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余清韵回想到了昨晚的遭遇。
那个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使用【诡梦】进入了多则嘎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梦境并不能遇见未来,但是可以反映出梦境主人潜意识里的想法。
在梦里,白毛羊人对多则嘎阴魂不散。
这说明,多则嘎认为这个白毛羊人仍然会找上门。
这个怪物,吃掉什么东西,似乎就能够变成那个东西的模样。就连余清韵也难以发现怪物的伪装。
昨晚在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大半夜的让多则嘎清点了一下剩下的羊数量。
一百一十九只。
那个怪物确实跑了。
这个怪物是白色的,那么她前晚在桑格达家碰见的白色人影会不会就是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为什么吃掉了藏獒,却没有变成藏獒的模样?难不成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
假设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那藏獒肯定是被其他东西,或者其他人给解决掉的。
之前的黎雪义说了,张子华还是那个张子华,谷川金却不是那个谷川金。
原本余清韵以为谷川金可能会是风霁月的人,现在想想,有可能不是。
她之前在车上有回想过藏獒出事的那晚,处于谨慎,有询问过桑格达、在她跟车去到下面县城的时候,桑格达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桑格达说,谷川金对着三只藏獒拍摄过。
藏獒出事,却没有出现“新”藏獒来混入其中,有没有可能,那晚出事的,不只是藏獒?
那晚出事的可能是谷川金。
但是怪物不可能有两个,所以理论上来说谷川金和羊群里的怪物不可能同时存在。
所以余清韵猜测,怪物可能不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变成什么人。
怪物可能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分裂出被吃掉的那个人。
这样一来,她的理论就成立了。
谷川金那晚有可能又偷偷私自去拍摄,碰到了怪物,被吃掉,然后分裂,期间惊动了藏獒,所以藏獒被吃了。
这么一来,余清韵又能推测这个怪物的杀人条件了。
她注意到,出事的两晚都是在月亮被乌云遮蔽得不见光的时候。
而且怪物似乎会攻击第一个注意到它的人,而且一个晚上应该只能分裂一个人。
不然那晚的藏獒也不会只是单纯的失踪了。
想通这一切后,余清韵心里好受些了。
一切真相,还需要后面慢慢验证。
她看着面前惶恐不安的多则噶。
人在她这里,怪物迟早会来的,不急。
“要不然,”多则噶说,“要不然我的马就放生了,回馈大自然之中。”
他实在是不想自己在外面骑马,昨晚那张狰狞可怖的羊脸历历在目,要他一人呆在外头,太不安全了。
他更倾向于和余清韵几人一起坐在车里头。
“总归是你的财产,”余清韵说,“还是留着吧。我来骑马,行吗?”
她在外面更容易观察四周,行动也更加方便,总比昨晚在车里看到羊脸行动受限来的好。
余清韵都这么说了,多则噶自然没办法拒绝。
之后他们吃了点早餐,余清韵上前,学着自己在视频中看到的骑马技巧,用手碰了碰马头,确定马对她没有抵触以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抓住缰绳。
藏獒,周力,思源,桑格达和多则噶都上了车,车子慢慢开动,余清韵骑马在后头牵绳慢跑,头羊跟随着马儿走,牧羊犬在周围引导。
多则噶坐在右边的副驾驶位置,驾驶位上是桑格达开着车,后面是藏獒,周力和思源。
车窗密闭,周围都是活人,外面还有余清韵骑着马,多则噶得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人多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岔子。
神灵保佑。
多则噶双手合十拜了拜。
拜完以后,他睁开眼睛,靠坐在舒适的车软皮上,看着窗外杂草丛生的荒野。
荒野上时不时出现一棵孤零零的树,或者是凸起的低矮岩石和灌木丛。
有一棵树倒是极为笔直,树干算不上粗壮,枝叶零星。
多则噶的眼皮子忍不住的抽搐,几乎是快速地把身体给缩起来,好让自己不出现在外部透过车窗看车内的范围。
那棵最为笔直的树干旁边有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看得分明,那是一张熟悉的扭曲羊脸。
它透过贴了黑色防窥车膜的车窗,对着多则噶咧开嘴,露出尖牙地笑。
它无处不在。
多则噶缩了起来,这一动作幅度很大,甚至撞了车门,车内几人都看过去,桑格达说:“怎么了?”
“外面,外面那棵树后面有怪物!那个怪物在树后面!”多则噶说。
桑格达见状,车速放缓。
“别停下来!”多则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别停下来!它会杀了我们的!”
