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后,金碧辉煌的轿撵上,曼妙的轻纱随着微风摆动,一双带着珠宝链镯的手臂,将轻纱挑起,露出了一张艳丽又张扬的脸。
灵族使节是最后到达的,异族的使臣早不声不响地进了京城,被礼部安顿在驿馆。
按照惯例,当晚皇帝在宫中举办了宴会,宴请两族和几个附属国的使节。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明绮并不打算带着萧霁去,然而临行前皇帝身边的姜公公来传旨,要明绮带着萧霁一同去参加宫宴。
不用深想就能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
皇帝疑心深重,他既希望明绮是一个仰慕萧霁只知道情爱的小姑娘,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掌控,又不想明绮太爱萧霁,耽误了追捕萧厉山。
皇帝要萧霁去宫宴,就是想试探明绮对萧霁的感情深到什么地步。
不过皇帝大概要失望了,明绮不会给他试探的机会。
明绮漫不经心拿起触手生温的玉簪,将簪子插入萧霁柔顺的发丝里。
以防万一,启程前明绮嘱咐道:“宫宴上不要乱跑。”
万寿节在即,才进宫门,便能感觉到奢华靡丽之风。
宫中的马道边摆着价值不菲的玉雕,极品白玉被雕刻成姿态各异的植物,宴请宾客的宫殿里更是装潢华丽,桌子上的器皿更是金银制成。
大烨是盛世气象,加上有个不误朝政,沉迷长生的多疑皇帝,仅仅一场接风洗尘的宫宴,也恨不得举全国的财力来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
酒过三巡,异族使节举着一滴千金的葡萄酒站起,冲上首的皇帝高声道:“在下奉我族耶律族长之命,祝皇帝可汗万寿无疆。”
“好!”皇帝正在兴头上,当即应和一声,举杯同饮。
然而,方才酒杯后,使节却没有坐下,而是说:“此次出使烨朝,在下奉族长之命,还有个不情之请。”
明绮压下眉眼,沉沉看着使节。
“我无上异族的族长于不幸丧妻,族长希望能续娶贵朝公主,以结万世之好。”使节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异族特有的敬礼。
异族自称为无上异族,意思是异族人千秋万代,无上尊贵。
无论是前朝还是烨朝,边境都没少受异族的侵扰,算不上什么友邻,加上近年异族和明绮交手,屡战屡败,节节后退,大烨属实没有嫁公主的道理。
话音才落,立即有年轻无畏的臣子愤愤出声:“什么续娶,分明是下嫁,求娶公主,凭他们也配。”
性子稳妥的青年大臣也拧眉低道:“异族太嚣张了。”
“我大烨适龄的公主,似乎只有……”有人皱眉。
全场的视线都不自主地汇聚在文贵妃身边,然而视线却齐齐落了空。
大烨唯一的适龄公主灵禾公主,并不在自己的席位上。
萧霁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的明绮,谢卿卿对他恶意深重,他虽然不把谢卿卿放在眼里,但明绮却十分在意谢卿卿。
明绮把玩着雕刻精美的金丝酒杯,艳色红润的唇微微紧绷,透露出些许不虞的意味。
萧霁沉默片刻,低声宽慰:“我朝没有公主远嫁外族的先例,当下国力鼎盛,更没有下嫁公主去和亲的道理。”
明绮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他:“若是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应允下来,又当如何。”
萧霁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抿唇不语。
不用萧霁说,明绮也知道若皇帝当众答应,朝臣会如何做。
最好的结果便是寻个宗室女,代替正派公主前往和亲。
异族再骁勇善战也是蛮夷部族,烨国是个庞然大物,那些恃才傲物的朝臣又如何看得上脚边的蚊虫。
皇帝心中自然也是看不上的,但他定然不愿意再起事端,和异族交战。
这不是为边境的无辜百姓着想,是为他自己手中的权柄着想。
有萧厉山的先例在前,皇帝忌惮任何一个声名在外,受军士爱戴的将军。因此为了拢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放权,皇帝定然会顺了异族的心意下嫁公主。
皇子尚且可以征战四方,可以入朝摄政,以此护住天下百姓,大义当前,公主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奉献,到头来护住的是百姓的生死,还是上位者的权势,谁又能知道。
“当真是遣妾一身安社稷。”明绮握着酒杯嗤笑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更多的是一种自嘲,只有萧霁能听清。
萧霁伸手,宽大的手掌覆盖在明绮并不算柔顺的手指上。
“异族,”萧霁迟疑片刻,“小心异族,他们和萧厉山有来往。”
见明绮只冷凝着一双眸子,看着对面的异族使节,萧霁颤了颤鸦羽,轻声问:“谢卿卿,对你来说很重要?”
