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 也不出去制止!支书不在,媳妇怎么这么窝囊!”王红英拿着教鞭,狠狠抽了一个孩子,孩子尖叫一声跑了。
“我看八成干不下去了, 这要是三天两头闹我们干脆趁早回家!”周翠兰郁闷不已。
“要是建民在就好了,他可以找人把外面的人都赶走!”李菊香气恼道, “现在我们干脆放学算了!”
“说什么话, 支书好不容易给我们创造条件,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朱校长恼道。
正在这时, 苏曼英拿着一个布兜上了楼,对李菊香为首的三位老师厉声道:“管理学生是老师的责任,你们自己都静不下心,还指望孩子安心学习?!”
说罢,她转身进了高年级的教室,对里面几个为数不多的乖孩子朗声道:“这是大白兔奶糖,你们几个乖孩子以身作则,每人发一个。”
外面疯跑的小孩一听,停下脚步,凑过去看。
屋里的孩子领了奶糖兴高采烈,坐得笔直。
“哪些学生知错就改,我也可以发给他。”苏曼英继续道。
刚还乱作一团的高年级学生各自赶紧坐到位置上,苏曼英给每人发了一个奶糖。
“你们是大哥哥大姐姐,要给小弟弟小妹妹做榜样,现在,帮老师把低年级乱跑的学生抓到我这儿。”苏曼英说完,几个大的孩子立刻把乱跑的小的抓回了教室。
小孩子很害怕,担心挨批评,指哇乱叫不肯进,就被大的连推带赶扔进教室。
苏曼英道:“哪个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哪个有糖吃。”
立刻,就有学生不哭了,分了一个糖,其他的也赶紧收住哭喊,乖乖站在教室,苏曼英笑眯眯地给每人都发了糖。
朱校长几人看着忽然就安静下来的教室,面面厮觑。
“有什么啊……用糖收买人心,我要有糖我也可以。”李菊香翻着白眼小声嘀咕。
苏曼英没搭理她,对小朋友道:“都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了?”
“嗯……”学生老老实实点头,“老师,好吵……”
“吵就对了。”苏曼英笑道,“那些是专门打扰你们学习的坏蛋,是给你们的考验。我这儿还有一点糖,谁能不被坏蛋打扰,通过考验,先背完书,就可以到我那儿拿,先到先得,慢得没份!”
学生一听赶紧拿出书,不管看不看的进去,就照着课本大声背诵。一开始还有人左顾右盼,可是读着读着,大家的心就真的慢慢沉静下来。
苏曼英看了一会儿,直到众人都安心下来,才出了教室。
外面,朱校长几人一看她出来,立刻迎了过来,神情激动。
苏曼英打了手势,几人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对三个老师皱眉。
“你们都是朱校长千挑万选出来的,但现在隔了几年还愿意当教师,对教育、对孩子肯定有情怀。”苏曼英眼睛扫向几人,“现在,复课确实有很多困难,但是,魏建民抗在前头,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教书,不给他拖后腿。”
周老师和王老师微微红了脸,李菊香心里暗暗翻白眼。
“我们村里吃了多少没文化的亏?不识字被骗,不会算账被坑,不会说普通话被城里人嘲讽,你们想让我们的下一代也这样受欺负?”苏曼英言语灼灼,把几位老师说得面红耳赤。
原本他们只是凑合教教,现在听着苏曼英的话想起进城时遭遇的各种不公平待遇和嫌弃,忍不住都心里一酸。
苏曼英看几人有些动容,继续道:“孩子们尊敬你们,才叫一声老师。你们也应该对每一次课、每一个孩子都认真负责,不要辜负他们的敬仰。以后,他们有出息了,会告诉别人:‘这是我的老师,是因为有他才有今天的我’。而不是稀里糊涂一生,连你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一番话说得热血,连朱校长都热泪盈眶。李菊香眼睁睁看着苏曼英三言两语就把众人说得心头澎湃,不禁微微皱眉。
苏曼英似是感觉到什么,眼神扫向她,李菊香心头一颤,赶紧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思。
“我尊敬你们,可是却也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谁想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别说魏建民和朱校长,我苏曼英第一个不答应。”苏曼英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别以为学校离了谁就不能转,村里没有合适的老师我可以去别的村里挑,再不行我就去镇上挑,我决不允许任何人阻挠复课!”
