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指尖描摹着男子修挺的轮廓,似一颗石子投入波心,让他眼底泛起了波澜,却又暗了三分,月色与水色,都笼上了暧昧的晦暗。
她确实曾有意撩拨,却也未曾想过能成功。
“晏霄……”他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晏霄讶然挑了下眉梢,右手便落入公仪徵温暖的掌心。他抬起手覆住她的手背,缓缓收拢,将她微凉的五指纳入掌心,清亮的眼眸不知何故而幽暗,深深凝视着她,“难道你就未曾有过半分心动吗?”
他拉着她的手,引着她来到自己唇畔,她微凉的指腹碰触到他唇上的柔软,恍惚间便想起了天眼中那失控的噬吻。
公仪徵轻吻她的指尖,晏霄指尖微颤,却没有回避,只是心跳也蓦然漏了一拍。
“你我皆是善弈之人,却又是彼此棋局中唯一的变数。算无遗策,又怎及得上棋逢对手?世事若都如预想,那便少了一番惊喜,人生若不能得一知己,那活着便也十分无趣。”公仪徵低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十分愉悦的笃定,“杀了我,你就不会心有所憾吗?”
晏霄自觉在公仪徵面前无所遁形,她以为自己看懂了公仪徵的深浅,却没想到他将她看得更加透彻。这两日来偶尔袭上心头的惆怅与空虚,皆因他而起,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便如冰冷的海风灌着心口,虽不是刮骨抽髓的剧痛,却莫名让人烦躁,就连这人间美好也因此蒙尘,失色三分。
原来这就是心有所憾……
“不错。”晏霄浅浅笑了,“看到你没死,我虽意外,却也有一丝惊喜。公仪徵若是如此轻易便被我杀了,那死了倒也不可惜。你能死里逃生,那这局棋,便更有趣了……你敢招惹我,便是笃定我杀不了你,也不舍得杀你?”
“杀人,是一件简单,却又毫无意义的事,死人,远没有活人来得有价值。你能以杀戮震慑十殿恶鬼,却无法以此威胁我。而一个活着的公仪徵,也比死了的公仪徵有价值。我可以是你的助力……”
“也会是我的威胁。”晏霄凤眸一凛,冷然打断。
公仪徵淡淡一笑,眼眸掠过一丝锋芒,意含挑衅地直视晏霄:“你会怕吗?”
这一眼似一簇火苗,一闪而逝,却挑起了晏霄心中的那团火,猛然窜起的火焰照亮了幽暗的凤眸,让她身上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激将?”她勾唇一笑,眼中的光芒炙热而耀眼,“这么低劣的手段,你以为我会上当?”
公仪徵扬眉笑道:“简单,却有效。晏霄,我们之间用的,从来都是阳谋。阴墟之中,你并未骗我,而是用实话编织陷阱,是我心甘情愿堕入你的网中,命丧你手,我无怨无悔,更无恨。而此刻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发自肺腑,无一虚言,我这局棋,你敢下吗?”
“有何不敢?”晏霄噙着笑应道,“你想和我赌什么,我若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赌我的命。”公仪徵忽地握住晏霄的手下移,置于于自己颈间,“你想杀我不易,但我却愿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你。”
晏霄愕然看着公仪徵,她的手掌贴着公仪徵修长的脖颈,指腹之下便是脆弱的血管,温热而有力的搏动震颤着她指尖。公仪徵牵着她的手,划破了自己颈侧的血管,一滴血珠凝于晏霄指尖,如豆蔻般鲜红。
“这是属于公仪徵的血,它在你的生死簿上,任由你随时勾销。”
晏霄失神地看着那滴鲜血渗进了指尖,转瞬便消失不见,她尚未想明白公仪徵此举的用意,他便又握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
右手触及的衣袍光滑柔软,结实的胸膛之下,一颗心正怦然有力地跳动,一下下撞击着她掌心的柔软。
“这是属于公仪徵的心,它也在你的手中。”年轻的修士温文含笑,俊美出尘的脸庞却有一双魔神般蛊惑人心的幽深眼瞳,引人坠落,“征服,难道不比杀戮有趣吗?捏碎它,轻而易举,占有它,让它的主人心甘情愿为你驱策,赴汤蹈火。”
晏霄笑着接道,“让道盟最杰出的弟子,神霄派未来的掌教成为阎尊的无常使,这个赌注确实诱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又是什么?”
