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 岂能这么快就餍足。
最后他终于抬头, 如愿见到那双早已失去焦点, 沾染着雾霭的眸子。
可怜兮兮的。
又扣住她的脖颈, 对着被她自己咬红了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段之愿只顾着捞地上的衣袋,把自己包裹严实后才注意浴室传来的水声。
刚好酒店把烘干的衣服送回来, 她拿着衣服往回走时才意识到,他为什么又洗了一遍澡。
脸上褪去的热度重新席卷而来。
段之愿站在窗边,对着一轮圆月失了神。
等张昱树出来后,丝毫不避讳她,坐在沙发上换自己烘干的衣服。
段之愿移开视线,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问:“我们要回去?”
张昱树慢条斯理套上衣服:“你穿这身?”
她赶紧跑过去,抱着裙子回到卧室。
门锁声传到张昱树耳中,他不屑的笑了声。
妈的,跟防贼似的。
不用防着,他真不想再洗第三次凉水澡了。
段之愿拿起裙子刚要换上时,突然一顿。
缓步走向一米多高的穿衣镜。
脑海里回荡着刚刚旖旎非凡的画面,还是觉得头重脚轻。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身体感觉就是不一样。
好像开始发烫、觉得还残留了些微弱的电流,时不时就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游走一番。
敲门声突然响起:“穿个衣服这么慢,要不我进去帮你穿吧。”
伴随着门锁转动的声音,张昱树的动静懒懒地传进来。
“马,马上就好了。”她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裙子,打开门。
张昱树手里拿着她的袜子,她伸手去接被他躲开。
“坐那。”他用下巴比划着沙发的方向:“你穿得太慢,我给你穿。”
她的脚很小,比他摊开的手掌还要小上一厘米左右。
指甲修剪得整齐,脚趾是淡淡的粉色。
先换了个新的创可贴后,才小心翼翼给她穿袜子。
袜子尖和脚跟也是淡粉色,而后连带着鞋也一并帮她穿上。
他蹲在那里,手臂搭在膝盖上,垂下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腕,大拇指和中指指尖都能碰到一起。
张昱树说:“今天放你回去,你能处理好身边那些狗东西吗?”
段之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开口:“要是他再缠着你,你就告诉我,我把他狗腿卸了。”
这才知道说的应该是周壹辰。
段之愿微微倾身,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没缠着我,你放心吧,不要生气啦。”
张昱树办好退房后,两人离开酒店。
早有一辆车的等在门口,车窗拉下来,是贺铭洋。
他看着两个人,打趣道:“我都在这等快一个点了,你这体力可以啊兄弟!”
段之愿抿着唇握了下拳头。
张昱树倒是能接住他的话,点了个头大言不惭道:“那当然了。”
段之愿偷偷掐他手背,又被他反手握住,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
笑着用膝盖撞了下贺铭洋的椅背:“老贺,我媳妇脸可小,你别说浑话。”
老贺抬起手做投降状:“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就夸夸你老公体力好。”
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痞。
根本别指望能从他们嘴里说出几句正经的。
段之愿把车窗按下一条,企图让带着凉意的风来平衡她脸上的烫。
他们俩开了几句玩笑话后,车厢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而后贺铭洋问段之愿:“你还能联系到路遥吗?”
那天张昱树和段之愿说了以后,她试着给她发了条信息。
路遥回复了。
但段之愿提了一句贺铭洋后,路遥就再也没出现。
段之愿没忍心告诉贺铭洋这件事,她点头,只说:“路遥最近在兼职,挺忙的。”
张昱树问他:“你前段时间一直在津市?”
“嗯。”老贺说:“我在那边租了个房子。”
到宿舍楼下时刚好十点五十分,张昱树帮段之愿背上书包。
指腹划过她的脸:“早知道就再晚一会儿,这样你就必须得跟我走了。”
“你,你你故意的。”
刚刚在车上,张昱树就一直吓她,说什么这个时间了回学校肯定来不及,倒不如跟他回酒店,明早再送她来上学。
实在不行直接在火车站停下,反正那一条街都是旅店。
把段之愿哄得一愣一愣,直到看见张昱树得逞的笑,她才知道原来这人又在骗她。
张昱树歪着脑袋,悠哉学她:“我我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样?”
段之愿扭头就走。
倏地肩膀一沉,她一头撞进男人的胸膛。
能听见他低声笑,连带着胸腔都跟着轻颤。
段之愿报复似的张嘴就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好下口。
他时长运动,胸肌虽然不那么明显,但还是有的。
一口咬下去是实实在在的肌肉。
张昱树没躲,只等她咬够了自己松口。
这才弯下腰和她视线持平,眼神似是盯上羔羊的狮子,引人深思又让她浮想联翩。
“我刚咬了你这儿,你就得咬回来是吧?”他不轻不重刮了下她的鼻子,轻轻晃她小巧的鼻尖:“小结巴报复心还挺重啊。”
“那我刚刚还嗦了一口呢,你怎么不嗦?”
