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微表情和微动作小课堂听得李俅他们这群年纪不大的皇孙们眼睛都睁圆了。
这些普普通通的表情和动作,居然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吗!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泌:“……”
一不小心连他都听入神了。
平时努力维持皇室嫡长孙姿仪的李俨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三娘的眼神非常复杂——这郭家三娘看起来怎么和别的小孩完全不一样。
才刚认识一会儿就把他这群弟弟妹妹全吸引住了是怎么回事?
三娘被一群新朋友簇拥着,非常享受和小伙伴们快乐交流的感觉,丝毫没有注意到李俨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有多复杂。
她连宫宴都是在皇孙堆里吃的。
一顿宫宴吃完,三娘回去的时候也是跟着李俨他们一起走的。
等走到温泉宫这边给他们安排的“百孙院”门口,李俨才再次开口:“你不是想借《初学记》吗?要不要随我进去先拿一卷看看?”
三娘闻言立刻跑到李俨身边去,开开心心地仰头问道:“真的能现在就借我吗?”
李俨看了眼她水灵灵粉嫩嫩的脸颊,微微转开了目光,“嗯”了一声,点着头回答:“可以,你看完再来拿第二卷 就好。”
三娘便向他保证自己会很爱惜它的。
她随着李俨去取了《初学记》的第一卷 ,才快活地挥别新朋友们回去找自家祖父。
眼下天还没黑,她赶早回去还能看好一会书呢。
郭家祖父这会儿已经知晓李隆基准备让三娘去给皇孙们陪读,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忧是喜。
他摸着三娘脑袋说道:“不着急,慢慢看。”
他怕他宝贝孙女样样都学得太快,遇到什么变故他们这些当长辈的根本来不及应对。
三娘说道:“贺学士说有三十卷呢,我不看快一点不知得看到什么时候!”她说完想到自己还没跟贺知章说自己已经借到书的事,当即央着她祖父带她去寻贺知章。
郭家祖父能怎么办,只能带着她去了。
三娘哒哒哒地跑进贺知章所在的院子,便见贺知章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喝茶,对面还坐着两个有点眼熟的人。
她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是重阳宴上见过的张旭和吴道子。张旭自不必说,那天他写的屏风有人花重金想和贺知章买贺知章都不肯卖来着!
吴道子当时倒是不显山不露水,要不是三娘记性好,怕是都记不得他到底是谁。
听说这个吴道子也很会画画!
三娘跑上前挨个向他们问好。
第25章
张旭两人早便知道三娘记性好, 如今听她一进门就把人认出来了,方觉她这记人的本领确实不错。
张旭还好,那天可是出了点风头的。吴道子在他们面前却是实实在在的晚辈, 一度还曾向他们求教书法,因而在重阳宴上只是寻常陪客。
三人待她俱是颇为和煦,张旭还问她要不要尝尝贺知章新得的好茶。
时人多爱肉食与面食, 饱餐后不免要饮些茶叶解腻助消化,以至于茶叶贸易十分发达,茶叶通过四通八达的水路、陆路络绎不绝送往各地。
贺知章拿到的就是今年新摘的秋茶,经历了漫长夏季的生长, 秋茶有着区别于春茶的醇厚, 喝起来也别有妙处。
三娘拢共也没出生几个春秋,且幼时还不能多饮茶, 哪里懂得什么春茶秋茶之分。
她谢过张旭的相邀, 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把自己借来的那卷《初学记》给贺知章看, 嘴里还说道:“我借到您说的书了, 不用再辛苦您带我跑一趟!”
