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参第一次来靳氏老宅,透过雨雾,目光停留在远处那棵盘根错节的百年菩提树上。
雨水顺着枝叶,缓缓落在树下一柄黑色大伞上。
伞下,是一袭黑衣、身姿料峭挺拔的男人背影。
随着车辆缓缓靠近,靳御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比霜雪还要矜贵沉静的面容,缓缓朝他们走来。
雨幕将天地相连,星光和灯影交错难辨,男人举手投足间,仿佛是从水墨画中徐徐而来的翩翩公子,耀人眼目。
黎参眼睫抬起,视线忽然在男人身上顿住。
他这是……在等她?
“能看这么久,看来参参还没腻。”
直到这声清透的嗓音传来,黎参才回过神,一边下车一边红着脸嘟囔。
“看够了,说吧,今天让迟秘书送来这套黑色情侣装,是要本仙女陪你演什么戏码?”
虽然她很满意身上这套黑色绣花旗袍,但大过年的,不该穿的稍微喜庆点吗?
而且!这狗男人真是够够的!让她大年夜来加班!万恶的资本主义呐!
不过,细想,这也是合情合理,谁让那百亿财产那么香呢?
折合成每天的出场费的话,高低也有几千万一天!这可是她再演十年戏也赚不来的钱耶!
别说是演个金丝雀了,就算要在这群豪门贵族前来一段唱跳rap都没问题的呀!
靳御将黑色大伞罩在她头顶,将人揽进怀中,嗓音徐徐。
“嗯……本色出演即可,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狸花。”
直到踏进宴会大厅,黎参看到这场奢华至极的除夕宴,下意识的攥紧了一直挽在靳御臂弯中的手。
饶是她从未见过把年夜饭变成顶奢的自助晚宴,略有些被震惊到。
偌大的穹顶下,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靳御与她一同入场时,原本喧闹的人群,忽而微微一滞。
华丽水晶灯下,少女一袭黑色金丝刺绣旗袍摇曳生姿,除了右腕的一串佛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乌黑长发随意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莹润的天鹅颈。
无需任何装饰,单凭那张脸,就将那些华服珠宝的名媛贵妇压了下去。
议论声很快响起。
“这就是三公子养的小情人啊?”
“啧,真是跟传闻中说的那样,宠的嘞~”
“那可不是吗?估计靳太太这个位置要易主了呢~”
“呵呵,随便吧,反正这个私生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靳御眉目沉静,鸦羽般的眼睫低垂,轻轻握住少女的小手,嗓音清润。
“不用紧张,我们很快就走。”
黎参仰头看向男人漠然的侧脸,面对血亲,这个男人好像没有半分亲热,甚至有种可怕的凉薄之意蔓延开来。
她轻‘嗯’了声,出于对身边这位,很照顾她的塑料老公的感谢。
黎参破天荒的拿起酒杯,主动跟男人碰了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祝我们家靳总,来年财源滚滚,多金多福!”
靳御单手揽着她的细腰,看着还是有些紧张的少女,故意低声笑问。
“jin还是jing?”
什么跟什么?
迟秘书站在两人身后,不巧听到这句话,努力憋笑,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半分钟后,理解意思后的黎参一秒脸红,娇嗔着瞪了男人一眼。
“靳御你个变态!”
两人正嬉笑时,只见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
如果黎参没认错的话,此人正是靳御的父亲,靳鹏。
靳鹏今年五十有二,却没有这个年纪人的富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一双多情风流的眸子,总是不经意间显露出从生意场上浸透出来的锋芒。
“父亲。”
靳御脸上笑意消失,淡淡开口。
靳鹏朝他淡淡笑了笑,把目光落在黎参身上打量了一番,眸底神色难辨。
“靳御,你过来,我跟你谈个事。”
黎参挑了挑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来这位‘负心汉’还是接纳了自己这个私生子。
然而,她刚踏出半步,就被靳御一把扯进怀中。
“她不是外人,父亲有事直说,没事我就带她先走了。”
“你!”靳鹏眼底划过一丝厉色,“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你爷爷估计就着两天了,到时候靳氏必定会掀起不小风波,你要是识趣的话……”
靳鹏低笑一声,随意从旁边的果盘中叉起一块芒果递给靳御。
“毕竟我们是父子嘛,你就老老实实把你的靳氏股份转给我,等我坐上靳氏董事长位置,肯定会给你更多好处……
来,这芒果很甜,就当是爸投给你的橄榄枝如何?”
