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女子把茶壶递给她。
鹿朝快速扫视了一圈屋中的摆设,一床一桌,几个柜子,看起来很简陋,却很温馨。
“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女子道:“有我夫君,他外出工作,还没有回来。”
“去码头上工作吗?”
女子点点头:“是。”
“那很辛苦,现在天色快要黑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辛苦一天,你还要为他做饭,我们喝了水便走,不打扰你了。”
女子听着,脸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是,是啊。”
鹿朝提着水壶和她往外走,又随口问:“我们是来遂州开饭馆的,今日到处走访,想看看遂州寻常百姓都吃些什么,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
女子道:“我和夫君是外地人,吃的也是寻常米面蔬菜。”
“哦。”鹿朝没再追问,她们走出去,给几个人倒茶,但是茶杯不够,鹿朝便说:“想向夫人借几个碗,不知方便吗?”
女子却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风栀奇怪地看着她:“这位娘子,借几个碗喝喝水吧,我们会给钱的。”
女子低着头,说道:“我夫君应该要回来了,今天天都黑了,他还没有回来。”
风栀皱眉:“兴许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到底借不借碗啊?”
女子忽然冷冷道:“我夫君是一只水妖,你们肯定见过他吧。”
她话一出,几个人好像没有太惊讶,风栀撇撇嘴说:“难怪妖气这么重,不过我们魔族也不在乎妖气不妖气的。”
听到她自称魔族,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杵着拐杖向后退:“你们把我夫君怎么样了?”
“你夫君在河里为妖作乱,吃了不少路过的人吧。”鹿朝盯着她布裙之下,“你们这个家里,什么都有,却没有厨房,想来你们是不做饭的,那么,你也是妖?他每天出去为你捕猎?”
“没错!”女子知道他们是魔,大家都差不多,是妖是魔都得吃人,因此丝毫不隐瞒,“方才我就觉得你们身上有我夫君的气息,你们把他怎么了?”
鹿朝道:“杀了。”
“啊——”女子尖叫一声,忽然布裙张开,露出身下一条扭曲的尾巴,蛇不像蛇,龙不像龙,扭曲畸形,但却疯狂地朝他们横扫过来。
在场之人都是顶尖高手,轻轻松松避开,甚至砚焉一步上前,沧炼从半空中砍下。
沧炼没有砍中那女子,反而在空气中便被一阵红光挡开。
砚焉偏了一下头,没有继续出手,反而退到了帝夙身后。
“补天石在她身上。”砚焉说。
那女子虽然没有被沧炼砍死,却被剑气震得倒在门口,领教过刚刚那一击,她知道他们的厉害,立刻求饶:“别杀我,我其实不是妖,我是人,是夫君为了让我和他一起成妖修炼长生,才用补天石,把我和一条蛟龙融合在一起,他说只要我们多吃几个人,修为增长,我就会慢慢变成妖。”
“补天石还能这样用?”风栀看着她那条畸形的尾巴,“你变得这么丑,修炼长生又有什么用?”
“我错了,是夫君非要这样,我是人,如何能反抗他?他是一只很厉害的妖,是他把我从遂州抢来这里,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小姐。”她捂着脸哭起来。
“既然如此,你把补天石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鹿朝说。
“好。”女子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红色石头,递给鹿朝之前,她又问:“姑娘,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魔吧,我看你,像是神族?”
鹿朝道:“算是吧。”
女子把补天石递向鹿朝:“那就给你。”
鹿朝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补天石,可是这女子忽然抓住她的手,整个身体缠上来:“既然你是神,你的身体应该更好,借给我吧!”
补天石上红光大盛,瞬间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女子在光芒中大声笑着,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笼罩在她和鹿朝身上的光芒,只是一瞬间, 便消失不见, 而她手里的补天石, 已经出现在鹿朝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鹿朝,再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一身戾气的可怕男人,他手里居然有一块更大的补天石,方才, 她手里补天石的力量就是让那块大的吸走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子这才感到害怕,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你夫君是妖, 而你是人, 你为了和他在一起,所以也想变成妖。”鹿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女子被她戳破, 干脆就恼羞成怒。
“补天石,不仅可以补天, 也可以补这世上一切残缺的东西, 你为了变成妖,斩了自己的双腿,让补天石帮你补上一个妖身。”
女子眼中流出了眼泪:“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有错吗?”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并没有错。”鹿朝说这话时, 帝夙不禁抬眸看向她,“但是, 你成了妖之后, 就忘了人的本性,到处猎捕无辜的凡人为食。”
“我如果不这样, 就不像一个妖,他常常说,我不是真正的妖,无法理解他,他想回妖境去,和真正的妖一起生活,我怕他会离开我,所以想变得和他一样。”
鹿朝摇头道:“人妖殊途,你们本就不一样,不属于一个族群,做不到互相理解,你也不该强求,世间的姻缘,是强求不来的,勉强为之,不过让自己痛苦罢了。”
“他现在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女子捂着脸哭泣。
鹿朝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心生怜悯:“补天石我们拿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往后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一行人离开了这女子的家,天空还是一片阴沉,仿佛很快一场暴雨将至。
风栀忽然说:“小朝,世间姻缘当真强求不来吗?”
