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曾宗林的嗓门又格外大,几句话下来,周围不时有人停下脚步侧目往这边看。
这是把球又抛给了赵时年,没道歉呢,就想求原谅了?而且话说的这么大声,不少人来来去去的盯着,不应倒是赵时年的不是了?
哪有这么道歉的。
其实,这么不情不愿,这个歉不道也罢。
不过人家是领导,带着过来了,也意思了一下,至少姿态摆出来所有人都瞧见了。
赵家人,接不接道歉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时年心里不自在,又不能发火,只得道:“领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进屋说?”
曾阳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心说他们都过来了,道歉的话也说了,这人不止不应,还摆上了谱,脸可真够大的。
他倒是想扭头就走,他爸非不肯,一眼眼神过来,叫他跟着一块儿进去。
曾阳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跟在后头,要不是曾宗林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这小子保准扭头跑了。
赵时年将父子俩的眉眼官司瞧在眼里,眉头皱的更紧了。
进了病房,瞧见苏瑜,赵时年迎上去:“小瑜,孩子醒了吗?”
苏瑜摇摇头。
孩子发了一晚上的烧,按说早上怎么也该醒了,这会儿都快中午了,还没睁过眼睛。
要不是傅源打包票说孩子身体没事,苏瑜非得急死不可。
“小瑜,这位是曾师长,这位是曾师长的儿子,曾阳。”赵时年不动声色的替苏瑜介绍,说话的时候表情平平。
苏瑜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时年这是也不待见这两位的意思吧?
曾宗林过来和苏瑜握手,将刚才在门口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还很有诚意的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孩子病床前的床头柜上。“苏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都是我教子无方。混账东西,还不快滚过来道歉!”
他作势要踢曾阳,脚却只虚虚碰了对方两下。
想来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压根舍不得碰对方一个指头。
苏瑜见状,脸上的笑意便淡了。
这是过来做戏给他们看呢!
“领导,道歉的话还是别说了,实在是不敢当。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小洋自己命苦......”
曾阳最讨厌别人喊“小洋”“小洋”的,因为他名字也有个阳,和赵洋又同年、同班,别人叫赵洋的时候,他总是以为对方在叫自己。
尤其赵洋虽然成绩不好,但却有一大批拥趸,好像不管谁都喜欢和赵洋一起玩似的。
明明他的家世背景要比赵洋高一截,别人却只看得见赵洋,看不见他曾阳。
曾阳站的位置离床不远,瞧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赵洋,有一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听见苏瑜这么说,他想也不想道:“他就是命不好!”
曾阳话一出,整个病房中,大人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看。
“怎么?我说错了?哼,他就是命不好!我讨厌赵洋!”
曾阳说着扭头就跑,动作滑溜的,然后是曾宗林也没一下拉住他。
他连他爸的脸面都不想给了,更别说这病房里的其它人。
道歉道个屁,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赵洋道歉。
“唉,这小子真的是,回头看我不揍他!”曾宗林佯装生气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又跟赵时年说:“时年,你别放在心上,今天这小子是硬被我拉来的,所以情绪有些不对,改天做通了思想工作再压着他来道歉。”
“不用不用,领导你的意思我们都懂了,道歉这事心意到了就好。”赵时年勾起嘴角,眸色深深。
“时年,你是不知道,我家的小子实在调皮,有时候就连我也管不住他。”曾宗林拍拍赵时年的肩膀说着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团的郑团要调任了,这个位置一旦空出来......时年,你虽然还年轻,但是向上升迁的机会也不是随时都有的......”
“苏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个红包算是我替我们家小子补上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曾宗林递给苏瑜的红包,瞧着挺厚的,里头装着的钱应该不少。
又是送东西又是送红包的,说一句道歉却这么难,不知为什么,苏瑜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即便想勉强摆出一个笑脸也摆不出。
曾宗林却没有再多留的意思了,又略微寒暄了一句,便提出了告辞。
赵时年走到苏瑜身边,夫妻两个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苏瑜便将手里的红包递给了赵时年。
他将红包揣兜里,转头又将床头柜上的一堆东西都拎上,快步追了出去。
这种时候任何推剧都是没用的,对方是领导,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只会觉得赵时年一家贪得无厌。
于是赵时年也懒得解释了三两步越过曾宗林,当着他的面,将拎过来的东西和红包一并放在地上。
“领导,你的意思我和我爱人都懂了,东西你还是带走吧。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我们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话带到,赵时年便头也不回的回了病房。
孩子生着病,他是真没心思跟不相干的人多纠缠,也顾不得跟前的人是不是领导了,话说了东西带到了,不收就是不收,随便对方怎么想。
人一走,曾宗林脸上的笑便维持不下去了。
他沉着脸,冷气不要钱的往外冒。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虽然好奇地上怎么好端端放了一堆东西,却一个敢靠近的都没有。
曾宗林当然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边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警卫员出来问道:“领导,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小张,你跟着我也挺久的了,没有功劳有苦劳,这些东西就送给你吧。”
曾宗林说着眼神淡漠的从那堆东西上扫过,回过头望向病房的时候,扯了一下嘴角,意味不明。
“小张,年轻人有一股冲劲是好事。但只知道一味向上冲,是没用的,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你说是不是?”
