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不会再顾什么便宜家人的面子情了, 李重润放心, 接着该干嘛干嘛。
那边赵水柳因用力过大, 额角都开始往下滴汗。
“冯莱莱,你连亲妈都不认,你还是人吗?”她怒喊。
“彼此彼此,你连亲爹都不认, 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再说全村人都知道, 我过继给姥爷了, 和你和冯家再没关系呢。咱们现在只是普通亲戚, 你这样跑我们家里闹,看来一般亲戚咱也不好做了。”
她手上使力, 赵水柳只觉一股大力压来,她噗通一下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你真学了赵家功夫,爹真的教你了……”她倍受打击一样地低语着。
“冯三婶儿,你怎么总是车轱辘话反复说呢,还有我们赵家的事你还是少问少说,早跟你无关了。”冯莱莱连称呼都改了。
她发现赵水柳这个人,你但凡只要留点余地,她就总不肯死心。
所以,还是让她彻底认清得好。
赵水柳可是干惯了多少年农活的人,那一把力气顾湘还是深有体会的。
看冯莱莱轻飘飘仿佛不带力气地一挡,赵水柳连迈一步都不能。
又见她说话也全当冯家是外人,知道来硬的,她们是绝讨不了好处的。
看到赵水柳开始期期艾艾抹起泪,顾湘心底要烦死。
这个乡下婆婆遇事就会这两招,还总是用错时机,这么有本事的爹都不知道拢络,生生便宜了嫁出去的冯莱莱,她咋就一点记性都没呢。
原还想带着赵水柳找赵四海服软诉苦,赵四海舍了冯满成心里多少会有亏欠,只是一个学习名额,有赵四海发话,李重润咋也会给的。
这样也免了跟冯莱莱服软,顾湘是一点都不想看冯莱莱得意的。
可没想到,从进了院子,一切都走了样。
想到冯满成当了技术员的工资,还有可以借这个由头到搬到公社去住。
再不用面对冯有顺的愚懦,赵水柳自以为是的犯蠢,还有对她一直很排斥的小叔子冯满同,顾湘再不能等。
“冯莱莱,你和李重润结婚,害我在村里成了笑柄,现在你们什么都有了,不该补偿我吗。我也不要别的,把那个技术员培训名额给满成,前账就一笔勾销。满成还是你亲哥,之前他没少护着你,你们兄妹别再因为我生分了。”
冯莱莱还真要对顾湘刮目相看了,她竟能这么超前地来找他们要精神损失赔偿,人才呀。
“顾湘,你想法是挺好的,我也理解你的急迫,可你这个吃相确实很难看哦。你拿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你连李重润的前对象都不是。”
顾湘一下被刺到了痛处,眼周泛起了粉红,眼泪要掉不掉的梨花带雨模样,脸朝着李重润,话却是对冯莱莱说的:“我们俩是没谈,可当初村里和知青点都认为我们是一对儿,我说都说不清,你们俩结婚,我被人指指点点是事实,你们俩就是伤害了我。”
若是刚开始顾湘就找她这么说,冯莱莱肯定会心虚和接受的。
可现在嘛,她坦然得很。
“明明人家没跟你谈对象,你那会儿可一直由着别人说也不解释的,是等后来看我们俩要结婚,你才想着说不是,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被动局面吗?伤害你这个锅我们不背,是你自己先不在乎名声的,现在再找我要说法,挺可笑的。还有,本来我都不想追究了,既然你都能倒打一耙了,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那两年你吃用我们家李重润的,是不是该还我们了。”
顾湘白着脸要无地自容了,她不敢相信李重润连这些都告诉了冯莱莱。 因为确实没和李重润谈过对象,所以她在冯满成面前姿态很高。
冯满成当她是高贵冰清的公主,时刻怕委屈了她的做法,顾湘无比享受。
上次在宋海燕和姚爱红几个女知青面前说漏了嘴,她已经懊悔不已,昨天还拿了包点心专门跑知青点堵了趟嘴。