“自然也是阎尊的一颗真心。”公仪徵道。
“那你恐怕是要输了。”晏霄笑吟吟地按住公仪徵的心口,“你已有三分心动,还想要我的心,就已经先输一城。”
“我虽有三分心动,阎尊却也有一丝不忍。”公仪徵一声轻笑,深邃的眼眸涌动着晏霄无法读懂的情绪,“先输一城,未必不能笑到最后。”
晏霄向公仪徵倾身而去,眼底笑意渐深:“好啊,那我们试试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公仪徵望着近在咫尺的凤眸,熠熠生辉,如星月灿烂,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许是他说少了,自己的心动,可不只三分啊……
可是让她答应这场赌局,却是自己先赢了一城。
第二日一早,看着一同走出房门的公仪徵和晏霄,众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公仪师弟,看你气息有些虚浮,可是与邪修对阵之时受了重伤?”徐望山关切询问,满脸忧色毫无作伪——这可是神霄派的希望啊!万万不能有事!
他还有句话不敢说——你今早看起来脚步比昨晚还虚浮啊……
其他人眼神闪烁,心里想的也是相差无几。
公仪徵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岂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但又不能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给晏霄渡了灵气吧。
公仪徵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一派坦然磊落,拱手道:“有劳徐师兄挂心,确实受了些伤,但已无大碍。”
一旁的仝一行者奇道:“公益道友修为如此之高,又有晏道友协同作战,还有谁能将你打伤?”
公仪徵道:“那人是宋千山。”
徐望山闻言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神霄派之耻……”
也是神霄派外门弟子之耻。神霄派收亲传弟子要求极严,也或者说要求极其随意,只要入了掌教长老们的眼便可。可以是资质出众,可以是性情喜人,有些古怪的长老甚至把养的宠物收为亲传,那也是他们的自由。而内门弟子的标准便较为统一,就是开窍早,根骨佳,于法阵之上有悟性。
外门弟子便没什么门槛,只要有心求道,神霄派都会给予教诲,一些资质平平的修士虽然开了神窍,但注定难在修行之路上走太远,便潜心修习法阵,以此谋生,将这一百余年过得富足美满,也不算虚度此生。因此外门弟子对神霄派的忠诚度反而极高,如徐望山便是其中之一。他资质极佳,但能够炼成元婴,也离不开宗门的扶助,如他这般修为的外门弟子在神霄派的待遇与内门弟子毫无差别。当年的宋千山也是如此,甚至有望成为副掌教。只是他野心勃勃,几位长老看在眼里,有意磨炼他的心性,他却生出怨怼,以为自己出身不如人而被看轻,自此走上邪路,残害生灵,叛出神霄派,杀了不少内门弟子。
时至今日,外门弟子仍以宋千山为耻,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是天纵奇才。
徐望山道:“难怪公仪师弟会在他手上受伤,我等正道修士,出手光明磊落,对上那种不择手段的邪修,总是要吃亏。你如今安然归来,想必那厮是讨不了好了。”
公仪徵点头道:“他已经伏诛了,我从他身上搜到了三段引凤箫的碎片。”
公仪徵拿出三段碎箫,众人急忙都围过来看。
这是昨夜他与晏霄商量好的说辞。如今已有悬天寺和拥雪城的修士得到了引凤箫的碎片,而这些碎片彼此之间有所联系,可以借由此种联系寻找到其他失落碎片,她若不拿出来,迟早也会被人找上门,更何况这些碎片于她而言并无大用,不如拿出来做个文章。
“宋千山身上那面神霄派的令牌呢?”晏霄幸灾乐祸道,“若是抛出来,神霄派定然上下不宁。”
“还未到时候。”公仪徵失笑摇头,“拥雪城的剑修有句话,最危险的剑,是鞘中之剑,悬而未发,出其不意。”
“剑一日不出,那幕后之人便一日不得安宁。”晏霄意味深长道,“对引凤箫有私心事小,与叛教邪修勾结事大。公仪徵,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我的身份曝光,你也要被打上叛教邪修的罪名吗?”
公仪徵微微一笑:“那阴墟无常使,可有我的位置?”
