,恶狠狠把刀架在了周禀的脖子上,双目仿佛烧红的火炭:“秦军有多少人?你们打算打到哪里?”
若是能从这秦人的官员口中得到秦军的一些消息,还能挽回一点损失。
冒顿不甘心自己还没有立下一番功绩就如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反悔匈奴后方。若是他就这么狼狈逃回去,那他的父亲和继弟必然会对他万般嘲讽,那些观望他的臣子也会倒向他的继弟。
“你若是不说,我就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你若是说了,我就给你止血,封你为匈奴王。”冒顿操着一口颇为熟练的秦话威逼利诱,甚至许下了封王的承诺。
周禀脸色已经因为失血而苍白了,他的脖子被刀抵着,脖颈和刀锋接触的地方已经被拉出了一条血线。
可周禀丝毫不惧,只是哈哈大笑:“尔等蛮夷也妄想让老夫低头?”
“嬴不息没能让老夫低头,始皇帝也没能让老夫低头,难道你一个小小蛮夷,就能让老夫背弃信义吗?”周禀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周禀语气中的鄙夷纵然是周遭那些不懂秦语的匈奴人都能听出来。冒顿身侧的匈奴王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他听得懂秦语,当即就要举刀杀了周禀。
冒顿拦下了他,冒顿眼中满是凶光,手起刀落,在周禀的断腿上又削下了一块肉。
“啊!”周禀忍不住惨叫出声。
“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聪明人,你已经被我抓到了这里,秦人救不了你了,你将秦人的消息告诉我,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说,那死在这里,你的尸体也会被野兽啃食,死无全尸。”冒顿试图用死后的下场来威胁周禀。
这时候对于死亡,无论是中原还是匈奴都是十分畏惧的。匈奴和秦人都讲究厚葬,连嬴政都修建了一座浩大的秦始皇陵和无数的兵马俑陪葬。死后尸体还要被野兽啃食,对秦人来说也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周禀却丝毫不搭理冒顿,只是大笑而歌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他学的就是孟子,他周禀究其一生,或愚钝或固执,却从未违背过自己的信义。
“这个人,疯了。”冒顿身侧的手下嘟囔着。
周禀唱完了歌,却又看向冒顿:“你想知道大秦的兵力有多少?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冒顿狐疑不决的看着周禀,在心中衡量他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毕竟他转变的太快了。
可冒顿看着浑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手中任何武器都没有的周禀,终究还是心中想要打探到秦人消息的贪婪占据了上风。
想来这一个快死的老头子也威胁不到他。
冒顿凑近了周禀,周禀看着越来越近的冒顿,诡异一笑,忽然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下了冒顿的半个耳朵。
“混账!”冒顿又疼又惊,一脚踹在了周禀身上,抽出刀就一刀捅入了周禀胸膛,滚烫的鲜血洒落在冒顿的脸上。
被踹在地上的周禀咀嚼着冒顿的半个耳朵,身下积了一滩血,仿佛野兽一样死死瞪着冒顿,胸膛破风,眼中满是仇恨的瞪着缺了半个耳朵的冒顿,嗬嗬大喊:“吾生……啖尔等……血肉,死……亦为厉鬼……噬贼骨……”
周禀的身体越来越冷,他死了,插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刀彻底带走了他的生命。
他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瞪着冒顿。
冒顿忍不住被周禀临死前的仇恨视线惊骇地后退两步。
他的脸上满是血,有他的血,还有周禀的血。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冒顿觉得他脸上沾着周禀血的那一片皮肤,似乎被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疼。
冒顿忍不住拼命用袖子擦着自己脸上的血,他的眼睛都被血模糊了。
“走,快走,咱们先回漠北。”冒顿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秦人,都是疯子!
匈奴还是如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冒顿临走之前再没有敢看一眼周禀的尸体,甚至连插在周禀胸膛上的佩刀都不要了。
两刻之后,赵不息带着人匆匆赶到。
青山绿树之间,只留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赵不息甚至只来的辨别了一下尸体的身份,而后就必须匆匆忙忙再往前追赶冒顿了。
在擦干净尸体的脸,认出这是周禀的时候,赵不息眼皮颤了颤,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站起身来,顺着周禀已经涣散的目光所看向的方向。
“加速,追上他们,然后,杀了他们!”
