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同余诗英的,江冶同江棠的,张玥同何苗的,小姑姑同郭浅的,还有岑礼。
岑礼春节后没多久便回了澳洲,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她回了北城,给她打了不少电话,也发了不少信息。
江瑟没接他电话,偶尔才会在微信回他一两条消息。
她告诉他,她是回来北城治病的。
发信的那晚,岑礼给她打了十来个电话。
见她不肯接电话,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瑟瑟,别再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
这条微信江瑟一直没回复。
回去新禾府后,她从铁皮盒子里翻出一块积木。
那是她去年离开公馆时唯一带走的与岑礼有关的东西。
公馆那座半人高的城堡是岑礼送她的礼物,兄妹俩一块积木一块积木将这座城堡拼好。
搭好后岑礼摸着她头顶,对她说:“我们瑟瑟永远都是活在城堡里的公主。”
手里的积木长长一根,江瑟把玩了片刻便丢回铁皮盒子里。
现在还不是用这块积木的时候。
临近四月,倒春寒一过,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陆怀砚这几日没来新禾府,关家兄弟早几天来了北城。南北两个大家族的合作,自然不是桩清闲事,常常一忙便忙到夜深。
江瑟几次收到他信息都是在半夜。
时常是一截语音,用沾了酒的低沉嗓音同她说话。
尽是些琐碎日常的话。
问她吃没吃他叫人送来的东西,今天出没出去,要不要把伽罗送过来给她玩。
半夜收到她回复时还会直接打来电话,坐在车里笑着问她,是不是因为他不在所以睡不好。
他不在的这几日,江瑟后半夜确实睡得不怎么安稳,总是醒。
他便在电话里陪她说话,等她睡着了才挂断。
晚上陆怀砚依旧没来新禾府,叫管家给她送来一盅燕窝羹后便在微信上给她留言,说明晚过来找她。
管家说:“小陆总本来想亲自给您送燕窝羹,但老陆总临时将他叫走了,只好差我过来,让您趁热吃。”
江瑟胃口不大,这燕窝盅也就拳头大小,恰好是她能一顿吃完的量。
她也没问陆爷爷找陆怀砚是什么事,吃完燕窝便回他一个“好”字。
那天夜里陆家老宅亮了一整晚的灯。
江瑟全然不知。
到了第二日中午,没收到陆怀砚的微信,才琢磨出点不对劲儿。
他每日起来都要同她说一句“大小姐,早安”。
即便人不在身边,也要在微信里用疏懒的声嗓同她道一声。
忽然某一日没听到,难免有些不习惯。
这种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最是可怕。
江瑟在他那儿养了不少习惯。
有些是他故意为之,有些却是日积月累下的潜移默化。
她没想为一句迟来的“早安”胡思乱想,正要撂下手机,屏幕倏地一亮。
是来自何苗的一条微信:【江小姐,师父这边……出意外了。】
第66章 【这一程路就走到这,再见。】
何苗选择发信息, 而不是打电话,说明张玥出的这点意外不是急事。
江瑟给何苗打去电话:“出什么意外了?”
听筒里,何苗的声音还带着点余悸 :“师父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昨晚她回到家后,听到门外那阵脚步声停在外头没动静,便打开门大声呼救, 想趁机拍下那人的模样。那男人想要抢师父的手机,被师父握在手里的刀划了下。”
确定张玥没事, 江瑟神色一松:“报警了吗?那人抓到了没?”
“我跟师父现在就在派出所里, 那个人被师父划破衣服后就跑了。”何苗说,“民警说那混蛋可能是想过来踩点, 等着以后入室偷窃或者直接抢劫。”
“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吗?”
“没有, 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 一直在咳嗽, 师父没看清他模样,这附近巷子里的监控也没拍到他的踪影,民警大叔说这个人很可能是个惯犯, 专门挑单身女性下手,咱们这片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案子。”
江瑟没说话。
眼前快速闪过张玥同她打电话时,傅韫望向她手机的那一幕。
是巧合吗?
