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絮清哧地一笑,点点头。
送走了裴牧曜之后,她才回了正厅但双亲都不在那儿,四处望了几眼寻不到人,思忖须臾转身就往暖玉阁去。
暖玉阁上下静悄悄的。
宋絮清走回卧阁中,示意画屏和采桃退出去,“茗玥留下,顺道替我把门带上。”
一眨眼的功夫,画屏和采桃就退到了门口守着,茗玥倒好了茶水端上来给她。
宋絮清接过茶盏,随手将杯盏搁在了案上,眸光顺着手心往上望去凝着她的面容。
茗玥的面容和茗音并无任何相似之处,名字却只差了一个字,若非极其巧合的情况,多是同一地方出来的。
宋絮清稍稍收回眼眸,状似无意地问:“茗玥,你可认识个叫茗音的姑娘。”
茗玥神情一震,随即回答道:“认识。”
宋絮清没想到她会应得这么快,顿默片刻追问道:“她在何处。”
“姑娘见过她。”茗玥垂着眼眸,“她在顾姑娘身边,是她的贴身丫鬟。”
“也是唯一的贴身丫鬟。”宋絮清淡淡道,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你们是如何将她安插在顾沁宁身边的。”
茗玥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问王爷。”
宋絮清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后颔首示意她下去。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朝,她和顾沁宁并不相熟,不同的是前世只知她是株洲人,这一世倒有了变化。
倘若连裴牧曜都知道顾沁宁是陉州人,裴翊琛是否知情,若他知晓,为何还要将其归为株洲人,若他不知晓……
宋絮清屏屏神,不知顾沁宁今日之举,到底是何用意,是打算告诉她什么,还是只是无意间提起罢了?
作者有话说:
(迎亲之礼可有定下日子)
翌日清晨, 朝阳将将露头之际,宫车就已经在侯府门口侯着,踏着朝阳的微光, 宫车不紧不慢地驶向宫中。
与往日入宫不同, 宋絮清今日入宫可携带丫鬟一名,便带上了茗玥。
宋絮清端坐于马车舆内, 白皙透亮的面容上了点淡淡的妆粉点缀, 比平日中多了点清熟的韵味,尤是那双澄澈的鹿眸闪闪发着光亮,是深夜繁星点点的夜空中最为耀眼的那颗。
尹公公一早就领着众宫人在翎嘉门侯着, 趁着人还没有来,他凛着眸掠过众宫人们,冷声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我等在此侯着的是未来的瑞王妃, 你们都给我提着点心, 若是王妃在宫中出了任何差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众宫人垂头应着。
天大亮时, 宫车抵达了翎嘉门,靠在了剧烈门扉约莫十丈外的地方,宋絮清在茗玥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带着朝露之气的挽风拂过,吹散了她身上的纱裙,阵阵清香萦绕于侧。
尹公公忙领着人上前,躬身拱了拱手, 比了道‘请’的手势, “姑娘, 太后娘娘已经醒来, 姑娘先去长信宫中走走认认路。”
宋絮清盈盈颔首:“麻烦公公带路。”
宫人散开于两侧垂头侯着,待宋絮清走上前后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
偌大后宫宫殿中,长信宫是距离翎嘉门最远的一处,也是最为幽深寂静之处,需穿过南苑花园再走过五道宫门方可到达。
长信宫中佛堂常年点着香,将将踏入长街宫门之际,宋絮清就已经闻到了飘荡在空中的佛香。
在她的印象之中,太后娘娘是位极其慈祥心善易接近的老夫人,对待众位皇子和公主一视同仁,未曾有过丝丝偏袒,若非要说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裴徽澜尚撒娇些许,常常能从长信宫带回去些小玩意儿。
宫人撩起帐幔,宋絮清微微垂头踏入主殿内,满室的百合清香扑鼻而来。
她屈膝福了福身,“臣女宋絮清,参见太后娘娘。”
静坐于软塌上的太后端详着眼前女子纤细的身影,恰似皇后所言那般是个乖巧可人的姑娘,只是眉眼间多了点淡淡的忧虑,她瞥了眼身侧的宫女,道:“起来吧,往后就是一家人,不要过于生分了。”
宫女上前扶起宋絮清,别的宫人眼疾手快地寻了个套着垫子的椅子过来。
宋絮清坐下,微微抬眸,这才瞧见太后嘴边的笑意,“是。”
太后眼眸中含着笑,对自个的贴身宫女意满姑姑道:“昨日皇后来宫中和哀家说,这个丫头哀家见了定是欢喜,哀家那时还将信将疑,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靓丽动人的姑娘。”
意满姑姑掩嘴笑了下,道:“咱们的瑞王妃确实是个动人的姑娘。”
宋絮清抿了抿嘴角,淡笑不语。
只是也禁不住这么直白的夸赞,双颊处渐渐漫上道薄薄的绯红色。
“你祖母可还安好?”太后慢声问着,想起年少时的场景,不由得长叹:“哀家也是许久未见她了。”
“祖母还在家中住着时,也曾和我提及过和太后娘娘年轻时的模样。”宋絮清取过宫女端来的茶盏,落在一侧的圆桌上,“祖母去岁起便去郊外庄子住着,不在京中无人叨扰后,身子骨要比以前好上些许。”
她嗓音涓涓如流水,似清冽的甘泉,很是悦耳。
“那便好。”太后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将话题拉了回来,道:“哀家听徽澜说,你和曜儿之前就认识?”
