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下意识饮了一口茶,想到了什么,咽了一口茶水,不由咳嗽起来。青年的手为她抚着背,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不足。
如若不是徐宴时的事情太过悲痛,姜婳觉得此时她的脸应该已经红了。
“这个事情,天子知道吗?”
谢欲晚摇了摇头:“不知道。”
姜婳一边想着如若天子知道会如何对太子,一边轻轻咳嗽着。
谢欲晚将她的水收了回来,望着少女因为咳嗽泛红的脸,轻声道:“还好吗?”
姜婳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呛到了。”
见她想着别的东西,谢欲晚轻声道:“上一世安王的腿也受了伤,但是后来好了。”
其实这个‘好’很难说,但是后来安王的确做到了在别人面前不露出残缺的一面。但是他不想让她一夜睡不着了。
姜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开怀了不少:“可以治好吗?”
谢欲晚声音很平静:“上一世是这样。”
姜婳心陡然放了一瞬,随后轻声嘀咕:“所以是因为......嗯......这个原因,所以太子才这般对徐宴时吗?”
唤惯了‘徐宴时’,一瞬间姜婳也没有改口。
她从前因为前世的所知对于徐宴时有偏见,但是一次次同徐宴时的相处,让她觉得徐宴时不是她前世知晓的模样。
她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也开始好奇,前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徐宴时拥有那样一双孤寒的眼。
青年看着她的模样,温声道:“有一部分,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天子,因为皇位。自先皇后薨,天子再没有新的皇后。所以论嫡庶,嫡子只有太子和安王......”
姜婳认真地听着。
烛火映在两人之间,偶尔因为夏日的风晃着影子。
许久之后,青年停了下来。
姜婳大抵明白了来龙去脉,但是她有些看不清谢欲晚在其中的态度。若是从前,她大抵会猜一猜,再去试探。
但是现在,可能因为天色实在晚了,知晓了一切她有些困了。
昏暗的烛火下,少女轻声道。
“所以谢欲晚,你还会同前世一样吗?”
其实问的也算委婉,但是已经算是一种进步。
青年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温声道:“不了。”
姜婳眸怔了一瞬,又什么东西一下在她脑子中划过。但是还不等她想清楚,青年的声音就从烛火前传来。
“外面的蝉都睡了。”
意思是,你也该睡了。
姜婳轻声一笑。
寮房中染着淡淡的安神香, 姜婳渐而入睡了。
山寺之中一片静谧,白日旺盛的香火也都熄灭了,只有长廊上还窸窣留着几盏灯。月光顺着寮房的窗户映下来, 映出淡淡的一片。
床边拢着轻纱, 青年的手指修长, 轻轻解开了上面的结。
纱模糊了少女的脸。
莫怀一早便在门外等待。
“公子,下山了。”
指代的自然是‘安王’。
谢欲晚淡淡垂着眸,想起今日徐宴时狼狈躲开的身影,向着里面望了一眼。
“伤如何?”