“是。”
“行了,咱们走吧,该摆的态度摆了,对方也接收到了,这就够了。”
许是赵时年放东西的时候又快又急,那都是苹果的网兜又没有扎紧,曾宗林抬步要走,里头竟然咕噜噜滚出了一个苹果来,一直滚到他脚底下。
曾宗林瞧见了,却没有低头去捡,反倒一脚踩在苹果上,还使劲在上头碾了碾。
苹果的汁水溅了一地,小张蹲下来,收拾的动作熟练又迅速。
不消片刻,便拎着东西跟上曾宗林的脚步。
刚才还乱糟糟的医院地面,须臾又变得干干净净了,好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时年去了又折回来,孩子恰巧醒了。
赵洋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雨又大又急,他想找马闻的笔却怎么都找不着,后来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臭小子,后山那地方阴森森的,叫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傻!”
苏瑜虚虚点了点儿子,一点不耽搁喂粥的动作。
该说不说果然傻人有傻福,以为这臭小子该留下心理阴影了,结果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
“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傻了。”赵洋瞪着一双圆眼睛信誓旦旦的说。
刚才赵深已经说过爸妈找他的那天有多着急,找回来之后又是怎么守着他了。
他这会儿心里还挺美的,原来爸妈围着自己转的日子这么美。
不过他再蠢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看着妈妈眼底下的乌青,心里还怪心疼。
他以后再也不想和马闻玩儿了,他对马闻那么好,他竟然骗自己。
还有,曾阳也是。
赵洋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那个姓曾的一直跟他别苗头。
看着儿子蠢萌蠢萌的表情,苏瑜无奈摇头。
让他完全不傻好像不大可能,只能指望别跟这次似的,蠢的离谱。
赵洋这孩子是真没啥心事, 虽然还发着烧,胃口一点不差。
不止吃了一大碗粥,还啃了一个苹果。
就连只是脚受伤的赵深, 都没有弟弟胃口好,苏瑜见了也是好一阵哭笑不得。
“深深,姥姥在这陪着你和弟弟,我和爸爸回去看看妹妹, 等会儿再过来行不行?”
苏瑜揉揉大儿子的脑袋,见他热出一脑门的汗,帮着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赵深笑一下, 心情很好道:“好,晚上不过来也没事的, 我可以帮妈妈看好弟弟。”
“傻小子,你们两个住院,我怎么可能不来?等着吧, 一会儿见。”
又在儿子的头上撸了两把,苏瑜这才起身离开。
放不下女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苏瑜也想和赵时年商量一下关于曾宗林的事。
夫妻两个顺着医院的外墙慢慢往家走, 太阳已经落了下来, 路上的人都没几个了。
两人随意的说着话, 并不害怕被谁听去。
“之前你出任务回来说,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陪着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瑜侧头看向丈夫。
赵时年身上穿着的是苏瑜给他做的新衣裳, 立领的白色衬衫,不过, 她大概没想到对方出一次任务会晒黑这么多,皮肤变成深褐色的, 赵时年穿着白衬衫,怎么看都有些不搭。
幸好他的脸还是很好看的,面容英俊,气质沉稳,再多的奇怪都被这张脸压了下去。
闻言他自嘲一笑:“我之前还以为完成这次的任务,事业上会有一个新的进展,没想到中间出了一个小纰漏。眼下这个副团长,大概要多干两年了。”
赵时年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小瑜,你知道吗?任何一个新手,都是训练了又训练,才会派去出任务的。像这种情况下,出现失误的概率,小之又小......”
具体的内容他没法细说,只能这么含糊其词的,不过即便不知道细节,苏瑜也明白了个大概。
“那你是怀疑,背后有人......”
赵时年淡笑了一下,眼神幽幽的看着前方:“孩子住院的事,你知我知,老太太知,剩下的就是家里那几个孩子了。宁树稳重,王成听话,王强太小还不好说,不过没有哥哥的允许,应该也不会外出,更不会把家里那些事随意说出去。所以我挺奇怪领导是怎么恰好知道,又怎么恰好上门的......”
尤其曾宗林那个架势,不像上门道歉,反倒像在以势压人。
赵时年在军队多年,年纪轻轻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潜力无限,曾宗林这次来就不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除非前头他们任务出了差错,曾宗林这里立马就知道了,而且他料定凭借这个差错,能把赵时年束缚在眼下这个位置上,两年或者更久。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呢?