明绮看向萧霁,见他神情隐忍,她不由扯了扯唇角,淡声说:“如果有一日,要我在过去的你和谢卿卿之间选择其一。”
“萧霁,我不会选你。”
对她来说,萧霁是少女时期芳心暗许的梦,是一时兴起的欲,是曾求而不得的爱,但这些在谢卿卿面前都太淡了。
谢卿卿代表着理想,是她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时,除了父母的书信外,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勇气。
若谢卿卿出了什么事情,这三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说完,明绮便不再看萧霁。
这时候异族使节听见朝臣的窃窃私语,脸上已经挂不住,当下便要皇帝给个答复出来。
明绮没有察觉到,在她看向别处的一瞬间,萧霁阴沉似水的目光。
往日里清冷安静的眸子仿佛从深渊看来,阴沉沉带着些决绝的意味。
“大烨可汗,是否能同意我族所求,还请给个准确的答复,我族已在外囤积兵马,只等着迎接远来的大烨公主。”异族使节话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帝听出异族隐含的威胁,脸上不悦显而易见,连胡子也气得抖了抖。
“我大烨并无适龄公主,恐怕要让贵族族长失望了。”
异族使节摆了摆手,叉着腰说:“可汗是当我三岁孩童,诓骗我吗!灵禾公主正值妙龄,配我族族长岂不是正好。”
“使节,你族族长五十有余,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而我朝公主却是二八年华,如何称得上般配?”这次说话的是贺玄之,他语气向来儒雅温和,这一次却十分坚定。
“什么知天命!说话文绉绉的,我族长正值壮年,族中仰慕族长的女人不在少数,如何不能娶灵禾公主。”使节冷哼,“还是说,你大烨看不上我无上异族?”
底下有臣子忍不住翻白眼,这还用说,但凡你收敛些傲慢气焰,和灵族一样不惹事生非,大烨还能高看你们一眼。
灵族派来的使节正站在灵族小王子旁边,嘘寒问暖。
小王子靠着靠背,姿态懒散不正经,一看便是被娇宠出来的少年。
玄绯不耐烦地推掉使节送过来的酒杯,双手身后垫起脑袋,讥讽道:“哪个妙龄少女看得上你七老八十,还有过正妻的老头子。”
“玄绯王子!”异族使节冷冷眯起眼睛,“是要代表灵族和我异族为敌吗!”
玄绯不顾身边的族人拼命给自己使眼色,他扬了扬下巴,嗤笑:“怎么,我阿姐骁勇善战,还怕你们这些不开化的蛮夷?”
异族和灵族是世仇,眼看双方就要当众打起来。
明绮捏了捏眉心。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月桦趁无人注意,走到明绮身后,压着声音躬身说:“一切已经按照将军说的安排妥当了。”
话音才落,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太监慌张从殿外跑进来,打断了玄绯和使节的争执。
“陛下!大事不好了,五皇子、五皇子醉了酒……在御花园里闹呢!”
文贵妃面色一冷,美眸狠戾地看向小太监。
三皇子则搂着自己的新皇妃,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在闹什么幺蛾子。
莫不是看他将娶妃的日子提前,拉拢了礼部尚书,心中不忿借酒消愁?
皇帝也冷下一张脸,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是哪里跑来的小太监,如此不懂事,国宴上也敢把不体面的事情这样宣扬出来。
他正要敷衍着把事情压下来。
玄绯却饶有兴致地站起身:“谁在醉酒,可别压垮了御花园里的草木,不如我去看看!”
