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汐顿时同情心泛滥:“你好可怜。”
她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手腕,目色沉凝,掠过一缕光,敏锐异常,宛若能看透一切。
那是宫千的分山定海术。
当年宫千就是用此术看破藏在荒山中的灵脉,择定了避玄宗的选址。
而宫羽汐看到了琴音一根经脉中有微弱灵气。
她为他感到高兴:“你可以的,琴音!虽然有些微弱,可你并非完全没有灵根。”
琴音顿了顿:“真的?”
“真的!”
宫羽汐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拍着琴音的肩膀:“以后等你开了仙骨,就来避玄宗,做我的小师弟!”
琴音:“咳……好……咳!”
她下手能轻点吗?
而另一边,音楼的老板红袖正为萧竹声斟酒,笑意妩媚,柔声道:“好久没见你带你的小师妹来了,说来,你这位小师妹容貌不俗,怎么不见你下手?”
“咳……”
萧竹声呛了一口酒,不在意地笑笑:“说什么呢,兔子不吃窝边草。”
红袖掩面一笑:“该不会,她是兔子,你是窝边草吧?”
“怎么可能。”
萧竹声回头看看兔子,哦不是,看看窝边草,却见窝边草双颊绯红,一幅不胜酒力的模样,正跟一位少年相谈甚欢,举止亲密。
“她做什么呢?”
萧竹声起身走去,警惕地瞥了琴音一眼,拍了拍宫羽汐的脸。
“小窝边草,醒醒,回家了。”
宫羽汐:“哦……呕。”
萧竹声:“???宫羽汐,我警告你别吐!”
琴音亦悄悄离开。
他越过长廊,来到幽静的小院,放下了琵琶,露出真面容来——
少年肤色黑褐,眉眼硬朗,身量修长且腰腹精瘦,宛若天边雄鹰,海中鲨鱼,一幅凛然模样。
而且,他身上的灵气十分浓郁。
“分山定海术……”
青川垂眸,摸了摸刚刚宫羽汐搭过的手腕,若有所思:“果然是真的,分山定海术能看破世上一切玄机,连我刻意封印的灵脉也能看透,若我能习得此术,定要……”
窗外声势浩大,吵吵闹闹。
那是龙虎山的先行队,千灯会在即,他们的少宗主要前来避玄宗比试。
青川已有定夺。
入夜,繁星点点,虫鸣阵阵。
萧竹声提着宫羽汐回了避玄宗,将她交到碧落院里的宋语桃手中,便匆匆告辞了。
生怕晚一步,小窝边草就吐他一身。
“姐姐,你没事吧?”
宋语桃看着双脸绯红,身影摇晃的宫羽汐,十分担忧,向前去:“你喝醉了。”
“没有的事!”
宫羽汐摆摆手,走到桃花树下,对着桃花树说:“喏,我给你带了糕点,不用谢,宋语桃。”
宋语桃:“……我在这。”
她叹了口气,正想扶宫羽汐回去,然宫羽汐盯着桃花树,忽然想起了自己转移的那几万枚灵石。
“……”
宫羽汐一激灵,酒醒了大半。
“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宫羽汐甩开宋语桃,迫不及待地往后山走去。入夜了,谢玄还未睡,点了一盏灯,正坐在灯下看经书。
“谢谢!”
宫羽汐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身前,俯身凑过来,正色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
谢玄闻到若有若无的酒气,将手中经卷往上挪了挪,道:“……问。”
宫羽汐:“你还记得我的财产藏在哪里吗?”
谢玄略作思索:“第十七棵树下。”
宫羽汐:“嘿嘿那就好。”
其实,她已经埋到第十八棵树下了,不过还好,谢谢不知道。
谢玄也微微一笑:“呵呵。”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谢玄盯着她绯红的脸瞧了瞧,漫不经心般:“你去哪了?”
不是要去安慰裴顾吗,怎么一身酒气,莫不是跟裴顾不欢而散了?想到这里,他莫名有些幸灾乐祸。
宫羽汐撑着脑袋:“我去逛音楼了,还遇到了一个很努力生活的凡人,他说他叫琴音,很想修仙……”
谢玄脱口而出:“男人女人?”