傅韫并不知道张玥的存在, 更不知道赵志成杀死那两个人是为了张玥。
若不然他不会叮嘱张玥,不能让任何知道她识得他。
假如不是巧合……
桐城那里不仅仅有张玥,还有江川、余诗英。
傅韫去过富春街, 也去过“忘川”。
江瑟望着眼窗外明媚的春光, 对何苗道:“你把张老板带到你家等我, 我今天便回去桐城。”
同何苗打完电话, 她坐在床头, 握住手机静了下来。
手机屏幕还停在她与陆怀砚的对话框页面。
最后一次对话,他说他今晚过来。
她应了声好。
江瑟放下手机,并未注意到屏幕暗下的瞬间,对话框上的名字短暂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怀砚这条信息没编辑完便被人打断。
进来的人是周青,“小陆总,老陆总刚刚到医院,正在关小姐的病房里。”
陆怀砚指尖一顿,将手机熄屏,淡淡道:“去请医生过来给祖父换药。”
周青应下,见他眼下青影显著,便问道:“需要给您送杯咖啡吗?”
陆怀砚揉了揉眉心:“给我送杯红茶,再送两杯咖啡过去给关总和关副总。”
他昨夜一宿没睡,前半夜在医院,后半夜在老宅,天不亮又回来医院。
昨晚北城大剧院出了桩欠薪伤人案,嫌犯拿着菜刀同铁锤进去报复曾经的老板。
那人就坐在陆老爷子身侧,混乱中,关嘉颐给陆老爷子挡了一挡,脚骨不幸被砸裂。
医生说她至少一年不能跳舞。
对一个正值事业上升期的芭蕾舞者来说,这么长一段空白期对她的事业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关绍崇同关绍廷从关嘉颐进手术室后便沉默了一整晚。
关绍崇本是要带关嘉颐回港城治疗,但关嘉颐执意要留在北城。
关嘉颐的父母和三哥正从港城过来,就连远在英国的Linda也已经搭上飞往北城的飞机。
陆怀砚这杯红茶只喝了一半,陆行秋便推门进来。
“嘉颐的爸妈马上便要抵达北城国际机场,你亲自去接人。”陆行秋说,“小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们陆家不管如何都要表示我们的诚意。”
陆怀砚颔一颔首,淡定道:“周青已经联系好国内外最出名的那几位骨科专家,Mia的脚一定能治好。等她脚好了,北芭那边我会打点好,一定不会叫她的舞蹈事业受到一分一毫的影响,我会让关家感受到我们陆家对Mia的谢意。”
“阿砚——”
“至于我们陆氏和关家的合作,我会再让利一分。”陆怀砚说,“您放心,陆氏是关家最好的合作对象,关家不会因为一桩意外就让所有项目搁浅。”
“我从来没担心过两家的合作,就算关家和陆氏的合作项目全部搁浅我也不担心!”陆行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阿砚,对待别人的恩情,不能用利益来算。嘉颐要是因为我这个老头子失去了理想,我至少要试着去圆一圆她的梦想。”
昨夜在老宅,陆老爷子便已经提过这事儿。
此时见他旧话重提,陆怀砚眉眼里难掩倦懒淡漠。
“那是她对您的恩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的梦想又与我何干?”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您若是觉得愧疚,您可以收她做您的干女儿干孙女,甚至可以将您在陆氏的股份赠与她。怎样都成,您知道您逼不了我。”
“阿砚,我没想逼你,我就同你谈一笔交易。”陆行秋望着陆怀砚的目光清睿通透,他郑重道,“你同嘉颐订婚,我就从董事会退下,将陆氏完完整整交给你。关家实力雄厚,两家联姻,我相信所有董事都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暖气静静吹着,窗光明亮,几粒细尘在光束里浮沉。
手机铃声在这片静寂中突兀响起。
江瑟动了动眼睫,看向屏幕。
是岑礼。
她接起,温温叫一声:“哥哥。”
她接电话接得如此爽快,岑礼有些意外,清润的声嗓难掩高兴:“还以为你又要不理哥哥,哥哥刚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刚手机屏幕的确亮了几下,江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没点开看,现在也懒得看,直接问道:“什么消息?”