段之愿眉头都拧成疙瘩,说不过就低着头去踩他爱不释手的鞋。
两人一个进攻,一个躲避。
姿势滑稽,没一会儿就把段之愿逗笑了。
段之愿瞳仁里泛着亮白的光点,似是头顶那一轮明月。
朦胧的月色沾染在她眼皮上,为她渡上一层含羞的假面。
张昱树问她:“现在叫你小结巴,还生气吗?”
安静了一会儿。
段之愿摇头:“不……”
因为现在可以体会到,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代表的情感与炙热。
就因为他叫了,所以她不再讨厌这个称呼。
她自己也不明白,曾经弃之若敝觉得讽刺的外号,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她觉得很舒服呢。
刘海又被他不怀好意弄乱,张昱树提醒她:“还有两分钟了。”
段之愿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晃,很快就消失在他眼前。
贺铭洋从车窗里探出头,招呼张昱树:“喝点?”
“好。”他爽快点头。
段之愿踩着点回到宿舍,刚好碰见楼下阿姨拿着门锁出来。
问了句好后,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楼。
室友们也都没睡。
见她回来,方璐说:“我刚要给你打电话,问你是不是今晚不回来了。”
周蔓雾早就迫不及待:“黑丝带呢?!”
段之愿将蓝雾的周边统统拿出来,周蔓雾捧在怀里乐得不行。
又一把抱住段之愿:“我也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还伤心了很久呢!”
方璐毫不留情戳穿她:“她是觉得这些礼物要明天才能看见,这才伤心的。”
段之愿自然明白,笑了笑,说:“我今天提前离场,所以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签名照。”
“没关系,等以后我一定要亲手将本子拿给他们。”周蔓雾总算得偿所愿,重新点开微信群回味段之愿拍过来的视频。
熄灯后,寝室里很快就安静了,没一会儿就有淡淡的呼吸声传出。
段之愿还惦记着贺铭洋这件事,又给路遥发了条信息。
这一次她直入主题,把老贺在津市租房子这件事告诉了路遥。
没想到路遥竟然不知道,第一次主动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段之愿回复:【应该很久了吧,他不想打扰你学习,所以才没告诉你的。】
很久很久,路遥问她:【你应该懂我吧?】
段之愿懂她的。
她在那么多男生面前,衣不蔽体。
余生最希望的就是,将这段不堪入目的回忆彻底从大脑里清除。
然而上帝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自救。
路遥选择了逃离,逃得远远的,此生都不要再回忆那个令她在三十几度的盛夏,依旧觉得恶寒的后巷。
逃离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贺铭洋。
她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安慰。
她只希望生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地方,这样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太阳依旧耀眼,依旧庇护世间万物。
和其他人说话时,不用揣摩他们的心思,不用担心他们脑海里呈现的画面是不是那天的凌乱不堪。
段之愿明白。
可她也告诉她:【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我们大家想帮你同样也没有错。】
【路遥,你可以不见任何人,我同意也尊重你的做法,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在你背后守着你,等你回头看看他。】
在此之前,段之愿从未想过某一天她也会开导别人。
犹记得段覃刚刚离世那几年,段之愿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的。
是真的空,经常忘记自己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要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慢慢地想,而后记忆里某一根弦像是被刺了一针,让她猛地记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而她的房间之所以全都是柔软的垫子,是因为妈妈怕她伤害自己。
那些年段之愿一直听别人的开导。
心理医生也好,妈妈姥姥也好,每一个人都在苦口婆心的规劝,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她开口说了话,只是再无当初的活泼。
好像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她,也随着段覃投入湍急的河流。
为了救那个男孩子,一起丧了命。
现在,段之愿清楚的知道,她的开朗活泼就是从张昱树闯进她的生命开始。
是他带着她从嶙峋的怪石迷宫里走出来。
带她看山谷里绚丽的花和柔顺的风。
让她现在可以将手心的余香给别人分享。
人一忙起来, 日子就过得飞快,桃花匆匆谢了, 时间也像流逝的水一样。
一转眼,九月已经接近尾声,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
这两天段之愿没有课,总算能回到家去住。
家里离学校不算远,秦静雅特意找了个二十几分钟路程就能到家的房子。
一楼,为了照顾年迈的姥姥,让老人家上楼梯方便些。
段之愿正在厨房跟姥姥和妈妈一起包饺子。
一个饺子捏完了,姥姥打趣道:“愿愿现在会包饺子了, 去年包的饺子还站不起来呢。”
段之愿笑着说:“人都是在进步的嘛。”
又一个饺子捏完, 周壹辰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段之愿擦了擦手, 接起电话往客厅走。
周壹辰问:“学妹,之前跟你说加入我们文艺部这件事,我和我们部长说了,刚好现在缺人, 你要不要过来?”
段之愿很开心:“好, 那我需要做什么?”
