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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摧山白)


霍母哼了一声,“现在看着女儿得了势,不必借咱们霍家的势了,这才又撺掇顾钦退亲!”
“娘的意思是,这亲事是师母让顾钦退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顾钦那丫头最听乔氏的话,再者说,你不是说顾钦很喜欢你吗?当初你还嫌她性子怯懦看不上她,如今看来这丫头性子是个狠的。”
霍启年想起那日站在擂台上的顾钦,模样长相分明就是他印象中的阿钦妹妹啊,可是霍启年却觉得她变了,完完全全地变了。
“那这婚事,就如此作罢了?”想起顾钦那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竟有些心口发热,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要娶她,肯定过不了你爹那关,他是恨上那丫头了。”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婢女来报:“夫人,重家派人过来了,正和老爷在客室说话呢。”
顾钦与重德的赌约全京城都知道,说起来这事传得如此沸沸扬扬,还是重德的门生自己做的孽,现在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当着肃京百姓的面,他要毁约怕是会颜面扫地,落为笑柄。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能保住屁股底下的位子,声名狼藉又如何呢?人能享受的到底是现世的东西,又不是那些无用的名声。
霍母便是这样的人。
她气顾钦,也只是因为顾钦退亲的缘由,致使她在丈夫那儿受了顿气,但是若说再与顾钦攀亲,她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毕竟以顾钦现在的门庭,娶她只会光耀门楣,于她的三郎来说更是取之不尽的好处。
有这样明晃晃的好处,谁不愿要?攀扯着那些身后的名声作甚?
“重家来人,是要与父亲一起对付顾钦了?”霍启年道,他的父亲霍直记恨顾钦退亲一事,已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霍母道:“走吧,过去看看。”
母子二人来到客室,就听见里面霍直的话。
“我虽有心相助重氏,可几个大男人勾结着对付一个小女娃,这样不齿的事我霍直做不出。”
客室中另一人打着哈哈:“霍大人这是什么话,咱们同气连枝,一起把那个不顺眼的女人磋磨一顿,若能逐她出朝堂那更是安生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止找了我霍家,刘家你们也没少登门罢?多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若你重氏都是这种货色,那真是离倒台不远了!”
“你!”那人没想到霍直说话竟这般不讲情面,恨恨道,“好啊!好!你霍家如今微末,你最得意的三儿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武官而已!得罪了我重氏,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那人破门而出,看见站在门外的霍母和霍启年一愣,随即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霍母有些担忧,道:“你说话也太不中听了,这事咱们便是不帮,几句话含糊过去就是了,你何必得罪了他?”
霍直冷哼一声,“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腐儒嘴脸,我再讨厌顾钦,她也是顾大哥的女儿,当年若非她爹,我早就不知道埋哪儿了!背信弃义的事我霍家不会做!”
说罢他又冷冷看了霍启年一眼,骂道:“你个混账当初糟践了顾钦的心意,人家巴巴赶你的时候你不屑一顾,现在亲事被退了你倒是缠着你娘问东问西!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
“还有你!”霍直又瞪着霍母,“那乔氏能在顾家做什么主?当初我就说她信中言辞闪烁有蹊跷,你非要把婚事定下来!现在可好!”
他炮仗似的把在场的每个人都骂了个遍,黑着脸回房了。
霍母:......
霍启年:......
重德的事,苏玉澈说到做到,他说让顾钦不必再管,就真的没再让顾钦操心,更没再让顾钦受到半点牵连。
之前四处游说对付顾钦的几个重氏门生被他捉住套上麻袋狠狠打了一顿,扒光了衣服挂在闹市示众,丢尽了脸不说还有苦说不出。
没有证据啊!
李长安听说此事后乐得大笑,“苏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行事风格?这一顿打得真叫朕解气!怕是顾钦也觉得解气!”
