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死死地咬着牙,盯着那个晃动的虚影。
覃清水却是尝试打散那金光无果后,急速追问:“师妹,祂待你如何?没有伤你吧?”
盛梳才摇摇头。
应沧澜:“我师兄呢?不知师兄怎么样了?是否和你一样安然无恙?”
和文皓也在用音波打那锁魂咒,但打不开,散去的灵力缭绕在那小章鱼身边,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极了那日的冥河水。小章鱼温吞地蜷曲起来,然后消失了。和文皓骤然失声:“临渊!”
伸出手被盛梳避开,她下意识退后几步,捂住肩:“和师兄,这只是个法相。”
和文皓眼圈猩红地看向她,被程悦拦住。
他们都在追问燕无争和临渊,晋起不好问什么沈扶闻相关的事。他心里对那个少年还是很难起恶感,只能抬头:“祂似乎对你没有限制?”
众人倏地看过去。确实。万里海已证实是仙门陷阱,而祂居然还放她来着集市之上,想来是真的回忆起当日与他们游历情景了,只是不知又在忙着炼化谁,还是故意筹谋什么,没有陪小师妹一起来。
盛梳掌心被小章鱼挠得厉害:“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她又说:“祂并未伤我。”
“师兄......”她卡壳。这不在她剧本里啊。
但这句犹疑落在众人耳里,却宛若惊雷,霎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道声音响起来,竟是赶来的程云,杜无悔和方恢等人:“我师兄怎么了?!”
本来只打算塑造一个仙君放不下盛梳,对盛梳也就是她本体很心软人设的盛梳:“......”
不是,你们这么多人,也不在我剧本里啊!这让我怎么圆!不还是只能即兴!
她抿唇,摇头:“祂并没有对师兄做什么。”
仙君不能再黑了。
盛梳下意识捏住腰间储物袋,应沧澜顺着她动作看过去,面上陡然白了:“你是来采购什么的?”他们自然想不到盛梳冒险出现的目的是来卖丹药回血,看到她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还以为这是为燕无争采买的。
他握紧剑:“师兄又受了什么伤,还是——”
“都不是。”盛梳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又转开视线,低声:“师兄是自愿被炼化的,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应沧澜:“可是沈扶闻祂心狠手辣,还对临渊.......”
盛梳:“临渊也不能不死。”
她明明还是那个女修。穿着鹅黄色衣裙,整日拿着不知道有没有拿反的龟壳坑蒙拐骗,神算阁众人初见她的时候,她还在山下摆摊忽悠一个老人家说她儿媳迟早有喜,只要再交两文钱就能再算一卦,问就是你有仙缘,两文钱是看你有缘才收的。
可是众人知道她是神算子,知道她曾和师兄是神仙眷侣,知道她曾救过沈扶闻一命的时候,竟然没觉得有任何违和。
就像哪怕和文皓深恨盛家,看到临渊的神魂残余在她肩头,安安静静地蜷缩着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临渊是会亲近她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临渊会亲近的人。那个成日在旁边望着他们采摘灵植,也不肯回到阁楼上的少年,看起来和她有一样的目光。
那是一种早已推知自己命运的默然。
和文皓眼中浸出鲜血。想起那一片化人魂骨的冥河水。
盛梳:“他不死,就会有人偿命。”
程悦在问心境里就已经拷问过一次,但如今还是忍着难受哑声拷问自己:“所以,我们想让神农谷复辟,就只能看着他去死是不是?他是知道他才能换回我父母还有其他人的魂魄,才甘愿赴死的。”沈扶闻说动手的不是祂。动手的分明是临渊自己。那个连水都怕的少年自己!
盛梳看着她,过了片刻,抿唇轻声:“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呢?”
她也没想让马甲这么白。盛梳开始反思。
程悦却掉下眼泪:“我以为,这六年我只是恨,也是苍白的。”盛梳沉默。
“我以为,我只是恨着他,咒他去死,日日夜夜希望他没有来世,都只是我被困在仇恨的窠臼里,怎么都出不去,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当然也不会令我父母复生。”可百般咒怨的时候,她哪里会想到临渊会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她怎么会知道他只剩下一颗被炼化的佛心留在这世间,父母神魂要保存甚至还得靠他的神魂,靠他换来的那一颗种子?
