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他也只是伸出手,将那缕落在林星津鼻翼处,惹得她难以安眠的发丝拨开,小心翼翼地别到她耳后。
爱激起他内心潜藏已久的炙热欲望,但爱也让他学会克制。
没有了干扰源,林星津好看的眉眼松快起来,偏头将自己藏得更深。
漆黑阴沉的夜晚,天空像是浸透了墨汁。
细雨飘零的云层缝隙中,间或透出点点星光,一纵即逝。
不算美好的天气,可江斯年抱着林星津,只觉得满心欢喜。
今夜,林星津向他展露出来的那点依赖,足够支撑他在这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中前行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只是还未回到墅江公馆,雨就变大了。
一道令人猝不及防的春雷撕裂天边,将夜晚衬托得更加黑沉。
同时也吵醒了江斯年怀里的林星津。
江斯年心里顿觉不安,他知道林星津讨厌下雨天,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就在他想替她捂住耳朵的时候,林星津睁开了眼睛。
“津津?”
江斯年轻轻唤了她一声,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氤氲着水雾的眼睛空洞而无神,目光没有焦距似地看着面前的挡板。
可渐渐的,那双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林星津不爱哭,也很少哭。
曾经被她藏在不见天日处,不让人窥见半分的眼泪,在此时此刻,却像决堤的洪水,再也不受她的控制。
但即便醉了,林星津也不愿让人瞧见她的脆弱,她用手掌掩住面颊,企图压下她的懦弱与无措。
然而无济于事。
眼泪不住地从林星津的指缝间溢出,低声的呜咽与啜泣逐渐演变成持续不断的哭泣,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无穷的痛苦之中。
“津津。”痛彻心扉间,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声音很轻,温柔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津津乖,别哭了。”
那人试图安抚她,本就拥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力道,将她整个儿圈进怀里,轻抚着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脊背。
见她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对方大概也意识到这事不是林星津自己能控制的。
“想哭就哭吧。”他叹了口气,声线依旧轻柔,仿佛是怕自己会吓到她,“哭出来就舒服了”
“以后有我了,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们喝点水再哭好不好?”
“乖乖,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很吵却也让她心安。
江斯年的怀抱成了她的庇护所。
后来,林星津不哭了,靠在江斯年的怀里说了好多话。
说她最讨厌下雨天,最讨厌春天……
醉话没有逻辑,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江斯年认真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
即使是醉话,他也乐此不疲。
风歇雨停,黑夜重归阒寂。
林星津终于累得睡着了。
一个珍而重之的吻落在林星津的额上,就像蝴蝶的翅膀翩跹而过。
看似不着痕迹,实则涟漪四起。
收到消息的管家领着众人早早地候在门口,等着两位主人回家。
江斯年抱着林星津刚从车里出来,齐叔便将拢在胳膊处的绒毯抖落开,小心地盖在了女主人身上。
这会刚下过雨,气温也低,江斯年生怕林星津会着凉,抱着她疾步朝屋里走去。
等进了客厅,他低头贴了贴林星津潮红的脸蛋,见裹在绒毯里的林星津依旧睡得恬静,才松了口气。
“醒酒汤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齐叔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我现在叫人送去您的卧室。”
“嗯。”
大抵是因为在车上闹累了,整个过程林星津都很配合。
可即便如此,一切收拾妥当后,时间也已近十点。
等佣人退出去后,偌大的卧室里终于只剩下江斯年和林星津两人。
江斯年没有睡客卧的习惯,他也不想睡客卧。
结婚这么长时间,林星津回墅江公馆过夜的次数少得可怜,所以江斯年很珍惜每一次能和她”同床共枕“的机会。
更何况现在他又有了可以名正言顺留下来的理由——
他得照顾喝醉的星津。
想到这,江斯年不再犹豫,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在距离林星津伸手可触的位置,与她保持着一个绅士的距离。
他终究不舍得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冒犯她。
哪怕只是拥着她入睡。
“晚安,津津。”
“愿你有个好梦。”
愿你梦里有我。
只是这一晚注定不会太平。
江斯年似梦非梦之际,隐隐听到了一阵啜泣声。
“津津?”
