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刻出手,想抓住那神魂问话,临渊的神魂便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地没停留,便消散了。
和文皓脸色很不好:“他到底想干什么?知道我们看出端倪想毁尸灭迹吗?”
程悦也紧紧按着父母给她的那个罗盘,回去路上归心似箭。
等真的从烧掉卷轴那得到一颗泛着荧光的种子的位置,才赶忙赶去万鬼窟中。
却碰见了沈扶闻。
准确来说,是沈扶闻模样的临渊。
被下锁魂咒,神魂便会被迫受对方控制,有时还会与对方融合,化作一人。
之前在秘境中,沈扶闻便是在这里强行融合了祂与燕无争的神魂,让燕无争跌落万鬼窟,险些毁了他一双眼睛。
而如今这颀长的身影笼罩在临渊上方。
带着兜帽身上纹路还是神农谷弟子式样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手掌磨着粗糙砂砾,浸出血,身边鬼气弥漫。
一伸手。
那护住神农谷谷主夫妇的触手便与他融合,看得程悦和和文皓都是脸色一变,应沧澜也眉心微沉。
晋起说得没错。
一般人之所以不能轻易分裂神魂便是因为神魂分散与融合都需耗费大量灵力,临渊虽是魔族,修仙品阶与他们不同,但也不该区区年纪便到了化神才对。
是沈扶闻在帮他?
还是临渊还隐瞒了什么?
众人皆心生警惕。
那少年的神魂却和触手融合得很好,但还是透明的,之后,甚至像水的波纹一样晃动起来。
紧接着,他慢慢地站起来。
临渊身影瘦削,身上像是沁水一般,被沾湿,人的影子也快化了,虚影中有八鞘在闪现。
和文皓其实已经想动手了,传音中也在疾言厉色说,临渊如今已经维持不住神魂,沈扶闻如今也只有一个灵力虚影在,根本不必惧怕。
但还是被应沧澜拦住。
他想知道临渊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那个走一步便如同水镜一样晃动,满是涟漪,根本立不稳的影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和文皓担心他有什么企图,拦在程悦面前,其他人也下意识祭出神器。
于是结界阻拦,他便又回过身去了。
这一回身,竟然置身茫茫大火,在直直下坠的万鬼道入口中,慢慢地往一个地方走去。
他甚至看不见神算阁众人,众人也只能听到模糊而严厉的怒声:“临渊,你想干什么!”
似乎有人推搡过来,又似乎有人对他出了手,戴着兜帽,身形瘦弱的少年踉跄了一下,但是仍然往前走去。
怎么拦也拦不住,怎么怒骂也挡不了。
前方逐渐有很多声音响起。
粗粝,充满暴戾,简直就是当年放火屠戮了神农谷的那一批人,他们怒骂呵斥抽打着:
“别以为你带了路我们就会放过你了!”
“别以为你是魔主的儿子我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天生魔种,也要我们承认你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又想起当年遭遇,和文皓咬紧牙关。
程悦也不想再看了。
但是前方忽然出现水声。
没有人,也没有魔族,只有汹涌大火的场景里。
临渊忽然踏进了水里。
和文皓记得,临渊是最讨厌水的,平常哪怕是浇水,他也不愿意靠近分毫,法诀一个和水有关的都没学过,去看水田更是远远避开。
但他现在却往水里去了,而且是听不到那些魔族斥责声似的,往前面走。
那清晰的水声像是闭上眼睛也能在他们面前完美复刻一样。
他们清晰地看见听见临渊是怎么走进水里,怎么变大,怎么成为那只巨大的八鞘。
然后——
他看向前面的人。
不算清晰的影像突然有画了。
少年兜帽滑落,露出神色苍白但神情平淡的一张脸,因为年纪尚小,面部轮廓显得十分稚嫩。
程悦握紧法器。就是因为这张脸,她和父母动了不忍之心,才让他将迷魂阵的破阵之法透露出去,招惹了祸事。
沈扶闻一袭白衣立在神农谷的神农水上方。
秘湖圆整如境,少年立在其中,浑身湿透,像是突兀上岸的鲛人,神情甚至都没什么波动,兜帽也落在脑后,布满了神农谷花花草草的纹路。
他抬头,说:“救救他们。”
沈扶闻仍然是燕无争秘境里那个样子,淡漠平静:“他们已死,我救不了他们。”
说罢,竟然像是只是来看一眼,临渊却伸出手,拽住了仙人的衣袖。
可实质上仙人天衣,乃是灵力所化,仙人不愿,又怎么会被拽住呢?