加上公仪徵手上三块碎片,如今引凤箫只缺两块了,众人料定就在逃出阴墟的这些邪修手中。这次道盟七宗派出诸多高手,诛邪为要,但对引凤箫也是志在必得。
在场诸人,以公仪徵的境界最高,引凤箫碎片也是他得来的,自然还是交由他保管最为妥帖。众人好奇把玩了一阵,便将碎片交还给公仪徵。
“这几日还要劳烦诸位道友四处巡视搜寻邪修踪迹了。”徐望山朝众人拱了拱手,又对公仪徵道,“公仪师弟,你受伤未愈,是否再休息一日?”
“不必了,小伤而已,正事要紧。”公仪徵客气道,“只是我们对此地不熟,还望徐师兄指点方向了。”
徐望山闻言也不多劝,说道:“既如此,那便有劳你们二位巡视云梦西北一带的方圆百里。执缨与雪意会留在明鉴法阵,若有消息会以符纸鹤通知大家。”
徐望山交代完毕,众人便各展神通,御空而行,转瞬之间便已看不到人影。
公仪徵与晏霄御风而行,行至半途,公仪徵却忽然心有所感,偏折方向,朝云梦主城飞去。
晏霄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跟在公仪徵身后飞行,在主城外落下。
“我要找一个好友。”公仪徵笑着解释道,“他应该在城中生着闷气。”
晏霄好奇道:“你的好友,为什么会在云梦,又为什么生气?”
“他本是和我一同来云梦,我刚到此地便收到无数音讯,无数宗门好友都道我不幸遇难了,甚至还有人说我有个道侣……”公仪徵看着晏霄微变的脸色,忍俊不禁道,“我便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是谁到处散播谣言,我得赶紧去把谣言坐实了。”
晏霄呵了一声,道:“公仪徵,我虽答应了同你合作,假装道侣,可不会闲着没事去见你什么狐朋狗友。”
公仪徵道:“他为人虽然不如何,但却自有一番能耐,先前你服用的定魂丹便是出自他手,他手上有一仙葩能解决你灵气不足的难题。”
晏霄眼神微动,迟疑了片刻方道:“那见一见倒也无妨。不过你奉命搜查北泽,却在这里逗留,不担心出事吗?”
“邪修不是傻子,如今荒郊是道盟重点搜索之处,千里荒野之上,若有一点灵力波动,便会如夜间明灯一样引人注目。”公仪徵缓缓说道,“藏叶于林,越是繁华之处,便越容易隐匿自身。”
“那你又要如何从这密林之中找到他们?”晏霄问道。
公仪徵掌心一翻,一道罗盘虚影现于掌上,晏霄也曾在阴墟之中见过,之前公仪徵便是以他测算生机。
公仪徵道:“它能感应方圆五十里内的凶煞之气,我们且在城中逛逛,不必着急。”
晏霄本以为公仪徵会直接领着他去见那个朋友,却没想到他颇有兴致带着她逛起了云梦城——这座北地最富庶的城市。
晏霄问道:“你那朋友不是还生着气吗?”
公仪徵不以为意笑道:“反正他已经生气了,我们早片刻到他也不会气消,晚片刻到他也不会离开,不如趁此机会,让我领你看看这人间繁华。”
晏霄:“……”
晏霄没有朋友,也未曾在阴墟见过“朋友”这种关系,但公仪徵对待朋友的方式,显然很有阴墟的气质。
不同于云梦港一旬一次的集会,云梦城中日日上演着不同的热闹繁华。
之前晏霄初入人间,生怕暴露了身份,只敢在城外远远偷看,直到此刻被公仪徵引领着,没入了人潮如织的拥挤街头,才真正明白了何为人世繁华。
琳琅满目的多宝阁,芬芳四溢的品香楼,清音雅乐的孵茶馆,不同于云梦港上摆摊叫卖的摊贩,城中的店铺整齐地开立于街道两侧,各具特色的招牌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自门前走过,便会或看或听或闻到新奇的东西。一路走来,晏霄只觉目不暇接,太多未曾听闻过的新鲜事物让她迷了眼。
公仪徵耐心地为她介绍,但凡她目光多停留了片刻,那物件便被公仪徵收入芥子袋中。
晏霄见公仪徵有时候拿出铜钱,有时候拿出金银,有时候拿出灵石交易货物,不由得好奇问道:“为何我看有些活人也用纸钱买东西?纸钱不是烧给死人的吗?”
