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谦逊地摆了摆手,“瞎猜的,瞎猜的,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你再问就露馅了!”
沉珂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过黎渊的确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也有可能是凶手想着警方会给受害人拍照,他故意摆出了这副模样……”齐桓说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拿着手电筒照了过去。
晏修霖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许久未见,他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天蓝色的衬衫穿在身上有些晃荡,衣袖处带着一些没有烫平的褶皱。
“今天周末还打电话叫你,实在是不好意思”,齐桓率先迎了上去,“听说你生病住院了,好一些了没有?”
晏修霖背着工具箱,将收起来的雨伞放到一边的雨棚边。
“应该的,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好不容易休个假,本来说要去旅行的,不过可能是太久没有休息了,一松懈下来就病倒了。没多大的事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晏修霖说着,朝着尸体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沉珂,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沉珂没有理会他,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儿,在附近查看起地形来。
通惠路223号,指的是巷子口的一家老牛杂粉铺子,不少会吃的老南江人都会来这里一趟,吃一碗不够,还连带着打包单独的一份牛杂走。
后来电视台给拍了一档美食节目,这个藏在民间的老店一下子成了网红店铺,几乎回回来都是要排长队的。
有了人气,通惠路223号里头的这条小巷,也变得热闹起来。
说是巷子,其实只是两个房子之间的一片窄道,两面都是墙,并没有什么商铺。
这里在晚上会有极其热闹的夜市,都是些摆地摊的小贩儿,喜欢逛街的年轻姑娘们吃了牛杂粉,再拿着一杯奶茶,在夜市里逛上一遭,简直不要太美。
兴许,躺在那里的江沅此前也来这里逛过。
不过今天南江下了大暴雨,这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出摊。
沉珂想着,朝着巷子口看去,牛杂粉店打了洋,熄了灯。
闪着红蓝光的警车照在窗户上,将牛杂几个字映得红红的,这会儿功夫雨小了些,附近有几个看热闹的老大爷,穿着塑料拖鞋人字拖,好奇的张望着。
“牛杂店今天不开门吗?”沉珂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大爷问道。
那大爷朝巷子里瞧得起劲,见沉珂穿着便装,正准备问“你谁啊你,张口就来”?
就瞧见了沉珂那双锐利的眼睛,他心里一下就毛了,嚣张的气焰都小了几分,脸上不自觉得挤出了笑意来,“您是警官么?哎呀,老牛他孙子考上大学啦!今天办升学宴,不开门。”
“我来过早的时候,还瞅着门口贴着条儿呢,这会儿怕不是被风吹走了!听说巷子里有人被杀了,是真的么?”
沉珂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老大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我说怎么这多警车过来了!”
沉珂没理他的话,指了指一旁的牛杂店,“他家有监控吗?”
老大爷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白色的大背心随着他肩膀的晃动一晃一晃的,一个抠出来的窟窿洞若隐若现,十分扎眼。
“弄那玩意干啥,又不能吃!我们老年人根本就搞不明白那玩意!儿子孙子读了书,也不乐意回来开牛杂粉,唉,老牛也不知道还能干几年咯。”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看热闹的老人们,都感同身受的议论了起来。
沉珂在附近转了转,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监控设备的地方,她皱了皱眉头,瞧见那边晏修霖他们已经结束了,尸体被运送了出来。
沉珂朝着晏修霖迎了上去,“跟你之前判断的一样,死者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死亡时间很短,这里是第一桉发现场。”
沈珂敏锐地理解了晏修霖的意思,不是抛尸在这里。
江沅是在巷子里才被杀死的,她在这里被突袭了。
沈珂想着,快速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地图,果不其然,穿过这条暗巷不远处就有一个地铁站。她想着,开启了汽车导航模式。
这时候齐桓还有黎渊也都走了过来,“如果从这里开车去地铁站,要经过通惠桥桥下,根据导航的提示,通惠桥下积水严重,建议车辆绕道行驶。”
“所以,江沅就在这个路口下了车,方便司机在前方红绿灯口掉头。她则是穿过这条近道,打算从那头的地铁站坐地铁回家。”
“开车的司机尾随了她,或者是潜伏在巷子里的凶手袭击了她,她可能都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就被人勒死在这个巷子里。”
“凶手给她系上了红色的围巾,涂抹了口红,把她的身份证从包里拿了出来摆在她的旁边,然后还调整了她的手的姿势,这才离开犯罪现场。”
沈珂认真的说着,那边齐桓立即说道,“我来查沿途监控,看能不能拍到江沅上了什么车。通惠桥每次下雨都会积水,经常走这条道的人都知道。”
沈珂点了点头,“我回局里,查查二的事,看看没有线索。”
黎渊听着,举起了手,“我留下来帮齐桓,动脑子的事情我不在行,动腿动嘴没问题。”
沈珂心中有东西想查看,也不多留,同众人告别,快速的开车回了南江市局。
市局里一片漆黑的,之前忙碌了半个月,好不容易休了个周末,大部分的办公室门都是关着的。
沈珂开了灯,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她看着空空的搜索栏,想了想,输入了“红围巾”三个字,全国相关联的案子,密密麻麻的都呈现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
在华国,红色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颜色。
既代表了喜庆,结婚庆典都会用到;也代表邪恶与警示,有多少都市传闻里,都会出现什么红色高跟鞋,专杀红色衣服的女人……
就连给女鬼排个等级,也要用红衣女鬼来代表凶狠。
沈珂滑动着鼠标,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窒息”四个字。
搜索结果一下子减少了许多,她继续滑动着鼠标,突然之间,手一顿,点开了一张现场的图片。
“死者名叫赖贵……”
沈珂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她猛的像个火箭炮一样站了起身,只听得咚的一声响,陈末捂着自己的下巴红了眼睛。
“你这个愣头青,我要是老牙被你撞掉了,岂不是吃不动食堂的红烧肉了!”