“……”
然而,宫羽汐双眼垂落,已经伏在案上,沉沉睡去了。
谢玄的盘问没了下文。
但无所谓——
他会自己去音楼看。
苍穹如墨,长夜难明,正是纵情声乐的好时机。御剑来到邺都,音楼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靡靡之音悠扬婉转,不绝如缕。
谢玄查探了一番。
却并没寻到一个叫琴音的人。
并且,等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神色立即顿住,宛若凝固了一般。
他担心宫羽汐做什么?
为此还特意跑到邺都里来查探情报——
谢玄:“……哼。”
他冷哼一声,长剑回转,化作流光掠过天际,并将此事都记在了宫羽汐帐上。
若是她能告诉他,他又何必跑这一趟?
千灯会在即,大南国几大宗门宗主约定各出一招,谁胜了,便在他的宗门举办千灯会。
一般来说,各位宗主境界都在元婴期,全力一招定是威力无穷,故而,他们是不会拼命的。
然而那天,宫千听说宫羽汐出事了。
他着急回来,一脚下去,其他几位宗主吐血吐到今天都还下不来床。
特别是龙虎山的宗主。
毕竟他当时想偷袭宫千,离宫千最近。
大南国约九千万人,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宗门,其中龙虎山在避玄宗建宗之前,本是大南国第一宗门。
后来,宫千声名远扬,龙虎山就渐渐被避玄宗比下去了。
两大宗门就此结下了恩怨。
而龙虎山的少宗主张楚玉,跟宫羽汐从小就不合。
是日,正好是千灯会前三天,各宗门弟子前来避玄宗,举办迎客宴的时候。
“准备好了吗?”
张楚玉一身锦衣,立在避玄宗门外,朝乐师们摆摆手,嘱咐:“待会一定要使劲吹,最好把宫羽汐给吹聋了。”
乐师们:“是。”
张楚玉得意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哼。”
其实他小时候也挺喜欢宫羽汐的,毕竟宫羽汐实在可爱,他又是独子,自然十分想要个软软糯糯的妹妹。
从前龙虎山跟避玄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还偷偷把自己最爱的木马给宫羽汐玩。
问题就出在这里——
小小年纪的宫羽汐,一下就把他最爱的木马捏碎了。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小张楚玉还是哭得好大声:“那是我最爱的玩具。”
两人的感情就此破裂。
后来,宫羽汐有了裴顾作伴,两人就更不怎么来往了,只是旧时结下的恩怨,倒是比情分长久。
作者有话说:
避玄宗,迎客宴。
宫千作为宗主,领着宫羽汐等人在殿中待客。因是盛事,裴顾也从思过崖放出来了,而谢玄作为客人,也在席中。
宫羽汐坐在上席,频频望向谢玄,心中担忧。
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
谢玄正坐在席中,默默观察着来往宾客。
千灯会是大南国的盛事,几大宗门优异弟子都将齐聚于此,正是摸清周边势力的好时机。
正专心致志时,衣袖却动了动。
谢玄十分警惕,立即回首,瞧清来人后,瞥她一眼:“……做什么?”
宫羽汐悄悄道:“谢谢,你的伤怎么样了,要是还没好,就回去休息吧。”
谢玄正有些感动:“……”
宫羽汐压低声音:“万一你死在这里了,就说不清了。”
谢玄:“……”
他一言难尽地收回衣袖,回敬道:“没事,我出自小门小派,平日里见不到大场面,所以想看看。要是死了……我就赖在你身上。”
宫羽汐瞪大眼眸:“……”
两人悄悄说话,却还是引来了注意。
有妙音阁弟子与谢玄攀谈:“不知这位道友来自哪个门派?”
竟能跟宫羽汐相交甚好。
谢玄神色平静:“青竹派。”
那弟子瞬间失了兴趣:“哦。”
竟是一个如此小的宗门,宗门中连位元婴修士都没有,没有什么交好的必要了。
“这位道友,你挡着我们师姐了。”
众人簇拥中,碧水宗的首席弟子清瑶缓缓行来,一袭水蓝色澜裙波光潋滟,两条宫绦及地垂下,华丽而高贵。
她要往前坐,却要经过谢玄,嫌他挡了路。
清瑶垂眸,瞥了谢玄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眼神仿佛看着尘埃。
在众人眼中,谢玄这等小门小派的弟子,自然是要为碧水宗的首席弟子让路的。毕竟清瑶是一脚踏进金丹期的修士,前途无量。
碧水宗弟子道:“道友,让让吧。”
谢玄满不在乎,他的目的不在于此,并不打算与碧水宗纠缠,起身就要避让。
一只手却搭在他的腕上。
“跟我走。”
宫羽汐眼眸凝敛,神情严肃,把谢玄拉到了上首的位子,按了下去。
她看不惯那些人捧高踩低,看不起谢谢。
凭什么?谢谢那么好!
