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一直都跟在朝朝和裴铮的不远处,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跑出来了。
对付一个醉鬼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醉鬼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耐,三两下就被福全给制服了。
裴铮嫌弃的看了一眼,“送去牢里关起来。”
他随口吩咐完,转身才看见朝朝的眼神,担心朝朝误会,便下意识的开口解释,“这醉汉的力气很大,今日是我们碰上,若不是我们碰上,是寻常女子碰上,事情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我打算将他暂时收押,等到明日酒醒了以后,再另行审问。”裴铮轻声说道,已经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朝朝默默的点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人迹罕至,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黑漆漆的。
若是当真有人走过,被这醉汉缠上,的确谁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朝朝看了一眼裴铮,轻声说道,“我在怀远县的时候,就听百姓们说过,他们说刺史大人一直都是很为百姓着想的。”
这一点朝朝很早就知道了,也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他方才做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选择,都是尽职尽责的,朝朝的心中很清楚。
裴铮见她没有误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朝朝的心情却有些微妙。
她在想,裴铮为什么会担心自己误会。
也许是今日的月色太过于明媚,也许是今日的美酒太过于醉人,朝朝便没了太多的束缚,想要问什么的时候,也能毫不犹豫的问出来,“裴铮,你在担心我误会吗?”
裴铮听见了朝朝的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冷冰冰的喊着他世子爷,也不再装模作样的喊着他裴大人,虽然对着他的时候态度不是很好。
但是裴铮已经很满足。
“百姓们对于当官的,大多都是畏惧的态度,我第一天来到雍州的时候,当地的百姓看着我,便是害怕的。”裴铮回忆起从前,心中有着诸多的感慨,裴铮当时万念俱灰。
选择来到雍州,当时的雍州是怎么样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贫瘠的土地,困苦的百姓。
哪里有如今这欣欣向荣的景象?
郡守和师爷都非常的感激裴铮,若是没有裴铮,雍州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诚然裴铮有身份的便利,可若是不作为,同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现在不会了。”朝朝轻声说道,“雍州的百姓们,都很感激你,我从前不知道雍州刺史是你,但是也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迹。”
那些听说,基本上都是徐云跟她说的,朝朝不是一个爱交际的人,但因为要随着徐云一块儿做生意,所以多多少少也会强迫着自己去交际,融入人群。
那时候她就听到了很多关于雍州刺史的传言。
比起丰功伟绩,大家其实更喜欢听的是一些秘密,比如刺史大人的夫人,比如刺史大人为什么独自带着孩子。
也因此闹出过不少的笑话来。
朝朝回忆起这些事儿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告诉裴铮昔日自己的误会,只是和他说起百姓们对他的爱戴。
朝朝本以为,裴铮是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但他亲眼看到裴铮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有所改变,以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耳根处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朝朝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儿想笑。
她可还记得,方才和裴铮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他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咳,我们还是回去吧,别让玖玖等着急。”裴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走在了前面,那模样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朝朝本来是不想笑的,但是看着这样的裴铮,到底是没能忍住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头一回是裴铮走在前头,朝朝在身后跟着,和以往很不一样,裴铮仿佛是在躲避什么似得,“朝朝,你走快一点,我们要快些回去了。”
裴铮如此说道。
朝朝也没有反驳,她也的确是要快一点回去,做好的元宵还没有下锅,徐兴文夫妻俩也应该回来了。
朝朝的除夕夜就没有和他们一块儿过,上元节的时候,自然是想着一块儿过的,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徐兴文夫妻俩在她的心目当中,就和父母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平日,朝朝从不会说出口。
朝朝也很想念徐兴文夫妻俩。
她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去,只是这条路今夜实在是不怎么太平,前面刚刚走了一个醉汉,这会儿又从阴影处走出了一个歹徒。
他举着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匕首,对着朝朝直直的刺了过来,朝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便这么愣愣的看着他,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在前头的裴铮,他听见动静之后转身,瞧见的便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朝朝——”
裴铮在喊她,他一边喊着她,一边飞快的从前面跑了过来,如同每一次危险降临的时候一样,裴铮都是会挡在她的面前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听得见裴铮的声音,也知道现在是很危险的处境,可朝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动步子,只能傻傻的等待着危险降临,看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面那恶意。
“朝朝——快点离开。”裴铮声嘶力竭的声音还言犹在耳,朝朝听得清清楚楚,却浑身冰冷。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接近,对方的速度很快,但是裴铮的速度很快,他顾不得别的,紧紧的搂着朝朝,将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全部隔绝。
裴铮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以一种拥护的姿态。
朝朝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视线被人阻挡。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利刃割破皮肤的声音,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朝朝想动。
但耳朵却被人温柔的捂住,“朝朝,不要害怕。”
裴铮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身体,他闷哼一身感觉到了疼痛,匕首在身后,他看不清确切的位置。
怀中的身躯在微微的颤抖,她虽然没说一句话,但裴铮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她的害怕。
身后的匕首被那人拔·了出去,裴铮能够感觉到血液喷涌而出,朝朝仿佛觉察到了意外,一个劲的在他怀中挣扎,“裴铮?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裴铮感觉到后心处传来尖锐的疼痛,那把匕首被拔出之后,很快又对着裴铮刺了过去。
他的时间并没有很多,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躲在暗中的侍卫很快就过来了,只不过他的目标太明确,行动的速度太快,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朝朝自然是听得见动静的,也知道那人已经被制服,只是这会儿她的心去开始狂跳,“裴铮,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透露着许多的不确定,她方才分明听见了动静,但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只是裴铮没有回应她,一直都没有。
这让朝朝开始担心起来,“裴铮,你回答我,裴铮?”
