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暂时还不能走。
征十郎的父亲离开后,这座被绣球花环绕着的、漂亮得宛如花园的墓园里只剩下了我和征十郎两个人。
征十郎很快走到了我身边,从他父亲离开后他就没再继续掩饰自己的忧虑与好奇。
他安静地看着我,像是有点希望我能主动告诉他刚才交谈的内容。
然而我还是狠心拒绝了他无言的恳求,愉快地牵起他的手:“快带我去见伯母!”
这座山中墓园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几乎见不到一处阴暗,它静谧美丽得宛如一块从水中捧出的翠色宝石。
白色的墓碑上没有诗织夫人的照片,只有几行仿佛是书写上去的秀丽字体浅短地勾勒出她的一小部分生平。
我深深地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行了鞠躬礼,直起身子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将在来的路上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敬告给诗织夫人。
这么单方面地与诗织夫人拉近距离之后,我就开始向她汇报起一些有关征十郎的事情。
耳边响起聒噪的蝉鸣。
等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和诗织夫人分享的时候,我这才睁开了眼睛。
“莉绪和母亲都说了什么?”征十郎比我更早结束了与诗织夫人的“对话”,似乎是在我睁眼之前就一直看着了我。
“保密!”我重新望向面前的墓碑,再次合手拜了拜,“征十郎没有其他想跟伯母说的了吗?”
“嗯。”我感受到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我的侧脸,“已经跟母亲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中,征十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莉绪。”
考虑到下山对膝盖的负担很大,所以回去的路程我也没让征十郎背我。
由于我实在太累,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休息,所以比起我们上山反而是下山的时间用得更多一点。
等我们回到酒店房间,我的双腿虚浮到仿佛不属于自己,每走一步都能与刚刚喝下巫婆给的药水变出双腿获得直立行走能力的小美人鱼共情。
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还湿着,身上的汗干没干,我径直倒在了床上,不管征十郎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肯再起来,甚至还将他清朗好听的声音当做催眠的工具。从回到房间之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让我的困意更重一分。
而当征十郎终于放弃劝我等下洗完澡再睡的时候,即使空调没开,就这么趴在被子上还是很热,我也依然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随时都有睡着的可能。
征十郎还在说着什么,我半个字也没听清,脑子也完完全全地放弃了工作,反正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用“嗯”来回应。
可逐渐的我连“嗯”都不想“嗯”了,就算发声也会感到疲累,我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就在我眼睛彻底阖上后,我感到一片柔软清凉又湿润的东西——似乎是一张拧干的湿毛巾,擦过我的脸颊、额头、耳后、颈侧、双手、甚至是稍微深入衣领里面一点的肌肤。铺散在身侧的头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全部拨向了一遍。
整个人从束缚与黏腻中解放出来的我感到了无比的舒适,然后便不再有任何顾忌地、伸手抱住离我最近的那只泰迪熊,倒头昏睡了过去。
可酒店里哪来的泰迪熊呢?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在醒来之后也完全没有记起这茬。
透过纱质窗帘的光线不再炙白,偏红的橘色填满了我所在的这间酒店房间。
一觉醒来神志回笼,身上依然有不太舒爽的地方,但更要命的果然还是在经过一番超额的有氧运动后积攒的疲劳。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到二十秒就又倒回了床上。
“嗯......!”我似乎压到了什么,隔着被子有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迅速清醒了过来,连忙掀开被子。
白色的床具晃过我的视野,像是在揭开什么礼物盒子那样。
于是睡眼惺忪的红发少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征十郎?”我轻手轻脚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这不是他第一次睡在我身边了。
以前我们也有过几次一起午睡,但每次都是征十郎比我先醒,又或者是和我差不多同时睁开眼睛,然后立刻恢复到平常那副端丽的模样。
不管是在我面前还是在他的队友对手面前,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累的。
而有个铁人一样的男朋友也就意味着我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他的睡颜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我应该把他刚睡醒的样子拍下来!!!
这个念头刚一在我脑海中乍起,我伸到床头柜上拿手机的手就被人捉住了。
征十郎的手掌扣在我的手腕上,倦意飞快地从他的异色眸中褪去,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清晰又明朗,像一抔阳光下崭新却冷冽的新雪。
“莉绪睡得还好吗?”他一边问着,一边帮我重新扣起长裙上身的盘扣——我才发现它们被从最上方解开了。
......而且是两颗而不是一颗。
我有些愣愣地从自己胸前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年。
“莉绪睡觉的时候好像很不舒服,一直在挠自己的脖子。”征十郎神色无辜地看着我,随后离开床铺从浴室里拿出一面镜子,让我看到自己颈侧的那些严重的抓痕,再用力一点说不定我自己的皮都要被挠破了......
“然后我帮莉绪把扣子解开了一颗,但是解开一颗之后莉绪还是在挠......”
所以只能再帮我解开一颗是吗?
好吧......