赵不息冷着脸,此时她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在嬴政脸上才会出现的冷酷和杀意。
冒顿到底还是被追上了。
这片山路匈奴人到底不够熟悉,赵不息追赶的时候带了几个断玉关的原住民,他们带着秦军抄了近道,终于赶在匈奴人跑出秦的边境线之前堵住了匈奴人的路。
看到堵在前面的秦军,匈奴人显然瞬间就慌张了起来。
冒顿的神色却狂喜起来,他大喊:“他们人数和我们差不多!我们能打过!”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生活在草原,自小吃牛羊肉长大的匈奴人要比秦人强壮一截。
尤其是在看到对面领头之人还是个女子的时候,冒顿脸上更是激动万分,仿佛一个垂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冒顿是一个能将自己的妻子送给乌孙王的人,他轻视女人,也轻视秦人。
尤其赵不息的身材并不魁梧,长得还漂亮,身上的战袍都是鲜艳好看的颜色,看着并不像是打仗的,反而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个女人在秦军之中的地位不低,知道自己挟持住她,就能威胁秦军,然后顺利逃回漠北了,冒顿默默想。
双方都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冒顿知道自己在秦地屠杀无数,秦人追上来就是要杀他报仇的;赵不息也知道她来就是为了报仇的,无论眼前的匈奴杂碎说什么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无话可说,那就直接开打就是。
刀剑碰撞,双方混战在一起。
只是让匈奴人恐惧的是,和他们交手的这些秦人,并不像以往他们杀过的那些秦人那样瘦弱,甚至他们面前的敌人,比他们更加健壮,手中的兵器更是比他们手中的青铜器锋利上不知道多少倍。
眼看着匈奴已经落入了下风,在人群中目标明确杀到赵不息身边的冒顿更加着急,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到赵不息身边,抓住赵不息威胁秦人退兵。
赵不息的五感很敏锐,她本身就习武,加上抽到了不少能增加自己第六感的技能,所以她早早就注意到了匈奴人的头领正冲着自己而来。
“你们让开,放他过来。”赵不息对着自己的左右说。
周禀那个家伙欠她一条命,若不是淳于越来得及时,周禀当日就将死在出版府门前。那现在,按照道理来讲,一命换一命,那个匈奴头领杀了周禀,那他的命,就要由自己来拿走!
赵不息握着手中精钢打造的长戟,她的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尽管表面看起来平静,可赵不息的内心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她知道战争就是要死人的,要死很多很多人。
可人若是不死在战场上,日后他们的父母妻儿就要死在匈奴的屠刀下,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还会丢失自己的土地,被逼着往南逃,被蔑称为□□,子子孙孙都被瞧不起。所以大秦必须一次次掀起战争,打下她知道的那张世界地图上所有的地方。
但是当赵不息每一次在战场上看到遍地的秦人尸体时,她依然会愤怒。
血债就应该血偿!
冒顿也发现了向着自己冲过来的赵不息,他笑了,以为赵不息是觉得他和其他匈奴人一样。
可他冒顿,乃是草原第一勇士!昔日那么多次危在旦夕,都被他屡次化险为夷,这次也一样,他依然能化险为夷。
赵不息终于和冒顿兵戈相见了,她神色冰冷,问对面的匈奴首领:“你的名字是什么?”
她说的是匈奴语。
冒顿则不甘示弱的用秦语回应赵不息:“我是匈奴单于的大王子,草原第一勇士,冒顿。你又是谁?”
冒顿?那个草原上的小秦始皇,第一次统一草原,把刘邦在山上围了几个月,差点灭了汉朝的那个匈奴雄主?
赵不息笑了笑:“很好。”“回答我,你是谁?”冒顿有些急躁,他察觉到了赵不息越发浓烈的杀意,迫不及待想给自己眼前这个女人一点教训。
赵不息回答:“嬴不息,黑石子,大秦的公主,也会是未来的大秦皇帝。死在我手上,你不可惜。”
冒顿只注意到了“公主”两个字,眼中爆发出光芒,想到只要自己拿下了她,今日就能顺利离开秦地,更加跃跃欲试。
他缓缓举起自己的长矛,矛尖上还残留着血迹。
矛尖指向赵不息,然后,冲锋!
他觉得自己是必胜的,赵不息整个人在人群中已经算高大了,可依然比他小上整整一圈。而且他有多次出生入死的经验,眼前的小公主面容还稚嫩,只怕和自己一对上就会吓破魂。
可下一刻,冲锋……戛然而止。
一股巨力拨开了他的长矛,然后雪白的戟尖如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脖子。
这位草原上的雄主的喉咙血如泉涌一般,他的双目不敢置信的盯着对面身穿粉蓝色战袍的赵不息。
赵不息收回了长戟,顺便回马戟一戟刺死了身后想要偷袭的匈奴。
隐隐间,冒顿耳边传来他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穿着漂亮衣服不照样一招就杀了你吗?对了,你真的很不堪一击。”
冒顿拼命的想要瞪大双眼,却无济于事。
这位本应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未来雄主,到底还是死在了大秦的下一任继承人手中。
冒顿一死,匈奴军心更是瞬间崩溃,纷纷扭头逃跑,不敢和秦人作战。
赵不息将冒顿的头颅割下来,拎起冒顿的头颅,盯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挑眉道:“你看吧,今日,天命不在你,而在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
当赵不息提着冒顿的头颅返回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正抱着周禀的尸首痛哭的扶苏。
赵不息从未见过扶苏哭成这个样子过。
扶苏是个情感十分充沛的人,赵不息一直都知道。情感不激烈的人也干不出来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亲爹吵架这种事。
可先前赵不息见过扶苏最情绪激动的时候也只是他眼角泛红。
而如今,还穿着战甲的扶苏抱着周禀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他的脸上,身上满是周禀的血混着他的泪,赵不息看得清清楚楚,扶苏抱着周禀尸体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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