朝朝的声音越来越急,裴铮的后心处还有一把利刃,方才他堪堪的避过,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还在担心朝朝,“我…没事的。”
裴铮轻声开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不过他早就已经没了太多的力气,鲜血染红了整件长衫,裴铮稍稍的侧目看了一眼,昏迷之前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就是遗憾今日出门的时候没有穿氅衣。
要是那样,也不至于会看起来那么的凄惨。
“裴铮——”
随着裴铮的昏迷,朝朝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搂着裴铮,看见了他背后的伤,伤口如何她并未看见,但她却看到了长衫上的血迹…
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铮?裴铮你醒醒。”朝朝的思绪再也没有办法清明,她看着裴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冰冷,她伸出手覆盖住裴铮的伤口,可是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的血,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
朝朝没有办法冷静,没有办法思考,甚至都不记得这里到底是哪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冷静,但是朝朝根本没法冷静,最终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夫,大夫呢?”
甲一和甲二制服了那暴徒,很快福全也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直接愣住,“柳姑娘,这…”
“岑大夫呢?岑大夫在哪里?”朝朝看着福全,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眼泪,但声音还是清晰可见。
她在问福全,“我们现在,是回去更好,还是在这里等岑大夫更好?”
福全也不清楚。
朝朝拿不定主意,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要等大夫。
马车颠簸,可裴铮的伤却拖不得,朝朝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她奋力的擦去眼泪,鲜血沾染到了她的脸上,但是朝朝却半点都不在乎,见福全没说话,便自己想法子解决。
无论做点什么都比困在此处要好,“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福全,把裴铮带过去。”
朝朝从自己的荷包中摸索出了一些银票,将银票递给一旁的甲一,“想法子把客栈包下来。”
甲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飞快的去办,那歹徒早就被捆了起来,手脚不能动,但那双眼睛里却还是闪着怨毒的光,朝朝看了好一会儿,可以确认自己是不认识他的。
朝朝也无暇顾及这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裴铮。
客栈开在比较偏远的地方,本就没有什么人,裴铮的伤不能颠簸,朝朝当机立断的作出决定,是最好的决定。
朝朝为了避免麻烦,才让甲一出面,她都已经想好,若是掌柜的不愿意,她就要去找裴铮的令牌,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等他们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岑大夫也被找来了,朝朝剪开了裴铮身上的衣裳,想法子止住了血,只是匕首却不敢轻易去动,她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岑大夫过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朝朝抬起头,看向岑大夫,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岑大夫,你救救他。”
“我求求你,救救他。”
朝朝看着岑大夫,喃喃低语,最后的几句话,岑大夫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些低语,唯有朝朝自己明白。
“裴铮…我不想要这样的永远。”
这样的永远,要来做什么?
第114章 裴铮,你要好起来
朝朝的喃喃低语, 没有一个人听见,岑大夫听了一耳朵,但心中更关心的是裴铮的伤势, 便将这事情抛诸脑后。
朝朝原本, 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想这些事情的, 裴铮伤的那么重, 她担心都还来不及, 如何还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可有些事情, 往往出乎意料,并非朝朝不在乎裴铮的死活,要在这儿想些有的没得, 只因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朝朝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裴铮在昏迷之前和她说过的话。
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谁疯了。
什么叫做,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他们之间也是永远了。
朝朝听到这话的时候, 直接愣在了当场, 她看着裴铮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只觉得荒诞。
这算什么永远?