沈珂捂着脑袋,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末,“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你吃不动红烧肉我可以拿红烧豆腐给你换,我牙好,吃得动!”
陈末气不打一处来,他揉了揉自己下巴,“吃吃吃!你怎么不把锅啃了呢?”
“如果锅是红烧排骨味的,我想我可以”,沈珂认真的说道,展露出了她雪白又整齐的牙。
陈末这下子不捂下巴,改捂心口了。
他迟早有一天,要被沈珂给气死!
“你不知道吗?领导和班主任都有这么一个天赋的轻功技能!怎么,你真的觉得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么?就凭借那个比耶的手势,还有黎渊的推测?”
“你真的相信黎渊的推测?”
沈珂将那张死亡现场的图片放大了来,“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黎渊的推测为什么就不能信呢?野兽的直觉有时候比人厉害,毕竟人有脑子,很容易就把事情想复杂了。”
陈末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他不知道他是该为黎渊高兴,还是该为他点蜡。
沈珂也没有再言语,她仔细的盯着那张死亡现场的照片看了过去。
死者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脖子上戴着大红色围巾,挂在一棵老槐树上。紫绀明显,双眼微凸……
他的双手都握着拳头,唯独右手的中指伸了出来,看上去颇为的愤世嫉俗。
“陈队你看,红色围巾,绞死,一根手指头……”
沈珂说着,看向了案情记录,“死者赖贵,63岁,身患癌症晚期。清早起来被邻居发现吊死在家门口的一株老槐树上。家人找到了他的遗书,家属拒绝尸检,最终被判定为自杀身亡。”
陈末皱了皱眉头,“这个案子都是三年前的了,如果按照你们的猜想,是个连环杀人凶手的话,那这个凶手为什么时隔三年才犯下了第二个案子呢?”
“而且,赖贵留有遗书……就算没有尸检,邻居报警警方赶到之后,也做了初步的表象判定。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弄错了?”
沈珂听出了陈末话语中的不赞同,再次重复的强调道,“红色围巾,绞死,一根手指头……”
陈末无奈的举了双手,做了投降的手势,“你先查着赖贵的事,我让齐桓查一下江沅的社会关系。太晚了,我叫小萌先不要过来了。”
“你别钻了牛角尖,这个赖贵可没有涂口红。”
沈珂点了点头,不理会陈末,继续看起赖贵案来。
陈末说得没有错,虽然没有做深度的尸检,但是到场的警察还是尽职责的拍了不少照片,从照片上可以清晰的看到赖贵取下围巾之后,脖子上那深深的勒痕。
案件里的细节表明,当时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挣扎痕迹,也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指甲里有皮屑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成了自杀的证据。
沈珂瞧着,眉头锁得紧紧的。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这个赖贵可没有涂口红……”
沈珂想着陈末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她想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照着卷宗里留下来的家属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南江市公安局,我叫沈珂。请问您是赖贵的家属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对,我是赖贵的妻子。沈警官,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赖贵已经去世三年了。”
沈珂抿了抿嘴,“节哀。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请您仔细地回想一下,给我一个清晰的回答,这对于我们目前的一个案子,十分的重要。”
“您请说?”