宋絮清眨了眨清透的眸子,‘嗯’了声,“不久前和娘亲前往南涧寺祈福,恰好撞见了瑞王殿下,也因此相识。”
“你看你这孩子,都要成亲了还喊瑞王殿下,这可不行。”太后故作不满地揶揄着,碾着手中的佛珠,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都得靠你们夫妻二人携手同行,你一声王爷他一声王妃,如此敬着可不就离了心。”
听着太后循循之声,她眼眸中尽是慈爱,宋絮清心中涌上些许羞愧,思考着自己和裴牧曜这桩协议,属实是自己过分了。
她微微敛下眼皮,张了张嘴:“臣女明白。”
太后掀开杯盖端起茶盏至唇边,呷了口掺着蜜的刺玫花茶,轻声道:“曜儿这孩子独自长大,性子相较其他人是冷了些许,不过哀家还是头次见他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昨日傍晚竟然跑来长信宫,他虽然满口不提你,但话里话外也都是今日的事。”
“皇祖母!”
裴徽澜娇俏清甜的嗓音自外院飘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小跑声。
都不用细细去想,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此刻的神情。
太后听到她的声音面上的笑容愈发明亮,伸手搭在意满姑姑的手上,对宋絮清道:“这小丫头性子活泼了些,等你日后入了王府,怕是会天天去寻你,惹得你耳朵疼。”
“臣女很喜欢徽澜公主的性子。”宋絮清起身,跟在太后身侧随着她往外走。
她们才走出卧阁,就瞧见裴徽澜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时不时还回眸招呼着身后的宫人,也不知在做些个什么。
裴徽澜小跑上来,快速地福了福身,挽着太后的手,把脸稍稍往前一凑,道:“皇祖母快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哀家好好看看。”太后下颌稍稍往后一仰,眼眸掠过她的脸颊,白皙透亮的额间缀着精细的梨花状花钿,笑道:“哀家的小孙女很是美丽。”
“那是。”裴徽澜扬了扬下颌,小手往后抓了把,扣住宋絮清的手腕缓缓往下移,牵住她的手挑了挑眉,道:“我上次出宫玩耍时,清儿带我去见的那个妆娘,手艺可精巧了!”
