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哼哼两声，脸色微缓，不过仍然恼怒：“打她一顿还是太便宜她了！”
“那你也不能直接五雷轰顶啊。新天条有令，仙人不得直接干涉凡间事务。”杨戬按按她的肩道，“稍后我便修书一封与天化，待她归阴后再处置不迟。可是你先闹着来体验凡间夫妻生活，若是就这么贸贸然下去，你我便只能回灌江口了。”
寸心一怔，虽明白他说得在理，可仍憋着一股气：“还说扮渔夫渔婆能少些狂蜂浪蝶，天知晓，你这张脸，就是做个乞丐，也能引得母苍蝇无数。”
杨戬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竟又怪起他来，他凤眼微挑，揶喻道：“不知杨戬眼前这位，算是其中之一么？”
“好啊你，都编排起我来，杨戬你站住！站住！”
“好了好了，匆匆出门，锅里还炖着腊肉呢，再不回可要糊了。”
“对哦，那你还不快走。”
青衣河波涛汹涌，等闲船只都不敢强渡，更遑论住在河中舟上，唯有这一仙一龙方能安之如饴。
夕阳的余辉映得半江瑟瑟半江红，小船飘在晚霞上，船尾的小瓦罐里腊肉灵芝热气腾腾，夫妻俩一人一个小板凳对坐在小圆桌旁，一人一口吃得浑身暖洋洋。
“也就你，这种东西明明加萝卜干才好，你还放那么大一块灵芝。”
杨戬闻言一笑：“这般滋味不是更好，日后回去，还可以带一些煮给珠珠他们尝尝。”
说着杨戬低头瞥了瞥，思索道，说是日后，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璟儿那边，也不知何时才有消息传来。
三公主却没意识杨戬的愁绪，她抿嘴一乐：“带一些？人家都是自家做自己享用，你从哪儿带？”
二郎真君闻言回过神来，挑挑眉：“既如此，我们也自己动手便是。”
“你？”寸心掩口笑得花枝乱颤，“你和厨房犯冲，你自个儿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现在可不在厨房，而是在船上，再者，这船上一点一滴，哪样不是杨戬亲历亲为？”
“是是是，二爷说得是。”寸心狡黠地眨眨眼，“那明儿就看我们二爷大显身手啦。”
杨戬忍俊不禁，又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
“哎呀，这太肥了，你把肥肉撕下来再说……”
两人正嘻嘻哈哈笑闹着，瓦罐中忽然水花四溅，寸心仰头一瞧，乌云中有龙影翻滚，豆大的雨点打下来。
“落雨了。”杨戬脱下身上短褐护住寸心的头，两人忙推桌子躲进小篷里。
雨水顺着船仓流进来，把三公主的布鞋都打湿了。杨戬忙揭起油布帘挡雨，又拿凳子给她垫在脚下，刚挡住四方和地上，头顶的乌篷却渗下水来。
杨戬拿着油布，寸心拎着裙摆，四目相对，看彼此都如落汤鸡一般。
“哈哈哈哈。”寸心拦住杨戬要施法的手，笑得摇摇摆摆，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杨戬一步上前扶住她，叹道：“就有那么好笑？”
“没有，没有，我们二爷就算是在挡雨，也是俊得没边了，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杨戬乌眸的凝视中顷刻消了声，可由于收得太急，居然打起嗝来，一个接一个腊肉味的嗝……
杨戬默了默，拉着她便要离开。
“嗝，别啊。”寸心忙拉住他道，“留在，嗝，这儿吧，嗝，这儿挺好的。”
二郎真君环顾这四处漏雨的飘摇小舟，牙疼道：“你确定？”
寸心眨眨眼道：“嗝，不就是漏雨吗，我有办法。”
杨戬自觉，同老婆在一处时把这辈子能犯得傻都犯了。
两个人蹲在小凳子上，头上顶着被子，手里还撑伞，缩在两面透风的船仓里……
她就像只小猫小狗一样，从被子露出两只眼睛，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问：“怎么样，舒服吧？”
“……”杨戬委婉道，“其实我们可以去更舒服的地方……”
“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寸心环紧他的腰理直气壮说瞎话，“这雨打伞的声音听起来多好。”
杨戬默默抬头看了看早已黑漆漆的油纸伞，嗒的一声，雨点打在他的额头上。
“呀，伞也破了，要不我们再披层蓑衣吧？”
杨戬：突然不想理她了怎么办……
寸心瞧着他忍气吞声的小模样，笑得肚里打跌，可面上却是如常。
“披上吧，披上吧，披上了咱们好聊聊明天吃什么，二爷你说，买什么好？”