赵时年慢慢走着,不禁陷入了沉思。
苏瑜被他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是啊,没有人往外说的话,曾宗林是怎么知道的?看曾阳的样子,不像是会主动跟家里提起的。
她沉思片刻,忽的想到一个可能性:“你难道怀疑——”
“嘘——小瑜,这些你都先别想,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细细查清楚。”赵时年谨慎道。
这方面的事情苏瑜不懂,既然赵时年说交给她,她虽然心有疑惑,却也还是选择相信对方,不再过问。
关于赵时年的前程,关于曾宗林的话题,两人就此打住,没再深聊。
......
夫妻两个一进家门,三个孩子好像三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两人身后进进出出。
宁树问:“小洋好点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小深呢?”
王成说:“妹妹刚吃了一顿奶粉,到现在还没醒过。中途的时候又换了一次尿戒子,一直都挺乖......”
王强倒是你想说点什么,可他还不太懂,只知道眼巴巴的看着两人,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苏阿姨,你们晚上都不回来吗?”
这次的事情让三个孩子都有些许不安,宁树更是多了几份歉疚和自责。
“苏阿姨,抱歉,我应该多盯着小洋一点的......”
孩子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面对苏瑜和赵时年,纠结的手指头都快打成结了。
苏瑜露出一个柔柔的笑脸,耐着性子安抚:“小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和小洋又不是一个班,怎么帮阿姨多盯着?再说,我送你去学校是叫你去上学的,不是叫你去帮我盯人的,你呀,顾好自己,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宁树抽了抽鼻子,脸上戴着羞涩和不好意思。
其实他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快点帮上苏阿姨的忙了。
又安慰了王成和王强兄弟两个一会儿,苏瑜才推开卧室的门,去看女儿。
小姑娘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口水顺着白嫩嫩的脸颊流到小枕头上,小拳头就放在了嘴边,她好像在品尝什么美食似的,不时嘬两下手指。
苏瑜瞧的心都化了,一整天下来的疲累都消散了不少。
这不是赵时年回来第一次看见女儿,可无论第几次,每次见都会因为这个小家伙而变得柔软。
他压低声音:“要不你留下陪女儿吧,医院那边我守着就行。”
“不用,你留下吧,记得给她换尿布,半夜要是饿醒了,再泡一次奶粉就成。我都答应小洋了,回头不去,孩子该生气了。臭小子,又轴又傻,也不知道像谁。”
苏瑜仰着头,盯着赵时年,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时年笑一下,灼热的气息不停靠近,在她疲累的脸上亲了一口,不容拒绝道:“等会我骑自行车送你过去,然后再骑回来,挺快的。明天不是要上班,我也骑车载你去吧!”
“好。”
国营饭店里,程美一大早就在店里东张西望:“苏经理不是请假就到今天为止吗?怎么还没看见她?”
其余人左右看了看,全都闭紧了嘴巴,没人接她的话茬。
程美有些不高兴,却也不能说他们做的不对。
主要是上次赵时年过来狠狠给了李国柱一个下马威,其震撼程度哪怕隔了许多天,也仍旧让人记忆犹新。
关于苏瑜的事,没有人再敢随便议论了。
过了两三天,李国柱的手果然好了,这会儿照样在厨房掂锅拿勺,不过手好了,不代表他的心情也好了。
他是国营饭店里唯二,敢继续和程美吐槽苏瑜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之前也没说错呀,还不是靠男人。苏经理也真是靠男人有这么丢脸吗?还是......”
“还是上次的教训不够,让你这回继续嘴臭。”
苏瑜进了饭店,正巧听见李国柱在逼逼,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站在苏瑜身后的赵时年,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狭长的眼睛扫过去,眸色深深的看着李国柱。
被赵时年死死压住的恐惧感袭来,差点让李国柱把吃饭的家伙给摔了,他把东西放好立马站得端端正正的,好像这样就能跟刚才那句话撇开关系似的。
这回苏瑜没叫赵时年动手,反倒把人劝了回去。
对付李国柱这样的,光靠打是没用的,再说赵时年毕竟是个军人,上一回还能说是为她出头,小小的教训一下,要是主动出手,总归有点犯忌讳。
且李国柱就像一只恼人的苍蝇,只要没死,只要还在国营饭店,时不时就会蹦哒两下、说两句酸话。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底下人不服,觉得苏瑜坐在这个位置上,名不正,言不顺。
要想在饭店里继续干下去,继续往上升,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赵时年一走,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程美迎上来,笑嘻嘻道:“苏经理你别介意,李师傅其实就是心直口快,大家都没什么坏心思的。原本你不是说开会来的吗?结果突然请假,大家伙其实都挺担心你。”
一听说开会,联想到苏瑜上次说的涨工资,国营饭店里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是啊,苏经理,反正现在离开工还有一段时间,要不你给我们开个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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