若神念是没有灵力的,有佛心的人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若神念是有灵力的,那她以为只是恨,并没能复仇的这六年,其实一直是在助推临渊的死不是吗?是她,是他们这些恨着临渊的人把他的神魂残念一点点给碾碎干净,任他魂归了。
盛梳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旁系统的嘀咕却清晰落进她耳里:“本来就是有愿力的,否则天道怎么会给反派开那么大的挂,还承诺送他们回家呢。还不是没有天道庇佑,这些根本没作恶的人根本承受不住这些愿力的责罚。”劫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这么来的。
天下人恨,天下人怨,所以才有替天行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道陨落,对于宿主那样的好人,也的的确确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系统又悲伤了。
盛梳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当中,一直到众人整理好心绪,强自按捺住不去看那个八鞘模样的虚影。覃清水才轻声道:“师妹,你缺......”她其实也有些说不出话,难受要紧:“缺些什么丹药,我们可为你补足吗?”
盛梳犹豫。
应沧澜以为她是怕回去后沈扶闻会感知到他们灵力痕迹:“我们可代为采买。”
盛梳摇头:“还是不了。”她缺的是灵石。
应沧澜却坚持:“不若师妹让我们看看你都准备了哪些丹药。”他们多购置几分,总可以让师兄好受一些,不是吗?
盛梳僵硬了。盛梳沉默了。
一直到众人为那百般止痛补血恢复筋骨的丹药而震惊心痛时,盛梳和小章鱼还在心虚地回推:吃断肠草吐血,炼制补血丹药自用并出售,没问题。吃无相果经脉俱断,炼制修骨丹自用多余出售,没问题。马甲暂时没有灵力修复流血不止,炼制补血丹自用并出售,没问题。
既然全都没问题?怎么你们都用这种心疼且欲言又止的眼神看我们?
盛梳就差用喊的了:这些丹药我们虽然真的用了但是真的没你们想得那么惨啊!
但主角团从她不是来买丹药起就误会了,她也只能心累地接受。
等到离开丹药区。覃清水才抿唇顿住:“师妹,可还需要法器?”这句话压得很低,显然是因为临渊被炼化成法器,而燕无争也几乎被炼化的事。
程悦却在这时候忽然停住,下意识掐紧应沧澜的手,剑修停步,看向她。
明明鬓边还有桃花欣然的女修望着他,什么都没说,但应沧澜还是看懂了她想说什么。
临渊有佛心,可媲美神算子,被炼化了。燕无争有天生剑骨,几乎被炼化。那师妹呢?是不是也会被炼化?
程悦手指越收越紧。沈扶闻已经如此肆无忌惮了,他们却还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被胁迫成如今样子,他们还能做什么?他们到底还能怎么做?
应沧澜原本觉得,师妹和师兄救过少年沈扶闻,沈扶闻对他们总会有些不同。经过临渊一事,却也沉默了。
晋起却已经问到摊铺上的那个法器:“千城雪,有用吗?”
千城雪是根据一个大能秘境炼制的,器如其名,可凭空变幻出数千个城池,而一个城池便是一个单独的秘境。当然,因为是法器,还是修士炼制,自然比不上秘境和神器百相琉璃镜那般,可千百次提炼记忆并影响人的心智。这不过是一个放大版的投影仪罢了。
但晋起的想法很清晰:“沈扶闻如今对你没有戒心,用此秘境,或可窥探到祂心中想法。”
“不可!师妹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怎可如此冒险!”
晋起:“你们以为我们如今相聚,祂便不知吗?”仙人有通达天地之能,何况祂还有盛梳的神魂。
风浪中心的盛梳表示沉默,听到晋起这个主意,却有些感慨:主角团不愧是主角团,被她放了几次电影之后又想学着她,给她的马甲也放几次电影吗?
诶,等等,那她又不是要看电影了?
