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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难追(八月于夏)


傅韫做事雷厉风行。
朱印麟当天晚上便飞回北城,朱茗璃亲自开车去机场把人接回家里。
朱印麟对朱茗璃从小就有些畏惧,晓得自己这次惹了祸,一路上不敢吭声。
车子开到朱茗璃住的别墅时,才支支吾吾地说:“姐,我知道错了。”
朱茗璃望着窗外的夜色没说话。
朱印麟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在生气,便像从前一样,刻意用讨好的语气提起傅韫,一口一个姐夫地叫。
“姐夫说他会重新给我找个学校,叫我别担心。你也别担心,姐夫现在这么厉害,等他接手了傅氏,肯定能帮我们把朱印敖那对母子弄死。”
朱茗璃听见这话,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那双柔媚的眼睛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朱印麟被她看得心里一慌:“姐,你怎么了?有人让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朱印敖两母子给你气受了?”
姐弟两人打小感情就好,他对朱茗璃的关心溢于言表,真真切切。
朱茗璃说:“印麟,你回来北城别再惹事了。”
“我不惹事,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话朱印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信手拈来,说得一脸真诚,“对了姐,你知道姐夫原来还有亲人在柏县吗?”
朱茗璃面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这人认识以前的姐夫,我是说没被傅家找回来的姐夫。我朋友的亲戚曾经在柏县的一家啤酒厂里打过工,他那亲戚认识姐夫,现在那家啤酒厂好像就是姐夫家的。”
朱茗璃心口重重一跳:“你朋友的亲戚叫什么名字?”
朱印麟想了想,说:“赵zhi,具体哪个zhi我没问,要我问他吗?”
赵zhi。
赵志成。
朱茗璃捏紧了手里的铂金包,看着朱印麟一字一句地问:“你给傅韫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提过这家啤酒厂还有你这朋友?有没有!”
她面色太过严厉,朱印麟被她吼得有些不安:“没有,我朋友说姐夫以前在那里还挺落魄的,我在姐夫面前提这事不是在揭他伤疤吗?姐——”
朱印麟打量着朱茗璃的神色:“你跟姐夫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跟你姐夫的事儿你别管,听着印麟,你最近不要去找你姐夫。”朱茗璃肃然道,“不管是电话还是信息,都不能打扰他。啤酒厂还有你姐夫的那些亲人,你就当做没听说过,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你姐夫。你姐夫跟他那边的亲人关系不好,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听见了吗!”
朱印麟被她说得心神惶惶,却又不敢多问,只好点点头。
傅韫如今成了大忙人,几乎每晚都有应酬,秘书说今晚的场子在梅菲尔俱乐部,攒局的人朱茗璃也认识,安顿好朱印麟,便直接开车过去俱乐部。
却不想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是医院打来电话,把傅韫叫走了。
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傅韫鲜少会给她报行踪,都是她卯着劲儿打听他的行踪。
从包间出来时,朱茗璃蓦然想起那夜在汤池里江瑟看她的那一眼。
她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傅韫何德何能把她驯成这样。
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七年前傅韫叫人绑走江瑟时,还说是为了给她出气的。
“你不是很不喜欢岑瑟吗?要不要我给你出气儿?正好我也看我那侄子不顺眼,要不我们一起把她毁了?”
男人温情脉脉地同她说出这句话时,朱茗璃心脏跳得飞快。
她处处被江瑟压一头,连她妈妈都喜欢江瑟。
可凭什么只有江瑟能做众星拱月里的那枚月亮呢?
凭什么大家都喜欢她都夸她?
凭什么到现在她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笑话她给傅韫做牛做马?