苏玉澈敛目一言不发,他只是叫墨阁的人去教训了这几人,好让他们行动不便耽误行程,扒光衣服示众的事,可不是他做的。
“重德那边怎么样了?”苏玉澈问道。
李长安道:“朕已经跟他说了,朕乃天子,一言既出就能有悔!他重德想再在朝为官就要遵循朕的规矩乖乖去参加考试,不然就趁早告老还乡,他说回去考虑考虑,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一定会的。”苏玉澈道,这是重德唯一能留存脸面留在朝中的法子了,他若坚持强留,联合重家全族他们的确是难以应对,可重氏一族在世家中可就颜面尽失了。
果然,几日后,重德门生尽数被打,他无人可用,无法周转,只好答应了李长安的要求,通过应试留在京中,李长安也趁机宣布今后每年入朝为官者皆要经过应试方能入朝。
虽世家林立,天下才子入仕仍面临着种种阻挠,可为天子效忠对众多寒门学子来说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铜墙铁壁了。
一个月后,听命顾钦前往荆州打探消息的队伍死伤惨重,仅有两人顺利回京。
那胳膊都被斩断一半的士兵声泪俱下,禀呈了一件令李长安措手不及的事——荆州民变,匪首谢山占城为王。

第27章
事发是在黄昏, 顾钦终于做好了为苏玉澈量身定制的轮椅和一应康复器械,她翘了皇城司的班,在苏府的院子里鼓捣了一下午才把那些器械都装好。
炎炎烈日, 苏玉澈在书房批阅公文, 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在他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心口一阵微妙。
弄了好半天, 顾钦才起身拍了拍手,大声道:“弄好了!你要不要来试试?”
顾钦抬眼,正装上苏玉澈注视着她的视线,温温柔柔的。
她心中一动,推着自己做好的轮椅去接人。
这把轮椅体积比苏玉澈原先那把要小上近乎一半,十分轻便,走起来也更加顺滑稳妥,顾钦还给它装了个向前驱动的机关手柄, 这样今后苏玉澈要自己使用就不必那么费力了。
而且靠背的弧度也十分贴合他的脊背, 坐上去比之前要舒适很多。
轮椅四处都被精心打磨过,一点木刺都没有, 座椅下面还有个封闭的暗格,里面放着毯子之类的东西,实用性能也大大增加。
苏玉澈光是坐在这把轮椅上,心跳都会不受控制地加快,处处都很合他心意, 而这是顾钦亲手做的。
她的木工当真很好, 很多巧思都是肃京木匠都不曾有的。
这会儿日头已经不大了,院子里阴凉着, 顾钦推着苏玉澈给他介绍这些器械的用途。
“这个是练习下肢发力的,每天都要练, 一开始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会伤到骨头。这个是练习走路的......”
苏玉澈一一了解过后,顾钦就让他先找一个试试感觉,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玉澈自己无法站起来,顾钦便托着他的腰侧,让他双手都扶在器械的把手上。
只是一个练习下肢发力的简单动作,苏玉澈却做得异常辛苦,他刚弄了一会儿都沁了一额头的汗,很快手上就使不出力气。
顾钦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以防意外,见他坚持得十分辛苦,连小臂都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便一手环住他的腰,减轻了他所承受的重力。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形一僵,顾钦道:“慢慢来,这种东西无法一蹴而就,今天只做这一点点就好了。”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顾钦这样寻常地说着话,苏玉澈身上那股沁人的兰香就不住往她鼻尖扑,迷得她心猿意马。
直到一个声音骤然在旁侧出现。
“阁主,皇城司的马校尉求见顾将军,说是有要紧事。”
这副模样被人瞧见,苏玉澈猝不及防手上脱力,整个人就结结实实落进了顾钦怀里。
“把他叫进来罢。”顾钦道。
那墨阁女子一顿,见苏玉澈没有什么异议便立马离开了。
“累了罢?”顾钦抱着他放回轮椅,熟练地从下面的暗格中取出一张小毯子盖在他身上,颇为自然地替他揉开小臂上的经络。
“这些都要做一遍,否则第二日胳膊便会酸痛,就做不了康复训练了。”
怎么都是她说有理,苏玉澈一言不发坐着由她摸揉着自己的小臂,不自在地将视线投向别处,耳根却热热的。
这明明......只是寻常的康复训练而已,将军训练士兵还少不了要有肢体接触的,不必在意,不必这么在意。
听到廊外的脚步声响起时,顾钦就放下了苏玉澈的手臂,把它们好好盖在了毯子下面,回眸见马德全跑得气喘吁吁,见着她就惶急道:“将军!不好了!荆州真的发生民变!听说匪首张山已然占城为王,正在屠戮百姓!”
