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 番外完结 (南方赤火)
她挥挥手,让武大莫要多问,只看自己动作。一抬手,十根手指头尖散发出葱香气。武大伸长脖子,使劲嗅了嗅。
发面擀成大片,另取一团和入猪油的发面,同样擀成软些的面片。两片面贴合到一起,撒葱末、花椒盐,再淋少许芝麻油,抹匀,卷起切成三寸长的段,捏住微拧,入屉,生火,上锅蒸。
武大只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像炊饼又不是炊饼,面片经过卷拧之后,倒是挺好看的形象。面里面居然还杂了葱盐之类的调味,这,这得是什么味道?
一屉蒸熟,取下来一看,两面已经分成了层次分明的精致花纹,褶皱间隐约现出葱花和花椒的颜色。用手捏一捏,软而不散,比炊饼额外多了些劲道的手感。
潘小园忍不住笑道:“尝一个呀。”
武大将手里的一块看了又看,竟有些舍不得下口,仰头确认道:“这,这是要给我吃的?”
“你若不嫌弃,就做今天的晚饭。锅里还有些下饭菜,可以就着一起吃。”
武大这才喜上眉梢,一大口咬下去,顿时惊讶得“唔”了一声。轻松适口的嚼劲,略带着葱油碱味和椒香气,层层叠叠的微咸口感,竟似不用配菜,也能单成一顿饭一般!
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娘子娘子,这是个什么点心!也忒好吃了些!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潘小园故作神秘地笑笑。什么点心?不过任何一个学校食堂师傅都能做的……花卷而已嘛。
现在她自己动手,才意识到,花卷由于要擀发面为细片,非得是筋度足够的雪花粉不可,若是茶合粉,便松散成不了片。因此这样一种现代司空见惯的主食,在北宋时期,却是十分超前的发明。白日里,她自己实验了三五次,牺牲了两三斤雪花粉,才琢磨出了最合适的配料和火候。
潘小园自己也拿了一个花卷嚼着,心想除了葱油花卷,应该也能做成豆沙、枣泥、红糖之类的甜口。但摸不准宋代老百姓的口味,不妨以后再慢慢试验。
武大还在追问这点心的名字。潘小园自然要杜撰一个高大上的名称:“这个嘛……唔,就叫……叫,银丝千层卷!是我以前在张大户家学过的……”
言多必失,因此稍微解释两句,便即换了话题:“明天你做它拿去卖,肯定会有人愿意花钱。我白天已经蒸得一锅,端给四邻八家尝过了,问他们愿意花多少钱买。”
潘金莲在紫石街风评不太好,本来和邻居们少有来往,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花花热腾腾的点心送上来,大家还都是客客气气的谢了。各位婆子媳妇对这种新点心赞不绝口,平均报价是六文半钱。考虑到花卷是给她们是免费吃的,因此心理上会稍微提高一下价位,以显便宜占得大。真正卖的时候,报价五文,应该会让人觉得实惠。
吃一堑长一智,市场调查必不可少。
但这就不用跟武大细细说了,只说:“按五文钱的价格卖。赊账的话,七文。”
毕竟,不管是从外观还是从味道,这“银丝千层卷”都比炊饼要高端大气得多。用细白的雪花粉作原料,也就合情合理了。
武大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眨眼就到第二天天亮。过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担子里,百十来个没卖出去的雪花粉炊饼,眼下已经缩小变硬,还静悄悄的堆在那里,好像一袋袋孤独的鹅卵石。
如何处理这些滞销货?扔掉?
潘小园轻轻咬着牙齿,说:“明天见到郓哥,让他来家,我有事找他。”
武大不明觉厉,看潘小园的眼神更加仰慕了。跟她磨蹭了一会儿,灰溜溜的进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武大出去之后半个时辰,郓哥果然顶着他的招牌油头发,风风火火的来叫门。茶坊王婆探出头来瞧稀奇:“这小猴子不专心做买卖,来大郎家学做炊饼了!”