“你放心,我们都支持魏支书复课!”朱校长说完,几个老师纷纷点头。
“那就好。”苏曼英神情缓和,瞥了一眼大门口,“就让魏二婶他们那些人在门口嚎,等学生们上完课我再好好收拾他们!”
说罢,苏曼英转身离开了,经过教室时还伸头说了一句:“旁边班已经有人背完了,糖越来越少了。”
学生一听,声音更大,朗朗的读书声完全盖过了门口的吵闹声。
朱校长看着苏曼英的背影,忍不住赞叹道:“建民真是找了个好媳妇!邦国,你死也可以瞑目了!”
李菊香听到朱校长这话,气得紧紧咬住嘴唇。苏曼英这些收买人心的事,她也能做,苏曼英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也会说!她才是好媳妇!
外面,魏二婶带着一众人闹了两个小时,大门都没有开,大宅里反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众人嗓子冒烟,一句话也吼不出来,就坐在门口又气又累,只有魏二婶还坚持不懈地骂着,嗓子都喊得快报废了。
大宅里,学生们完全没有心思听大门口说什么,为了先吃到奶糖,较劲似的拼命背书,效率比平时快很多。
到三点的时候,大家一个个背好了书,就去找苏曼英领奶糖,最后几个孩子生怕吃不到奶糖,没想到,连最后背得最慢的孩子都吃到了。
苏曼英还准备了温热的蜂蜜水,孩子们刚才背书背的口干舌燥,这会儿一人喝了一大碗,兴高采烈地排好队等着下课。
苏曼英笑道:“嗯,不错。你们都通过了考验。等会儿出去,看到坏蛋别客气,给我使劲嘲笑她!想打扰我们学习,做梦!”
“做梦!坏蛋!”孩子们憋着气,在苏曼英开门的时候,呼啦一声全冲了出去。
魏二婶原本就吼得嗓子冒烟,猛然看大宅开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小孩围着做鬼脸,吓得不禁后退。
“坏蛋!我们才不受你影响!”
“就是,我们都通过考验,都吃到奶糖了!”
“你这个老妖婆,长得又丑心地又坏!”
学生吃着奶糖围着魏二婶几人又蹦又跳,做鬼脸,把魏二婶气得直跺脚。
苏曼英故意拿着一碗热腾腾的蜂蜜水,当着众人的面“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还发出舒爽的感叹,引得学生们更加开心,对着魏二婶等人拍手笑道:“喝不着!喝不着!”
“你们这帮兔崽子!”魏二婶怒着就要去打学生,可是小孩子灵活地围着几个人乱跑乱窜,她根本打不着。
苏曼英淡淡一笑,对学生道,“好了,排好队,跟着老师,都回家吧。”
学生立刻排列起来,跟着老师和朱校长对苏曼英摆手,整齐道:“老师再见!”
苏曼英摆了摆手:“再见!”
魏二婶原本就是来搅和魏建民复课的,没想到学生竟然和苏曼英联起手来欺负她,当即怒道:“苏曼英!你!你故意让这些兔崽子气我!”
苏曼英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二婶,别这么生气,童言无忌么。”
“你……”魏二婶气结。
“二嫂,正事正事!”旁边有人小声提醒。
魏二婶气得差点把正事忘了,一经提醒立刻道:“这事我先放着,懒得跟你计较。你说,魏建民凭什么用族里的钱做好人?就算借的也不行!我要查账!”
在族里,魏邦泰几人是可以要求查账的。但是,为了维护族长的尊严,账也不是说查就能查,需要几个直系弟兄全部同意。
魏建民没有用族里一分钱,自然不怕查,可是只要查了,就代表了众人对族长权利的质疑,就算查出来没有问题,也会有损族长的颜面。
苏曼英眼睛扫过站在最后的魏三婶和魏四婶。
两人虽然也跟着众人来了,但是她们和魏二婶之间隔阂已深,早就分崩离析貌合神离。
所以,她们俩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跟着魏二婶闹,只是跟在后面,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苏曼英服软道歉或者分点好处。
苏曼英脑子一动就想到了办法,她微微皱眉,声音不大,却足够现场人都能听到:“二婶,建民才刚当上族长多久,你就查账。你什么意思?魏邦泰当族长这么多年,有人查过你的账么?”