“你说什么!”顾钦眉心瞬间拧紧,她本只想着大约会生变数,没想到竟如此严重到了屠城的地步。
“我即刻面圣。”顾钦边说边往外走,又听身后道:“我也去。”
她回过头,对上苏玉澈严肃的视线,会意地一把掌住他的轮椅。
“好,我们一起坐马车过去。”
一路上,马德全为顾钦讲述了荆州惨状,城中所见男丁皆被屠杀,妇女皆被强掳,城中一片惨状,天字营被派去的二十个弟兄只逃出来两个,其中一人还被砍了半条胳膊。
顾钦等人进宫时,李长安已然拟好了征讨的诏书,等顾钦一来就将诏书交给了她。
“朕已收到消息,荆州太守全家被害,谢山砍下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祭旗,顾钦,你速速调拨一队人马驰援荆州,务必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李长安说话的时候气得手都在发抖,顾钦正觉得奇怪,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就听李长安复道,“苏卿也同去。”
走出崇明殿时,顾钦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李长安竟让苏玉澈这样一个腿脚不便的与她同行去荆州?
“陛下命你监视我?”她猜测道,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可能了。
苏玉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将军有所不知,荆州太守乃是陛下恩师,于陛下既有教养之恩,亦有救命之恩。”
顾钦咋舌,才算是明白了李长安为何会激动气愤成那般模样。
“刻不容缓,咱们今夜就出发罢。”顾钦道。
苏玉澈看着她道:“将军既然要远离肃京,墨阁中人,便暂借将军几日罢。”
之前顾钦就问苏玉澈讨要过身手好的墨阁女子在将军府看家护院,然而被苏玉澈一口回拒,现下他再度提及此事,可谓是了结了顾钦一桩心事。
若有墨阁中人在将军府坐镇,那她这趟出行可就安心多了。
“多谢苏相。”顾钦道,“我先回府安排诸事,等安排妥当了,就来接你。”
她将话说得这般亲昵,令苏玉澈无所适从,他别开眼没有吭声,再抬眼时马蹄声已远,他只远远看见那个俊秀的身影没入夕阳之中。
自荆州而来的两人向顾钦描述了贼寇的大概兵力,道:“他们训练有素,不像是寻常百姓集结,且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不过三日,荆州城已是一片狼藉。”
顾钦点了整个天字营和地字营拔营而出,又因苏玉澈也要同行,所以还多备了辆马车,征程跋涉一路南下,十日后终于抵达荆州。
荆州城门紧闭,不进不出,顾钦带着人在外围远远看了一眼,率先看到的便是被挂在旌旗上的太守头颅,马德全就跟在她身侧,怒道:“这谢山真不是东西!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杀进去?”
顾钦道:“荆州城西南靠山,要进城只能从此突破,到时候兵分几路四面包抄,城中境况还不得而知,所有人不能待在一处。”
马德全会意,回头看了眼苏玉澈同来的马车,道:“那苏相怎么办?”