于是沈扶闻低眸,缓声:“若你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可以帮你。”
临渊:“他们死了。”
沈扶闻:“若有扶桑,则活不难。”
临渊好像听不懂,又好像懂了,他抬头重复一遍:“他们死了。”
沈扶闻于是看他:“看来你已经明白你要付出的代价了。”
临渊慢慢地低头。
当初在神农谷时,临渊总是在迷魂阵中迷路。
众人以为他是记不住迷魂阵解法,才每次都需要人解开阵法才能走出来,为了不耽误事,这张总需要人去阵法里面捞的脸,神农谷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脸仍然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心机,湿漉漉的。
在月色映衬中他甚至不像个魔族,比凡人看上去还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那些魂魄正在他身后狰狞地嘶叫着,似乎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装作无辜的少年。
为什么一遍遍走通迷魂阵还要泄露给魔族。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神农谷被灭现在才假惺惺地说要来救他们。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可以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能感化他那颗身为天生魔种的心。
但是下一秒,他的心就被剖了出来。
众人没料想会看到这幅画面,心悸一瞬,少年却空茫茫地站在那,八只触手若隐若现,而后慢慢地垂落下来,淡蓝色的血染红了秘湖。
他想拔腿出来,也想移动,最后却只是低头看了眼身下,看着那些淡蓝,深蓝,最后变成金色的血落下,然后看着自己的触手断裂落在湖里。
秘湖本来在月色下盈满,触手落入,理当溅出水来,但那触手这么砸下去,湖面仍然安静静谧。
像那个被水覆盖的少年一样。只是个影子罢了。
通入万鬼道的天坑开始旋转变换,而沈扶闻的身影也在其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六年之后,我会来取。”
临渊:“六年?”
沈扶闻略一颔首:“神农谷复位之日,就是你魂散之时。”
临渊的声音慢了,像是秘湖中央的挽心莲,被什么牵绊了盛放,花瓣在徐徐打开,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庚子时仲。”
晋起反应最快,猛然出声:“六年之后,庚子时仲,那不就是——”
仰面栽入水面的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秘湖的水涌上去,像是他之前排斥了很多次,那样不顾一切,前赴后继地覆盖住他的身体。
一直到那只到生命尽头的八鞘都融化在水里了,那些水滴也没有片刻地逃离。
它们占据着那方寸之地,目睹一个魔族生命的消逝。
一直等万鬼道安静下来,神算阁众人才看清,原来那并非秘湖的水,而是冥河水。
冥河水,有人说是自天上弱水而来,腐蚀性极强,若是罪孽深重,浸泡其中会发狂魔化,永世不得往生。
若是没有罪孽,也不会好受。
因为这冥河水本身是洗涤你的神魂,它会一点点像他们看到的那一幕一样,将最强大的神魂消融。
神农谷众人的神魂在原剧情中没有被轻易腐蚀,是因为他们功德深厚,有金光护体罢了,但仍然万分痛苦。
而临渊却没有功德,他甚至没有在里面待多长时间,便整个融化在了那据说是弱水的冥河水里。
可他们用冥河水试探他神魂痕迹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反应!
沈扶闻的虚影在万鬼道上方若隐若现。
祂不像是仙,不像是魔,却似乎很偏爱万鬼道这样的地方,也似乎很喜欢看到他们因祂出现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
只有应沧澜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仙人,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个万仞千壁下偏头等师妹将他头发挽起的少年。
他为何一定要这么做?神农谷数百条人命——
“他当然不会有反应,”沈扶闻听到他们心中疑问,侧头,“因为他早已死去。”
六道三界,怎么会记载一个魂灵的姓名?