“没什么太大的事, 咱们部门很轻松的。”周壹辰粗略地告诉她几条,听上去很简单, 而后又说:“没关系你不用怕, 有我带着你。”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周壹辰说:“最近咱们有个需要租借拉拉队服的事, 我这有几个服装租赁的电话和地址,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带你一起去, 熟悉熟悉咱们的工作流程。”
段之愿没想到第一次任务来的这么突然,犹豫了一下:“我……”
“这样吧。”他说:“下午五点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先把资料给你熟悉熟悉,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发。”
到底还是她主动想要加入的,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带她,也没什么不好。
段之愿应了一声:“好,五点见。”
挂了电话,段之愿重新回到厨房。
秦静雅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谁给你打电话啊愿愿?”
“一个学长。”
“妈妈听出来是个男孩子啦!”秦静雅眼尾笑出淡淡的褶皱,眉飞色舞地问:“男朋友?”
“不是的妈妈。”段之愿眉头立马蹙起:“就是一个,一个学长。”
秦静雅抬了抬眉:“哎呦不是就不是嘛,怎么还急了。”
段之愿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
因为张昱树在妈妈这边的形象不算好,高中时王老师没少和秦静雅提过这个人。
每一次打电话都是因为自己和他走得太近。
所以即便现在和张昱树在一起了,段之愿也没想好跟秦静雅坦白的理由。
怕她不同意,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饺子包完以后,段之愿一边在水池边洗手,一边问:“妈妈,你希望我以后能嫁给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秦静雅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没有特殊的要求,只要是你喜欢的人,对你好那就行了。”
“不不不,我说的是性格。”段之愿认真地问:“妈妈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性格的人?”
直到锅里的水沸腾,秦静雅把饺子从盖帘倒进锅里,才缓缓开口。
“我女儿这么懂事听话,当然适合同样老实本分的男人,这样你们俩以后就会相敬如宾,两个人都是阔达的胸怀,不会因为生活中鸡毛蒜皮小事吵架。”
“他不会欺负你,你更不会惹他生气。”秦静雅说:“平平淡淡的人生最幸福了。”
饺子在沸腾的开水里滚来滚去,段之愿的心也是如此,一刻都没能得到平静。
和妈妈希望的恰恰相反。
张昱树一点也不老实。
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老实、本分这几个字。
吃过晚饭后,段之愿换了身衣服,正打算去图书馆,张昱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关上房门才接起电话。
张昱树问:“在干什么?”
段之愿说:“吃,饺子。”
张昱树就告诉她别吃了,出来和他吃烧烤。
因为今天老贺刚从津市回来看他,这一次还带回了路遥。
电话没一会儿就换成路遥的声音,语气听上去很愉悦,这才是符合她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声音。
聊了几句后,段之愿答应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犹豫着又给周壹辰回拨过去。
没等几秒钟就被接起来,段之愿很抱歉地告诉他:“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而后周壹辰笑了声:“学妹,我是真心想把你带进社团,没别的意思,你可别把我想成坏人啊。”
“没有没有。”段之愿赶紧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临时过来,对不起。”
周壹辰轻叹了口气:“要出去玩?”
“是。”
“成。”周壹辰说:“那你们好好玩,下次我再叫你。”
段之愿赶到烧烤店时,浓烈的夜幕已经将整个城市笼罩。
牌匾泛着淡黄色的LED光,灰白色的烟雾犹如一张虚幻的网,从炉子上方飘起将红色醒目的【串】字包裹住。
烧烤店里最不缺的就是酒鬼,推杯换盏之间觉得自己是天上皇。
段之愿刚走到吧台位置,就遇见几个喝多的男人。
东倒西歪走出来,不小心撞到了服务生还要骂人,等着服务生弯腰说上一句对不起。
路过段之愿时,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轻佻地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段之愿抬起眼又垂下,因为已经看见张昱树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朝那边走,那几个人也不知真喝多还是假喝多,三人一起向一边倾倒挡住她的路。
幸好吧台的姐姐走过来,指引他们三人门的正确方向。
可这一幕已经被张昱树瞧见,同时将段之愿脸上的厌恶一通揽进眼底。
他走过来一把攥住段之愿的手,把人带到身后又扯过其中一个男人的领子。
他力道大了些,加上那几个人本就重心不稳。
一个偏了位置,其他两个也跟着跑偏,三个人直接脸着地躺在地上。
服务生们马上跑过来拉架,段之愿也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我没事,你你不要打架。”
张昱树垂眸,胸膛的起伏低了些,轻拍几下段之愿的手。
无所谓那几个醉鬼躺在地上嚎,带着她转身回到座位。
本来张昱树打算坐在段之愿身边,可路遥突然站起身:“你和贺铭洋坐一起,我要和段之愿挨着坐。”
张昱树脸一沉,不情愿移开了位置。
贺铭洋递给他一瓶酒,张昱树直接用牙起开,碰了下杯就往嘴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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