魏二婶一看苏曼英阻挠,当即感觉更有猫腻,撺掇着大家道:“以前是以前,我家邦泰行得正坐得直,没用过族里的钱。现在,族长是魏建民,复课这么大一笔钱,上头又没拨款,难不成是你们自己的钱?你买什么洗发香波早就把建民的退役金祸祸干净了,几百块钱,你们八辈子也赚不到!肯定是用了族里的钱,我们有权利查账!大家说是不是!”
立刻有几个跟魏二婶穿一条裤子人喊道:“是!”
苏曼英看向魏三婶、魏四婶:“三婶,你病了没人管,谁给你送的钱?四婶,秀琴日子不痛快,谁给调解的?建民对你们掏心掏肺,你们却要落井下石、在背后给他捅刀子?”
魏三婶、魏四婶各自不说话,魏建民对她们有恩,她们虽然不满意苏曼英,可是说到底,最开始找苏曼英麻烦的也是她们。
魏二婶一看老三老四动摇,立刻怒道:“苏曼英!你别挑拨离间!当初老三掉进水里是你没给她救上来害她落了病根。秀琴和刘有才结怨也是因为你在那个什么面膜里面下药,都是因为你!”
苏曼英双眼一凛:“我让三婶跳河里的?我让刘有才偷东西的?”
“你……”魏二婶被堵得面红耳赤。
“三婶、四婶,你们为什么要与狼为伍、与虎谋皮?你们想想,如果建民不做族长,最后会是谁?”苏曼英声音提高了几度,魏三婶和魏四婶吓了一跳。
魏三婶和魏四婶互相看了一眼。
苏曼英这些天的手段她们一清二楚,现在就算查了又怎么样,就算魏建民当不上族长,最后魏邦泰当族长、魏建忠当族长,无论是谁,她们都讨不到好,何必被人当枪使?
“曼英,我们过来看看,没有要查账。”魏四婶立刻说道。
“对对。”魏三婶也赶紧道,“我们都相信建民,就算他问族里借的,也早晚会还上。”
“你们……”魏二婶直翻白眼,“你们这帮怂货!蠢货!她就是不敢让查账!账绝对有问题!”
苏曼英微微笑了笑:“三婶、四婶,冲你们今天这话,曼英以前跟你们的过节一笔勾销。”
魏三婶和魏四婶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种喜悦,赶紧道:“曼英,以前……以前我们也是受人蒙蔽,但是日久见人心。你放心,我们都支持建民!”
“老三!老四!你们这两个叛徒!简直蠢到家了!”魏二婶眼前一黑。怎么会这样,一开始明明所有人都在她这边的!明明她才是魏氏的女主人!怎么现在都背叛她!
她好后悔啊,她为什么要让魏建民娶苏曼英,自从魏建民娶了苏曼英她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苏曼英并没有搭理她,而是对众人朗声道:“各位都是魏家子孙。现在,建民刚当上村支书,正是带领魏家发扬光大的时候。这难道不是我们魏家的荣耀么?你们这样冲上门来,丢的是魏家列祖列宗的脸。你们以后进祠堂,难道不怕祖先怪罪么!”
众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时间全都安静下来。魏建民现在是村支书,他们应该是能在村里更昂首挺胸的时候,他们怎么就非要傻着脸来使绊子找麻烦呢!
真是昏了头了!
“曼英……我们……我们这就走。”魏四婶带头说道,“建民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查过账,有什么好查的!”
“就是!走了走了!”魏三婶也招呼相熟的亲戚。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各自准备离开。
“苏曼英!你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你就是不想让人查账!”魏二婶大怒,堵着不让众人走。
“二婶。你带着众人闹大宅,造谣生事指鹿为马!”苏曼英怒道,“今天,就是你不查,我也要让你查!”