身边的侍从恨不得捂住他的嘴,青白着一张脸说:“殿下,慎言。”
但唯恐天下不乱的显然不止玄绯一个,异族使节也看好戏般地挑起眉:“不若我等一起去看看,左右呆在宫殿也觉得烦闷。”
“不必。”皇帝冷着脸站起身,“只是家事,不劳各位伤心,许尚书,贺爱卿,便有你们二位主持大局。”
“朕还要同道长修行,失陪。”
皇帝痴迷长生,崇尚道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各附属国的使节心照不宣地打着哈哈。
皇帝退场不久,文贵妃和皇后也先后起身,以更衣为由头离开。
明绮嘱咐萧霁在座席上等自己,趁着无人注意,也迅速离场。
秋日的夜晚明显冷寂许多。
明绮拢了拢衣衫,抬脚要走。
“将军,留步。”
明绮转身看过去,皇后在两个侍女的跟随下,缓步向她走来。
“将军曾跟同本宫说等一个契机,莫非便是今日。”皇后徐徐说着。
“此局能否脱困,全看娘娘了。”明绮垂眸道。
月色如泼墨。
宫中歌舞如梦如幻。
萧霁沉默着坐在座位上,身边忽然笼下一层阴影。
三皇子持着夜光杯盏,温声说:“萧兄,多日不见。”
萧霁冷下脸,没有接三皇子递来的酒。
三皇子便坐在萧霁身侧,淡声说:“令尊近来可好。”
萧霁凤眸里闪过一道寒光,他不着痕迹看向三皇子,袖袍下的手握紧:“萧厉山如今只是个罪人,也能劳殿下挂心吗。”
第47章
“罪人?”三皇子朗笑一声, “什么罪人,不过是败者为寇,若非当年齐王身侧, 有人向父皇传递消息, 今日坐在高位上的人,是谁还未可知呢。”
“殿下是胜者一方, 这样的话怎么也不该由殿下说出来。”萧霁执起茶盏, 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淡。
“说起来,你当真不觉得可惜吗?差一点, 萧厉山就是大烨的主人了, 到时候你这个长子怎么不也水涨船高, 又怎么会被困在明绮身边,奴颜卑膝。”三皇子闲闲笑道。
萧霁神色清淡,不为所动:“三皇子为何要和我说这些话。”
“有感而发的感慨罢了。”三皇子道。
“听父皇身边的姜公公说, 当年萧厉山能一夕之间大厦将倾,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缘故。”三皇子兀自饮下杯中酒,不咸不淡地说。
萧霁神色不变, 执著夹起鱼肉放入嘴边。
“这倒是从未听闻。”
“那人藏得很深,或许连父皇都不知道是谁。”三皇子耸肩。
“父亲家大业大,身边出一两个有异心之人, 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有人要保全忠义也无可厚非。”萧霁冷淡答道。
“或许是这样,”三皇子转身, 锐利地双眼紧紧盯着萧霁:“但两年前, 齐王倒台,有件事我一直不解。”
“父皇那样恨萧厉山, 为什么却能饶你性命,大烨律法岂能容一个罪臣之子苟延残喘。”三皇子眯起眼眸,一字一句:“萧厉山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萧霁缓缓放下筷子,他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沉静模样,掩盖在袖袍下的手握起,手臂上青筋毕露。
“原来殿下怀疑我是皇帝的内应,”萧霁扯了扯唇角,缓缓对上三皇子的视线,“为什么?真的会有人费尽心思,只为扳倒自己的父亲?”
