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耳尖红得越来越厉害。
就只是这样……
他都……
苏蓝和策划师的聊天也到了尾声。
“今天先就这样吧。”
苏蓝做了最后的总结。
她已经感受到手里握着的那只手都开始轻微颤抖了。
“嗯,好,谢谢您。”
策划师恭顺地点头,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刚准备站起身,策划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关于婚礼的伴乐,您有什么喜欢的歌手或者乐队么?”
“伴乐?”
苏蓝眉梢微扬。
策划师露出一个官方的职业微笑,从怀里抽出一个平板推到他们的面前。
她热切道,“目前娱乐圈所有的艺人,只要您报出名字来,我们都给您联系到。我们跟他们的经纪公司也都关系非常密切。”
要听说是给这两位做婚礼伴乐,估计所有人挤破头都想来。
“您要是喜欢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们去替您安排,就算是有档期我们也替您把档期移开,包您满意。”
策划师点开文件,有几张当红艺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首页。
“您看。”
策划师微笑,手指指上位列第一的那名照片上的美貌青年,“他,您觉得怎么样?”
就在一瞬间,苏蓝感觉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只手冰凉了一些下去。
怎么了?
苏蓝不明所以,她本来没仔细看,现在一转头,正好对上了平板照片上的那张脸。
带着略略圆弧的双眼,白净的脸干净清秀,舞台上亮丽碎片飞扬,落到他夹卷的发梢上,亮晶晶一片。
一张熟悉的面孔。
“池鹿去年发的专辑,在排行榜上已经霸榜了一年多了,这可打破了以前所有的记录!”
策划师看她眼神以为她是感兴趣,笑眯眯道,
“您听说了吗,池鹿最近新上的那部电影也是好评如潮,听说他拍这部电影,还是为了纪念那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甚至分文不取……”
“您想要他来做您婚礼伴乐的主唱么?”
钟予的手指冰凉。
苏蓝侧过脸看他,钟予还是那副正常的样子,眼睫微敛,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要不是在她手心捏着的那只手的温度有异样,没有人能察觉出他的心理变化。
钟予在害怕。
就算这样,钟予还是抬起眼来,转向她。
“你……想要他来么?”
他轻轻问,像是并不在意。
钟予手指捏了捏她的手指,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绿眸静静地凝着她,钟予勉强抿出一个笑,“如果你想要他来,也可以。”
过去的记忆翻卷了一些回来。
钟予仍记得一天,那天夜里下着倾盆大雨。
苏蓝难得喝得有些醉,车停下在家门口,她走下车的步伐还算正常,只是那双眸子有些迷瞪,钟予担心她,却只能让佣人上前去扶她。
却有另外一个人跟着下了车。
伞被撑开,劈开了雨线。
那双胳膊先了其他人一步,挽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青年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挽着苏蓝,亲昵无间地向着门廊走来。
钟予并不在意他。
让钟予在意的,是苏蓝脸上的笑意。
懒散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是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事物才会露出的笑容。
钟予静静地看着,手指攥进掌心。
外来的人不能踏上钟家的台阶。
青年被保镖拦在台阶下,远远扬起一双看似恭敬抱歉,但实则微妙挑衅的眼。
钟予冷淡地转身离开。
居高临下,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手忽然被反过来紧紧握住,将钟予从回忆中唤醒。
他惊地侧眼,却听苏蓝自然地转过脸,对策划师道。
“换个人吧。”
四个字说得轻松,语气云淡风轻。
仿佛那个当红的名字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
“是……是么?您不喜欢他么?好的,好的,那不如您看看之后几位……”
策划师愣了愣。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顿时出了一层涔涔冷汗,连忙将平板上的页面往下滑去。
“这几位也很不错,还有乐队,我们也可以请一些乐队来,您喜欢什么音乐?爵士?还是……”
“嗯,都给我看看吧。”
苏蓝紧握着钟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策划师记录好要求,匆匆离开了,背影都带着一些狼狈。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蓝碰了下钟予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在桌上,给他倒新茶,“都凉了,别喝这杯了。”
“换一杯。”
新的茶盏递到他手中,钟予接过来,烫热茶水的温度顺着瓷器传递到他的手心,“喝这个。”
钟予顺从地低头抿了口茶。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苏蓝。”
“嗯。”
“你不用因为我的关系……故意避嫌的。”
苏蓝原来应该……挺喜欢那个人的。
苏蓝喜欢养情人,她的眼光很高,又很挑剔,能入得了她眼的,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钟予一直知道她养情人的事。
来来去去,时长不定,但池鹿在她身边的确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那次车祸……说不定他会陪在她身边更久。
钟予不确定地想。
苏蓝,应该是挺喜欢他的,所以才会让那个人在她身边呆那么久吧?