贺知章宴上便看到三娘与皇室那群孙辈站在一起,见她揣着本书回来也不觉稀奇,只叫人先帮三娘把书放到一边,邀郭家祖孙俩喝些新茶再走。
三娘见自己手腾出来了,也不急着走了,好奇地看人煎茶。
取澄亮清澈的秋水烹茶, 本就是极风雅的一件事。
贺知章身边的人都是熟手,煎茶功夫早便练出来了, 见三娘用那乌眼珠望了过来,还给她多介绍了几句, 说这水取自温泉宫这边有名的石上泉,喝起来再甘甜不过。
三娘听得分外期待。
新一轮的茶烹好后,出茶也极有讲究。张旭让吴道子给眼前这位小友露一手,好叫她知道三五好友对坐是何等雅事。
三娘立刻把目光转向吴道子。
仆从将茶碗分别摆在主客五人面前,吴道子便取过竹筴在茶炉中环激片刻,趁着汤心沸涌如涛为每个人面前的茶碗酌上茶汤。
茶碗用的是上好的越瓷,质地如冰似玉、清丽淡雅,非常对文人墨客的胃口。那茶汤入碗后色泽后茶色青绿,亮澄澄的,分外好看。
等吴道子信手勾涂,便见洁白的茶沫似雪浪泛开,宛如有浮云映于水面,细看的话甚至还有一艘小舟穿云而过,瞧着意趣非凡。
三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技艺,只觉他们家从前喝茶可真是牛嚼牡丹,简直与风雅二字毫不沾边。
这么好看的茶,她都有点舍不得喝了!
吴道子给每个人都酌完茶,也不过是数息间的功夫。
三娘都感觉自己眼睛要忙坏了,又想看看前一碗茶上的茶画长什么样,又想看看后一碗茶是怎么画出来的。等她好不容易把五碗茶都看完了,一转头就对上贺知章好笑的眼神。
贺知章道:“怎么?这个你也想学?”
三娘唉声叹气地看了眼自己的小短手:“想是想,就是我还太小了,阿娘平时不许我碰要用明火的东西。”
她虽然好奇心重,却是个很听阿娘话的孩子,答应了的事她都记得牢牢的。
烹茶可是要在风炉上现煮的,她眼下还学不了。
贺知章乐道:“那你可以先把画给学好,要知道吴博士当初可是年纪轻轻便成了宫廷画师,如今还受邀去教宁王学画来着。”
三娘听完吴道子的履历,也觉特别了不起。
同样是凭着技艺得了供奉出身,他没有像前头那个侏儒那样阿谀媚上且得意自满,反而抓紧机会向张旭、贺知章他们这些前辈讨教,稳打稳扎地提升自己的画技,如今已是京中极受推崇的“第一画师”。
可见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多多学习啊!
学到的东西全是自己的!
三娘觉得自己还要加倍努力才行,她捧着自己没舍得喝下第一口的茶向吴道子追问道:“等我把画学好了,能跟你学这个吗?”
吴道子能和贺知章、张旭他们玩到一块,一来是他也好喝酒,二来是他性格也十分豪爽。他哈哈笑道:“雕虫小技而已,等你长大些再来寻我便是。”
张旭奇道:“你怎地不直接跟道玄学画?”
三娘说道:“我早前就说了想跟老师学画的,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至于自己看到什么就想学什么这一点,三娘觉得不算是“见异思迁”。
只要她每一样都能坚持到底,不就全都有始有终了吗?
张旭哈哈一笑,对旁边的郭家祖父说道:“你这孙女心性极佳,日后必然有大造化。”
郭家祖父听后不喜反忧,心道你们可别夸了,再夸下去她尾巴就该翘上天了。
现在已经连圣人都见上了,再有更大的造化得是什么?他真担心以后他这个当祖父和郭子仪这个当爹的都护不住她。
三娘听了张旭的夸赞确实很得意,陪着贺知章他们喝了一轮茶便带着借来的那卷《初学记》回去读书了。
外头的天色还挺亮堂,三娘坐在廊下就着余晖拿着书卷细细读了起来,碰上特别有意思的内容还忍不住站起身边踱步边念,整个人几乎都沉浸在书里。
直至夕阳西下,她才很是不舍地抱着书回屋,找她祖父祖母分享自己在书中读来的内容。
三娘年纪到底还小,一路上的奔波确实有点为难她了,说着说着就趴在祖母膝上睡着极其香沉。
郭家祖父夫妻俩年纪都大了,喊来三娘身边的绕梁把她抱回去睡觉。
绕梁是帮三娘抱琴的丫鬟,她力气比较大,抱琴都能轻轻松松,抱一下三娘自然不在话下。
说起来绕梁本来不叫绕梁,叫六丫,顾名思义,她有六姐妹。