鹿朝想到她身边一堆男宠,不禁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是魔域的公主,或许不需要强求便有。”
“我要的是我喜欢的!”风栀说,“我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喜欢我,我能强求吗?”
鹿朝不解道:“你为何要让自己不开心?”
“因为我喜欢他。”风栀情绪低落,“我想让他也喜欢我。”
“公主,人生有八苦,其中之一,便是求不得,这世上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是吗?”风栀低着头,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他们下了山,来到海边,海面上波涛翻涌,似乎也不太平。
君染道:“看来,被杀死的那只水兽,不是一般的水兽,和海里的龙族有些瓜葛,如果触怒他们,遂州恐怕要遭水患了。”
鹿朝便说:“去海底走一趟吧,那只水兽在河中,想必不是第一次攻击过往的船只,这一次是巧合,船上只有我们几人,若是人多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之人。”
看见她要去海底,君染拦住她,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必亲自去,龙族从未见过你,我去吧。”
鹿朝点点头:“那你小心。”
君染化成一道雪白的光,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
“我们在此休息一会儿吧。”鹿朝说完,砚焉就懒洋洋地在沙滩上躺下来,翘着一条腿,从怀里摸出了早上没有吃完的红豆饼子。
风栀坐在一边,撑着脸颊发呆。
帝夙站在鹿朝身边,和她一起望着海面,片刻之后,他说:“你说姻缘勉强不来,若我偏要强求,你会如何?”
“我不会如何,但你会很难过。”鹿朝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帝夙举起了补天石,说道:“我不信你没有爱过我,我和你生生世世,只是为了错过吗?我不相信,补天石里的这一世记忆,你想和我一起看吗?”
鹿朝犹豫了一下。
“你怕吗?”帝夙问,“你怕看见这一世里,你或许对我动过心?”
“不可能。”鹿朝笃定地说,她断了情根,不可能有情。
“那你敢和我一起看吗?”
“那就看吧。”
帝夙拉着她坐下,和她一起握住了补天石,里面的封印早已经被打开,力量回到他身上,记忆却还留在里面,他轻而易举就能将那段尘封的记忆打开。
鹿朝在一阵摇晃中醒过来,外面吹吹拉拉,鞭炮齐鸣,一片喜庆的声音,她眼前盖着红盖头,正在出嫁的路上。
算上云朝那一世,这是她第六世的记忆,她叫沈朝朝,今年十六岁,家中穷困,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哥哥,因为欠了一屁股债,听说遂州城首富赵家有个病得快死的少爷,想要个八字合适的小姑娘去冲喜,她哥哥一打听,正好她八字合适,迫不及待把她卖给了赵家。
今日是她嫁进赵家的日子,临出门前,赌鬼哥哥还安慰她:“赵家金山银山,就算赵家少爷死了,你当了寡妇,也一辈子不用饿肚子!”
她一路上都忍着没有哭,不管去哪里,总比在家被哥哥打骂要好。
赵家有意为那个病鬼少爷冲喜,婚礼办得隆重盛大,整个遂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大街上挤满了人。
鹿朝心里想着:这病鬼少爷不会是帝夙吧?
她和他生生世世都纠葛,这一世会是例外吗?
很快,花轿已经到了赵家门外,那个病鬼少爷病得都走不动路了,代替他来迎亲的,是他的弟弟,喜娘掀开了轿帘,说了一堆吉祥喜庆的话之后,就把她的手交到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中,被他牵着走去拜堂。
弟弟来迎亲……鹿朝心里又有了一个狗血的想法,也许弟弟才是帝夙,按照之前几世的经验,也许会上演一出弟弟和嫂子的狗血大戏,所谓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然后被人发现,她会被人沉塘?