姚爱红也跟她打保票说不会有人瞎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谁不知道她顾湘最骄傲的。
可现在由冯莱莱说出来,那绝对不一样,也绝对有人信。
只看赵水柳都忘了伤心,眼神锐利地盯过来,顾湘就知道麻烦了。
没和人谈对象,还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甚至她今天穿过来的这身衣服都是李重润出钱出票做的。何止这一身,现在冯家她和冯满成屋里的衣柜里,大多的衣服也都是花李重润的钱票置办的。
就不管外人,以她对冯满成的了解,一旦他知道这些,她在他那里的形象就破灭了。
之后会怎么样?顾湘闭了下眼,这会儿她很后悔不该来这一趟。
从几次李重润对冯莱莱的维护就该看出来了的,是她不肯承认冯莱莱有好日子过,总想找机会扯开冯莱莱的真实日子,现在却反遭揭底儿。
她眼神飘移着,在想怎么能不失体面地离开。 赵水柳却不干了,当初她就不同意顾湘进门,后来是冯有顺劝,冯满成也不妥协,这婚才结成了。
结婚后,冯满成还专门带着顾湘在家说了,说顾湘当初绝没和李重润好过,两人只是一起交流学习上的事,再正经不过的,都是乡下地方少见多怪。
这才有了她后来的接纳。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没和人搞对象,人凭啥给你花钱,听那意思钱还不少。
大儿子好好的木匠活干着,一年钱不少挣,赵水柳心里是想把名额给小儿子的。
是顾湘非说冯满同才十六岁,啥人□□故都不通,到时别再给退回来了。
魏冬生可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能白瞎了名额。
冯满成去了公社,他立住了脚跟,后头一样拉拔弟弟。
赵水柳心里也有数,冯满同没历过事,可比不上魏冬生会说话办事。
且大儿子比魏冬生有成算多了,他又一向顾着家里,错待不了满同,也就随了顾湘的意思。
可现在,赵水柳不这么想了。
“好呀,你个黑心货,这是怕在村里住着,这些话早晚传出来,想躲出去呢吧。
是不是等满成考上了,就要窜掇着他去公社住了?
是不是正琢磨着去离沅溪大队最远的公社?枉我还当你是好的,竟是这么会算记的。
走,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回家你当着满成面说清楚。”
她推搡着顾湘就要走,顾湘怎肯随她摆布,挣开了掩面先跑走了。
赵水柳追着就要去,临到院门口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还没达成,转头对冯莱莱嚷道,“名额你不想给满成随你,给满同你总该应吧,你弟弟可没对不起你的地方。”
被拿着豆腐回来的赵四海听个正着,一把给她扯出门外头,大喝道:“滚,我们赵家没你说话的地儿,再敢来就打断你的腿。就冲你这个妈,什么好事也不带给你儿子沾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讨人嫌。”
对上赵四海看死物一样的眼神,赵水柳信了他不是吓唬自己。
心都抽抽了,迈脚头都不回地跑掉了。
赵家院子,打死她都不敢再来了。
晚上的野鱼烧豆腐真的是鲜得要命,干锅麻辣兔肉也好吃到爆,哪个都不舍得少吃一口。
吃到半路,赵四海嫌不过瘾,又跑屋里拿来坛子他泡的药酒,想就就酒能多吃几口菜。
李重润极有眼色地跑去碗橱里拿来酒盅,又接过酒坛给他倒满。
赵四海抿了一口,刚被赵水柳搞坏的心情回转了。
还问李重润:“重润,陪姥爷喝点儿?”
李重润笑咪咪看向冯莱莱:“莱莱,你批准吗?”
知道他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冯莱莱懒得跟他打花枪,打发道:“喝吧喝吧!”
赵四海只乐呵呵地笑看。
爷俩一人一盅,一口酒一口菜配着,笑说神仙也不换。
酒到半程,李重润想想说道:“那个名额还是给冯满同吧?”