绕梁她娘生她时难产没了,新妇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寻个由头把前头六个丫头片子嫁的嫁、卖的卖。她爹急着讨好新妇,也没拦着,她的五个姐姐有三个给年纪比他爹还大的员外当妾,一个去当丫鬟,她则成了牙人手里的“滞销货”。
主要是绕梁额头有片淡红色胎记,在牙人嘴里属于“品相不好”,许多达官贵人压根不会让这种长相有缺陷的人在身边伺候。
最后她差不多是当搭头被买进郭家的。
还是管事见她踏实肯干,家中要给三娘择选力气大的抱琴丫鬟时把她给报了上去,她才有了跟在三娘身边做事的资格。
三娘和旁人不同,三娘看了她额上的胎记后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
就在绕梁以为会听到“丑八怪”之类的话时,却见三娘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彩,拉着她让她蹲下来给她看仔细些。
那天三娘伸出圆乎乎、热乎乎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描画着她那个胎记的边缘,还用软乎乎的小奶音对她说道:“我跟你讲,它好像一朵花哦。”
它好像一朵花哦。
这是绕梁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的胎记,连她亲爹都说她是怪物,是害人精,一定是因为她是个祸胎,才害得他得再出一份彩礼钱讨新妇。
绕梁这个名字是三娘帮忙起的。
三娘告诉她,听说古时有个歌喉特别动听的女人,她给人唱歌后据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三娘觉得这人很厉害!
当然,如果她更喜欢叫六丫,不改名也没关系。
从那天起绕梁就不再是六丫了,她是绕梁,而且只会是绕梁。
绕梁向来话不多,也不爱笑,她听命上前把三娘抱起来往回走,动作细致又小心。
走出门外一段路,绕梁还能听到里头传来郭家祖父夫妻俩的对话——
“倒是个稳重可靠的。”郭家祖母这样感慨。
“确实不错,晗娘的眼光向来好得很,她自己挑的人肯定不会差。”郭家祖父这样应道。
绕梁眼底漾起了浅浅的笑意,更加小心地把三娘送回了房中,细心地替三娘掖好被子。
三娘睡相极好,夜里不踢被子也不哭闹,经常一觉睡到天大亮,跟着她做事非常省心,连守夜都不会太辛苦。
许是因为晚上睡得早,翌日天还没亮三娘就醒了。她洗漱完毕后便去招呼她祖父出门遛弯,来了新地方不得早早出去熟悉一下路怎么走吗?
郭家祖父拿她没办法,只得囫囵着吃了朝食,带她去挨个找人出来一起锻炼身体(到处溜达)。
先就近找住在隔壁的李泌,李泌听说贺知章会去后便答应了。
接着又去找昨天刚认识的李俨等人,李俨从未听说还有这种早间活动,不过有些年纪小的弟弟妹妹确实没来过温泉宫,趁着早上没甚要紧事带他们出去走走也挺好。
李俨也代弟弟妹妹们答应下来。
于是等他们一行人抵达贺知章那边时,三娘身边已经多了浩浩荡荡一大群奶娃娃。
贺知章:?????
你不是昨天才认得他们吗?
你的号召力为什么这么强?
三娘把贺知章叫上了,又呼啦啦地领着一群人直奔遛弯老伙伴钟绍京那儿。
钟绍京得知她把皇孙们都喊出来了,不是很想去。谁乐意帮皇帝带孙子?他自己家的后辈他都懒得搭理。
三娘便语重心长地给他讲道理,说锻炼身体这种事绝对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必须得持之以恒才行。哪怕只是每天绕坊走一圈,长久坚持下来必然都会身体棒棒吃嘛嘛香!
像她自从开始遛弯,每天都能多吃两个白饼!
所以这次集体遛弯活动咱一个都不能少,所有人都得去!
钟绍京被她说得脑壳痛,只能耷拉着一张脸跟她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对上了十来双好奇宝宝似的眼睛。
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交头接耳:“他出来了!”“真的出来了!”“阿晗怎么这般厉害!”
钟绍京:“……”
此时此刻,钟绍京只觉后悔,很后悔。
他当初做什么鬼迷心窍答应参与这见鬼的早起遛弯活动?
没办法,那不是他们儿女在队伍里面吗?