银铺姚二嫂则冷眼看着,一面扫门前的地,一面自言自语道:“郓哥儿,稀奇!好久不见,小伙子已经长这么高了,成大人啦。啧啧,啧啧啧。”话里有话。
郓哥显然从来没跟成年女子这么约过,脸上风轻云淡,却透出微微的红晕,一边大步走,一边伸手把头上束的两个角儿抹得光洁。那样子,活像调皮的男生被年轻班主任叫去谈话。
但见武大郎家房门大开,堂屋里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武大娘子坐在当中,面前支个火炉,炉子上一口小锅,正用筷子拨弄着什么。她身边怯生生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干瘦女孩,正眼巴巴往锅里看呢。
郓哥虽然在她眼里还是小孩,但有姚二嫂这等人在,潘小园也不敢跟他生出什么瓜田李下,早早就把刘公家的贞姐儿叫来,说要请她吃东西。贞姐爹巴不得对这丫头眼不见为净,又省一顿饭,挥挥手,就让她把孩子带走了。
贞姐见郓哥来,那分明是小学生见到了高中生,露出敬畏的神情,轻轻叫:“六姨,大哥哥来啦。”
而郓哥本来计划好的、与武大娘子优雅见面的礼数,此时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使劲吸吸鼻子,这屋里见鬼了,什么味道那么香?明明刚吃过的早饭,这时候竟不知跑哪里去了,肚子一抽,竟咕噜叫了一大声。
潘小园也不抬头,筷子夹出一片焦黄的点心,伸出去,笑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郓哥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篮子,伸手捏住。有点烫。往嘴里一送,松脆焦香,带着淡淡的咸味和葱花味道,牙齿一咬,咔嚓便碎在嘴里,还没嚼,便化开一口带着猪油气的面香。
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说:“谢谢嫂子!见过嫂子!真好吃!再给我一片。”
潘小园却不理他,筷子伸进油锅,把炸好的薄炊饼片一个个夹出来,控在油纸上,夹一片给了贞姐,看着她嘎吱嘎吱的吃了,才笑道:“一文钱一片,你还要?”
郓哥吓一跳,赶紧双手乱摇,说:“这个不算!是你让我尝的,我可没买!”
潘小园让贞姐从架子上提了个篮子,掀开盖的布,里面满满的一篮子炸炊饼片,全都是焦黄焦黄的,还散发着热气。那样子和后世的馒头片如出一辙。贞姐简直是她见过的心最细的女孩子,那一枚枚炊饼片儿排得整齐划一,大的跟大的在一块儿,小的跟小的在一块儿,有如孔雀开屏,煞是好看。
“郓哥,嫂子跟你商量个事。”这孩子比武大不知精明多少倍,于是也就开门见山,“这些熟食面片片儿,叫做……唔,叫做黄金葱香酥炸饼,我都白送给你……”
郓哥明显一惊,露出些不信的神情,然而什么都没说,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果然好做派。潘小园心里暗赞一声,继续道:“你自己吃也好,卖给别人也好,定多少钱的价都随你。只有一个条件,你若卖得钱时,须分一半给我。若是买了十文,便分我五文;买了一百文,分我五十文。这个买卖如何?同意时,就把这几个篮子全拿走。”
郓哥眼睛一亮,重复道“白送给我?我若卖得钱,不管多寡,只要分你一半?”
无本的买卖,白占的便宜,慷慨得有点过分了吧。
潘小园点头,不再多加解释。
贞姐却在旁边忍不住了,喊道:“卖了多少钱,可不许骗人。你若卖了二十文,回来跟六姨报十文的账,可不允许!”
郓哥白了小姑娘一眼,一挺胸,“小孩子懂什么!骗人谁不会?我能想不到?嫂子能想不到?你把我俩当傻子?咱们生意人诚信为主,嫂子既然信我,我当然不会骗她!”
潘小园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连点头。郓哥何等机灵,如何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就搬出了职业操守来说话。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听贞姐管自己叫六姨,他便加倍管自己叫嫂子,好像这么着就能平白升一辈似的。
让郓哥把篮子挎了,送他出去,笑道:“大郎分不开身,我又不好多出门,这才请你来帮忙。以后再有这种事,难免不会再麻烦你。到时候莫要推辞,有你的好处。”
这是明摆着告诉他,倘若此次合作愉快,以后这种白来的好事还会再有。这样一说,也算是最后敲打一下这小猴子,不要为了一时的蝇头小利,断送长远的赚外快机会。
郓哥哪能不明白,笑道:“多多益善!晚上见!”一面说,一面拾了自己的雪梨篮儿,飞快朝她作个揖,一撩头发,飞也似地往县衙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贞姐愣在门口,看了半晌,才气呼呼道:“六姨你不知道,那个郓哥比猴儿还鬼精,你把吃食都给他,他一准先分一半藏家里孝敬他老爹。剩下的,他卖出多少钱,肯定不会跟你说实话。我见过他撒谎,那脸都不带红的!”
小丫头已经让她喂了一上午的黄金葱香酥炸饼,肚子饱饱,嘴角还留着面屑,这时候自然向着她,看不得她吃一点亏。一面数落,一面习惯性地抓起抹布,嫌弃地瞧瞧上面的污渍,折起来,熟练地抹掉小几上的炊饼渣儿。
潘小园脸一红,找了个话题:“那派你去偷偷监督他,好不好?看他到底把这些东西卖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