“你亲自守着他。”顾钦道,“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一会儿我率先带人进去,给你留一只千人的骑兵队,必要时候弃车而逃,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马德全连忙领命。
安排好攻城部署之后,顾钦便率先锋部队在西南山体的掩护下冲进了荆州城内,在看清城中景象后,跟随顾钦一同而来的士兵都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城中伏尸遍地,随处可见断肢残骸,甚至还有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死不瞑目,脸上还留着惊恐的神色,还有孩童被一杆长枪捅穿身体,一杆枪上便穿着三五个孩子的尸体。
这全然是场屠杀。
“带好你们的集结号角,若遇敌不敌,就吹响号角求援。”顾钦摆手让他们先作分散,再仔细搜寻城中可还有剩下的活口。
寻常来说,攻城是为了劫掠,屠城后便不会在城中停留太久,他们的行动要尽快了,李淑文说这伙人是从京城赶来这里,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是会迁徙的。
荆州是不是第一个被屠的城池尚未可知,但一定还会有下一个受害的城池。
必须将这群流寇一网打尽,才能永绝后患。
她一面熟悉城中地形,一面搜寻着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和活口,一炷香后会再压进一批人,人一旦多了就更容易被发现了。
城外,马德全带一千人守在苏玉澈身侧却是心焦如焚,转着圈遥望着荆州城门,满心都在挂念顾钦的安危。
苏玉澈掀开车帘,宽慰他道:“将军身手不凡,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马德全叹了口气,坐在马车车轴上与他攀谈起来。
“苏相有所不知,我们将军用兵大胆,她自己就更大胆了,之前在陇西时,她一个人就敢追击北狄一支巡查小队,我真怕她这次又胡来。”
苏玉澈听着马德全说话,不禁想起上次顾钦醉酒时对他说的那些话,她说她经历过的,要比现在还要难、还要险,她在那里的生活难道是自己一个人吗?
所以才养成了她这副孤绝的性子。
正此时,城中响起号角,多重并起,听得二人均是心神一紧。
“他们被发现了。”马德全咬了咬牙,他虽然知道正面冲突肯定是在所难免,可这种事有他跟在顾钦身边还好,现在放任顾钦一个人进去,他真是无法不担心。
苏玉澈垂在膝上的手也默默收紧,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轻轻阖目。
荆州城中,跟随顾钦同去的千人部队迅速集结在一起,虎视眈眈着对面迎来的流寇军。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有十分精良的兵甲武器,装备丝毫不比他们正规军差。
看来这件事的背后是有人支持了。
顾钦心中笃定这一猜测,道:“杀。”
两军对垒,谢山军那边黑压压一片已然压了过来,可顾钦身后仍不见增援,有人急了:“一炷香之后便会到的人呢?可这都要半个时辰了!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
“负责接应是是谁?”
“地字营......庞勇。”
整个天字营的人,无不知晓顾钦与庞勇之间存在着过节,而且顾钦还让庞勇当众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很难不说庞勇还在记恨此事,说不定就会因此故意延误时机!
顾钦听见身后的议论,道:“别慌,荆州城掩体众多,人多反倒对他们不利,照之前商议好的分散,不敌便吹号求援,将他们的阵营打散。”
有了顾钦说话坐镇,这千人部队顿时就不觉得慌乱了,眼下再看又不觉得自己处于劣势,毕竟他们骑着马,而这些人没有,真正打起来还是占优势的。
一千人的队伍迅速撤退寻找自己的掩体,在荆州残破的街巷中穿插着,再找机会突袭,几队骑兵从中横冲直撞再一路厮杀,很快就将谢山军四分五裂。
周敬跟在顾钦身侧,一边跟随进攻一边猜测道:“庞勇没带人来,将军觉得他会不会是借此报仇?”
顾钦不算太了解庞勇的为人,眼下还不好评断,不过话没多说就见有一伙谢山军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她暗觉不妙,道:“你留在此地接应,匀几人跟我去那边看看。”
周敬道:“不可!入城前老马多次嘱咐我看着将军,让将军不要冒进,说什么也不能让将军单独去!”
然而顾钦哪儿听他的,指了几人就往自己看中的方向追了上去,见周敬也无可奈何跟了上来,顾钦才道:“这队人去的方向有异,他们带着大车,像是要拉什么东西,你觉得谢山已经知道我们进城的情况下,会派人去拉什么?”
周敬皱眉道:“......是军备物资?”
顾钦摇了摇头,“是物资,但不是军备物资,他们这伙人并没打算长留荆州,眼下既知朝廷已然派了人来,那一定是要立刻带上东西走的,而他们紧着要带走的,要么是钱财,要么是人,我们拖住他们的行进,方能让他们多在荆州停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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