他一下就被惊醒了,赶忙直起身子打开床头的小夜灯。
在夜灯柔和的灯光下,江斯年看到林星津皱着眉,洇着眼泪的眼睛紧闭着,眼尾一片潮红,而她的脸上早已淌满了眼泪,仿佛陷入到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当中。
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床上,捏着被子的指骨泛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苦楚。
寂静而孤独的夜晚放大了林星津的脆弱,她哭得比在车上时还要伤心。
这是江斯年第一次陪着林星津度过她母亲的忌日,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她的悲伤。
江斯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
林星津在睡梦中哽咽出声,“妈妈……”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江斯年听不真切,他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才听懂个大概。
“别跳,不要……”
听清楚林星津的呓语后,江斯年瞳孔紧缩,思绪霎时变得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
按照林家对外的说法,林星津的母亲沈晨是因病去世的……
难怪津津这么抗拒回林家。
一瞬间,很多让他存疑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江斯年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父亲林缜在她母亲尸骨未寒时便另娶他人的缘故,但现在看来,这中间似乎还另有隐情。
在没有他守护着的岁月里,津津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江斯年目光看向卧室一角,眼神里的寒意愈发浓重。
有些事情林星津不愿意说,不代表他不会去查。
林星津梦到了她母亲去世的那天。
这样的梦,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每次她都会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梦醒后好久都缓不过来。
但这次跟以往却有所不同。
在她即将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吞没时,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一声又一声,毫不耐烦,将她带出了那个压抑沉郁的梦境。
“津津别怕,我在,没事了。”
江斯年将林星津揽进怀里,小声地哄着林星津,手掌落在她的脊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他的音色本就低沉有磁性,加上刻意放低了声线,在这空旷安静的卧室中,更显得温柔而有安全感。
在江斯年的安抚下,林星津原本攥着被子的手松开了,转而抓住了他的衣服。
啜泣声渐渐止住。
与此同时,两人之间的姿势也越发亲密,但江斯年的脑海里却没有一点旖旎的念头。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念头——
希望津津不再难过,不在悲伤。
这个夜晚,江斯年与林星津之间横亘着的距离仿佛在瞬间被缩短。
可是等林星津酒醒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那个脆弱的,需要人保护的星津如同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但人总是贪心的。
江斯年也不例外,尤其是在短暂的拥有之后,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
他想成为林星津的依靠,想要成为她的保护神,想要她像他喜欢她那般喜欢自己……
身为演员,林星津对别人的注视一直很敏感,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楼梯上的江斯年。
看到林星津渐渐变得僵直的脊背,江斯年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面露遗憾地下了楼。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见到江斯年的那一刻,林星津依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原先两人相处起来也没这么别扭,可经过昨晚那么一出,现在一见到他,林星津就会想起叶雨淇说的话。
她昨晚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扒拉着江斯年不放?
林星津想不到答案。
事实上,即使有叶雨淇帮着回忆,她依旧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印象全无。
江斯年在林星津的对面缓缓站定,然后慢条斯理地落了座。
比起林星津的坐立不安,江斯年的神情显然要淡定许多。
昨晚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昨晚……”
“头还……”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江斯年微微垂眸,跟林星津对视片刻后,轻笑道:“女士优先,星津你先说吧。”
林星津粉白的手指捏紧手里的勺子,语气清冷又客套:“昨晚的事……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照顾我。”
江斯年靠坐在椅子里,墨色瞳仁里那一闪而过的温柔快得仿佛只是林星津的错觉,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神情,“不客气,头还疼吗?”
话家常的语气,绝口不提昨晚林星津抱着他不放的事情。
“不疼。”林星津摇摇头,她很感激江斯年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有时候什么都不问也是一种尊重。
压在林星津心上的尴尬与不自在逐渐消散,江斯年都没当回事,她也就没必要耿耿于怀了。
这事就算是翻篇了。
“中午想吃些什么?”
“……”连早餐都还没吃完的林星津一愣,没有马上作声。
她原本的计划是吃完早餐就离开这里。
即使这里是他们的婚房,待不惯还是待不惯。
但江斯年像是已经猜到了林星津的想法,在她想到理由婉拒前开口说道:“齐叔新学了几道特色菜,他一直想做来给你尝尝。”
说罢便看向了一旁的齐叔。
齐叔会意,点头道:“您之前不是说喜欢津城的口味吗,我就去学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您正好帮我尝尝味道,看看正不正宗。”
林星津之前是在津城拍过戏,但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随口说的话,齐叔却放在了心上,还花费时间精力去学了,这让她根本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那就麻烦齐叔了。”
“不麻烦,能给太太做菜是我的荣幸。”
在林星津看不见的地方,齐叔悄悄朝江斯年比了个“OK”的手势。
终于把人留下了,幸不辱命。
果然还是心软。
江斯年弯了弯嘴角,却被林星津看了个正着。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笑着解释道:“托星津的福,我也能跟着改善伙食了,你不在齐叔可不乐意给我做这些。”
明知道江斯年是在开玩笑,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让林星津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用完餐后,江斯年先回书房去处理公司的事务。
每次林星津回来,他都不会去公司。
在老婆和工作之间,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林星津则是去了花园的阳光房。
温暖又安静,很适合她一个人待着。
两人分工明确,互不打扰。
林星津刚坐下,手机铃声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是经纪人刘曼打来的。
“喂,曼姐。”
“星津,你现在人在哪,方便我过去找你吗?”