“三皇子,您这个猜测未免有些可笑吧。”萧霁神情冷淡。
“只是猜测而已,既然是猜测,就会有夸张的成分。”三皇子疑心不减。
“原来萧某在殿下心中是个疯子,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转而在京中任人欺凌,若真如殿下所说,是我通风报信不忠不孝,怎么不见陛下彻底赦免我。”
萧霁掀起眼皮,看向宫殿中的至高位:“陛下饶我性命,是保护还是羞辱,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三皇子神色沉沉,他推开身边的小厮,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首将酒饮尽。
他捏着价值千金的夜光杯,脸上阴沉,许久才看向萧霁:“是我多心了,萧兄不要介怀,我也只是猜测,若真是萧兄传递的消息,萧兄就是大烨的恩人,我也只是想尽绵薄之力护恩人周全。”
“萧兄,失陪。”
萧霁面无表情目送三皇子离开。
交叠的双手手指习惯性搭在冰凉的玉镯上。
有贺玄之和礼部尚书主持大局,宫殿里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
萧霁久等明绮不到,看着宫殿中央载歌载舞,相熟的大臣聚在一起觥筹交错,心中便浮现几分厌烦来。
他微微闭阖冷凝无波的双眸,克制住自己起身离席的冲动——明绮让他不要走动,他便耐心等明绮回来。
察觉到身边有人停住脚步,萧霁捏着眉心,侧头看过去。
李雍州身姿颀长高大,面部轮廓坚毅冷静,他站在萧霁身边,和其余走动的宾客一样,手中拿着装满了葡萄酒的酒杯。
萧霁不着痕迹皱眉,只是一瞬间,便平静地移开目光。
“以前不知道,萧公子和三皇子殿下也有交情。”李雍州双目带着打量和审视。
“李将军,萧厉山尚未倒台之时,我虽不受萧厉山喜爱,但也担着齐王长子之名,这京中谁没有想过和我攀谈。”
萧霁神色如常地说:“你也太敏感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是未明绮着想。”李雍州不置可否。
“不劳将军费心。”萧霁将清茶送入嘴中,缓缓道:“我的一言一行,都在阿绮的掌控里,今日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自有下人将其写在纸上交给她。”
御书房内,死气沉沉,空气中隐约能感受到弥散出来的阴谋味道。
五皇子谢池泽赤着身躯,四仰八叉地昏睡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身边则跪着一个哭泣的小太监。
家丑不可外扬,但在今天这个场合,八方势力掺杂聚集,想要遮掩难如登天。
何况是这样恶臭的丑闻。
御书房外聚集了多少皇室旁系,皇帝不用细想也能猜到。
五皇子在睡梦中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一声呓语,而这呓语声越来越大,最后到了室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灵禾,不准乱跑……从了朕,朕赏你荣华富贵,便是皇后也可以允诺。”
不知谢池泽做了什么梦,脱口而出就是皇帝的自称,野心昭然若揭不说,言语之间竟然还透露出对自己亲妹妹的觊觎。
皇帝面色更加铁青,愤怒之下,他将桌案上的文房四宝拂到地上。
笔墨纸砚摔在华丽柔软的地毯上,溅起点点墨汁。
文贵妃忍着心中的恐惧,对身边的小太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五皇子叫醒,不准他再说醉话。”
“着什么急。”皇帝冷笑连连:“都说酒后吐真言,朕今日就听听这个小儿子的肺腑之言。”
除去文贵妃,房间里还站着事不关己的皇后,她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全程置身事外。
如不是明绮交代,让她见机行事,夺下文贵妃的抚养权,她已经甩袖而去。
说完方才的话,谢池泽又沉入梦乡,不一会儿,呼噜声响彻天地。
皇帝面色铁黑,几乎成了猪肝色,却不准任何人叫醒谢池泽。
片刻后,他才看向谢池泽旁边,衣衫不整的小太监。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怎可听这来路不明的太监胡言乱语。”文贵妃花容失色。
今日这局势一看就是针对谢池泽的阴谋,小太监也定然是幕后之人培养的死侍,嘴里怎么可能说得出对谢池泽有利的话。
皇帝却在气头上,指着小太监道:“朕让你说你就说!”
“奴才是五皇子身边的近身,今日五皇子喝多了酒,奴才陪着殿下去御花园醒酒,没想到殿下酒劲上来,硬要人去请灵禾公主,殿下身边只剩奴才一个人……”
小太监像是想到不好的事情,眼中闪过浓重的惊恐:“谁知道殿下兽性大发,竟然对奴才……奴才真的没有勾引殿下,陛下明鉴,陛下明鉴!”
一席话连皇后都为之侧目,眼下遭难的只是个小太监,如果真像他描述的那样,谢池泽真正要下手的,是自己的亲妹妹。
谢卿卿也是皇后看着长大的,虽不是自己所生,但谢卿卿灵动乖巧,又和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差不多大,皇后对谢卿卿一向有三分舐犊之情。
她不悦地看向文贵妃:“今日这件事,文贵妃你可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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