周力对桑格达说:“桑格达大哥,继续开吧,别停下来。”
桑格达本来也没想停下来,只是想看看那棵树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怪物。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他想要掌握怪物的位置和动向。
知道怪物的具体位置反倒会令他感觉到安全一些,总比看不到怪物然后东想西想好太多了。
未知总是比已知更加的可怕。
开了好一段时间,考虑到后面羊群的体力问题,中间停顿修整过三四次,接着很快就到了下午四五点。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他们平地生火,打算热罐头吃晚餐。
周力和思源生火,余清韵坐在旁边拿着地图对照位置,桑格达看着藏獒和四周。
多则噶这一个下午担惊受怕,一下子睡着,又一下子醒来,中间喝了不少水。
现在他想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人有三急,他算是憋了有一段时间了。
真的憋不住了。
多则噶看了看忙碌的所有人,然后偏头观察四周。
那些树,石头什么的,他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了。
再三犹豫之下,多则噶来到了自己的羊群边上,找了个和其他人比较安全的,能够及时赶来支援的距离,利用羊群遮挡,开始放水方便。
多则噶解决好后,提起裤子,身后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起初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是在羊群边上,后面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羊了。
下意识地转头往后看,直接和羊群里一只抬头看着他的羊来了对视。
那只羊,怎么有点熟悉?
一种如同薄膜塑料的隔阂感笼罩住多则噶。
他后知后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黄色浑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多则噶,死气沉沉。
“啊——!”
多则噶尖叫出声,踉跄出逃。
还没跑几步就被周力两三步跑上前给拎起来。
“怎么回事?”周力醇厚的声音。
余清韵几人也上前,周围羊群扩散出一些空间。
可不能让多则噶独自一个人跑了,要是跑了,即使没到月黑风高的杀人条件,说不定也会出事。
“那只羊!那只羊还在羊群里!”身边有了人,多则噶的意识回笼,手指向刚才那只羊的方向。
余清韵几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群羊,白色绒毛摩擦在一起。
原来那只令多则噶感到恐惧的羊早已没入羊群消失不见。
多则噶也有些茫然,茫然中藏着惊惧。
那只羊就在这群羊之中!
多则噶怕了。
余清韵说:“你再清点一遍羊群数量吧。”
“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比起多则噶的恐惧,余清韵更倾向于白毛羊人不在这里面。
结合前面两次出事的时间点,怪物要吃掉一只羊然后分裂,必须要在夜晚,昨晚白毛羊人直接跑了,今天白天也没有杀人条件。
多则噶又一只一只羊慢慢筛数出来,一百一十九只。
那只白毛羊人没有混入其中。
是他太过提心吊胆,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草木皆兵。
多则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余清韵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曾经躲在衣柜里的自己。
过于害怕,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病态。
不过余清韵现在好了很多,不如说是她现在已经适应了目前的步调。
不适应就会死,她只能适应。
“过来吃东西吧,罐头热好了。”思源招呼其他人。
他们一群人围着火堆吃完了饭,然后上车,思源让多则噶好好睡一觉,别再乱看外面的景色的。
余清韵在外头骑着马,张望四周。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可疑的白毛羊人身影。
中途有碰到过一群狼。
它们似乎并不饿,两队人马都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狼群没有过多逗留,很快走了。
这一天因为多则噶的精神状态,还有羊群的体力原因,耽搁了不少路程,白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山势向上,海拔升高,逐渐有小雪飘落,地上的荒草和黝黑的岩石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周围的景物在逐步变成多则噶梦境里的景象。
为了多则噶的安全,余清韵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多则噶。
他已经被白毛羊人盯上了,今晚如果月亮仍被笼罩,他将会是白毛羊人第一攻击对象。
晚上八九点,天色暗淡,太阳下山。
火堆升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所有人都围在火堆前吃着罐头。
空气中只剩下犬类动物的呼吸声,吃食的咀嚼声,还有羊蹄踏雪的声音。
吃完饭后,余清韵照例让多则噶清点羊群数量。
仍然是一百一十九只。
清点结束后,多则噶钻进了车里不出来,周力和思源仍旧照常准备守夜。
“他们,不休息吗?”桑格达看着周力和思源忙碌准备干草柴火的身影,对着余清韵说。
“哦,”余清韵说,“他们准备好干草和柴火就去睡了。”
“今晚我在外面守夜。”
余清韵打算让周力和思源在车里近距离守着多则噶和桑格达。
她和藏獒呆在外面。
马被拴在车把上,除了余清韵,所有人都进入了车内,关好车窗,只有靠近余清韵一侧的主驾驶位打开一点车缝以便空气流通。
余清韵蹲坐在火堆边,看着跳跃不断的火焰,又转头看向车窗。
车窗贴上了墨黑色防窥车膜,顶多只能看到车内人一个挨着一个的人影绰绰。
车内明明是人,现在看上去倒像是一车的鬼。
余清韵摇摇头,继续坐在火堆边。
多则噶缩在车子一角,照例和自己的妻子,儿子联络,互道平安后挂了电话,然后摒除杂念,闭上眼睡觉。