赵四海和冯莱莱一起停下筷子,看他要怎么说。
李重润就说:“给个名额堵上全村人的嘴,那位冯三婶也再没法说莱莱欠她养育之恩了,我觉着很划算。”
赵四海还有些想不开,“那赵水柳欠我的养育之恩怎么说,说好了莱莱给我,前账后账一笔勾销的。”
冯莱莱也点头,她倒不烦冯满同,只是不想因此让赵水柳又以为这边好说话,再纠缠不休。
李重润就说:“我又没说给了就收不回来,就用这个名额跟冯三叔讲好了,冯三婶若再不知足,就看看魏冬生是什么样子吧。技术员被退回来,可当不了村干部。”
“倒底是读书人脑子活,只是这么白给我还是不甘心呐,算了,就这么着吧。”赵四海拍桌子同意道。
赵水柳什么德性,赵四海已经领教够了。刚那么一吓,她是不敢再登赵家门了。可外头她肯定又要四处败坏莱莱,自己还能满村追着她打?
只是白给个名额,他老人家真是心气儿不顺。
冯莱莱这会也想到了,这人八百个心眼子,绝不会白吃亏的,更不会受制于人。就冲他收拾渣爹的狠绝,没道理对烦到他的赵水柳和顾湘网开一面。
笑杵了他一下,“快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咱家吃亏的,快跟姥爷说说,要不然他晚上该堵心睡不着了。”
冯莱莱跟顾湘说“我们家李重润”时,他就已经浑身麻酥酥了。
这会儿又是“咱们家”的,虽知道她就是随口一说,可李重润还是听了还想听。
这会儿对象发话了,他自然要合盘托出。 “姥爷,莱莱,就不能让冯三婶这人日子过顺溜了,把名额给冯满同,有那个姓顾的,冯家三房往后就有热闹瞧了,这个名额会把什么丑态都引出来,姥爷到时保管就解气了。”
看赵四海和冯莱莱听进去了,他接着说道:“咱县里技术员培训和后头考试说好了都归我管,冯满同最后能不能得到这份工作……”后面他虽没说,可都懂了。
所以,他们现在是可进可退咯!
当然冯满同还是小孩子,李重润也不会耍着小孩儿玩儿,他还没那么没品。
对冯满同他还有另一层打算,只看那孩子能不能通过考验了。
礼拜三技术员培训班去要开课了, 据说各公社为这几个名额要头疼死了。
僧多粥少,一个公社就五个名额,下面十几个大队, 给谁不给谁啊?
李重润一个人能拿了两个名额,是因为这个培训班从考试到上课都是他主持工作。
人家就是整个县里无人超越的技术大拿, 上面为表重视肯定才给他的。
礼拜一上午工时,这些消息传回村里,都知道这个名额的分量和金贵程度了。
也才知道他手里还有一个确准的名额没给出去。
这下子人心又浮动开来, 干活都心不在焉的。
剩下的名额会给谁呢?