高跟鞋“笃笃”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朱茗璃红唇紧抿,正要往电梯间走,余光忽地瞥见站着长廊尽头的男人。
脚步下意识一顿。
男人正倚在窗边抽烟,眉眼清隽,气质矜贵而冷漠,夹烟的手指时不时往旁边的烟灰石里一点。
这男人朱茗璃自然不陌生。
如果说曾经的江瑟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大抵就是眼前这男人了。
她知道江瑟喜欢过他。
正是因为江瑟喜欢过他,也为了叫傅韫吃味,在她同傅韫的订婚宴上,朱茗璃才故意要去勾搭陆怀砚。
结果这男人一眼看穿她的念头,语气淡淡地劝她去找几个侍应生睡。
那一刻朱茗璃就像是被人扒掉衣服狠打了几个耳光。
难堪、羞耻和愠怒。
偏她还不能得罪他,只能咬牙离去。
朱茗璃同陆怀砚没什么交情,这男人从来没拿正眼看过她。这会她本该继续往前走,搭乘电梯离开的。
可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传闻,说他去机场拦人,拦的人还是江瑟。
江瑟信誓旦旦地说她有后手。
朱茗璃这几天一直在想她的后手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陆怀砚?
可陆家同关家不是要联姻了吗?
陆老爷子对关家那位的态度俨然就是拿人当孙媳妇看。
朱茗璃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朝陆怀砚走过去。
男人的目光漫不经心转了过来,薄唇慢慢吁出一口烟雾,镜片后的一双眼掩在青白的烟雾里,瞧不清眸色。
黑色高跟鞋“笃笃”响着,没一会儿便停在陆怀砚跟前。
朱茗璃扬起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说:“想给小陆总提个醒,最近要小心旁人别有用心的利用。”
陆怀砚静静看着她,点一点手里的烟灰,淡声问:“你想说谁?”
朱茗璃不置可否,微笑道:“小陆总是聪明人,我说的是谁你心里肯定有数,我也就是今晚见到你了,才提醒一句。”
模棱两可的话自然该点到为止,朱茗璃说完便笑了一笑,转身朝电梯间走。
鞋跟“笃笃”响了两声,身后那男人忽然开了腔:“如果你说的是江瑟——”
朱茗璃心口一跳,倏地顿住脚步,回身去看陆怀砚。
男人的神情依旧淡漠,抬手将烟头捻灭,他看着她眼睛,沉着声嗓慢慢道:“我的确很乐意给她利用,你如果不信,碰她一根头发试试。”
【约个时间见面,地点你挑。】
江瑟大半夜收到朱茗璃的微信,却没急着回复。
“她让你来挑地点,这是为了跟你表诚意呢。”郑欢瞥一眼江瑟手机,边嚼着薄荷糖边说,“为虎作伥的人就是这样,迟迟早早会被反噬。不过……你怎么知道傅韫不会帮她弟弟?”
“他费那么大功夫给自己塑造个这么好的形象,怎么可能会让朱印麟毁掉?朱印麟做的事早就叫他觉得颜面无光,我哥那边又在施压,所有人都在看他的态度,他这次要是帮了,那他从此就要跟朱印麟绑在一起,以后朱印麟干的任何事都得他来擦屁股。”
得傅老爷子亲自教导十几年,傅韫的表面功夫做得比谁都好。
对朱印麟当然得帮理不帮亲。
傅老爷子重病这段时间,傅氏由他代管,他沾了权,内心也正是最膨胀自负的时候,对朱茗璃的态度……自然也更轻视了。
一个朱印麟就能叫她看清楚她在傅韫心里是什么地位。
打醒一个自欺欺人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珍视的东西狠狠践踏一番。
“你真打算同她合作?”郑欢把玩着手里的糖纸,掀眸看江瑟一眼,“她是当初害你的人之一。”
“为什么不?”江瑟笑道,“她是离傅韫最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帮凶,跟她合作成效最大。当然,我的合作对象可不止她一个人。把朱印麟从澳洲灰溜溜弄回来,不仅是为了叫朱茗璃投鼠忌器,也是我给他们继母展示的诚意。”
“朱茗璃和朱印麟的继母?”郑欢丢掉手里的糖纸,眸光一亮,说,“她那继母……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儿子也争气,当初被打成那样还能咬牙考上A大,做你的学弟。”
朱氏因为傅家递了援手,侥幸度过难关,朱茗璃这小半年在家里嚣张得鼻孔都要朝天了,她那继母和二弟到这会都隐忍着。
假如岑家可以给他们借力,江瑟不信他们不想抓住这次机会。
活在仇恨里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懂。
“那对母子要是省油的灯,朱茗璃怎么会将她弟弟送到国外去?”江瑟看了眼郑欢身后,“老于叔这次回来,给我带啤酒没?”