见众人无法反驳,刀修便干脆买下,然后道:“关于如何让沈扶闻心甘情愿进入秘境,我有办法。”
盛梳表面听凭他们安排,实际上,派小章鱼伸出触手:让我康康。
程悦视线偏移,发觉那虚影有一些变形,本能地伸出手,没想到却被金光灼伤。留意女主的盛梳本能回收金光,结果。
程悦这次没有收回手,小章鱼就和她碰到了。
程悦眼眶一酸。那小章鱼的虚影犹豫了一下,伸出爪子和她轻轻地碰了碰,像是一团雾气一样的触感,转瞬即逝就散了,小章鱼却还在努力凝聚起来,想再和她碰碰。程悦忍不住想,它还是存在的。哪怕他已经神魂俱灭,他的神念还是留存这个世间。
但下一秒。那金光骤然反弹,便将那虚影吞没了。
程悦猛地攥紧手指,追随那虚影而去。
却见盛梳发丝飘扬,转头瞬间,八鞘心笼罩金光。
那是可以凌驾于一个仙人锁魂咒之上的法器,被晋起以扶桑树种子所吸引。
程悦心脏剧痛,仿佛听到那一日,她说父亲母亲不是鬼魂,而是修士,怎么能吞噬其他鬼魂时的哭声,她猛地拿出法器:“他是临渊,是一个人,不是法器!你们怎么能这么用他,你们怎么能用他用生命换来的扶桑树种子控制他——”
应沧澜脸色同样也不好看,但他按住了她肩膀。
垂首,不忍低声:“程悦。”他闭眼:“他已经是一个法器了。”
晋起可以用扶桑树种子吸引他,就代表这里面不是一个神魂,这只是一个和扶桑树相互吸引,可以作为千城雪构造幻境,输出灵力一环的法器。
程悦动弹不得,眼眶猩红,神色空茫:“你们在像沈扶闻一样,像用一个器物一样使用他,你们知道吗?”
应沧澜张嘴,却说不出话。
程悦嘴唇哆嗦:“他本来没有死的。”
晋起原本已经吸引了八鞘心,可以构造秘境了,但闻言还是顿住,手指慢慢握紧。
她落下泪来:“可现在他是真的死了。”
他不再是临渊了。在他被唯一记得他无辜的人也当成法器使用的那一刻,他死了。
晋起原本是已经打算捕获八鞘心然后用于构造幻境的, 闻言动作一顿。
那颗玲珑的八鞘心也静静地悬浮在金光之上,丝丝缕缕的灵力渗透出来,和与他百般牵扯的扶桑树种子散发出的莹润绿光交织在一起。
扶桑树种子的确会吸引临渊的神魂, 因为这个任务起初是盛梳给主角团下的,扶桑树种子也是她为了给主角团开挂找的。
没有想到晋起这么快就想到利用他们之间的联系。
盛梳更没想到的是, 他们马甲和本体之间的神魂紧密联系在一起,扶桑树可以吸引临渊, 自然也代表可以吸引千里之外她其他几个马甲的神魂。
于是八鞘心停止旋转的时候,虚空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瞬息之间就将众人惊退。
“这灵力......是沈扶闻!!”
众人迅速退散, 因为吸引八鞘心的时候布下了结界, 倒没有惊动集市上其他人。
但是这些天调息养伤,还有被宗门惩戒的方恢杜无悔等人, 无不脸色难看, 冰冷地注视着那个不需真身降临,便可轻易夺回八鞘心的虚影。
仙肌玉骨, 分毫不差地嵌入那颗八鞘心表面的纹理。像是那日在神农谷中, 冷淡地注视着临渊剖出了自己的那颗心, 然后再摊开手收走一样。
祂正攥着他的命理,攥着他留给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程悦甚至觉得眼前这位仙君像是下一秒便能将他的心捏粉碎一般。
她本能地想要冲上前,被应沧澜拦住:“程悦!”
桃花精的花瓣都绽放尽最后一丝颜色姝丽, 化作彼岸花一般的鲜红欲滴,程悦一字一顿:“沈扶闻!”
每次见到祂,她都恨不能手刃祂筋骨, 叫祂也尝一尝被剖心挖骨的滋味。
她修道数年,从来没有觉得天道不公, 可若是天道公允,怎么会让这种不择手段之辈成仙,怎么会让临渊燕无争和师妹没有一个好下场!