鹿朝打了个寒颤,她被弟弟牵着走进大堂,她的手又被放进一只冰凉孱弱的手里,接着,她和这个人拜堂行礼。
被送入洞房之后,鹿朝心里还在纠结着,这一世到底哥哥是帝夙,还是弟弟是帝夙?若是哥哥的话,他病成这样,一定会比她早死吧?若是弟弟那可太狗血了……
很快,她眼前的盖头被人挑起。
沈朝朝虽是被卖来冲喜的,但这也是她第一次成亲,一直都紧张得不行,她低着头,半晌都不敢抬头。
“咳咳咳……”面前的新郎捂住口,不停地咳着,“别,别害怕……”
听到这个声音,她才敢慢慢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面容英俊,却病态消瘦的男子,他目光温润,朝着她轻轻一笑。
沈朝朝愣住。
鹿朝也愣住。
他不是帝夙。
他是君染。
他病成这样,和君染的病态几乎差不多,只是君染是神,好歹能以法力维持正常的行动,而眼前的他只是个凡人,像一片凋零的枯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我叫赵云染。”他咳了几声后,似乎有些站不稳,沈朝朝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坐下,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没关系。”沈朝朝低着头,她来时,原本以为他是个病得很可怕的人,都说他快死了,可现在看着他,只是觉得他被病痛折磨,很可怜,而且他也不可怕,他说话声音温柔,笑容也很温柔。
赵云染细细地询问着她家中的一切,她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听到她被嗜赌如命的哥哥卖来给他冲喜,他抱歉地说:“别害怕,以后如果你不想让他来打扰你,他就永远不会来。”
沈朝朝点点头:“嗯。”
他指着床头一个柜子说:“里面有个锦盒,你拿出来。”
她依言爬过去,把柜子里的锦盒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他没有接过,只是就着她的手打开,拿出最上面的一封和离书给她。
沈朝朝一愣,随即咬着嘴唇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赵云染摇摇头:“我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拖累你,我死后,你拿着和离书,还有里面这些银票和地契,会有赵家的人送你离开遂州,你选个喜欢的地方,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
锦盒里,除了和离书,还有厚厚一沓银票和地契,足够她过几辈子富贵无忧的生活。
沈朝朝眼眶微微湿润,从小到大,没有人为她这么着想过,爹爹酗酒,打死了娘亲,她也差点儿被打死,后来哥哥好赌,只要输了,回家就拿她出气,过去十六年,她没日没夜都活在恐惧煎熬里,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一个人会这么珍惜她。
她站在他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别哭。”他抬起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
今夜虽是洞房,但他为了让她以后还能找个好人家出嫁,搬去了书房睡。
第二天清早,赵云染就来房中,带着她去拜见父母,赵家夫妇见她容貌美丽,又生得乖巧,怜惜她被哥哥卖来,又嫁给病弱的儿子,便对她格外疼爱,晨昏定省的规矩也不要求她遵守,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吃早饭的时候,赵云染的弟弟赵云明也来了,英俊明朗,不是帝夙。
鹿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世她嫁了人,也没有遇到帝夙,他们两人的姻缘,或许这一世便断了。
成亲之后的沈朝朝,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她家里穷苦,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穿漂亮衣服,可是嫁来赵家,赵家夫妇膝下没有女儿,便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带她买遍了遂州城所有衣服首饰的店铺,家里燕窝鱼翅不断进补,成亲才一个月,就把她从瘦弱可怜的模样,养得白白嫩嫩水水灵灵。
她性格坚韧乐观,每天陪在赵云染身边,鼓励他好好吃药治病,天气好的时候,扶着他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花花草草,他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甚至不犯病的时候,还能和她一起出门,去吃吃遂州城著名的酒楼小吃,看看城里城外的名胜古迹。
连她那个爱赌钱的哥哥也再没有出现过,赵云染说过,她不想看见他,他就永远不会出现。
这一世的她,没有碰到帝夙,也没有听到过和帝夙有关的事情。
也许这一世,真的再无瓜葛了吧。
成亲半年之后,有一天,沈朝朝和赵云染去城外踏青归来,路上遇到了暴雨,海边风大,他们不敢前行,便到一座姻缘祠中避雨。
赵家是遂州首富,出门在外自然带了一堆护卫仆从,进了姻缘祠后,各人分工,很快煮了热茶,拿出了糕点果品,在窗边摆了一张小桌,让沈朝朝和赵云染一边赏雨,一边喝茶。
“阿染,这里有风,我们还是进去一些吧。”沈朝朝担心他的身体。
“无妨。”赵云染笑着说,“我喜欢听雨,窗外雨声潺潺,便会觉得人生格外寂静。”
沈朝朝趴在窗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我以前讨厌下雨,因为每次下雨,家中的屋顶就漏雨,一会儿这儿漏,一会儿那儿漏,雨下一整夜,我就要躲一整夜,等到早上,被子衣服都是湿的,又冷又累。”
赵云染满眼心疼:“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有我……”
他没有说下去,不知道他还能陪她多久。
沈朝朝笑着看向他:“但我现在不讨厌下雨了,因为阿染在我身边,不会让我淋雨,所以,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要快点好起来,不要离开。”
他双眼湿润,郑重地点头:“好。”
他从前并不害怕死亡,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打算苟延残喘,可是现在,他想努力地活下去。
为了她。
两人赏了半日雨,赵云染身体不耐寒,还是转进去休息了,这姻缘祠不大,只有一间祠堂,只供奉着姻缘神。
仆从在最里面的角落铺了干净的垫子,放上暖炉,让赵云染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
天渐渐转黑,暴雨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海面上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仆人和护卫都有些担心。
“这情形,不会是什么妖物作乱吧?”有个护卫披着蓑衣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天上的闪电。
沈朝朝暖了一壶酒送出去,闻言好奇地问:“遂州这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妖物吧?”
“谢谢少夫人。”护卫接过酒,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遂州城外那片镜海里,其实镇压着一条孽龙。”
“孽龙?”
“是一百年前天上的应龙和一个魔族生下的,半神半魔,神族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把他镇压在镜海里,可是几年前,他挣开封印跑了,神族派了人下来追杀他,他被惹怒之后,就经常在镜海里兴风作浪,镜海周边几个城市,都被祸害过。”
鹿朝听到这里,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觉得,帝夙多半是这条孽龙。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应该和这条孽龙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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