看到那群小豆丁兴高采烈地跟着贺知章他们到处溜达,连向来最爱摆出小大人模样的李俨都面露笑容, 太子李瑛觉得很稀奇。
太子李瑛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他生母是赵丽妃,上头又有个兄长, 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本轮不到他来当太子。
可事实就是那么巧,王皇后因为无子被废,兄长又因为脸上留了个疤痕不宜再当储君, 太子之位便在开元三年落到了他头上。
算下来, 他已经当了十八年太子。
这十八年间武惠妃圣宠越来越盛,武惠妃所出的孩子也渐渐长大, 他这个太子的地位便有些动摇。
更重要的也许是, 他马上要步入壮年,而他父皇则即将年过半百。
虽然这样猜测自己的父皇不太好, 但太子李瑛确实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父皇看向他的目光逐渐从满意变成不喜。
人人都说开元是万年难见的盛世, 他这个盛世太子却过得有些如履薄冰。
他母妃本就出身微贱,舅家的那点官职全是仗着母妃受宠时捞到手的,毫无根基可言。他再过两三年就该三十岁了,到底能不能等到继位之日呢?
李瑛不知道。
他能当上太子大抵是因为母妃曾宠冠一时,他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则是因为武惠妃如今高居六宫之首。
归根结底还是看他父皇的心意。
可他父皇的心意谁又能揣摩得透?
想到郁郁早逝的母妃,李瑛心头有些沉郁。
真就应了那句“以色事人者, 色衰而爱驰”。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做好太子的本分。
相比于围观群众的复杂心情, 三娘的想法就单纯多了,她试图确定一条风景最好的遛弯路线, 走个百八十遍都不会腻的那种。
听说他们要在温泉宫这边住老长一段时间,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前往洛阳,可见他们是要在这里待一整个冬天的。
许是因为遛弯队伍实在太庞大,不多时,连李隆基都知晓了这件事。他得知连自己那串皇孙都跟着出去溜达,只觉郭家这位小娘子果真有点不一般,竟隐隐有点儿老少通杀的奇异魅力。
只不过这到底只是小事而已,李隆基也没太放在心上。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中诸官把骊山行宫当做办公地点,定时定点向李隆基汇报各项事务。
主要是朝中出了件不算小的事:韩休罢相。
韩休今年年初才拜相,他为人刚正不阿,经常和另一位丞相在御前吵得面红耳赤。
一开始,李隆基还对旁人说,别的大臣说话都很好听,只有韩休说话不中听,但他就喜欢这份不中听,有这样好的丞相他睡觉都睡得更安心了。
结果只过了几个月,李隆基就忍不了他了,找个由头把他踢下相位。
李隆基:不装了,我就是喜欢说话好听的。
与韩休争吵不休的那位重臣也一并被降职。
这代表什么?
现在吧,相位有空缺了。
你看着这空荡荡又极诱人的位置,你心动不心动?
这不,即使外面天气越发寒冷,朝中众臣的心思仍然十分火热,个个都表现出“我还能再为大唐奋斗五百年”的冲劲。
三娘哪里知道有那么大一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所有人,偶尔看到他们坚定的脚步、灼亮的眼神以及行色匆匆的背影,都感觉大唐的未来充满希望。
入冬以后,外头天气有点冷,三娘便只能每天在廊下溜达一下了。
她时常与李泌一起去百孙院那边听课以及借书,与李俨他们越发熟稔起来,书也越读越多,三十卷的《初学记》竟不知不觉被她读完了。
这书无愧于“初学”之名,内容十分简单易懂,不过是解释许多作诗会用到的典故出处,再分门别类地给你摘抄点名篇名句。
比如“雷”一篇,就给你介绍了雷是啥玩意,再列举一些写雷的典故与著名诗赋,比如夏侯湛的《雷赋》、顾恺之的《雷电赋》等等。这样你想描述雷电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引经据典了!
说实话,里头引用的诗赋对三娘来说大多有点枯燥难懂,那些被称为“事对”的典故反而更吸引她。
每次她读到觉得有趣的典故就囫囵着记下来,不管碰到谁都逮着人家讲一遍,竟是轻轻松松地把里头所有典故背得滚瓜烂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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