“赖贵平时注意打扮自己吗?他是那种会把头发梳得很整齐的人吗?用发胶固定的那种。”
“不是呢”,老奶奶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往事,突然笑了出声,“他就是个古板的老头子,连女儿烫头发他都忍不住叨叨。”
“唉,他去世的那天倒好,也不知道去哪里拾掇了一番,梳好了头发还给自己买了新围巾……倒是体体面面的,都不像他了。”
“他病了,不想拖累家里,就这么走了,一晃啊,都三年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凶手拿着梳子,认真又仔细的给赖贵梳着头发,他梳一下,喷一下发胶,又仔细的检查一番,确保没有一根碎发掉下来,脸上带着得意又满足地笑容。
他给赖贵系上了红色的围巾,将他吊在了树上。
他朝后退了几步,满意的看着那根伸出来的中指,又忍不住上前,整了整衣服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遗书。
“小齐,你先说说江沅的调查情况。”
陈末放下了茶缸子,坐了下来。
他同特案组四人见面的第一天,就是在这件屋子里,投影上播放的是朱竹眉被杀害的视频。
他想着,忍不住看向了赵小萌,“下着雨,住得远,你来干什么?他们三个大棒槌糙得很,再磨一百年也成不了绣花针!你是技术员,明天早上再来也来得及。”
齐桓笑了笑,见沈珂已经蠢蠢欲动要回嘴了,立马点亮了屏幕。
“江沅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她是一名网络新闻编辑,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有时候有突发新闻接到电话还会去公司上班。”
“没有男朋友,和大学同学李玲租住在离公司七站地铁的童之园小区里。平时不下雨的时候,她会先坐公交车到地铁站,然后倒地铁回家。”
“她不是南江本地人,在本地没有熟人亲戚。平时早出晚归,跟小区里的住户也不是很熟悉。根据李玲的描述,平时江沅颇为胆小谨慎,有些社恐,不怎么喜欢与人社交。”
齐桓说着,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行车记录仪拍摄到的画面,雨下得很大,视频的画面看上去十分的模糊不清。
“就是在这个路口,我要捎带江沅被拒绝了,后来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根据她手机的付款记录,找到了出租车司机,拿到了这段画面。”
大雨之中,穿着白裙的江沅艰难的举着红色的波点雨伞,一阵大风吹来,小小的太阳伞立马翻了过去,这个时候,隐约中一辆纯白色的小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江沅凑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走到了副驾驶那一边,正准备开车门的时候,看到了后头来的打着双闪,降低了速度的出租车。
她立即放弃了白色的小轿车,朝着出租车跑了过去,直接拦停了出租车。
等画面靠近,那辆白色的小轿车已经开走了。
“出租车司机名叫王乔,根据他的描述,当时车上已经带了一个小姑娘。因为看到了江沅的呼叫一直没有人接,他车上的这个乘客正好顺路,可以捎带江沅去地铁站附近,所以他就停下来了。”
“下雨天,或者是晚上的时候,有不少司机都会这样拼单捎带一个人,这样可以赚双份钱。车上的小姑娘也同意了。”
“王乔经常跑这一带,知道通惠桥会积水过不去,所以江沅一上车,他们就说好了,坐到老牛的牛杂店附近下车。江沅只要穿过那条巷子,就可以去坐地铁了。”
“我们联系了当时在车上的另外一名乘客,这个说法得到了证实。江沅下车之后不久就遇害了。出租车司机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排除嫌疑。”
“那么就剩一种可能性,江沅是在巷子中遭到了凶手的突袭。”
齐桓的话说完,在场的人都神色沉重起来。
江沅没有被侵犯,财物也没有丢失,没有私仇,能坐上出租车那也是偶然事情……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了,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随意杀人的变态。
“前头那辆白车呢?有没有调查过?”沈珂指了指画面里成了一团模糊白影的小汽车。
齐桓摇了摇头,“出租车行车记录仪没有拍到车牌号,这个样式的白色小轿车太多了,汇入车流之后根本没有办法追踪。”
“你说完了,现在到我了”,沈珂说着,将自己查到的资料,也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这是三年前的一桩案子,我查过那天的天气预报了,案发当天南江市也下了大雨。”
沈珂的画面很简单,只有几个关键词。
“下雨天,通惠路,红围巾,化妆,手势,绞杀……”
“两个案子,有六个共通之处,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两个案子之间是有联系的,可以将他们并案调查。不过赖贵的案子,跟江沅的案子一样,身边没有可疑的犯罪嫌疑人。”
沈珂说着,站了起身,走到了大屏幕旁的白板边,“我们来给凶手画个像。”
“首先,凶手是成年男性,身形高大。赖贵是被勒死,然后吊上树的,他虽然是老人,但是有些胖,要将一个这样的死者吊上树,需要很大的力气。”
“同样,江沅几乎没有什么挣扎的空间,就直接快速被勒死了,同样说明凶手同她有力量上的差距。”
沈珂手一动,投影变幻成了一张地图,“这是赖贵的死亡地点以及江沅的死亡地点,从地图上很直观的可以看出,很近,都在通惠路一带。”
“通惠桥下雨天会积水,穿过那条暗巷就是地铁站,巷子口附近没有可以拍到的摄像头……这些东西,都只有经常在那一代活动的人知道。”
“所以,凶手在通惠路附近工作,亦或者是住在那附近,至少他对那一代十分的熟悉。”
“第三,凶手从前应该受过伤害,伤害他的对象是一个喜欢打扮,戴着红色围巾的人。所以他将自己杀死的对象,装扮成了这幅模样。”
大屏幕上的投影,此时变成了两个死者死亡现场的照片。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凶手是如何选择受害者的。”
“赖亮是老年男性,本地人;江沅是年轻女性,外地人;两人目前没有发现有什么交集,也没有在外貌上有什么共同的特征。”
“过往的一些连环杀手,会有明显的选择喜好。比如说都是年轻的红色头发的女性,亦或者是同样身患绝症的病患,或者是别的什么……”
“但是赖亮跟江沅没有这些共同特点,看上去就像是无差别杀人一样。凶手在暗,我们在明,现在我们知道的,只有下一次下雨天,他会在通惠路附近杀死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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