盛梳连忙上前,表面拽住了沈扶闻,实际上也是暗暗打断了扶桑树和她马甲神魂之间的联系,省得之后还把其他马甲牵扯出来。
沈扶闻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冒犯,更不是为他们而来,只是微微偏头。
洁白如月光的白发一下子就化作了实质。
众人立刻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威压,几乎将那将他们与集市众人隔绝的结界碾碎,好在那威压很快便停下,没有向众人宣告仙君驾临此地。
祂的实体竟然是片刻即至。
然后握住那颗八鞘心不说,还冷淡地反手握紧盛梳拽他衣袖的那只手。
应沧澜脸色一变,覃清水面露焦急。
这在马甲和本体看来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互动,但看在他们眼里,很明显是师妹也无法摆脱沈扶闻的钳制。
而且,沈扶闻一再挑衅,分明是有恃无恐。
临渊已经神魂无存,祂还控制着师兄......众人虽然都握紧法器,但心中都刻进了相似的绝望。
都在想,难道他们真的没有什么能阻挡沈扶闻的招数吗?
难道他们真的就只能看着沈扶闻修为再进一步,然后师兄师妹被永远留在祂那里(无论是被炼化还是被限制行动)?
盛梳也不知道主角团在想什么,但是很清楚沈扶闻马甲的好感度在他们那里并不高,所以很快便低声:“我们走吧。”
剧本乱套,群演变多。
此地不宜久留!
应沧澜却以为是盛梳为了沈扶闻不对他们出手而委屈求全,立刻便横剑阻拦。
加之他们要找的人都在沈扶闻那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师尊。”
众人皆是一顿。
燕无争被宗门问审,沈扶闻面目几乎暴露后,他就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了。
即便喊了也只是讽刺。如今却显得像是忍气吞声。
沈扶闻果然偏头,白发轻漾,淡漠目光没有实质性重量。
但和文皓却瞧见,他浅浅褶皱的宽大衣袖下,手指正按着女修的手指,发丝轻轻拂过她的另一只手,让女修轻轻地偏头,不易察觉地蹙眉。
和文皓脸色难看。
他虽然不喜盛梳,更怀疑她别有目的,但眼前情形很明显是沈扶闻仗着修为与燕无争,令她不能不求全。
长笛也在手中几乎被握得留下印记了。
盛梳是在犹豫该不该留下。
虽然留下没有剧本,但是有和主角团一再接触并洗白的机会啊!
既然系统都明说了,会有雷劫是因为有很多人讨厌她和诅咒她的马甲,那主角团受天道影响,神念愿力比普通人要重,如果对她的马甲改观,雷劫也会来得迟一点吧?
正这么想着,晴空万里忽有劫雷至。
系统咋咋呼呼:“怎么就没了,你们再多念一点,把沈扶闻给劈走,救宿主出来啊!”
盛梳:“.......”
她果断反握住马甲的手。
应沧澜也将话说完了,他其实是在赌:“师兄不久前才伤及神魂,万里海盛会上丹药众多,或可为师兄准备灵丹妙药一二。”
说受伤,其实也是两个月前,不算很久,但已恍若隔世的事了。
沈扶闻对弟子向来不管不问,对弟子赐药,也唯有想起来需要试药,和宗门提醒的时候。
其余时候,哪怕应沧澜重伤修为损毁在即,也不见这位师尊出关。
所以万剑门怀疑沈扶闻别有用心,其实无可厚非。
毕竟祂一举一动都不在意世俗揣测,也没有想过如何遮掩。
方恢和杜无悔才不信沈扶闻会这么好心,但程云竟然也忍辱负重,握剑拱手表示求请。
这是弟子礼。
他无法相信沈扶闻不会对师兄出手,却也无比希望师兄在沈扶闻处能少遭受些磨难。
别的不说。
他垂首,几乎将牙齿咬出血来。
断肠草在盛梳拦下沈扶闻之后,必然就没有给师兄吃过了,但师兄不还是气血全亏,经脉断裂不止吗?
天道为了让师兄成仙可以不计灵力令师兄丹田被损毁修为也得以保存,但这经络重组,灵气冲刷的痛苦又是谁来承受的。
程云根本想也不敢想:“请仙尊宽允。”
沈扶闻坐镇万剑门数年,还从未见过有弟子敢在自己面前求请,此刻虽然不高悬云端,但淡淡敛眸,看着也跟着垂眸拱手的方恢杜无悔等人,侧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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