哪怕是我没睡觉的时候,我也不喜欢会带来太多有束缚感的衣服,更何况是睡觉。
可我会用眼神质问征十郎,为什么我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也根本不是处于对他的不信任。
又不如说就是因为他太值得信任太正人君子了,我才会特别想逗他的。
结果谁知道......!
赤司征十郎!木头木头木头木头!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抓起厚重的被子往站在床边的征十郎身上扔去。
可很快我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深刻的懊悔。
不是因为我心疼被子会打疼征十郎又或者怎么样,而是我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重新气喘地倒回床上后才意识到,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就这么再次被自己折腾干净了。
我还要洗澡呢!!!
以前不管多累,睡前我都是一定要洗澡的。
否则别说是睡着,就算让我直接躺到床上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我彻底忍不了了。
没力气也咬牙硬撑着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此刻我要洗澡的决心比磐石还要坚硬,就算下一秒地球要毁灭了也不能阻拦我。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残酷的。
地球毁灭的确不能阻止我去洗澡。
但我的腿显然有它自己的想法——和眼下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我相比,就算是刚刚出生的小鹿,大概也能迈出相较起来更为“稳健”的步伐。在我摔倒在地之前,从我下床的那刻起就已经站到我身侧的征十郎伸手接住了我。
“征十郎。 我抓着他肩膀上的原本就睡得有些发皱的衬衫。
“请说? 他的目光在床和浴室之间来回了一次,随后还是将我抱起,走进了浴室里。
见状我不得不再次感慨起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
“我今天的运动量应该还没有大到会肌肉溶解的地步吧?
我后知后觉地开始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担心。
“没有。 头顶上传来征十郎笑起来的气音和回应,“莉绪只是单纯的很久没好好锻炼过了而已。
我抬起头,看见他微弯的双眼浸润在落日余晖之中,就连金色的那只也隐约泛出了令我无比熟悉的赤色。
他把我放在浴缸边上,然后打开开关放水进去。
冒着热气的水流很快涌入浴缸。
我看着不断荡开的水纹,气闷道:“每天从公寓走到学校,再从学校走到公寓,都不能算吗?
“莉绪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水放出后,征十郎又拔开了塞子,让它们全部流走。
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而后才意识到他这是在清理本就已经足够一尘不染的浴缸。
说起来征十郎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努力保持自身整洁的人呢。
每次训练完都一定会洗过澡再来找我什么的......不光是为了不让汗弄脏我的衣服,他自己本身的洁癖其实就也挺严重的吧?
所以这样想来,和我一样有点洁癖的征十郎,能被全身是汗的我拉着一起睡了个午觉,还真是难为他了......
“这还能有实话和假话的区别? 我牵起嘴角,“那你都说吧,我选择性地听一下。
“假话是,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寓之间的过程的确能算得上是广义上的‘锻炼’。 征十郎慢条斯理地说着,将指尖探入又已经蓄积起半个手掌高度的水中晃了晃,帮我试温。
“真话是,这点运动量顶多只能称得上是‘活动’。 征十郎在哗哗的水声中抬起眼睛,“所以莉绪要不要从下周开始跟我一起出去晨跑?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我的小腿肚,又酸又痛又痒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朝他龇牙。
“不要!我不喜欢晨跑!
我踹了下他的膝盖,可征十郎纹丝不动得像座山一样。
“那游泳呢?莉绪喜欢游泳吗? 他换了个话题,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让我加强锻炼的想法。
“也不喜欢...... 我嘟囔着移开目光不再与他相望,“反正只要是锻炼我都不喜欢......
“可莉绪体力这么差以后要怎么办? 征十郎几不可察地叹道。
“什么怎么办? 我愣了下,接着惊恐起来,“你不要告诉我我们下学期的体育必修课要改成长跑哦?!
我恨长跑我恨长跑!!!
“......那倒没有。 征十郎笑了起来,好看的眉眼间带了些许的无奈,“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
“莉绪先洗澡吧。
他说着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离开了。
距离新学期开学典礼过去了一个多月,夏日的高温也仍未见有丝毫的消退。
新学期我们体育课的考试项目从立定跳远换成了一百米短跑。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项目与耐力长跑完全不沾边,万幸中的不幸是有好几个人上课的时候因为发力不当拉到了脚筋。他们在地上翻来滚去地嗷嗷叫,然后被抬去医务室休息。
我对他人的悲惨遭遇深以为意,所以在每次小测前我都会做足准备运动。为此老师还表扬过我态度认真,让其他人向我好好学习,这多少让我产生了些老师的一腔信任错付于人的无力感,但我懒得去矫正他人眼中的我的形象。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
每次体育课跑完一百米,成绩合格就可以自由活动,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掏出我的希腊语课本。
在暑假已然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的希腊语学到了B1的水平。学语言和象棋一样,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单词的变形类似棋子的升变,语态的转换就好比棋局的排布,简而言之都是在用数个小东西组成一个大东西。
所以同理我也从来不讨厌乐高的创意。
最近几天回到公寓我最常做的娱乐活动就是和征十郎一起拼乐高的死星战壕追击。虽然有六百多个零件,但两个人一起组装完成的速度还是快到让我有点意犹未尽。
征十郎知道后就提议让我一个人单独完成一组乐高,这个提议里明知故问的浓度真是太高了,气得我往他因笑而略微鼓起的苹果肌上咬了一口。
咬完一口我松开牙齿,直勾勾地看着身下少年的眼睛。
“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想一起玩才选的乐高吗!”