莫怀摇头:“今日摔了, 出了血,用了药粉和纱布, 但是还是要请大夫过去看看。”想了想, 莫怀还是将今日在大殿之中发生的一切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公子,如若他的腿治不好——”
谢欲晚用眼神将他的话淡淡止住。
莫怀垂下眸, 未再多言。开国数百年, 历史上从来没有还未登基便瘸腿的皇帝。
一片静谧之中。
姜婳轻轻地翻了个身,她并未醒来, 只是做了梦。
梦中白茫茫的一片, 似雪,又似雾。
她抬头望去,高高的山峦之上,是血红的朝阳。她向着那处血红望了许久, 最后又化成一片虚无的白。
晨莲端来了素面。
姜婳从里面打开门,轻声道:“晨好。”
晨莲莞尔一笑, 将手中的素面断到桌上:“小姐, 到用早膳的时间了。”
姜婳今日依旧是一身素衣,腰间有一个春辰色的荷包。荷包里面薄薄的一块, 却有厚度。她坐在桌前,用起了素面。
很寻常的味道。
白水煮面。
但在吃食方面,只要不是不能入口的,姜婳从来都不太挑剔。她认真地一口一口吃下去,随后想着徐宴时的事情。
待到碗中空了,晨莲递上了一杯茶。
用完早膳,再去上了一炷香,一行人便下了山。
她们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早上的路有些泥泞,姜婳同谢欲晚一起并行着。
橘糖原本想上去搀扶,被晨莲止住了手。
橘糖一怔,然后就看见公子已经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小姐。
这是一条小路,路上没有什么人,姜婳取下了昨日戴了一日的面纱,呼吸着山野间的新鲜空气。
下一个陡峭些的阶梯时,她荷包里面的东西轻微地晃了一下。
姜婳轻声道:“昨日小僧领我们去见的元初师父,给了我一块玉刻的平安符。那时一旁的小僧眼神有些惊讶,应该很珍贵。”
她从来不认识元初,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方机缘。
谢欲晚的眼在她腰间停了一瞬:“是菩提玉,算珍贵,他既然给了,便收着。”
姜婳眨了眨眼,所以果然同他有关吗?
山间静谧,他们偶尔踩在台阶上,会有树枝滚落的声音。
待到她们又看见拥挤人群的那一瞬,山上的钟又响了。在钟响的那一刻,拥挤的人群都静了一瞬,随后又喧闹起来。
远方的月桂树随着晨时的风轻微摇曳着。
回到了小院,大家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姜婳寻来了晨莲,将手中的罪册交给她,细致吩咐着。
“太子妃明日会去城南的景明湖游船,你寻个机会,将这方册子放在太子妃的船中。不要着急,会有机会的。”
姜婳眸色认真,轻声道:“晨莲,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晨莲眸中含着笑,望着手中的册子,上面的墨香很新,就同小姐那日拿回来的三本书一样。
晨莲笑着应下:“好,只是放一方册子,小姐无需担心。”
若是这般的小事都做不好,她当初也不可能从那尸海之中走出来了。
太子妃在太子府中并不算得宠,不过是太子妃,得不得宠其实也并不重要了。毕竟太子妃同太子,只是权势交易的关系。
而太子妃所在的李家,同姜家却有一些小的过节。
不算大,但是如若看见了这本册子,太子妃便没有理由不交给太子。
姜婳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的茶。
即便她已然能够猜到结局,但是在结局没有到来的那一刻,她还是会有些忐忑。
姜家......
这个在她心中扎了许久的刺,或许待到它灰飞烟灭的那一瞬,她才能彻底释怀。
吩咐完晨莲,姜婳望向了架子上的三本书。
她走过去,拿出了一本,顺在窗边的光,静静地翻了起来。
日色顺着书页翻。
待到晨莲带着晚膳敲开门,姜婳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她向着门外望了一眼,只有空空荡荡的院子。算起来,从回来之后,她便没有见过谢欲晚了。
用完晚膳,晨莲在屋中燃起了暖黄的蜡烛。
姜婳的眼神被蜡烛吸引了一瞬,然后就听见晨莲解释道:“是公子向开元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开元寺的僧侣送的。”
暖黄的灯光映在书上,一种淡淡的佛香味蔓延开。
姜婳无端觉得有些困倦。
她抬眸向着外面望了望,发现谢欲晚还没有回来。
门口那盏灯是她两个时辰前点的,如今都快灭了。晨莲见她看着,像是这才想起来,轻声道:“公子让我同小姐说,今日应该不回来了。”
姜婳怔了一瞬,轻声应了一声。
晨莲望着姜婳的神情,好心为谢欲晚解释了两句:“公子要出门的时候,小姐正在午睡,公子便没有打扰小姐,只是同奴说了。”
姜婳望着外面那盏灯,它依旧残留着些余亮。
再过半个时辰,便不该亮了。
她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只是没有看进去什么,她再望向窗外时,那盏灯已经全然灭了。姜婳心中陡然沉闷了一瞬,随后手轻轻地闭上了书。
她垂着头,想着适才晨莲同她说的那一句‘给寺庙中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他又不是她。
姜婳很难形容此时心中的茫然感。
她之所以不顾一切向他奔赴而来,是因为她望见了他周身的泥潭。她愿意在泥潭之中同他相拥,因为他们都同样的破碎。
可好像不是。
他不是。
她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却又没有办法太早地下结论。她捏着手中的书,眸颤了一瞬,她并没有忘记那潭冰冷的湖水。
人能够在危难之中相爱。
但是之后呢?