迟秘书面色一变,连忙上前阻止。
“靳总,你不能吃!”
靳鹏眯起眼,冷冷的睨看迟秘书。
“没规矩!这种场合,哪有你说话的份?!”
迟秘书脸色一僵,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黎参。
‘太太,靳总不能吃芒果!’
黎参思忖几秒,想到这几个月来,靳御好像确实从来没碰过芒果。
莫非,这狗男人芒果过敏?
总不能是这位‘负心汉’老爸要毒死他吧?
靳御眼睫低垂,神色冷漠的看着那枚小银叉,似笑非笑的问。
“父亲能给我什么好处?”
靳鹏愣住,手上的银叉在指尖攥紧,他冷笑一声。
“你是不是跟你妈一样,永远不知道满足?我当年对你们母子……”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怎么能对已故的妻子说这种话?!
黎参只感觉身旁气压陡然一降,靳御握着高脚杯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下一秒。
她直接伸手接过那支小银叉,一口吃掉了那块芒果。
“谢谢啊,叔叔你好,叔叔再见!”
然后拉着要爆发的男人直接朝门外走,走到一半,靳御停下脚步,让迟秘书先送她上车,说自己还有事要折回去一趟。
黎参怕他出什么事,情急之下,扯着他的衣角轻声道。
“靳总要是五分钟内回来,我就把你家猫还给你!”
靳御冰冷眸中的积雪霎时间消融殆尽,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额前,薄唇轻轻溢出一个字。
“好。”
车厢内。
迟秘书第一次对这位矜娇的太太肃然起敬,刚刚要不是她,估计靳总要跟父亲开战。
“太太,谢谢您刚刚帮忙解围……”
黎参漂亮眉头微微拧起,一双潋滟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靳御他除了芒果过敏,还对什么过敏?”
迟秘书心尖一抖,这太太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黎参见他神色躲闪,好像在隐瞒什么,踢了踢驾驶位的背椅。
“说!”
迟秘书从后视镜瞄了黎参一眼,对上那双略带压迫感的漂亮眸子,感觉背脊窜起一股冷意,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靳总他,他对猫毛过敏……”
“什么?不可能啊,小金橘都养了这么多天了……”
黎参紧抿着红唇,这么多天了,他怎么没有任何过敏的表现呢?
迟秘书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
“太太,您还记得那次从永宁寺回来之后,靳总连午饭都没吃,直接被喊去老宅吗?”
黎参点头,她当然记得,那天毕竟是靳总喜得一子的好日子。
迟秘书眼神黯淡下来,不知道在愁什么,硬着头皮继续道。
“那天靳总是去医院了……”
“从那天之后,他每次回家之前,都会先吃过敏药……”
后车厢内。
黎参时不时看向一旁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男人冷白指骨搭在额角处,似在小憩。
那张勾魂夺魄的侧脸近在咫尺,领口处好像起了褶皱,刚刚那五分钟,怕不是去揍人了?