她为何要这样的永远?
裴铮又为什么,这么说?
客栈的屋子不算差,三个算不上好, 屋子里很暖和, 因为福全使了大把的银子,让掌柜的准备了好几个炭盆。
里头温暖如春, 朝朝的心却很冷很冷, 她坐在一旁, 目光空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呆呆的看着裴铮的方向, 眼神却没有准心,像是在看裴铮,又像是在看别处。
可即便如此,朝朝还能说出心中所想,“岑大夫,求求你救救他。”
岑大夫如今也顾不得朝朝,只是上前去查看裴铮的伤势。
裴铮伤的很重,朝朝是知道的,在给裴铮止血的时候,她看到过伤口,很深很深。
那血怎么都止不住。
她倒了整整一瓶的止血药才勉强的止住,朝朝只求岑大夫救救裴铮,却一直都没有问他到底怎么了。
有些话一旦问出口,恐惧就会随之而来,所以朝朝并不想问这些。
岑大夫的脸色非常凝重,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而朝朝一直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福全焦急的在一旁侯着,至于甲一和甲二,早就按耐不住的要去审问歹徒。
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把人送去大牢,是因为他们想要先审问一番。
他二人是裴铮的侍卫,若是将歹徒送去大牢,他们俩是没有资格审问的。
这当然是不符合规矩的,可裴铮尚未醒来,福全对他们俩的态度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和不和规矩的另算,今日总要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才成。
岑大夫给裴铮施针止血的时候,福全去外头看过甲一和甲二两人一次,询问过一些事情,但这人的嘴巴很硬,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福全担心把人给弄死了,便让甲一和甲二住手,这歹徒的动机非常的明确。
福全命他二人严加看管,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福全总觉得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福全去审问歹徒的时候,朝朝也在想这件事情。
那一刻的恐惧还深深的刻在脑海之中那歹徒的目的非常明确,从黑暗处冲出来,便是冲着她来的。
眼神冰冷,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
她从未遇见过这般不加掩饰的恶意。
惊慌之下朝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只是没有想到,裴铮竟然会扑上去阻挡。
朝朝那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好太多。她很努力的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劝说自己不要害怕。
仔仔细细的回忆那个人的面容,发现她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的。
朝朝的心中充满了疑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数次的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一切,一切都在一瞬间,朝朝无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呆呆傻傻的站着,为何不跑?
那一刻她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没有办法去控制。
在那双充满恶意的目光下,她仿佛被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
甚至这会儿想到也会忍不住的颤抖。
这也是朝朝不敢面对裴铮的主要原因。
她为什么就没有跑呢?
只要她躲开,裴铮就不会有事,就算受伤也许只会是小伤。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只要她稍稍的往边上躲开就好。
朝朝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就越觉得难受,这份愧疚一直折磨着朝朝,以至于她根本就不敢走过去看裴铮的情况。
就算岑大夫告诉朝朝,裴铮没有什么大碍,就算他告诉她,裴铮很辛运,那把匕首没有戳中要害,只是还有一些为难的事情。
“柳姑娘,老夫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岑大夫忽然开口,朝朝原本的眼神是茫然空洞的。
听到岑大夫的声音,才总算回过神来,“您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迫切,“若是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柳姑娘太客气了。”岑大夫看了她一眼,告诉朝朝,裴铮的伤其实没有大碍,只是匕首需要拔出来,岑大夫需得全神贯注的拔出匕首。
自然需要有人帮忙,稳住裴铮的身子。
“福全他们几个都是大老粗,比不得姑娘心灵手巧,不如就姑娘来吧。”
岑大夫说的很轻松,朝朝一愣,心中有些为难,但岑大夫只当没瞧见。
他说的本来也就是事实,何况像世子这般挑剔的人,自然也是不想旁人近身的。
岑大夫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
朝朝不疑有他,照着岑大夫的吩咐,抱住裴铮不让他挣扎。
虽然他这会儿没有醒,可匕首拔出来的那一刻,一定会有痛觉传来,若是挣扎乱动,碰到伤口可就不好了。
朝朝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认真的点了点头,“您说,要怎么办。”
在岑大夫的说明之下,朝朝用力的点点头,紧紧的抱着裴铮的上半身。
他身上的衣服尽数被剪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还没有完全的止住。
匕首周围撒了一圈的止血药,但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渗了出来,渐渐的浸润了止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