至少,他应该很合她的眼……
心情无可抑制地低落下去,心脏的边缘莫名搅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玫瑰。”她忽地叫他。
“……嗯。”
“看着我。”
“我……”
“看着我。”她加重了语气。
钟予惊了惊,转过脸去看她。
苏蓝一双浅金色的眼眸映着他的模样。
“我记得池鹿的名字和脸,”她嗓音轻飘飘的,声音却很镇定,“但这除了说明我记忆力没有那么差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对他早就没有兴趣了。”
钟予怔怔望她。
“我说的是实话。”
苏蓝说的是实话。
重生之后的她依然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力,而那些所谓当红艺人,在顶层人物的眼里都只能算不入流的身份。
上流圈子里有一句话——娱乐圈,娱乐而已。
苏蓝要真想,用重生后的身份让池鹿继续回来做她的情人,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但她依然没有。
说白了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苏蓝本身就没有任何留恋。
“别担心,好么?”
苏蓝道,直直地盯着钟予,为了让他安心,“我不让他来不是为了避嫌,也不是我对他有什么念头。”
“那是因为什么……”钟予唇瓣张了张,慢慢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
钟予微微怔住。
苏蓝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舍得,让你因为这种事情伤心。”
“而且这是我们的婚礼……”苏蓝语调带上了点无奈,“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来扫你的兴的。玫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钟予绿眸里已经隐隐泛起水光,他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声。
“对不起……我不是想说你……”
“嗯,知道就好。”
苏蓝点了下他的唇。
书房里热气暖融,两人接吻接得绵长,钟予不由自主地浑身发软,身体向后倒去,又被苏蓝揽着腰抱起来。
“乖玫瑰,这样会压到孩子。”
钟予脸都红了,“那为什么这么坐着……”
钟予坐在了她的腿上,轻轻“唔”了一声,被她按着后脑把头按低和她接吻。
舌尖被吮得酥麻,钟予的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吞咽着不知道是谁的津液。
两人的吻分开,唇间还连着一道淫.靡的银丝。
钟予说话断断续续,脸上艳丽无双。
“我们能不能不要在书房……等会有人进来。”
“所以?”
“……会被看到。”
“原来你担心这个?”
苏蓝轻轻眨了下眼,声音很平静,阐述事实一般,“但你自己好像很兴奋,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苏蓝抽出了自己的手,银亮亮的水色沾满了她的手指。
“证据还挺明显的。”
钟予已经完全不敢看她了。他别过脸去闭上了眼,只有剧烈颤抖地睫毛暴露着他的心迹。
书房在二楼,开着的那扇窗正对着的是钟家的花园。
“我站不稳……”
“没事,我扶着。”苏蓝手环过他的腰,抱着他靠上了窗台。
钟予的后背抵上了玻璃,他微微侧过脸,就能瞥见底下的花园,一切都清晰可见。
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宽大的上衣遮住了下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花园里路过,也只能看到他们的少爷坐在书房窗台的背影。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
一扇严丝密合的窗户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钟予无措地去抓她的衣角,手指不断捏紧又松开,额上的薄汗顺着流下,打湿了乌黑的发,汗水眼泪都混在了一起。
苏蓝正语调平静地跟他解释,“吕医生说了,现在月份多了之后,都不可以动作幅度太大,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你也要听医嘱的,对不对?”她问道。
钟予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气息声,心跳砰砰作响撞击着耳膜。
极慢磨人的动作比不上大开大合,更叫他整个人像是空虚得厉害,钟予别过脸,紧紧咬着唇。
偶然失神地不经意地一睁眼,又能看到窗户玻璃外底下的花园。
很远的地方,还有正在忙碌的园丁花农对他恭敬地鞠躬。
他被人看着。
这个念头一出来,钟予脸上的热度登时又冲了上去,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耳边传来苏蓝“嘶”了一声。
她的嗓音慢条斯理,往前顶了一步,“你怎么还在往窗外看?他们知道你的衣服前面是这样吗。”
从窗外看钟予只是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外套。
正面,扣子全被解开了。被她捏在手里。
钟予哭得厉害,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对不起,我不看了……苏蓝……”
苏蓝微微一笑,“你要是很喜欢看,那就继续看着好了。”
咚地一声,钟予的后背又撞在了玻璃上。
“他们说不定也在看你。”
钟家的书房窗户玻璃的质量很好,怎么拍撞也没有一分一毫的颤动。
苏蓝吃樱桃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惜,Alpha的牙齿天生有些尖利,她轻轻地研磨着。
“玫瑰,你说,要是过了几个月就没有了还挺可惜的。吕医生怎么说的?”
钟予神魂早就飞到天外去了,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听她的话,还是苏蓝又恶劣地提醒了他了一下,他才惊得回神。
“吕医生说……”钟予艰难道,“大概,大概生完孩子之后大半年都还有……”
“是么?”