神算阁众人勃然变色。
仙人侧眸一句,便引得下方众人脸色变换,祂看也不看,只是将什么东西收在掌心。
清亮剑光划过,将祂的动作打断,沈扶闻才冷眼看去,竟然没和应沧澜计较。
而那被沈扶闻要收走的东西,也被他们看了出来是什么。
那是一颗八鞘心。
八面玲珑,泛着浅蓝色的光,似乎现在还联结着那少年的经脉,支撑着他从神农谷外一步步走到魔族少主的宝座上。
但现在,它只是一颗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表面莹润,却只是一颗死物的一颗心罢了。
应沧澜甚至在上面感觉到了临渊神魂的气息,握剑的手不免青白,猛然抬头:“沈扶闻,你——”
“将人神魂确实从未有人做到过,我也不过是未雨绸缪,找人试验一二罢了。”
这样说着,仙人淡然拂袖将那颗八鞘心收入袖中,而后俯看他们道:“说来维持他存世六年的代价,也远非一颗八鞘心能偿还,况且他还仗着自己是魂体,肆意分裂自己的神魂。”
众人都想起他们见到的那些触手。
高如山峦,深蓝遍体。
他们本来还很奇怪临渊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分裂神魂,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根本不是在分裂自己的神魂,而是.......神魂早就已经离体了。
那个害死了神农谷一百五十条人命,带魔族将神农谷毁于一旦的少年,在那一日大火之中便已死在那里。
所以,这六年他不过是借着沈扶闻,借着不知道为何要继续停留此世的执念,不断地在此间徘徊?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被召去水龙吟上,便说,他的神魂要不了几日就会消散了......
程悦喉间剧痛,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是真是假。
但和文皓很快发现矛盾之处:“胡言乱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他早为神农谷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当初又为什么要带魔族将神农谷踏平?!而且他还做了魔族少主,一个魂体,能够做魔族少主吗?”
沈扶闻:“谁说他只有一个魂体?”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那八只触手,不过和临渊的触手不同。
那只八鞘在保护神农谷神魂的时候,分明是浅蓝色而且巨大,没有攻击性的。
哪怕那化神期恶魂用力撕咬,他也只是默默地守在那两个魂魄身前,甚至他们反过来吞噬他,他也没有怨言。
但沈扶闻身后的触手很明显是那八鞘心炼制成的法器,才有的法宝法相,冰冷森严。
覃清水失声地看着那染上仙人灵力,宛若被抽剥出心骨,做成装饰乃至笛身的八鞘魂体。
她是医修,但也知道其他道的修士,很多也会排斥拿灵兽尸骨炼制成的法器,因着灵兽越发有灵气,甚至拿来炼丹炼药都很少。
可是眼前那个之前才活生生出现的人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器物。
“你真是疯了——”晋起厉声的指责还未说完。
沈扶闻却已抬手,将那不知何时又拿出的八鞘心抛在虚空之中:“这里面每一根触手,便代表一个分魂。”
魔族之所以能长胜不灭,成为修仙界的心腹大患,入魔修士甚至会衍生出入魔鬼这样的魔物,就是因为。
魔族的神魂强度确实不似常人,而天生魔种这样的魔族,也理应是有一点保命手段在的。
分魂,便是魔族神魂可以长期存在的关键。
但寻常魔族都是以此保命,谁会牺牲分魂只为让自己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临渊用他剩下的七个魂体,在世间强行停留了这六年?!”
“你撒谎,”和文皓眼中血色弥漫,他根本不相信沈扶闻说的,他根本不相信临渊会那么蠢,将魔族引进来自己之后又丧命于当年的神农谷,除非。
和文皓骤然失声,耳边轰鸣。
似乎有谁在答:
“除非,一开始魔族就不是他带进来的。”
和文皓心间剧痛,生平第一次,他松开了握住长笛的手,没有去看他唯一在意的师妹。
瞳孔已经在怔松之间被什么暗红色的锈迹给染红了。不。这不可能......