黎参心中忖度半秒,压下心中翻腾的想法,继续保持沉默。
除夕夜的各种短信祝福接踵而至,根本应接不暇,一一回复后,手机被她调成震动。
后车厢瞬间安安静静的,不一会,她便感觉些许困意,整个人慢慢地朝侧边倒去。
原本在小憩的男人忽而抬眸,在她小脸要撞上车窗时,突然伸手,拖住了她的侧脸。
掌心触及的肌肤细腻柔软,还有些温热,鸦羽般的睫毛在指尖轻轻颤动,惹得男人心尖一热。
靳御侧目看着少女的睡颜,目光缱绻温和,让他原本躁动的心平静几分。
轻轻将人揽进自己怀中,两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黎参感觉自己呼吸间浸透了男人身上独有的乌木冷雪的香气,缭绕不绝。
缓缓睁眼时,发现车子已经停下了,窗外好似飘过一阵海浪声,她迷茫的抬眸,带着一丝倦音开口问道。
“嗯?还没到家么?”
靳御揉了揉她发顶,缓缓摇头,轻描淡写道。
“带参参来看海……放心,迟暮回酒店去照顾小金橘了。”
黎参一听“看海”两个字,漂亮眸中的困意瞬间全无。
“真的吗?!”
她很久都没来看海了,上一次,还是很多很多年前,跟母亲一起来的。
可自从自己离开那个家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兴奋的直起身子,开心的降下车窗朝外看去。
届时的海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温热,海风抓着冬天的尾巴,沿着海面吹来,凛冽刺骨。
可少女依旧将头探出车窗外,秀发被吹的丝丝凌乱,眼睫闪烁,像是缀着一颗颗小星星。
肩头忽而被披上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是她放在清湖湾的衣服。
黎参转头看去,男人也在西装外套了件厚厚的呢大衣。
对上靳御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眸,黎参才意识到,这男人是有备而来。
男人探出身子,从副驾座位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轻问。
“参参饿不饿?或者,想不想再喝点?”
黎参眼睛一亮。
“当然是喝点啊~”
“啤酒还是红酒?”
“红的~我要抱着瓶子喝~”
然后,黎参就这么抱着一瓶红酒趴在车窗边上看海。
一旁的男人点了根烟,开了一罐啤酒,始终将目光放在少女的背影上。
静默几分钟后,靳御忽而开口。
“参参,过去的几年,是不是过得很难?”
空气凝固了一秒。
黎参轻笑一声,回过头,佯装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我的病只要定期发泄出来,就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靳御抿了一口啤酒,清淡的音质在寒冷天气中依旧冷冷的,但莫名让人听出了几分纵容。
“乖,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躁郁症。”
黎参潋滟的狐狸眼刹那间染上浓浓暗色。
仅仅一瞬,却被靳御捕捉到。
黎参偏过头,闷了一口红酒,轻描淡写的想敷衍过去,嗓音极冷。
“是么?那靳总是希望我还有其他病?”
听出了黎参心底的抗拒,靳御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黎参忽而想到这个笨蛋为了让她养猫刻意去吃过敏药的事,小脸上冷意渐渐消融,不该对他竖起倒刺的,至少不该是在这种时候。
以前的那些事,她并不愿意提起。
就像靳御从未对她说过消失的那一年他到底去做了什么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愿提起,等于不愿想起。
她呼出一口气,抬手将自己的红酒瓶塞进男人手中,嘟囔了一句。
“是男人就喝点度数高的好吗?”
然后一把抢过男人的啤酒,满脸嫌弃。
“你这是喝白开水呢啊?”
靳御低头看了看还剩小半瓶的红酒,还有脸上泛着淡粉的少女,薄唇微微上扬起弧度。
他轻轻晃了晃酒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凑近。
微凉的指尖慢慢爬上少女脸颊,极轻地摩挲着她柔软湿润的下唇。
下一秒。
男人直接捏住她精致的小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香醇的酒液顺势滑入口腔,混杂着丝缕烟草乌木香。
黎参攥着男人腰间的衬衣,难得生出害羞的情绪。
只是一个轻吻,不带任何情欲。
男人松开她的时候,用舌尖轻轻勾走她红唇间溢出来的一滴酒,嗓音染着低哑浸骨的戏谑。
“参参这杯酒,很醉人。”
黎参一时半会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小脸上写满不可置信,抢过酒瓶‘吨吨吨’往嘴里送了两口,然后呷呷嘴,狐疑道。
“不醉啊~”
靳御宠溺一笑,伸手将强行不醉的少女捞到自己腿上,不动声色的将那瓶已经快见底的红酒夺下,轻声安抚。
“好,不醉,那我们喝慢点好不好?”