公仪徵闻言不觉莞尔:“那是飞钱,凡人无法使用芥子袋,也很难随身背着大量的金银,便将金银存在了钱庄开一张飞钱出来。每张飞钱价值不等,有钱庄信用作为担保,持有飞钱的人可以去钱庄凭票支取相应数额的金银或者灵石。这种俗世生活对修士来说已经离得很远,你不知道也是自然。修士之间若有交易,常用上品灵石,或者以物易物,久而久之身上便也不带金银铜钱了。拥雪城的剑修们是最常买东西拿不出钱的,常被道盟七宗调侃为最穷宗门——当然他们也确实是穷。”
这些见闻于晏霄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尤其公仪徵声音温润,一些平平无奇的小事经由他口中说来也跌宕起伏,妙趣横生,让晏霄也忍俊不禁。
“我前两日落脚的天柱门,也着实贫穷,掌门将家底都翻了出来,也只得一箱灵石,为了设宴款待,掌门居然还亲自下海去捕虾。”晏霄失笑摇头,“我当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原来不过以为我是神霄派的亲传弟子,想从我身上得到机缘,并入神霄派。”
“我也曾在典籍中看过这个宗门,传言中开山祖师乃是天柱山的护山人,远古之时四神作乱,激战之时撞毁天柱,导致天阙底线,引发天地浩劫。后来混沌珠以自身力量补天阙,又抽取四恶神之神骨代替天柱支撑四极,这才使天地重归太平。而那天柱山的护山人认为天柱崩毁,有过在身,便自罚万世守山,创立了天柱门。这天柱门势力虽小,竟能延续万年,定有其过人之处。”公仪徵天生过目不忘之能,阅遍典籍,对于天下宗门历史如数家珍,“或许是因为心存良善,自有福祉。”
晏霄想起那胖道士满口大话,不禁笑道:“传言多半是夸大其词。”
“只能自行去伪存真了。”公仪徵附和道。
却在这时,晏霄闻到了一股有几分熟悉的香味,循着味道望去,却是一个正在画糖人的摊贩。那小贩甚是手巧,一翻龙飞凤舞的手法,便以糖浆画出了一个飞天神女。
“仙长,要糖画吗?”小贩颤着声音问道,不太敢抬头直视晏霄和公仪徵。
晏霄没有发话,公仪徵已经递出了银钱,从小贩手中接过了栩栩如生的飞天糖画。
“当做先前冒犯的赔礼。”公仪徵笑着将糖画递给了晏霄。
“这赔礼未免太过随便。”晏霄冷哼了一声,却还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鼻尖嗅了嗅,闻到了有些熟悉的蜜糖香味,又小心地伸出舌尖碰了一下,尝到了一丝甜意。
“阴墟似乎没有蜜糖?”公仪徵问道。
“没有。”晏霄摇了摇头,“但是这个味道我尝过……其实也不一样,但是很像。天柱门的小姑娘给了我一颗糖球,她说不开心的时候吃了,便会变欢喜。我原以为是什么灵宝妙药,原来不过是蜜糖。”
那个小姑娘还天真地要送她一份“欢喜”,有些不舍又十分郑重地送了她一颗蜜糖球。
其实会走到这里停下,也正是因为这熟悉的甜香。
“看来天柱门的人把你照顾得很好。”公仪徵微笑道。
晏霄想了想,中肯地评价了一句:“竭尽所能给我最好的了。”
云梦东市拥挤的人潮中,一个头扎两股小辫的小姑娘被人高高地举过头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又好奇地四处张望。忽然,她好像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激动得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身前的发髻,引来庞小龙一声痛呼。
“嘉嘉!别扯师兄的发髻!”庞小龙痛得挤眉弄眼。
“师兄师兄,我看到仙长了!”容嘉嘉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喊道。
“哪个仙长?”庞小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神霄派的那位仙长?”
容嘉嘉见过的仙长也就只有一个而已。
“是啊是啊,师兄你快过去,不然仙长要走了!”容嘉嘉焦急地晃动庞小龙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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