征十郎闻言笑起来,我又咬了上去。
被我欺负的时候他从不喊疼,就好像我带给他的快乐里从来没有掺杂过任何的疼痛,以及一二三四……不知道累计到现在已经有了多少个的明显牙印。
“知道归知道。”征十郎顶着那个牙印,若无其事地笑着,他撩起一缕我垂落在他脸颊边的长发,指间的动作像是捻揉着一股细软的金丝线那样轻柔又珍惜,“但是听莉绪亲口说出来我会更开心。”
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胸腔里最重要的那个器官急跳了好一阵。
事实证明有个会讲情话的可爱男友真的是一种对心脏健康的高超考验。没忍住我又亲了亲他的苹果肌。
征十郎说我好像在训狗。
打玩一棒子又马上给颗糖。
我说你怎么能用训狗这个比喻。
然后征十郎没再说话,他把脑袋埋在我的肩窝里,吸嗅舔舐,确实就是小狗才会做出的事。
于是自此之后我再也不跟征十郎在本体与喻体的使用上较真,他想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说自己,我管不了我也管不着,管了他还要向我证明他的比喻没有错。
和征十郎相处的时间越久,其实就越能发现,这人温柔是真的温柔,可霸道也是真的霸道。
又过了三四个星期,天气开始转凉。自西北而来的冷风吹红了整个京都。夏天的三大祭典过去后,诸多游客盼望赏枫的枫叶季也到了。放眼群山净是蓬松温暖的橘红暖色。和鹿岛前辈一起外出采购时我们乘坐的睿山电车沿途,我伸手接到的一片飘落的枫叶,红得和征十郎的头发一样好看。
我将这片枫叶带回到公寓,找了个空白的笔记本将它夹在里面并写下日期。也就是从这时起,往后的许多年里我都养成了去京都捡一片枫叶回来的习惯。
看着这些能够明确自己度过了一段时间的证明,一旦积少成多,其实也会有一种往大玻璃罐里每天放一枚硬币,一天天看着它变满的成就感。
之后的日子与之前的没什么变化。
上学、作业、考试、社团活动、遛狗、和征十郎待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公寓里。
硬要说有什么与往常特别不同的话,那就是从十一月开始,除了以前帮忙过的佐仓千代学姐,小堀前辈时不时会带一个叫野崎梅太郎的男生来部里打杂。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佐仓千代学姐的暗恋对象。
只可惜这位二年级的野崎前辈脑袋不开窍的程度令我们所有的旁观者都叹为观止,从认识到现在将近半年,佐仓学姐也还是和对方处在一个“朋友”的关系上。
不过我和小山学姐一致认为,比起只有男方是死活不会开花的铁树,还是鹿岛前辈和小堀前辈这对双方都是木头的情况更让人语塞。
他们两人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是会让小山学姐暴躁到恨不得抄起电钻往他们脑袋上钻孔的地步……
而在此之后,渐渐的我发现野崎学长和佐仓学姐来部里的次数多了起来。
当然,他们每次来都是为了帮忙的。但比起给部里帮忙让小堀前辈欠自己人情,我觉得野崎前辈每次来戏剧部最大的乐趣就是听部里人聊天——尤其是当他们聊到关于我和征十郎的事情时,原本就总拿着个笔记本不离手的野崎前辈,便会更加聚精会神地倾听大家的聊天内容以及我的回答。
譬如说上次,大家聊到了情人节。
他们问我会不会在征十郎收到别人送来的本命巧克力时生气。
在情人节里,女生送给男生的巧克力可以分为本命巧克力和义理巧克力。
如同它们的字面意思。本命是指送给喜欢的男生的巧克力,而义理巧克力则是看在和这个男生关系还行的份上给出的象征性礼物。
作为学生会会长和篮球部部长,征十郎在帝光和洛山的人气其实一直都很高。
不仅义理巧克力会拿到一大堆,包装上全是爱心的本命巧克力也会收到不少——这些本命巧克力里有的会附上写了自己名字和告白话语的小卡,有的则是完全的匿名,大概只是想送出这份心意。
而要问我如果看到这些本命巧克力会不会生气,答案当然是不会。毕竟就算有人送了,我身为征十郎女朋友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但这些其实也都是我的假设。
因为从一年级的情人节过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听说过有谁给征十郎送本命巧克力了——那些巧克力最后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有名字的会根据名字退回去;没写名字选择了匿名的,征十郎则会去查监控,弄清楚送的人是谁,再在教室里没人的时候退还到对方的课桌里。
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他冷漠无情——都已经匿名了,那对方显然想要表达的只有“能在暗地里默默地喜欢赤司君就足够了”的心意。
然后破天荒的,征十郎回应了这样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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