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直接击破了贺湖那副冰冷的面具,她浅浅叹了口气,脸上漫起了几分疲惫之色。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身居高位,有些东西总是要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重鸣队中出现了内鬼,用金蝉脱壳的方式将严伯敬送了出去;而那人也在被捕的当日自尽而死。”
“而我看了监控里那天你和他的对峙,他以为你杀了他女儿,所以他最恨的人必然是你。而这次他逃了出去,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你复仇。”
“如今因为严伯敬的消失,我们迟迟没办法在何潇的身上打开突破口;再拖延下去,恐怕下一个倒下的,不是你就是阿贞。”
“现在,只有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了,华教授。”
两相对立,贺湖头一回开口唤起了她在七区的身份。
这不是尊重,更多的是一种上级对下级的威压。
她在告诉她,她是司法部的部长贺湖,而她是七区的研究员;而且,她手中还紧紧抓着江藤的命。
良久,她轻声,问出那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江藤被抓进上部,根本就和秦司礼没关系是吗。”
休息室内一片静寂。
下一刻,贺湖终是开了口,她说:“没有。”
“秦司礼的祖父和上部关系匪浅,这件事其实只要说成紧急援助便可轻轻揭过。”
——果然。她就知道。
“我可以帮你,但在我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我要看到江藤安然无恙回到18区的消息。”
这次贺湖倒是应得爽快:“可以,我答应你。”
交易达成,接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好说;华蔚敛了神色,干脆道了句‘告辞’就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的手堪堪搭上门把的时候,贺湖陡然在她身后缓慢开口说了句,
“抱歉,华蔚。我有我的难处。”
“事成之后,我送你一片光明坦途。”
第518章 别玩这种我替你死,你替我死的把戏
搭在门把上的手微顿了顿,华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到华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向铁血无情的贺湖部长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抬手遮住眼帘前那炫目的灯光,身形不由得晃了晃;多日的连轴转让她身心俱疲,可她不能倒下,她背后有她必须要守护的司法部、有不计后果跟随她的各大区,还有她的一双女儿。
“对不起,阿贞。妈妈还是利用了你的好友、还是违背了对你的承诺……”
这句轻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忏悔之语最终还是止于唇齿,散去风中。
临行前的那一夜,华蔚收到贺湖发来的一段视频。
这个镜头隐秘的视角准确无误地拍到了江藤与江河一起离开禁闭室的画面,并且在视频下方,贺湖还特意补了一句,“承诺已经兑现,也请教授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窗外明月皎洁璀璨,预示着明天会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可华蔚定睛看着视频中行动有些不便的江藤,目光落到了她的脚踝上。
——那里,正戴着一个电子镣铐。
这是贺湖刻意给她看见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她,如果她不信守承诺,上面照样能分分钟将江藤抓回来继续困着,直到严伯敬伏法的那天。
她亲手揭开了一区之下的所有罪恶,动了上部许多人的蛋糕;如果不是贺湖抓着财政部与何潇抗衡,恐怕他第一个出手要杀的人就是她。
如果这一次贺湖真的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败下阵来,那输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她是在帮贺湖,同时,也是在帮她自己。
沉寂在思绪中的华蔚没有发现,明月皎皎,而她紧闭着的病房门前,有人攥着一根旧到褪色的红绳、眸色黯黯沉沉,隔着门与她遥遥相顾。
那人在黑暗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一抹微光划破黑夜,他才悄然离开。
半月后,胥南海边的某处沙滩边。
傅明贞提溜着两个椰子缓缓向华蔚走来,瞧着她戴着宽大的墨镜躺在遮阳伞下怡然自得晒太阳的模样,她不禁啧啧两声,往她扔了个椰子过去。
“如果不是听见耳机里跟疯了似的警报声,我还真以为我们俩是来度假的。”
华蔚拉下宽大的草帽帽檐遮住侧脸,潦草拍了张照后便按着之前的流程:带定位、打卡、上传随刻,一气呵成!
“本身就是公费旅行,干嘛不让自己自在一些?”
她噙着几分浅笑,就着吸管喝了口椰汁,眼底不见半分埋怨与不安。
傅明贞唇边刻意勾起的笑意顿了顿,心中的愧疚更是浓重了许多。
她定定看着华蔚,神色凝重起来,她蓦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了严伯敬的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这些话听来是在劝华蔚和她商量方案,可华蔚定睛瞧了她许久,缓缓敛起了神色。
“傅明贞,别玩这种我替你死,你替我死的把戏。”她的目光清冷平静,全然不像一个在等待死亡的诱饵,“你听着,我们都不会死。”
“我都能平安地从吃人的危险区走出来,又怎么会死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严伯敬手中?”