“昨晚陆爷爷同关嘉颐在大剧院那里出了意外,那姑娘脚受了伤,还不知道伤势怎么样。”岑礼顿了顿,“郭颂说她是为了陆爷爷受的伤,要是她以后跳不了舞了,陆爷爷怕是要按着阿砚的头把她给娶回家。瑟瑟,你老实同哥哥说,你跟阿砚究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江瑟望着那几粒浮在光里的尘埃,说:“陆爷爷受伤了吗?”
“没有,关嘉颐及时挡在陆爷爷身前,除了摔倒时肩膀有些擦伤,他人没什么大碍。”岑礼说,“我听说陆爷爷有意在陆关两家联姻后,就从董事会卸任,由阿砚做集团董事长。瑟瑟,关嘉颐有关家,但你也有岑家。你如果和阿砚……”
“我跟陆怀砚没什么关系,陆家和关家的事我也不关心。”江瑟平静打断他,“哥哥,陆怀砚的事你不需要同我说,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问你,七年前的事,你后悔过吗?”
岑礼不妨她提起七年前的事,话音一卡,喉头像是咽了口苦黄连。
“怎么可能不后悔?瑟瑟,哥哥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没有亲自将你带回来。你给哥哥一个弥补的机会,别再生哥哥的气了,好吗?”
江瑟闻言便拉开柜子,从铁皮盒子里取出那块积木,轻轻攥入掌心。
“嗯,我不生你气了。”
回桐城的最近一班航班是夜里的七点一刻。
订好机票,江瑟进去衣帽间换衣服,经过右侧那排衣橱时,她脚步一顿,侧头望过去。
那是一列挂得整整齐齐的男士衬衣。
他那人总喜欢堂而皇之地在她这儿留下他的痕迹。
叫她习惯他的存在,最好是习惯到眼皮一抬一阖间都能想到他。
前几日郭浅还在问她,你同陆怀砚走到哪儿算是结束呢。
现在便是了。
他从来不曾欠过她什么,江瑟讨厌旁人欠她债,也讨厌欠旁人的债。
更不需要别人为她做牺牲。
陆氏还不是他的。
花了九年时间孤军奋战到今日,只要同关家联个姻,便能彻底掌控陆氏。
这桩婚姻一点儿不亏。
他去将他那条路走到底,她也将她自己那条路走到底。
离开新禾府之前,她给陆怀砚发信:【我们这一程路就走到这,再见。】
信息发出去后,江瑟拎上行礼去机场。
登机时间是六点三十,江瑟踩着时间进机舱。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还挺奇妙。
站在机舱口迎接她的就是去年九月遇见的那位美人空姐,只不过这次她并未朝头等舱张望,几乎江瑟一进去便笑吟吟道:“欢迎登机。”
目光触及江瑟面庞,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睁,料想是认出了她来。
江瑟的座位在第一排左侧,机票订得急,位置是系统随机分的。
坐下时才恍惚想起,去年陆怀砚便是在这个位置,朝她望来冷淡疏离的一眼。
登机口柜台已经开始播报最后的登机广播。
舷窗外暮色浮动,跑道上不断有飞机起飞。
江瑟拿出手机,七点过五分。
陆怀砚没回复。
江瑟没什么情绪地点开她与何苗的对话框,低头敲字。
刚打出两个字,头顶的光影蓦地一暗。
指尖一顿,脑海里晃过点什么,她慢慢抬起眼睫。
目光直直撞入一双幽深沉暗的眼。
狭窄的客舱走道,男人一身熨帖笔挺的墨色西装,背光的脸深邃冷冽,神情莫测,独独绷紧的下颌线泄了点心事。
“我们谈一谈。”陆怀砚盯着她,不紧不慢道,“想在这里谈,还是下去谈。”
江瑟抿了抿唇,说:“陆怀砚,我要回桐城,飞机马上便要起飞了。”
陆怀砚喉结缓慢下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谈,谈完你再走,要么我们下去谈,我再让专机送你,你挑一个。”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十分。
登机口的广播从最后的登机广播改成航班延迟起飞。
原先略显吵杂的机舱在他上来后便一下静了下来。
前前后后十来双眼睛粘他们身上,好奇有之,震惊有之。
他态度异常强硬。
对峙片刻。
江瑟将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道:“下去谈,我改签下一班。”
两人在空姐万分错愕的目光中出了机舱。
刚刚那男人她自然记得,陆氏集团的小陆总,头等舱里的空乘没人不识得他。
那女孩儿她也记得,模样气质都这么出众,想忘记都难。
去年这两人搭乘同个航班时分明还是陌生人,哪里知道半年过去,竟然难舍难分到亲自跑来机舱截人。
车就停在机场大厅外,周青见陆怀砚果真把人逮回来,立即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座的车门,等两人坐上车后,又体贴地阖起车门,走到车头去等。
江瑟手腕被陆怀砚扣着,她拽了几下没拽回来,皱起眉头道:“陆怀砚你松手。”
陆怀砚对她这句话置若罔闻,手指的力度甚至比刚刚还要大。
“说清楚,什么叫这一程路就走到这?”男人冷冷淡淡道,“你同我再什么见?”