她还是不能有孕,谢欲晚也依旧会说出那一句‘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那些曾经在她心中崩塌的一切,无法因为爱而重建。这是她从一开始就知晓的事情,但是真正到要面对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惶然
书被掐出了一道细细的痕。
姜婳垂着眸,前世的一切在她心中放映。烛燃烧着燃着就被风吹灭了,姜婳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然后,暖黄的光褪去之后,漆黑之中有了淡淡的月色。
皇宫之中。
徐宴时望着身前一身雪衣的青年,垂下了头。
他的面前是他今日交的功课。
青年在书桌前,淡着眸看着。
一时间,殿内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许久之后,青年淡声道:“第一行第五字,第三行第七字,第十一行第二字。”
徐宴时怔了一瞬,这是他交的第一次功课,他知晓自己水平......如孩童。
他原本以为青年会生气一些。
但是青年没有。
徐宴时垂着眸,听着谢欲晚同他一字一句地讲解。青年的声音清润平静,言语间无不透露着耐心细致。
夜色沉沉,徐宴时望着手下被批改的功课,半分困倦也不敢有。
从始至终,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真无用。
一身雪衣的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唤徐宴时的名字,只是平静道:“何需着急?”
徐宴时一怔,轻声道:“老师,我这样的人要如何登上帝位。”
即便只是孩童的功课,他亦觉得自己做的粗劣。
谢欲晚静静看着他,声音不算冷:“有我,你何惧?”
徐宴时握着笔的手一紧,轻声道:“......其实即便那日我没有因为姜、姜三小姐反驳皇兄,皇兄还是会让我的腿断掉的,所以、所以丞相其实不用因为姜三小姐,我,我不是、不是,丞相如果选择三兄,会更合适。”
徐宴时声音忐忑。
对于皇位,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渴望有多少。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位置不可能是他的。他看着父皇的模样、皇兄的模样,他很怕自己有一日也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太监的死像是一道钟,但真的敲响他了吗?徐宴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什么叫敲响。
是不是生在皇家,他就必须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就必须像皇兄、三皇兄、五皇兄一样,机关算尽。
谢欲晚静静看着身前的人,他轻声道了一句‘好’。他心中明白,徐宴时今日这一番自省,只是因为那日在山上遇见了小婳。
因为徐宴时觉得,是因为小婳,他才如此待他。
徐宴时能够承受得住他的恩情,但小婳的那一份恩情。却会压垮了他的脊梁。
谢欲晚知晓,但是没有丝毫纠正的意思。
毕竟从一开始,他要徐宴时记住的,便是小婳的恩。
青年一身雪衣伴着月色,离开了宫殿。
他的身后,徐宴时没了适才的忐忑,而是沉默了许久。
回到小院时,天已经快白了。
谢欲晚轻轻望着姜婳房间的方向,走到门前,却还是没有舍得打开。
她应该已经入睡了。
他的远处,那颗梨树不知何时已经光秃了枝丫,上面的花已然谢了,只有片片绿叶。
谢欲晚还是打开了门。
他走到少女床前,静静地望了她许久。
月色很淡,屋内燃着淡淡的香,姜婳其实并没有睡熟。
手被轻柔握住,一阵冰凉传来,姜婳便醒了。她迷糊地睁开眼,突然看见了今日一直很想见的人,她一怔,不由轻声唤了一句:“谢欲晚......”
青年一怔,似乎也未想到如此她便醒了。
姜婳轻轻拥住了他,声音中还带着睡意:“不是说今日不回来了吗?”