——不是的!你怎么可能是平安走出,你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心底的不安如惊涛骇浪,傅明贞此时才惊觉自己的伎俩在自家好友面前几乎是无所遁形。
母亲的不择手段让她心寒,可她又没办法让华蔚在这场局中全身而退;所以,她想让自己替她去死。
可现在才发现,有时候有个对自己太了解的好友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心思被戳破,傅明贞脸色微变,瞬息后又状若无事地躺倒在藤椅上,随口朝华蔚问了句:“那我们下一步去哪?这海边的小帅哥我都看腻了,来来去去就是赤水队那几个肌肉男,我要看些新东西洗洗眼。”
华蔚捧着椰子抬眼,“那我们去找鸭鸭吧……”
她记得宋麒那小崽子是在哪家奶茶店打工来着?正好傅明贞也是个爱喝奶茶的。
可她还没想起地址,就听见身旁的傅明贞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大声:“什么?你要去找鸭!”
这句话一出,原本欢声笑语的海滩迅速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们二人的身上。
那些或吃瓜,或探究的眼神中,都明晃晃地写了一句话:好勇啊!这俩妹子!
华教授头一回尝到了社死的滋味。
——怎么说呢?这椰汁挺辣的,和她的脸一样。
她这耳背的姐妹洗洗还能要吗?
沉默良久,她正欲开口解释此鸭非彼鸭,可耳中传来的细微声响与余光瞟过的那道身影让她马上扔了椰子,迅速拔枪直直射击过去!
三道枪响同时响起!
几乎是在华蔚开枪的瞬间傅明贞就将她扑倒在地,用自己做了她的人肉盾牌。
——她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开枪的严伯敬被伪装成游客的赤水队队死死摁在地上,他紧紧望着华蔚的方向所在,似乎在挣扎着,又似乎没有。
眼见着严伯敬被抓住,华蔚才迅速检查傅明贞、焦急问道:“哪里受伤没有?”
没等傅明贞答话,她又朝站在她身边警戒的赤水队队员大声吼了句:“医生去哪了!你们派来的医生吃泻药了在厕所里玩泥巴是吗!”
无辜的赤水队队员:……
——华教授急起来嘴巴这么毒的吗?
赤水队队员挠了挠脸,小声开口:“……教授,他的枪口是朝天开的。”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这颗子弹自带拐弯的功能,不然怎么着都不可能打到傅明贞的身上。
华蔚蓦然看着趴在自己腿上装死傅明贞,突然觉得很无语。
她动了动腿,示意:“起来,还装呢。”
以为这样就能揭过她挡枪这种二傻子行为了?
哪知傅明贞却是扶着自己的老腰,咬牙切齿,满脸狰狞:“老娘要是能起来早就起来了!我这不是腰闪了吗!”
——哦豁。
站那警戒的赤水队小帅哥垂着头想了这辈子最难过的事,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胥南公部的审问室再次迎来了熟悉的老朋友。
陶存旭站在单面镜后,薄唇紧紧抿着;手中那张盖着京城公部红章的执行文件仿佛有千斤重,压着他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上面明令要求他借用地方给华蔚审讯所用,而审讯室里的所有谈话都必须保密;连他,都没有资格旁听。
这种来自身份以及地位的威压让他莫名感觉到,这位华教授似乎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无论他再怎么追赶,都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
被他深藏在遥远记忆中的那份悸动,终归还是归还于过去;他掩下暗淡下去的眼眸,强迫自己选择释然。
偏生那孟霖这几天被孟雨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五迷三道的,此时还傻呵呵地着跟陶存旭讨论:“我听说华小姐现在是京城公部的特聘顾问,本来我还不信的,后来我偷偷上了内网,谁知道华小姐的那份委任直接挂在公部的公号下面。”
他还神秘兮兮的凑近小声说道:“而且华小姐似乎还是什么教授……”
陶存旭神色一动:“你怎么知道她姓华?”
而且这内网权限……已经透明到孟霖都能看到了?
陶存旭隐有所感,他最珍视的宝藏,好像要被世人发现了。
“……你不知道啊,老大。”孟霖摸了摸鼻子,怪不好意思地提醒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言论,于是顺手查了一下,然后就……”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内,华蔚并不知道门外的两人对她的身份进行了怎样的猜测,此时她正看着沉默不语的严伯敬,神色冷冷。
“说!”傅明贞狠狠拍了一把桌子,“何潇都和你承诺过什么,你们这些年私下里做了多少违法犯罪的事情!”
严伯敬垂着眼眸,双手被紧紧铐住,手臂和腿间裹着厚厚的纱布;很显然,他做完取弹壳的手术后就被关在这里了。
经过重鸣队的内鬼反水事件,上部虽然没有明说,但私下里还是对所有人的都保留了一分的戒心。
所以直接下了命令,让华蔚一行人在抓到严伯敬的当下就迅速审问,不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几个月前你还是个需要躲在贺湖背后求保护的小姑娘,今天就能坐在这里和我拍桌子了。”严伯敬缓缓抬眼,唇边挂起一抹浅笑,却怎么看怎么苍凉。
他直直看向傅明贞,眼底一片冷意:“连个30区都保护不了的小废物,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审问我?你的知更鸟倒是比你争气,生生受了三日的折磨,连个屁都不放,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小姑娘,还是回去和你母亲多学几年吧,不然等她死了,你又要依靠谁呢?”
这些话说得又狠又毒,直直插进了傅明贞的心口里。
知更鸟的死成了她心里的隐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无畏而害死了自己的部下。
如今被严伯敬再次提起,她更是气得牙关紧咬,恨不得生吞了他!