“什……什么……”众人惊讶,立刻回头看向苏曼英。
“我之前不让查,是担心有损族长颜面。既然现在大家都相信建民是清白的,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各位,跟我进来吧。”苏曼英说罢,让开门,让众人入内。
魏三婶、魏四婶现在已经以苏曼英马首是瞻,听她这么说,便带头走进了大宅。
魏二婶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生怕她返回似的,赶紧也跟了进去。
苏曼英拿出家里两个账本,放在了大堂“厚德正气”的匾额下。
“这……”众人惊讶。魏建民当族长才一个月,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账本?
魏二婶看着那个厚厚的账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薄的是建民接手后的账,厚的是魏二婶之前管的账,魏邦泰卸任之后尘封起来了。既然要查,就请各位一并查阅。”苏曼英说着,把两本账往前推了一下。
魏二婶差点瘫在地上,之前她管账,没人敢查她的账。后来魏建民接管账目,魏邦泰不同意查账,三兄弟就不能查,她之前的账自然就束之高阁了。
没想到,她今天带人上门查账反而等同于同意查了自己的账!
苏曼英这是挖了好大一个坑给她跳!
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族里几个懂账目的,看了几页已经脸色越来越黑。
魏二婶看着账目一页一页往后翻,心也一点点往下沉,这下完了。
“你……你……”一个老会计指着魏二婶气得说不出话。
一位年轻一点的会计魏建新赶紧扶着他,愤怒地瞪着魏二婶:“建民哥账目清清楚楚,没有一笔错漏。魏二婶……账目欠8297元,如果还有漏计、不计,只多不少。”
“什么?!”众人炸了,“老二媳妇!魏邦泰你们一家居然贪了族里这么多钱!!”
“不……我没……没有……”魏二婶想要争辩,可是账就在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又如何能赖掉。
“魏二婶,你以为放在这儿的钱就是你家的了?”苏曼英眉头皱起,“你这是侵占罪!”
“什……什么……不是……”魏二婶直哆嗦,什么罪,在她手里的钱她花了,这怎么还犯罪了?
“抓她去派出所!绝对不能放过她!”魏家族人火冒三丈,直接去抓魏二婶。
“不是我!没有!都是骗人的!”魏二婶奋力挣扎,想跑却又被抓了回来。
魏二婶双拳难敌四手,被众人按在地上,吱哇乱叫,满脸都是灰土和抓痕。
“建新,找人把魏邦泰和魏建忠控制起来,立刻报警!这些钱全是我们魏家人的血汗钱!必须追回来!”苏曼英一声令下,整个魏家上下齐动。
魏三婶和魏四婶跟着苏曼英,心里简直要为自己刚才聪明的选择烧香拜佛。
如果她们刚才跟着魏二婶闹,查了账灰头土脸不说,还会彻底得罪魏建民和苏曼英,魏二婶侵占族内资产,铁定进监狱,她们指不定要要被当作共犯。
现在好了,她们跟魏二婶一点关系没有,她们都是大功臣!
当天傍晚,魏建民在乡里还没回来,就接到了村里的电话,魏二婶一家贪了族里八千多块钱,全被派出所抓走了!
魏建民这下惊呆了,他担心苏曼英有事,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村里,就见魏家人都在大宅的大院里摆酒席庆祝,就连一直跟苏曼英不对付的魏三婶、魏四婶围着苏曼英点头哈腰地说话。
“建民!”众人高兴地跟魏建民打招呼,赶紧拉他到主桌,七嘴八舌地讲着今天的事。
“建民哥,今天嫂子可威风了!把魏二婶堵的哑口无言!”魏建新可是目睹了全过程,当即眉飞色舞。
起初,他们这些凑热闹的也是不全相信魏建民的,毕竟,复课花了不少钱,魏建民的那点补贴根本不够。
直到查了账,魏建民清清白白,大家才是彻底放心。
“是啊建民,曼英帮大伙追回来八千多,八千多啊!”魏四婶笑道。
魏三婶一听,生怕魏四婶比她得宠似的,赶紧道:“老二媳妇真不是个东西,还想拉拢我们针对你,怎么可能!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最相信你!”
“就是!她贪了那么多钱,活该被抓!枪毙才好呢!”旁边魏家人纷纷赞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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