宋絮清一听,就知道她这是给自己撑腰来的,心中泛起冒着暖意的涟漪,无声地捏捏她的手心。
太后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状似无可奈何地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裴徽澜吐吐舌。
这两日宫中流言纷纷,母后虽已传令若再有人提及便杖责三十,但也不知皇祖母有没有听入耳。
昨日三哥入宫和她提了道,是以今日天还没有亮,她就派人长宁宫的宫牌将妆娘带入宫,紧赶慢赶地给她描了额间的花钿。
太后微微垂眸,并未错过她们的小动作,笑道:“哀家这边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想看看孙媳妇,现下看过了,正好徽澜也在,就一同去你母后宫中坐坐,也省得她们在那儿等着。”
她所言的不仅是皇后,还有各宫的娘娘。
宋絮清作为即将入府的王妃,自是要和她们相见的。
裴徽澜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去长宁宫,现下太后给了个由头,想都不想就应下:“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着她拉上宋絮清的手就要离去。
宋絮清使了点力把她拉住,松开手垂眸,朝静伫立在上端的太后微微屈膝行礼,而后才随着裴徽澜离开。
这一幕落在太后眼中,斜眼看了下意满姑姑,甚是满意地颔了颔首。
意满姑姑扶着她往回走,“宋姑娘与传言中并不同,不骄不躁,倒是个和善之人。”
太后浅浅地‘嗯’了声:“徽澜这个小丫头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也是会识人的,能和她玩在一处,这人就错不了。”
宫中的流言她并非不清楚,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别人说一百句也不如自己看上一眼,今日一见宋絮清,便知她和传言中并不是同一人。
珠窗上雕着无暇的花纹,透过镂空的花纹恰好能够睨见二人离去的身影。
望着那两道说说笑笑的影子,沉默须臾,她道:“对外宣称哀家病了,近日都不见人了。”
意满姑姑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知这个举措是防着太子殿下来长信宫,心中微微叹息。
离开长信宫的宋絮清倏时松了一口气,虽说太后面色温和言辞慈祥,与前世并无不同之处,她还是不由得提起了心对待。
裴徽澜瞥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你日后就知道了,除了母后外,满宫中最好相处的就是皇祖母,再者就是蕙妃娘娘。”
宋絮清缓步走在她的身侧,听她徐徐说着。
她前世也曾在这座皇宫内往来过,心中清楚裴徽澜说的并没有错,偌大的后宫之中住着不少的嫔妃,不好相处的宫妃并不少,但心思巧妙易相处的宫妃也不少。
但单论熟悉来说,她还是对皇后和蕙妃较为熟悉,前世皇后时不时会喊她来长信宫小聚,蕙妃也常常在侧。
蕙妃是四皇子裴子程的生母,裴牧曜和裴子程之间相隔不过小几个月,因蕙妃和皇后关系不错,是以两个孩子的关系也要比其他皇子要融洽些。
长宁宫与长信宫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将将走到长信宫宫门时,就听到里间传来阵阵笑声。
裴徽澜走到长信宫长街宫门时,也不知要做什么去,只和宋絮清说了声有事就领着宫人小跑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宋絮清弯了弯唇,不慌不忙地领着茗玥往前去。
宫人对内通传着,内里霎时间止住了声。
宋絮清走到宫门口,就对上坐在凉亭中闲谈的宫妃,徐槿澄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位置,右手边是柔嘉贵妃,左手边则是蕙妃,后头是几位能喊得上名字的宫妃。
徐槿澄掀起眼眸唇瓣噙着笑意,朝宋絮清招了招手,“快进来。”
宫妃们听闻声音侧眸向宫门看去,看到宫门口梳着少女发髻的姑娘,朝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撒落在她身上,随风扬起的纱裙如同春日柳絮般轻盈。
一颦一笑莞尔动人,顾盼生辉。
就像是春日初升的朝阳,惹人心生欢喜。
宫妃们眸光流转,不由得将眸光落在徐槿澄身上,宫中无人不道徐槿澄生得明艳亮眼,未出阁前更是被称为京中第一大美人,此刻盈盈而来的宋絮清,也丝毫不逊色于她,各有各的美感。
宋絮清缓步上前,双膝微微屈下,朝着众位宫妃福了福身。
不论是礼仪还是德行,都不落他人嘴舌。
蕙妃眼眸低垂,视线掠过她的容颜,笑道:“姐姐,咱们这位未来的瑞王妃,可真真是生的漂亮。”