她握紧拳头恶狠狠看了严伯敬很久,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傅明贞深深吸了口气,给华蔚留下一句‘你先自己审’,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问室。
临走时关门的那声巨响无不昭示了她的怒气有多重。
可偏偏罪魁祸首还云淡风轻的在那端坐着,全然不像个要接受审判的罪人。
华蔚缓慢将手中文件翻了一页,头也不抬:“你有话不想让她听。”
这是笃定,不是疑问。
严伯敬抬起目光,头一回正面直视了这个以一己之力毁掉了他整个一区的女人。
“你这么聪明冷静,难道不知道如果完美体能够破译成功,你得到的会比你现在与未来加起来的还要多。”
“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掉那么好的前途,宁愿用生命的代价给司法部做诱饵,也不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他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何潇那边。
“前途?”蓝色的文件夹被她随意搁在桌面上,华蔚噙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缓缓抬眼,迎上严伯敬的目光,葱白指节轻轻点着,她缓声开口,脸上却满是冷意:“既然今天我们在胥南的地盘上,那我也问问你,严博士。”
“当年你派人在暗中催眠了李平忠,让他杀害了伍太太的父亲——那位乞讨老人的时候,内心是在想什么?”
严伯敬蓦然抿紧唇,沉默了下去。
“是因为他的小孙女被你手下的那群人口贩卖组织绑架,又因为伍家势大,公部因为压力而派出了以往数倍的警力去追查,最终得以被成功打击。”
“而你,也断了最大的实验体来源。”
她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冷眼瞧着脸色苍白下去的严伯敬,出口的话更是毫不留情:“这些话都是那天在实验室你和我说的,我想你应该没忘。真巧,我也没忘。”
“伍囡囡被拐走的时候才三岁,是个会穿着粉色公主裙躲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娃娃。而被警方解救回来的伍囡囡,眼中只剩下了恐惧。她害怕一切粉色的东西,拒绝接受任何人的靠近;最后她更是亲手摔碎了外祖父的遗照。”
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个幼小的她的心目中,是因为外祖父才导致她被拐卖,所以,她恨她的外祖父。
一个曾经温馨的家庭,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苦不堪言。
严伯敬是怎么敢舔着脸,跟她说前途二字?
“我想问问严博士,如果假以时日,是你的女儿严微微处于这个险境,你当作何感想?”
话音落,审讯室内蓦然一片静寂,针落可闻。
过了良久,严伯敬长吐出一口气,失了神似地望着天花板,低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女儿。”
“哪怕,要杀了别人的女儿。”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然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脑海里只剩下了那片过往:“最开始,一区用我妻子威胁我,我屈服了。后来,阿宛死了,他们又用我女儿威胁我,我也屈服了。”
“我这一生永远都在让步,但我不曾后悔。我知道我对不起很多人,我也知道我死千遍万遍都不足以抵罪。”
第520章 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
“我自小在最肮脏的地界长大,是基地收养了我;我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成为了一区中最优秀的管理者。”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妻子,是她让我有了家的感觉。我爱她,是宁愿替她去死的那种爱。”
“我恨这个冰冷的世界,我不爱世人;所以一区拿阿宛威胁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屠戮。”
他终是缓缓阖上眼眸,似乎是想起了不堪的往事。
“或许是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这一切都报应在了她的身上;阿宛难产而死,而我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头一回跪在地上祈求神佛显灵,救救我的阿宛。”
“可是我这种该下地狱的人,神佛又怎么会帮我呢。”
透过头顶那抹明亮刺目的灯光,严伯敬睁眼看了许久,眼角滑落了一滴温热的泪水。
他似乎从那朦胧的虚影中,看到了妻子站在远方,一如既往的温柔朝她笑着,唤他回家。
严伯敬抹了把眼泪,哑声:“那天重鸣队在中控将我抓捕,其实我是想自杀下地狱去陪我的妻女的。”
华蔚蓦然打断他,毫不留情讽刺道:“她们会上天堂,而你只配在地狱呆着,永远都不复相见。”
这句话怼得严伯敬脸色僵了僵,他迟疑了片刻,脸色又沧桑了几分:“对,你说的没错。”
他的微微那么善良,小兔子死了都要难受好多天,又怎么会下地狱呢。
但还好,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后来,一区安插在重鸣队的内鬼给我传了消息;说我的微微没死,现在被何潇保护在安全的地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出去之后,不择手段杀了你。”
话及此,严伯敬缓缓抬眼,看向了神色如旧的华蔚。
——到底是多冷静的一个人,在听见自己的生死的时候还能这么淡定?这女人没有心的吗?
华蔚眼眸微抬,“所以你就来杀我了?”
那还把枪口对准天?开玩笑呢?
只见严伯敬缓缓摇头,轻声开口:“我本来的确是要杀了你的。可就在下手的前一夜,我在随刻平台上,看到了我女儿的账号。”
“那个账号名直白地写了‘严微微’三个字,还特意点赞了我的博文;就生怕我看不见一样。”
“你的男人带着我的女儿,跟着你的脚步,去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打卡拍照上传。我知道,他在保护你,也在警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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