谢玄咚地坐下了:“……”
这家伙,想按断他的骨头?
他挑眉,不解地望向宫羽汐。
宫羽汐坐在他旁边,哼道:“你不是没见过世面吗,我带你见见,这里视野最好。”
谢玄望向下方:“……”
视野是很好,可以打量全场,但自己也被全场打量了。
裴顾盯着谢玄:“……”
是他?那个青竹派的弟子。
宫千也察觉了,立即问:“这是?”
宫羽汐:“我朋友。”
宫千若有所思:“哦……”
长得一般般,应该没什么威胁。
毕竟宫羽汐只喜欢好看的。
时间推移,碧水宗、灵门寺、妙音阁、剑心门等宗门陆陆续续人都来了,然而龙虎山的人却迟迟不到。
众人不好说什么,只能打着圆场。
“想必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行程,此刻正快马加鞭地赶来罢。”
“对对,再等一会儿罢。”
众人说说笑笑,极力维持着和睦。毕竟龙虎山与避玄宗皆是大南国大宗,若是双方撕破脸开战,于大南国并非好事。
但宫羽汐不是有眼色的人。
“不等了。”
宫羽汐等得不耐烦,冲上去就要关门:“也许是死在路上了,等不来的。”
“阿弥陀佛。”
灵门寺的佛修无若出声劝阻:“施主且平心静气,稍安勿躁,勿将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再等上一刻。”
宫羽汐:“阿弥陀佛,我佛不渡垃圾,我也不等死人。”
好叛逆!
众人亦面面相觑:“……”
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他们看向宫千,宫千笑吟吟地看着宫羽汐,没说她半句不对,那模样,更像在等着她关门。
慈母多败儿!
眼见宫羽汐就要关门,众人心想龙虎山与避玄宗的恩怨又要添上一笔时,裴顾开了口。
“宫羽汐。”
裴顾难得语气缓和,说:“再等等。”
宫羽汐关门的手一顿:“……”
别人的话她不听,但裴顾的话,她是要斟酌一下的。
众人:管用!
然而此时,坐在正方左侧的谢玄思量一瞬,举袖咳了几下,似有病色:“咳,咳……”
“谢谢!”
宫羽汐立即扭头,见谢玄坐在风口里,容色苍白,仿佛摇摇欲坠一般,立即心生怜惜,毫不犹豫地关起了门。
这么大的风,别把谢谢吹病了。
只剩一道缝时,一只手却探入门中,硬生生将门掰开一尺宽。
“好久不见啊小宫。”
张楚玉双手扣着门,容色清俊,神情却幽幽,咬牙切齿:“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礼貌。”
龙虎山是体修派,力大无穷。
“呵呵。”
宫羽汐却不落下风,抵着门不让张楚玉进来,故作惊讶:“可是小张,你变了。”
张楚玉得意,正要开口:“不错,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的修为比以前……”
宫羽汐:“你变丑了。”
张楚玉:“……”
两人僵持间,门碎了。
噼里啪啦的碎石像天女散花,飞溅而来,众人不幸中招,被砸了一身。谢玄坐得远,也难逃一劫,一颗小石头掉在了他的案前。
宫羽汐慌了,立即冲过去,左右拍打,想拍掉他身上的碎石。
“谢谢,你没事吧?”
众人:“?”
他坐得那么远,能有啥事?有事的是他们好吗!
谢玄神色微变,扣住她的手,斜她:“本来没事,但你再拍,就被你拍死了。”
“呃……”
宫羽汐心虚地收了手,在他衣襟前轻拂两下,试图蒙混过关,掐笑:“我担心你嘛。”
宫千瞧见这一幕,心中惊疑。
等等,小家伙怎么对这个长相平平的人如此关心,此事必有蹊跷!