苏蓝撤开了点脸,她盯着,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那还不错。”
她心情很好。
她吻了下钟予的唇。
她刚刚才喝了……
钟予脸上都要烧起来,他难堪地别过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他要分的心太多。
佣人随时会进书房里来,花园底下还有园丁花农在工作,钟予也不知道这扇窗户隔不隔音……
还有面前。
面前的女人似乎很喜欢他这幅样子,眼睫微微弯起,还会夸夸他。
“我们玫瑰真乖,说乖乖呆着就真的不逃了。”
“来,再挺起来点。”
已经,好多次了。
钟予意识飘忽的时候,想。
静谧的午后。
苏蓝环着钟予的腰,看他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钟予白皙剔透的脸还带着红晕,长睫垂下,像是累极了。
卧室的窗帘早就被她拉上,午后的阳光昏昏绰绰,隔着帘子将室内渲染成一处秋色浓郁的暖黄。
苏蓝俯下脸,轻轻吻去他睫毛上还摇摇欲坠的泪珠。
眼泪还带着热度。
钟予掉眼泪的时候很漂亮,美人带泪,水雾迷蒙的眼睛挣扎着去望她,无论因为她的原因怎么难过,都还是会乖乖顺从着听她的话。
苏蓝不喜欢他伤心。
她只想看他在这样的时候哭。
苏蓝手指轻轻顺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握住。
她是爱他的,她想。
窗外, 春日的树已经郁郁葱葱,映在眼帘上, 是一片极好的天色。
苏蓝收回视线, 她展开手臂,任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忙碌着她的发型,替她细细检查衣物的末角, 检查有没有褶皱。
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披落到腰间,女人身形高挑窈窕, 站在镜子前落落大方,随意一瞥都是肆意的风情。
无数人匆匆忙碌着, 打点检查着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身后的人替她披上纯白的婚袍。
袍子的两角固定在她的锁骨之下,行走之间, 袍摆摇曳, 划出优雅的弧度。
苏蓝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唇角慢慢上扬。
她问道, “钟予呢?”
旁边人恭顺回答, “钟先生现在应该也正在准备。”
苏蓝点了下头,“他在哪个房间?”
“您是要见钟先生吗?”旁边人明显愣了下, “婚礼前……按理来说,您不能见他的。”
苏蓝从婚前三个晚上开始,就没见过钟予了。
符合贵族礼制的婚礼,非要求新人婚前不能见面, 据说这样才是为了好的兆头。
苏蓝想, 傻规定。
苏蓝对这种没根据来由的规定不置可否,但想到钟予, 她觉得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遵循一下规定也没什么。
但都三天没见了。
傻规定让电话视频都不给打。
“没事,我不真的见他。”苏蓝说,“我去看看他们忙得怎么样了。”
说话的人依旧一脸为难:“结婚仪式前最好也不要靠那么近。”
“嗯?”
“听说,这样也会破运。”
苏蓝:“……”
她这时候莫名想起在她死后弥留七天的那段时间里,问过蝴蝶关于玄学的问题。
她还记得,蝴蝶的原话是“大多数其实没用”。
苏蓝说不清,婚礼这傻规定到底算在分界线的哪一头,但她最终还是罢休了。
“好,那我等等。”她说,
“反正也不急着这一会儿了。”
苏蓝看了看天色,走去了庭院。
虽然天光抚在人身上带来着暖意,但春寒料峭,仍然有些清凉。
但明明是这样的气候,理论上来说并不是适宜玫瑰开放的季节,现在花园里的花却全部盛开着。
花团锦簇,招展地艳丽无比,一眼望过去,像是一副极美的画卷,不知道花了多少花匠的多少精力,才哄得所有花都开得娇艳欲滴。
象征着婚礼的白色藤椅上系着丝绸的缎带,每把椅子的扶手上都被佣人装点好了开得正盛的鲜花。
一扇盛大的花门位于花园的尽头,苏蓝都没有走得太靠近,都能嗅到浓郁的花香。
在场地外的方圆几公里的范围都被早早清了场,所有试图用望远镜或者长焦镜头的窥探内镜的,都无从下手。
媒体和记者全都被拦在了外面,更别提好事的八卦者。
这场婚礼极其奢华,最古老的贵族之间联姻,几乎成了联邦里最大的新闻之一,然而真正受到邀请的,仅有极少一部分人。
受邀的宾客大多数一早就来了。
舒涵良这次穿了一身标致的浅色西装,贴身的剪裁衬得他挺拔俊朗,金边眼睛后是一双温柔的眼睛,此时正望着苏蓝。
“的确穿得挺好看的。”
苏蓝实心实意地笑着夸奖,“看来你听了那天我的意见。”
舒涵良也笑,“你的婚礼,我肯定最重视。你的要求我怎么会不满足?”
舒涵良看着她,有些感慨。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她的婚礼了,但上次却没有这次感触良多。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命运还是将那两个人牵在了一起?
正想着,舒涵良又听苏蓝说,“其实舒律师,真的要说穿起来好看,你穿另外一件更合适。”
“哪一件?”
舒涵良温声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回去再换,反正时间还早。”
苏蓝一本正经:“那条粉色围裙。”
“……”舒涵良表情难得僵硬了一下。
苏蓝也难得见他露出这种脸,眉梢微扬,揶揄的笑意一闪而过。
苏蓝放过了他,“放心放心,我开玩笑的,怎么会让你真穿那个来。”
舒涵良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视线扫到不远处,“你的朋友来了,你先去招呼他们吧。”
苏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不是么,花墙后面,胡如和她的伴侣两人正兴奋地冲她挥着手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