“……芦笋？”
“不行，这天儿的芦笋太老了，再说。”
“牛肉？”
“不行，我们买不起，再说。”
“……蘑菇？”
“这也不好，星相预示，我不宜吃蘑菇。”
“……”去她的星相预示，他怎么不知道，杨戬这下彻底无言了，任由寸心如何逗弄他说话都垂睫不语。
“生气啦？”寸心笑得眉眼弯弯，拉过他道，“人家只是开个玩笑嘛，好了，好了，现在换我说，你来定好不好？”
杨戬只觉眉心突突直跳，这活祖宗……可只要他不回应，她就能摇着他的胳膊一直摆下去。
他长叹一声：“……你说。”
“吃萝卜好不好？”
“好~”
“白菜呢？”
“也好。”
“看起来你什么都好啊。”
杨戬挑挑眉：“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
寸心突然打断道：“那我现在想亲一下你，你说好不好？”
杨戬一怔，低头鼻尖相触，睫毛似乎都能划过对方玫瑰色的面颊。
“嗯？”寸心仰起脖颈，低低问道，“你说好不好。”
不待他回答，她突然吃吃笑开：“其实你就算是个白馒头似得渔夫，我也一样会嫁给你的。”
杨戬闻言蓦然笑出声来：“这本是理所应当，你又懒又馋还爱捉弄人，编的渔网乌龟都能钻过去，杨戬不一样娶了你吗？”
寸心：(#‵′)凸
“胡说八道！我哪里又懒又馋了，我明明这么勤快！”
“哦，这船篷漏水想也是夫人勤劳的杰作了。”
“这是个意外！渔网是有原因的，我们又不是真打鱼的，我也不能捕杀自己的子民，哎呀，不跟你说了！”
风雨中一直坚持的小船突然翻了，大雨滂沱中，粉色的龙尾在空中一闪而过。
杨戬俯身刚刚衔住她的唇，却一把拖下去。寸心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头发如水藻般散开，在水中划出绮丽的弧度，清丽中带着妩媚，如海妖一般。现在，海妖拖着她的渔夫下水了。
水底柔软的水草织成一张大床，清晨的曙光射如水底，晃得寸心眼前一花。她一个翻身埋在杨戬怀里，嘟囔道：“天亮了。”
杨戬摸摸她的青丝道：“对啊，又到了该撑船的时候了。”
寸心一惊：“还撑？我们船都翻了。”
“那就再做一只吧。”杨戬眉目舒展，含笑道，“珠珠被同通天教主叫走，三妹一家回了东岳，梅山几弟兄也外出游历，哮天犬刚娶了媳妇。就只有我们俩，游过沧海，看尽苍梧，过过平凡的日子也不错，这不是你说的吗？”
寸心笑道：“这是我说的，可你当时可不是这么个反应，罢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里。那我们走吧，再去造船，今晚上又躲在篷里听雨……”
然而，寸心话还未说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难得平静的青衣河面几艘大船嗖嗖划过，伴随着女子尖利的叫声：“杨大哥，你在哪儿啊，我是如茵！我来救你了！”
一波大浪平空起，把大船都打得一偏。
听着上方的尖叫，三公主嘴角一勾，又紧紧抓着杨戬道：“就是撑船也得给我换个地方撑，还有，我非得教训这泼妇不可，不是等她死了，而是立刻，现在，马上！”
杨戬当然不能让她立刻现在马上冲上去。他反手一拉，反将寸心拉回来。
“你！”寸心先是一气，然而四目相对，她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能去干嘛，就算她真能干点什么，她也下不了狠手。可若要她白白咽下这口气，这也是万万不能。
该怎么办呢？寸心拖腮苦苦思索，而灵感就像划破天空的流星，瞬息便至。
于此同时，杨戬也是万分纠结。一般人的老婆多是醋瓶，再厉害点是个醋罐，最多最多也不过一个醋瓮，而他老婆，那是醋江醋海，现在因着特殊情况，更是厉害，倒一次都能够灌江口百姓蘸饺子吃上三年。
昔年为一个嫦娥闹得鸡飞狗跳，今儿这钱如茵……唉，二郎真君长叹一声，按她的话，这是当面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璟儿的消息还没来，而他若再吞吞吐吐不及时说个明白，这遭难的可不止水面之人。
“缘何动这么大气？”杨戬柔和一笑揽过寸心，“再睡一会儿吧。”
“睡？”寸心冷笑一声挣脱，“你的仰慕者都巴巴追到这儿来了。你叫我怎么睡？”
“什么仰慕者？”杨戬一眨眼，端得是茫然无知。
“就是叫杨大哥那个！”寸心气鼓鼓地把玩秀发，青丝缠着玉指，正靠在绯色肚兜上，发如墨，肤胜雪，肚兜娇红，堪比三秋芙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