他睡的过程中并不踏实。
在众人的呼吸之间,他隔着铁制的车门,听到了闷闷的摩擦声,窸窸窣窣。
但是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再动。
这些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像是什么东西被摩擦,又像是,像是什么东西碰到了车门。
多则噶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余清韵似有所感,侧头转眼,看向身后的车子。
这辆时常奔波在荒野上的破旧汽车并不干净,为了适应崎岖起伏的地形,底盘被做得很高,有难清理的污渍固定在车壳上,称得上是肮脏。
车子静静停在原地,车门和车窗倒映着火堆和坐在火堆边的冲锋衣女人。
余清韵动了,她站起身子,想要绕着车子走一圈。
走到车子黑暗的另一侧。
除了飘荡的雪花,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发生。
余清韵走回火堆边,继续坐下来,两只藏獒有些骚动,开始在车子周围打转。
它来了。
余清韵知道,多则噶知道。
余清韵已经大致猜到了白毛羊人在哪里了。
但是目前的状况并不好上,她在等,等待一个机会。
等待白毛羊人主动出击之时,那将会是余清韵的机会。
女人坐在火堆边,拾起旁边麻袋里的柴火,往火堆里丢上两根。
火焰灼灼,映出车子的一边影子。
仔细一瞧,车子一侧的影子,多出了两个长而弯曲的尖角。
空气中吹着彻骨的寒风,飘摇的雪由小点变为大片大片的落。
雪在逐渐变大,积起厚厚一层,巨大的车轮胎正在被逐渐淹没。
余清韵早有先见之明,用石头围着火堆垒起,又添了几根柴火。
寒风似刀,像濒死之人急促的喘息声,刮动着人的耳膜,将火焰灼烧干柴的噼啪声吞噬。
余清韵碎发拂动脸颊,鼻尖被冷风冻得通红。
睫毛,头顶,两肩,堆起一点点白雪。
周力和思源也在车内完全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似真的睡着了。
多则噶一直听着耳边铁质车壳传来酸耳的咯吱咯吱声,缩成一团,硬生生捂出一身冷汗,不敢睁眼。
他脑子此刻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车内的自己先被袭击,还是车外守夜的人先被袭击。
那咯吱咯吱的酸耳声从车底下传来,白毛羊人到底想干什么?
它难道想破开车底下盘吗?
所以说它的目标仍然是车内的自己?
多则噶又惊又惧,暗暗叫苦,后悔自己做完为什么要直接睁开眼睛被白毛羊人盯上。
肠子都悔青了!
外面的风夹杂着雪,呼呼地下。
车轮胎快要被淹没的时候,余清韵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积雪。
白色的雪点落在她长如鸦羽的睫毛上,微微遮住视线。
余清韵揉了揉眼睛,转身看向身后的车子。
这一刻,气氛逐渐变得凝固起来。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把匕首抽出来。
这个全身墨黑的匕首连火堆的光都无法映照,似乎无论什么光线打在匕首身上,都能被它吞噬。
双刃,哪一边都能利落地将东西切割,不难看出,这个匕首上沾满了许多血液。
车子不知名地方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停止。
随之而来的,多则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踏着雪,压扁雪,发出硌牙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个脚步声环绕着他所在的汽车一周,声音被裹在寒风中,一下有,一下无。
这个脚步声是谁的?
是外面的余清韵发现不对劲,环绕一圈?还是那个白毛羊人像人类一般直立行走,梅花瓣似的坚硬羊蹄踩在雪地上?
多则噶希望是余清韵。
过了一会儿,那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绕到了他依靠的这扇车门板外,和他隔了一个车门,脚步声戛然而止。
多则噶的心脏骤停。
身旁的车门板发出似要震破耳膜的撞击声,整个车子直接剧烈晃动,车内零部件发出挤压的清脆声。
车子摇晃,将车内所有人惊醒。
多则噶没来得及观察车外面什么状况,就要被惊醒暴怒的两只藏獒张嘴咬。
这两只藏獒呲着微黄的尖利大牙,口中腥臭无比,呼着一口臭气直喷多则噶面门,眼看就要直接咬断他的头颅和肩膀。
多则噶看着面前骇人的一幕,大脑直接宕机,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周力和思源把怀中的藏獒身子全部摁下,然后直接将藏獒的嘴巴握紧。
两只藏獒重新温顺下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其他的狗没什么区别。
多则噶仓皇地依靠在不断被外力撞击而发出震动的车门板上,失神地看着旁边的两只藏獒。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桑格达和余清韵这么放心地把这两只藏獒放在周力和思源身边了。
桑格达,周力和思源赶紧下车,藏獒也被弄下车。
车门被关闭,只留多则噶一人在里面,这是周力几人出来时吩咐他们待在里面的。
要想活过今晚,绝对不能出了这辆车。
多则噶心里很慌乱,看着其他人离开车子,暗色的车膜贴在车窗上,所有人遁入外面的黑暗之中,身影并不清晰。
他扭头看向自己刚刚依靠的车门板,这侧的车窗上竟然不知何时糊上了一大片更深色的液体。
多则噶抖了抖身子。
外面嘈杂声不断,场面一度混乱。
白毛羊人现在就在外面!
他们几个都下了车,估计是想要正面应付。
周力看着身体强壮,桑格达也有□□在身,余清韵和思源怎么办?
而且白毛羊人露了面,在外守夜的余清韵为什么一点惊呼也没有发出来?
她该不会死了吧?
脑子还在胡思乱想,渐渐的,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声,直至消失。
没声了?
缩在车座旁边的多则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趴在一侧车窗,眼珠子慢慢转动,仔细瞧着外面的景象。
夜空中的乌云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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