沈扶闻看向开口的应沧澜。
应沧澜喉间滚动,他很明白地感受到那颗八鞘心让他的神魂剧烈颤动着,不是因为物伤其类。
而是因为,他在听闻神农谷灭门惨案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神农谷众人尚且可以借扶桑树重塑神魂,但是被炼化的少年永远不可能再有苏醒的一天了。
他在魂归之时,甚至还回了头。
应沧澜闭眼:“他只是靠着推演算到了。”
所以他一遍遍地去走迷魂阵,想要找到阻止魔族进入的方法。一遍遍地不愿意靠近水田。
他也的确不怕水。
临渊能推算到扶桑树能令他们死而复生,自然也能推算到,水,这本该令原形八鞘的临渊最亲和的事物,最后会成为他的埋骨毁魂之地。
所以他才会害怕,他不是怕水,他只是怕死。
可神农谷覆灭那一日,他还因为被溅水弄脏了衣裳。
和文皓把他拉进厢房让他处理,还问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水吗为什么还会被弄湿。
所以......他只是想试一试。
和文皓的长笛几乎被捏碎。
那个少年蹲在水田边上,看着他们在秘湖之上修炼,用秘湖的水灌溉灵植,毫不畏惧,然而只要一碰到水就会想到神魂俱灭的痛苦。
他甚至问谷主夫妇,能不能将这片秘湖填平,把所有的水田都变成旱田。
大概是以为,这样掐算的结果就会不准了。
“可他还在让那些黑衣人找我的下落,他和他们里应外合......”
程悦脑海中这样喃喃,但心中境界波动却极为剧烈,甚至隐隐有了跌落征兆。
舌间刻骨铭心的血腥味,几乎让她在清醒与疯魔边缘徘徊缭乱。
如果从临渊并不是有意将魔族引入这一点出发,其他的都很好解释。
比如黑衣人为什么听他的话,因为他是天生魔种,又没有被波及,自然天然以为他们是一个阵营。
以为是他带路让他们进来的。
比如临渊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她,因为他以为她也死了。
他以为他们都死了,才想将他们的魂魄都聚集在一起。
可是神农谷的大火连绵烧了三日,最后死的也只有临渊而已。那个神魂样貌至今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
程悦灵气紊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因为临渊而攻心,法器像是被打断了筋骨一般疯狂震动嗡鸣起来。
“你们也不必再寻他报仇了,”沈扶闻抬手,“庚子时仲已过,他已经没有神魂了。”
晋起听到这,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沈扶闻早有预谋:“所以,所以在秘境之中你之所以能吞噬入魔鬼,甚至能吞噬魔气,是因为,你早就在炼化一个魔族!”
甚至是一个天生魔种!
临渊的身世那么特殊,半人半魔,偏偏魔族血脉又无比强大,若是死而不灭,是极为有可能的。
甚至他当时再谨慎一点,不被沈扶闻发现,也可慢慢休养生息将神魂复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颗八鞘心在月光照射下漂亮得如同炼器师精心打磨的法器,没有人知道这里面装着一个少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沈扶闻:“六年是炼化得慢了一些。”
祂似乎见众人怨气颇重,言语浅淡:“对他动手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覃清水都觉得胸口酸涩:“可如果不是你,他本来不会死!”
八鞘分魂强大,只要其中有一个分魂不灭,他就还有再重来的一天。
再不济,神魂也可以得到重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生永世被锁在自己的心炼制成的法器里,被人驱使。
沈扶闻淡淡扫去一眼:“仙不问命。”
仙人可以看见凡人命数,但从不会去主动询问甚至干涉一个凡人的生死,因为这是有违天道的。
沈扶闻也确实没有插手,临渊的心被剖出来的时候,祂只是淡淡敛眸看着,像在秘境里引导燕无争那样,给了他一个选择。
应沧澜等人被沈扶闻压制得直不起身来,口中也满是鲜血,但他们还是强行直起身,想要问祂,不怕天谴吗,祂如此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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