怀中少女有点反应迟钝,慢吞吞地仰头,眯起那双眼尾飞红的漂亮眼眸,呆呆地望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儿嘛,那我告诉你嗷,一点也不好!
跟靳御小时候的经历一样,很痛苦,很难受……
所以,以后,你能不能,再也不要提了?”
说着说着,少女眉眼间的醉态被一丝悲痛取代。
猝不及防间,一颗晶莹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突如其来的伤感让黎参有了片刻的清醒,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绵软不堪,带着一丝不清晰的哭腔。
“对,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也难受……我只是……只是……”
靳御心尖一疼,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乖,没事,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黎参用手撑在男人胸口,直起身子拧眉问。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靳御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嗓音温柔的不像话。
“好,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黎参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红晕更盛,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问道。
“靳御,你恨不恨你爸爸?”
直至今日,黎参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那个人下不去手。
年少时,心里有一万个念头想要结束那个人的生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最后还是依靠别人将他送走。
靳御知道此时的黎参已经喝多了,轻轻拍拍她的背脊,柔声道。
“我对父亲,并没有太多感情。但有一点我很明确,他该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黎参非常认同的点点头。
她也希望父亲付出代价,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犯下罪孽的人都付出代价!
可是,之后呢?
坏人受到惩罚,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脏。
她恨透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可身边这个男人,好像也有个不是东西的爹。
某种角度来看,他们算是同一种人,至少能有一点点共鸣的感觉。
想到那块芒果,黎参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说话也慢慢悠悠。
“靳御,如果呀,以后你受委屈了,可以找你的天仙老婆哄哄你的……”
男人微微一怔,视线略顿了秒,敛着笑意凑到少女耳边轻声低喃。
“那万一天仙老婆也哄不好呢?”
黎参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小脑瓜里有些拐不过弯,天仙老婆都哄不好?那什么哄得好呢?
忽而灵光一闪,斩钉截铁的开口。
“啊,我知道了……小梨花可以!
嘿嘿,我猜的……对不对呀?”
靳御彻底被她这话逗笑。
他的小宝贝,什么时候被他带坏的?竟然知道小梨花可以哄他?
傻乎乎,可爱的不行。
可他知道自己失控的时候,把宝贝弄疼了,虽然伤口好了,但他依旧自责。
靳御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后脖颈,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认真回答。
“嗯,宝贝真聪明,猜对了。”
他顿了片刻,缓缓凑到少女泛着淡粉的耳垂轻吮一口,喉结滚动,开口的嗓音莫名沙哑了一分。
“但是,参参,现在这里只有我跟你,这样的距离,你不害怕么?”
黎参眯着醉眼,艰难的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撑在男人肩头,义正言辞。
“你又不吃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喂,靳御,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大过年的,咱们能不能整点开心的事做做啊?”
男人凝视着眼前人,眸色不明。
“参参还记得那天晚上么,我……很疯。”
黎参拧着眉头思考那天晚上的事情,忽然像是被触到什么开关似的,凑到男人面前,低声笑道。
“记得的呀,你那天,跟我发病的时候一模一样!
唔,不对,好像比我还疯!
哇哦~~~那我们是相同的人耶~~~”
靳御清隽眉目微敛,双手摁在她腰间,将摇摇欲坠的少女固定住。
“可是,我后来伤到参参了,参参疼了三天伤口才愈合,真的不害怕吗?”
黎参眨了眨眼睛,眼前男人虽然模模糊糊的,但莫名的,感觉跟平时不一样,为什么要反复问她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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