“不太方便,我现在不在家。”
林星津当初是隐婚进入娱乐圈拍戏的,所以圈内没人知道结婚的事情,刘曼也不例外。
刘曼只知道她家境殷实,但与家里人的关系一般,她父母似乎很反对她当演员。
现在听到林星津说不太方便,就猜测她可能是回她父母家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星津新剧刚杀青,她在这部剧里吃了不少苦,为此刘曼特意给她放了一个小长假,让她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在进组。
要不是情况紧急,刘曼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我刚收到消息,黎导的那部《沦陷》确定要重拍了,应该马上就要开始物色演员了。”
林星津有些反应不过来,“哪个黎导?”
刘曼的语气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还能是哪个黎导,当然是黎严导演啊!”
“确定吗?”
“千真万确,虽然还没正式出消息,但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估计现在大半个圈子的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刘曼回复道。
黎严在电影界的地位至今无人可撼动,他的作品极具灵气,直击人性,年仅二十二岁就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只要是他导的作品,必定都拿奖拿到手软,若是能参演他的电影,无异于一步登天。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导演,却在二十三年前突然宣布隐退,甚至不惜代价将已经拍了一半的《沦陷》剧组解散。
这次他突然宣布复出,重拍《沦陷》,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怎么样,心动吧?我记得当年《沦陷》的女主角好像是沈晨,说起来你某些角度还真蛮像她的。”
林星津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抖,“嗯,能帮我安排试镜吗?”
刘曼只当她是太激动了,没把她的异样放在心上,“放心,我现在就去安排,等确定好了时间我通知你。”
虽然林星津作为一个刚出道两年的新人,参演的电影并不多,但她在每一部电影中的表现都相当不俗。
无论是票房号召力还是商业价值,在同年龄段的演员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因而不少圈内的前辈都十分看好她,认为她天生就是为大荧幕而生的。
“那就麻烦曼姐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用最好的状态去见黎导。”
“嗯。”
结束和刘曼的通话后,林星津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虽然竞争一定会很激烈,但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争取到这个角色的。
只是还没等林星津平复好心情,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跟斯年回家吃饭。”电话里传来林缜的声音,“别说没时间,你阿姨说你的剧刚杀青。”
没等林星津说话,林缜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下去,声音透着不满:“真是不像话!我这个当父亲的居然要通过网络才能知道你的行踪……”
今天不光出了太阳,就连气温都跟着升了几度。
可是再明媚温暖的天气也驱散不了压在林星津心头那抹冷意。
唱了一会独角戏后,林缜终于恼羞成怒,“林星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听着呢。”相较于林缜的暴怒,林星津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是她的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林缜陡然拔高了声音,却被一道女声打断,“阿缜你好好跟津津说话,别吓到孩子了。”
“你以为我想跟她生气吗,实在是她太不像话了!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她进娱乐圈,乌烟瘴气的!好的没学到,就学会惹长辈生气了!”
“你干嘛跟孩子一般见识……”
“二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是孩子,咱们嘉嘉才是小孩子!”
听着电话里毫不遮掩地传来女人劝说男人的声音,林星津看向窗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缜大概是把女人的话听进去了,等他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津津,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爸爸和……家里人都很想你,今晚回家吃饭吧。”
林星津没说好也没拒绝,而是先反问了林缜一个问题,“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缜的语气一滞,“什、什么?”
果然跟她想得一样。
林星津冷笑一声,不想再跟对面多说什么,“你放心,我会回去的。”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身后有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传来。
林星津回头一看,是江斯年。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高三时的江斯年——
清隽肆意,意气风发,少年感十足,生来便是天子骄子。
其实,高中时期她对江斯年的印象并不完全出自叶雨淇。
她在图书馆、体育馆、操场……都曾经偶遇过江斯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总能轻而易举地成为焦点。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愿意为了夏菁去纹身,将她时刻放在自己的心上。
他大概真的很喜欢夏菁吧,林星津暗自想道。
江斯年将手里的果盘放到桌子上,然后直起身子,也跟着站到了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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