徐槿澄嘴角微启,就听到柔嘉贵妃出声,不疾不徐道:“若是长得不漂亮,怎会在宫宴中一鸣惊人,勾了太子……”
宋絮清当即心中一凛,微微抬起眸子,瞥见柔嘉贵妃自以为说错话的抬手掩住嘴,满目无辜地看着她。
只是这无辜不过霎时间而已,下一刻便是刺人的傲气。
“妹妹。”徐槿澄眼眸冷了几分,斜眼淡淡地撇了眼柔嘉贵妃,上前扶起宋絮清把她牵到身旁,不冷不热地继续道:“说起来本宫还是要感谢妹妹,若不是妹妹组的局,本宫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拥有可人心的儿媳。”
柔嘉贵妃本就因为裴牧曜捷足先登一事生着气,当下听徐槿澄这么一说,不悦之意顿时挂在脸上。
一双明眸扫过在场的众人,竟无一人开口,她心中涌起阵阵闷气,抿着嘴道:“妾还需回宫照看我那几株花,先行回去了。”
说罢不等徐槿澄开口,直接甩手离去了。
宋絮清双眸凝视着她的身影,眉宇微微皱起,但不过刹那间就舒开了。
“别管她了。”蕙妃捻起一朵花瓣放入手中的小篮中,“今日的主角可是咱们瑞王妃。”
今日能来长宁宫的宫妃个个都是人精儿,自然不会因为柔嘉贵妃耍脾气而落了徐槿澄的面子,纷纷应声。
徐槿澄笑了笑,侧头睨着宋絮清的容颜,越看越是满意,拍拍她的手心,道:“来了长宁宫就当回家,别拘着。”
宋絮清微微扬唇点头‘嗯’了声。
徐槿澄领着她一个个介绍了众位宫妃们,最后落在蕙妃这儿,语气明显要熟稔些许:“这是蕙妃娘娘,日后若是有花花草草想要了解的,她是最清楚的,你自去叨扰她就是了。”
“我这人啊,最不怕的就是小姑娘的叨扰。”蕙妃把手中的花篮递给宫女,眸光上下丈量着宋絮清,微微颔首:“瑞王妃哪儿都好,就是瘦了些许,日后可要多来长宁宫坐坐,这儿的糕点定是能把你养得润些。”
宋絮清听着这话,垂眸淡笑。
这点倒是不假,长宁宫小厨房做糕点是满宫中最适合姑娘家口味的。
“妹妹这口改得可真快。”站在后头的一宫妃笑道,言语间是善意的揶揄之意,“我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喊瑞王妃?”
宋絮清认得这位宫妃,是十皇子的生母淑妃,也是个恬静之人。
蕙妃理所当然地‘嗯’了声,问她道:“迎亲之礼可有定下日子?”
宋絮清这倒是不清楚,昨日送来的圣旨中只道择日完婚,至于是择哪日并未提及。
这时,就听到徐槿澄道:“已经命祀天阁择了日子,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淑妃笑了笑,“总归是瑞王急,不是我们急,我们就只等着迎亲那日凑凑热闹咯。”
说罢,众人眼眸都落在宋絮清身上,笑得尤为温柔。
宋絮清双颊微微润起,饶是没这个心思,都被众人打趣得耳垂绯红。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蕙妃拍去手中的泥尘,眼眸挑起示意众人离去,“再坐不久瑞王妃就要出宫了,咱们可得识趣些,给点时间给娘娘和王妃聊聊。”
徐槿澄也不拦着她们,叫来宫女送她们离去。
待众人都离开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徐槿澄抬手捏了捏肩膀,余光睨见宋絮清略略松了口气的神情,嘴角扬起,“累着了吧?”
“没有。”宋絮清抬眸,眼眸中冽着因欠打不出来的水光,对上她温柔的眼眸,就像是儿时娘亲哄睡自己那般的眼神,不由得开口道:“只是今日醒得有点儿早,有点儿发困。”
徐槿澄闻言神情愈发柔和,唤来宫人取来清茶,牵着她的手往凉亭去,“别担心太多,今日就是来宫中见见各宫娘娘,认认脸日后好相见,别太紧张了。”
停顿须臾,温柔的眼眸中染上些许凉薄,缓声道:“柔嘉贵妃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中,他是否动心本宫也看得明白,你无需在乎他人想些什么。”
宋絮清听懂了这话中指得他是谁,微微颔首。
她并非傻子,心情松懈下来后也渐渐回过神来,斟酌着众人口中的话语,也是知晓宫中定是流言四起。
如同前几日的她一般,众人看似并不知晓裴牧曜入宫请婚一事,只道本是裴翊琛去求的赐婚圣旨,怎的好端端的变成了裴牧曜,这其中是有何深意。
别说是不知情的宫人,就是稍稍知情的她,也是满腹狐疑。
不过有些事并非一定要知晓内幕,现下也满足了她所求,再去窥探圣心怕是会引来祸端,在这件事上只需当个傻子。
徐槿澄见她应该是把这话落在心中,也不再此事上多言,又拉着宋絮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将近正午时分才松了口,让她赶紧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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