江瑟静静看向窗外,说:“就字面上的意思,当初说好了的,我们就只搭一程路,现在路走完,我们也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手腕猛地一股巨力袭来,紧接着腰身一紧,她整个人被他按在腿上。
男人黑沉沉的视线压着她,冷着声问:“你扔块垃圾都得有个理由,说吧,我做了什么叫你要结束这一程路。”
后座的挡板早已升起,黑黢黢的车窗拦下大部分光亮。
愈发显得车厢昏暗逼仄。
他双臂桎梏着她,两具身体紧密相贴,近得连心跳声都仿佛藏不住。
他身上的气息咄咄逼近。
江瑟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可力量悬殊,陆怀砚冷着脸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神色没半分松动。
“放开我!”
“先把话说清楚。”
江瑟脾气上来了,胸膛重重吸了一口气,扬起个温雅的笑,看着他道:“我从来不碰有主物,也不喜欢做无意义的纠缠,我希望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说得够清楚了吗?”
“有主物?”陆怀砚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咬牙笑一声,“你说说我之前住谁的屋子,睡谁的床,又天天被谁操。”
他唇贴住她耳廓,一字一句问她:“不都是你么,江瑟?你牙齿豁出的印子都还在我肩膀留着,怎么,你连你的所有物都不碰了?”
他唇息炽热,嗓音压抑克制,带着风雨欲来的愠怒。
江瑟听他说起肩上的牙印,恍然记起他肩上那个渗着血的牙印,记起那晚他们弹的曲,以及他朝她走来时说的那句“我来做你的左手”。
骨肉里的尖刺瞬间消散,怒气就这样销了声匿了迹。
她也不挣扎了。
眼睫静静垂下,声嗓一霎变得平静:“我不会同你结婚,而你迟早要结婚。我们说好的,等哪天谁要订婚了、谁有喜欢的人了或者谁不想继续了,便结束。”
车厢里一阵死寂。
半晌,陆怀砚沉声道:“从谁嘴里听说了我和关家的事?岑礼,郭浅还是你小姑姑?”
他哂笑,“江瑟,我想没想过要同关嘉颐联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是同关家也会有别的家族,现在结束是最好的时候,对你对我都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继续,好聚好散不好吗?”江瑟轻声说,“我该回去了,你松手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结束一段感情就跟飞花摘叶一样洒脱潇洒。
陆怀砚胸腔堵得发疼。
知道她从来吃软不吃硬,他紧紧闭眼,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再度睁开眼,支起脖骨,额头抵着她的,沉着嗓,一句一句说:“先别急着说结束,我们都冷静一下,等你回北城了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他说完手劲儿一松,解了对她的桎梏。
江瑟没应他这话,从他腿上下来去扳车门的内锁。
昏黄光色从剥裂的车缝里涌入,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推开门,就要下车,手腕再度被人牵住。
很轻的力道。
熟悉的带点粗糙的指腹柔柔搭在她脉搏处。
江瑟身体一僵,以为他又要将她扯回车厢。
可他只是这样轻轻一握便松开了手。
“专机给你备好了,让周青带你去。祖父那边我暂时离不开,你回来北城了同我说一声,我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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