只看冯有顺一家都只埋头干活,就知名额没给他们。
虽说冯莱莱过继给赵四海了, 李重润有好事宁可给知青点的好友, 也不给舅子们,倒底是冯莱莱狠心呢?还是李重润待她只是做样子?一时说啥的都有。
既然冯莱莱娘家没得着, 那他们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
中午赵四海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田永根,钱桂英几个人先后都带着点心和酒几样来找赵四海说话。
赵四海没想到一个名额能把整个村子都惊动, 连田永根这些大队干部都坐不住了。
他最不耐这些人情走动, 就是大队干部他也不愿意多敷衍。
当然他也不怕得罪人, 他在这住了这么些年,可给村里带了不少无形的好处。最起码,那些革委会工作组啥的从来都是绕着这里走的。
田永根他们也都知好,赵四海有什么事也都给他行方便。
因为双边关系一直良好, 赵四海有话也敞开了说, 告诉他们名额已经都确定好了, 谁也不用惦记了。
本来赵四海在村里就是特殊的存在, 革委会都绕开的人,没人会想招惹他。
现在加个李重润, 那可是一句话就能让魏冬生被退回来的。
这爷孙俩的能量,真没人敢试其锋芒。
赵四海一向是有事说事的,田永根他们也不再啰嗦。
拜托他李重润那边再有这样的事,下次也给他们家孩子一个机会。
赵四海也只说会把话带到,他可不是糊涂老人,且不会给小辈添事。
点心酒啥的他原来就不缺,孙女来家后连肉都管够了,他可不差别人点吃的。
最后连带来的点心和酒也都一样不少地都让带回去了。
等下午上工时,虽还好奇李重润倒底把名额给谁了,可自己都歇了心思。
还是干活要紧,工分挣少了喝风吗。
下午四点半下工时,都赶着回家做饭再忙活些自家的活计,多走得急匆匆的。
看着爹妈哥嫂还是互相别着劲儿生气的样子,冯满同在后头越走越慢。他现在一点都不爱回家,嫂子进门不过半个月,安静日子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还有嫂子那些带着意有所指的话,他不傻,也读过两年书,不外是家业都是他哥跟这爹辛苦赚下来的,他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他还是听得懂的。
爹妈的意思他早知道,将来是要守着哥过日子的。
就是昨天他妈揪着嫂子跟哥告状,家里爹妈吵,哥嫂吵,最后哥嫂和妈吵,都快闹翻天了,可他心里也明镜儿的,他妈只是想把嫂子压住,想哥还跟以前一样最听她摆布呢。
他妈礼拜六上午还跟他念,说跟姐夫要来学习名额给他,但将来挣的工资一分不少地都要交给她,养他这么多年也该他出力了。
从哥结婚那天,姐过继起姥爷,姥爷又揭开了自己一家的不孝,见都没脸见了,哪来的厚脸皮要人家名额。他只当没听见躲了。
可话还没过午,也不知嫂子说了什么,他妈又过来跟他说,这个名额还是先给哥,他还小,等哥去公社站住脚再给他想法子。
看着她们自说自话,就跟去公社是地里捡白菜一样。
要那样,也不会这么多年只出了个魏冬生,也不会有冯英英抢姐对象的事了。
冯满同再是村里呆着没见识,也都为他妈和嫂子的想头烧红了脸。
通过这回事,他清楚了这个家已经没他落脚地儿了。
看透了这些,冯满同更觉没意思,可他才十六岁,没成家他连分家单立门户都不行。
冯满同越想越沮丧,脚步也慢了下来。
想着回家里免不了又是一顿争执吵闹,他干脆掉转了方向,自己一个人去了河边,坐在那里看村里的小毛孩们儿嘻闹。
不知坐了多久,感觉旁边跟着坐了个人,冯满同才惊讶的发现竟是没打过几回交道的姐夫李重润。
再见到人,想到姐姐姐夫和家里的几次不欢而散,冯满同手足无措起来。
“要吃饭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李重润淡声询问。
再不喜欢回家,冯满同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低声说着:“这就回。”才又笨拙地询问,“姐夫你咋也没回家。”
“我来找你说事儿。”李重润闲话家常一样。
冯满同就不知该咋应对了,昨天自家妈和嫂子又去厚脸皮了一遭,他还当李重润是来让他给家里带话的。
头低得都要埋到脖子里了:“姐夫你说,我保证都带到。”
“还有一个培训的名额,我可以给你。不过有条件,那个顾湘嫁给你哥,有她在,你姐和你哥是做不成亲戚了,你得在你姐你哥两人中选一头站,我意思你懂吧?”李重润笑看着他说了。
冯满同有些懵,他没想到都以为有着落的名额竟在这里等着他呢。
对正想离开家的人,这个诱惑足够大。
可他只一闪神后,就坚定地摇了头,“姐夫,我没脸要你的名额,村里谁家都想要,你拿着能卖不少钱呢。”略犹豫一下后,他还是大胆说了,“卖的钱都给我姐做衣裳呗,你以前给我嫂子花那么些钱,那一柜子衣服都是你的钱吧?为啥对我姐那么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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