宫千深深地打量了谢玄一眼。
谢玄垂眸:“……”
他的潜伏,全被宫羽汐破坏了。
见谢玄没事,宫羽汐转头就指责起了张楚玉:“张楚玉,你把门弄坏了。”
张楚玉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弄坏的!”
宫千打起圆场:“呵呵,碎碎平安。”
折腾了一番,众人终于落座,寒暄几句后,几大宗门的大弟子们便开始给东道主献礼。
灵门寺送了一座金身佛像,碧水宗送了一瓶琼浆玉露,玄音阁送了一方桐木瑶琴,剑心阁送了一枚冰晶灵铁。
轮到龙虎山时,张楚玉抚了抚掌。
一支乐队鱼贯而入,于殿中立定,琴瑟箫笛,琵琶二胡,应有尽有,似要演奏一曲。
“琴音……”
宫羽汐忽然发现了人群中,那日音楼里的少年乐师也在。
谢玄坐在她身侧,将她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抬眸望去,见众人之中,少年雪衣玉面,怀抱琵琶,一幅柔弱姿态。
谢玄收回目光,神色淡淡。
是男人啊。
作者有话说:
上清殿中,乐师们已经待定。
众人笑意和煦:“龙虎山这是要献曲一首,不错,倒是十分风雅。”
张楚玉笑着打了个响指。
一声令下,乐师们纷纷开始演奏,然曲调低沉萎靡,声声哀切,竟是十分萧瑟,宛若悲乐。
氛围瞬间凝固。
乐师们也都瑟瑟发抖。
显然,他们也知道此举必定会得罪避玄宗,但他们一介凡人,在仙门龙虎山面前便如同蝼蚁,哪有拒绝的份。
悲乐奏毕,众人皆不说话,更不敢看宫千的脸色。
龙虎山这是明目张胆地找茬。
张楚玉道:“前段时间家父遭人暗算,龙虎山上下皆万分伤怀。所谓正道同门一体同心,我特意寻人弹此曲,便是让大家也体会体会龙虎山的不易。”
宫千有些心虚:“咳。”
没办法,龙虎山宗主确实是被他踹成了重伤。
宫羽汐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令尊去世了,是该奏奏悲乐。”
众人会了意,神色精彩纷呈。
张楚玉愣了愣,嘴角扭曲,一字一顿:“宫、羽、汐!”
宫羽汐:“不是吗?”
宫千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有了他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而已。”
众人:“?”
其他宗门的弟子们想起了自家师尊,虽没有龙虎山那位伤得重,但也是实打实挨了宫千一脚。想到这里,众人不免有些哀怨。
宫千不得不收敛:“咳,不好意思。”
“好了,不谈那些糟心事。”
宫千转移话题,夸起了剑心阁的大弟子衡阳:“听闻你已悟出第七重剑心诀,当年你师尊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悟到第六重。想必此次千灯会,你定能一马当先了。”
“宫宗主谬赞。”
衡阳不卑不亢,回礼称赞了一番避玄宗,也夸起了碧水宗“碧水宗的清瑶仙子已突破金丹,我自是远远不及。”
碧水宗清瑶:“灵门寺的佛法奥妙,当年渡了许多魔煞,佩服佩服。”
灵门寺无若:“玄音阁的音法别具一格,更有上品法器古瑶琴,难以比拟。”
玄音阁锦瑟:“呵呵,龙虎山的体术威猛无比,胜过法器。”
到了龙虎山——
张楚玉呵呵一笑:“听说避玄宗的某人拥有特权,目无尊卑,横行霸道。”
宫羽汐:“你羡慕?”
张楚玉:“?”
他幽幽道:“宫羽汐,你可知道像你这么嚣张的人,向来都是死得最快的。
宫羽汐求之不得:“那你弄死我啊。”
正好她嫌死得不够快。
张楚玉一顿,脸色更黑了。
他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真想弄死宫羽汐,宫羽汐这明摆着就是在挑衅。
眼见两人越来越不对付,凌云渡身为大师兄,只能出来打圆场:“楚玉道友,小师妹只是说说而已,还请你不要当真。”
宫羽汐:“大师兄,你别管!”
好不容易有个想弄死她的人,得抓住机会才是。
她正色道:“我就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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