“老于叔记性好着呢,”郑欢哼笑一声,从办公桌下面提出一个菜市场常用的那种菜篮,说,“整整一打。”
江瑟从菜篮里拿出一瓶啤酒,放手里端详起来。
嘉土,青色瓶身。
同赵志成从前带回来的那一瓶一模一样。
郑欢瞥一眼她手里的啤酒,忽然道:“对了,这几天有人在查我。”
江瑟从啤酒瓶里抬起眼,“查你?什么人?”
“确切地说,是想透过我来查你。”郑欢双腿懒洋洋叠起,面色很淡定,“对方态度坦坦荡荡的,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察没察觉,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并且对你没什么恶意。”
江瑟目光微微一顿,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神色同郑欢一样淡定,将酒瓶放回菜篮便拿出手机解锁,没一会儿,郑欢搁在桌面的手机响了声,她低眸看去,是一条转账的信息。
“欢姐,这是尾款。”江瑟将手机放回兜里,看着郑欢笑道,“我这案子,今天正式结了。”
她朝郑欢伸出手,“合作愉快。”
女孩儿纤细的手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泛着细腻的光,漂亮得就跟玉器一样。
郑欢不由想起她们第一次碰面的情景。
五年前,Dr.Gina诊所外面的停车场里,这姑娘忽然敲开她的车窗。
“听说你以前是警察,现在是私家侦探?”十八岁的少女弯着唇,精致如画的眉眼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与从容,“我看过你曾经破的案子,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
郑欢在诊所的诊疗室碰见过她几次,从她的言谈举止便看出是出身极优渥的千金小姐。
一时来了兴致,问她:“什么样的案子?”
“一桩绑架案,”她的眼睛很黑很沉,不透光,却烧着火,“有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还被困着,我想把她带回来。”
至今想起,郑欢都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
就跟她要找出杀死妹妹的连环杀人犯一样,都是愿意豁出一切去赌去拼的眼神。
“确定?”郑欢望着江瑟,郑重问道,“真要结束这案子了?”
“嗯,还有一些手尾要拜托你和老于叔。”
“成,”郑欢起身用力握住江瑟的手,神色难得带了点肃穆,“还记得五年前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江瑟笑笑,“手里连一张底牌都没有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冒险。”

第71章 “是没看见我,还是想装作不认识?”
晚上七点, 天色晦暗,晚霞从天际抽走最后一丝光亮。
荒废已久的旧工厂掩在一片杂乱无章的荒草地里。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静静泊在工厂前头的空地,半只车身被黑黢黢的树影笼着。
车子旁边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朱茗璃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 皱眉推开了车门。
“来早了,”江瑟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差不多一刻钟呢。”
朱茗璃环视一圈, 随即将目光落在前面那间废工厂,冷着脸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来都来了, 难道还要换地方吗?”江瑟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进去吧。”
朱茗璃没动,迟疑地看着江瑟。
这是十六岁的岑瑟被囚禁的地方, 囚了三日。
寻常人对于自己受到伤害的地方怎么敢再回来?
还是这样一个乌漆嘛黑、黑灯瞎火的夜晚。
见身后那人迟迟没跟上来, 江瑟也不急, 慢悠悠地打开那把生锈的锁, “吱呀”一下推开了工厂大门。
“过来吧,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她回眸看着朱茗璃, “当初是我被关在这里又不是你,你这是心虚还是害怕?敢做不敢面对?”