谢欲晚将人搂住,怕吵到刚醒的少女:“嗯,本来是准备明日回来的。”
姜婳垂着眸,轻声道:“你未同我说你去了何处。”
可能因为没睡醒,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否则情形时大抵不会有如此娇气的埋怨。
青年轻声道:“去了皇宫。”
姜婳睡意醒了一半,抬眸望向谢欲晚。她倒是......也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讳。
她还是有些计较今日想的那些,不有手轻动了动,用他的怀抱遮住自己的神色。她的声音像是呢喃:“那为什么又回来了?”
青年轻轻将她拥紧,一股温热的气息从鼻尖传来。
少女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夏日的,实在算不得厚。
青年的手在少女的腰肢间停住——
许久之后,月色听见青年的声音:“想你。”
姜婳一怔,轻轻将自己躲入青年怀中,她知晓可能发生了什么,因为青年很少如此外露爱意。
“谢欲晚,夏天了。”她轻声说道。
“嗯,夏日了。”青年轻声回道。
......
两人说完‘夏日’,突然都停了下来。外面的蝉都安静了,其实人也该睡了。或许是因为也太深了,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太对。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两个人到底都选择了‘算了’。
姜婳靠近青年的胸膛,轻轻地听着一声又一声的跃动。她想起古书中那些她曾以为描绘的爱情,那些美好的足够让人心驰神往的爱情。
可或许,生活不是那样的。
她很清晰地明白——
她爱他,也很清楚地明白,他亦然。
这是话本的结局,可却只是他们的开始。
她还是会同上一世般嫁给他,还是会十年也无法有孕,或许他耐心一些,再有个十年,她的身子也难以有孕。
彼时她应该还是会听见那一句‘我们的确应该有个孩子’。
姜婳眨眨眼,她其实不太知晓爱是什么。但是如若让这一刻的她形容,她可能会说——
爱是泥潭。
爱是她明知,他是泥潭。
月色安静映在地上、树上、相拥的少女和青年身上。
他们只是相拥着,那一声‘想念’已经足够到天明。
这是一个温热的夏日。
姜婳再醒来时,看见了青年留下的东西。
是一袋糖。
她将上面的结打开,露出里面如朝霞的一片。
彩色的糖。
她掀开被子,先是洗漱完,然后没有用早膳,就掰了一块。
少女将入朝霞一般的糖块放入唇中,许久之后,又怀疑地将糖块吐到了帕子中。即便被口水润湿了,糖块还是很漂亮——
姜婳望着帕子上的糖块,沉默地去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唇里面的奇怪味道没有了,姜婳又回身望着手上的糖块。
......这糖看着很贵。
怎么这么难吃!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糖会难吃?
像是将细细的糖加成了盐,然后火候只出来了颜色,姜婳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只知道自己下次应该再也不想用了。
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
她想不出谢欲晚为什么要送这样的糖给她。
这时晨莲端着早膳走了过来,姜婳像是从前晨莲端着‘鲜花饼’递给她一样,将手中的糖块掰了一片递给晨莲。
晨莲吃得面不改色。
姜婳一怔,以为自己味觉出问题了。
她轻声问道:“不难吃吗?”
晨莲很认真地点头:“难吃,小姐下次不要再买了。”
她认真的模样,让姜婳不由笑了出来。
姜婳将糖收了起来,想着下次一定要让谢欲晚也尝尝这糖的奇怪滋味。有这一方糖的事情,她昨日梦中回荡的一切反倒成为了虚影,她又掰了一小块糖,放入口中。
......还是很奇怪的味道。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将糖吐出来。
另一边。
橘糖望着面前神色淡淡的公子,想起前些日子,公子寻到她,问她有没有什么她没有给小姐做过的糖。
她当时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雾霭。”
‘雾霭’是一种很漂亮的糖,只是制作工序很复杂,又很容易做坏。上一世她一直想在特殊的日子送给小姐,但是一直等着等着,最后也没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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