朱茗璃冷冷一笑。
从小到大,她这把嘴比谁都刻薄, 偏偏她成日戴着张端庄温雅的面具,别人都看不到她这一面。
她快步上前,高跟鞋踩得“笃笃”响。
这是一间电子厂, 厂子里没掌灯, 除了几台锈得不能再用的仪器, 便只有空空荡荡的黑暗。
唯一一点亮光还是穿过树影从窗户透入的月色。
“工厂里面有两间办公室, 我带你参观一下当年我待过的那一间。”
像是一位正在招待客人的主人, 江瑟不慌不忙地将朱茗璃往里面引。
朱茗璃站在一台仪器旁边,望着角落那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脚跟生了根似的,迟迟没挪动。
直到江瑟又回眸看一眼,才深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两步过去。
这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险些要咳嗽。
沉闷的满是细小灰尘的污浊空气隐隐掺着点怪异的气味。
这厂子死过人,就在江瑟要带她去的那个屋子里。虽然后续有清洗过,但在这样的夜里,很难不把这些怪味同死人的气息联系在一起。
朱茗璃的脚步声抵达办公室门口时便生生顿住。
她不想进去。
“可以开始了吗?印麟身边那位新朋友是你安排的吧?赵zhi?”她顿了顿,努力压下肺里的痒意以及遍布全身的寒意,“你这是非要把印麟扯进来我们的事里?”
江瑟没急着回答她,顾自往房间里走。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坐着聊。放心,这里虽然死过人,但没闹过鬼。我还希望能闹鬼呢,当年那两个绑匪我还没同他们算账就死了,要是真能化作鬼,我指不定能让他们永不超生。”
她说着便在墙角慢慢坐下。
旁边一堵发黄的墙豁了个巴掌大的圆孔,应当是当年用来装空调开的洞口。
白惨惨的月光从洞口斜入,直愣愣照向江瑟的面庞。
她那双清幽乌沉的眸子静静望着朱茗璃,红润的唇弯出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面色白得像一捧雪。
“当年我就是躺在这里的,”江瑟唇角含笑,一字一顿地说,“躺了三天。”
“岑瑟。”朱茗璃下意识环起双臂,说,“当年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傅韫。”
“知道,所以这不是来跟你谈合作的事儿吗?”江瑟说,“要是在外头你喊我‘岑瑟’,我肯定要矫正你的称呼,毕竟我现在叫江瑟。不过在这里——”
她拍拍身边布满灰尘的地板,笑说,“在这个房间,你的确可以叫我‘岑瑟’。进来坐着说,站着多累,你那地方也脏,当初第一个绑匪就死在你站的那块地板。赵志成将他杀了后他还有一口气,一路爬到门口才咽气的。”
也不知是那句话戳动了朱茗璃,她捏紧手里的包包走进房间,咬牙在江瑟对面坐下。
那股怪异的布满细尘的气味更重了,她没忍住咳嗽两声。
江瑟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说:“傅韫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儿,傅韫只是要我想个办法让你在某一天出现在油画院。于管家是他的人,你家那管家曾经在你祖父病重时偷卖过一些小古董,被傅韫人赃并后,同傅韫卖了不少你们家的消息。至于绑走你的那三名绑匪,我并不认识。后来才在傅韫嘴里听说过一回赵志成的名字,他说赵志成死得好。”
朱茗璃看着江瑟,“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当年就算我没弄坏你在展示厅的画,傅韫也会有别的办法将你引去油画院。他说他找人绑走你是为了给我出气,但你信吗?”
“不信,可你当年信了对不对?”江瑟笑笑,“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无辜,比对你的逻辑,就算当年你没给傅韫做帮凶,你也会想方设法害我,就像那杯加了料的红茶不是吗?我们俩虽然从小看对方不顺眼,但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不顺眼到想要毁了我。”
朱茗璃垂下眼睑,很快又抬起眼,说:“傅韫才是真正害你的人,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谈合作么?”
“是啊,但你似乎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害了人还不许别人说?”江瑟身体往前一倾,挑着眼皮微微一笑,“要不你在这里躺三天试试?还是你想让你弟弟替你试?”
“岑瑟!”朱茗璃咬紧了后槽牙,“我弟弟是无辜的,你已经毁了他的前途。”
“你弟弟无辜,十六岁的岑瑟就不无辜吗?还有你弟弟的前途难道不是他自己毁的?你是不是准备把你弟弟藏起来?”江瑟笑出声,“没用的,当年赵志成离开啤酒厂后藏了几年,最后都被傅韫设计弄死了。你真以为那起绑架案我是唯一的猎物吗?赵志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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