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车门纹丝不动。
池芋呼吸一紧,讪讪转头说:“那个,车门好像还没解锁?”
沈时礼却答非所问地说:“你不是脚扭了,可以自己走回弄堂的老小区?”
“……扭得也不是很厉害。”池芋勉强笑了下。
“不厉害在茶馆还要我来扶你?”他眸光阒黑,幽幽落在她的脸上。
“那个,在茶馆的时候比较疼,现在好多了,慢慢走问题不大。”她眼神飘忽地躲了下他的注视。
沈时礼深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眸又凝了她片刻,才眼神一敛,低头解了安全带。
“等着。”他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长腿一迈,系着风衣扣下了车。
“……”
池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关上了车门。
这男人,在搞什么?
池芋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探出车窗瞅了瞅他远去的背影。
夜风扬起了他风衣的下摆,街灯洒在他的头顶,明明是暖色调,不知为何还是给他罩上了一层冷寂的光晕。
该说不说,他真的好适合cos约兰博士。
单这个孑然一人走在城市街头的场景,就完美还原了《暗夜代理人》的片尾动画。
她一定得找机会想办法说服他去漫展才行。
池芋思绪飘了会儿,见他高大的身影径直走进了她的公寓,登时紧张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去和物业求证她究竟是不是住在这里了吧?
但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就算去问,物业应该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池芋惴惴不安地等了会儿,直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影影绰绰的,她瞥见他手里似乎多了个塑料袋。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是药店的塑料袋。
“拿着。”沈时礼打开车门,将塑料袋往她怀里一丢,就坐下系上了安全带。
“……谢谢。”
池芋受宠若惊地低头看了眼袋子,里面不仅有云南白药,还有一盒创可贴。
他这不是挺会的么,竟然还留意到她膝盖破了!
所以他这算是变相默认了她前面的猜测了吗?
池芋抿唇偷笑了下,刚想乘胜追击地撩他两句,就听他重新发动车子道:“小区门牌报一下,我送你过去。”
“……”池芋一愣,慌忙摇了摇头,“这,这个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送都送了,也不差这点麻烦。”他偏头睨了她一眼。
“嗯……”池芋咬了下唇,正头脑风暴着该怎么拒绝他才好时,又听他幽幽补充了句,“还是说雪莉小姐你不想告诉我你家真正的地址呢?”
池芋心一惊,一下子不知道是他看穿了她的谎言与伪装,所以在暗示她主动承认错误,还是就在单纯说她不愿意报弄堂的地址。
但出于心虚,她只能笑笑说:“我其实刚搬过来没两天,门牌号还没记住,您从这条路开进去,到小区门口我会让您停的。”
沈时礼眸光微眯地凝了她片刻,才敛了眼神说:“好。”
他车子转进公寓后面的弄堂,沿着狭窄的单行道一直往里开。
池芋紧张注视着外面的风景,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里有没有小区的大门,毕竟她昨天才刚搬过来,也就是在高层的公寓窗口看到后面似乎是有一片居民区。
在经过一个社区服务中心、一家理发店、一间宠物店和几个小餐馆后,池芋终于看到了一个还挂着欢度春节红灯笼的小区大门。
“就是这里!”她连忙出声道,“您靠门口停就好,小区里不让外面车进。”
沈时礼顺着她的意思停了车,啪哒一声解锁了车门。
池芋抱起电脑,打开了车门:“那埃文先生我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沈时礼淡淡应了声,目光却还停留在她的身上。
池芋只能又讪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埃文先生,您慢走。”
但他依旧在看她。
无奈之下,池芋硬着头皮,假装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里走了几步。
寻思着他这会儿该离开了吧,池芋转头瞄了眼,结果见他那辆银色的宾利还是纹丝不动地停在原地。
靠,他该不会要一直目送她进楼道吧!
她头疼地蹙了蹙眉,突然心生一计地朝他喊道:“埃文先生您怎么还没走呀,是开始舍不得我了吗?”
喊完她还刻意撩了下垂在肩头的长发,朝他露出了一个甜到发腻的笑容。
夜突然安静,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下一秒,车子引擎声响起。
那辆银色宾利总算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池芋内心松了口气,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踩着高跟鞋,顶着寒风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虽然她找不出证据,但她总觉得沈时礼执意要送她到她所谓的家门口,是在治她向他撒的谎。
但看看手中塑料袋里的药和创可贴,她觉得可能是她多虑了。
他明显开始关心她了嘛。
她再加把劲,肯定能拿下他的。
到时候她再跟他把这些坑爹的账算回来。
足足走了快半小时,池芋才终于抵达了公寓楼下。
她吸了吸被风吹红的小鼻子,有些精疲力竭地推开了公寓的玻璃大门。
完全没有留意到街对面昏暗的路灯下,停了辆银色的宾利。
夜风吹起,街边的玉兰花瓣如同白雪一般簌簌飘落在了车顶。
沈时礼坐在车里,不动声色地隔着车窗注视着她的动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口,他才轻轻摇头嗤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只留下了一地残落的白色花瓣。
池芋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将稿子改到了沈时礼满意的水准。
而且不知道是她之前的美人计生了效,还是她给他罗列出的好处足够多,总之他同意再接受她们杂志社采访一次。
但前提是,他依旧不接受拍照,以及不会回答任何与建筑设计无关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丹丹已经觉得非常满意了,不仅将她夸了一通,下午还给她买了杯奶茶。
“可是丹丹姐,主编不是想要埃文的照片作封面么。”池芋有点担心道。
“嗐,领导都是把最完美的设想丢出来,来鞭策下面的员工干活,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一定能实现。”
张丹丹笑了笑,说:“所以你能说服埃文再接受一次采访已经很好了,主编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就先想想下次采访的问题。”
“好的,我知道了。”
池芋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沈时礼发了条微信:【埃文先生,您为什么不接受拍照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一直到快下班,她才收到了他的回复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那说明还是有希望说服他拍照的吧?
池芋想了想,输入道:【那您要不要听我说一说接受拍照的理由?】
埃文:【不要】
拒绝可真干脆。
池芋撇了撇嘴,两只大拇指毫不气馁地敲着屏幕输入道:【听一下又没什么损失】
埃文:【损失了时间】
池芋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自己骂人的冲动,继续和他周旋道:【那您等会总归要去吃晚饭的吧,我可以请您,顺便和您说下这事】
埃文:【不用攒钱养家了?】
早料到他会这么质疑她的池芋立马回道:【工作需要,杂志社可以报销,地方您挑,我赶过去】
这次等了半天,沈时礼都没再回她。
池芋不禁咬了咬唇,又输入道:【给个机会嘛!我的转正还有一家老小就靠您了!】
十分钟后,她的手机终于响了下。
埃文:【7点江南荟,过时不候】
第14章
池芋看了眼表,又匆匆查了下江南荟的餐厅地址和价格,见距离她不远,而且价格也算实惠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哪里有可以报销的请客费,还不都是靠池呈转她的零花钱。
倘若有一天让他知道她的钱都花给了他的好兄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但她肯定是会努力瞒着他的。
池芋合上电脑,和张丹丹打了个招呼,就挎上包离开了办公室。
初春的天依旧黑得很早,晚高峰的红色车灯连成了一条缓慢移动的光带。
见状,池芋干脆转去了地铁站。
但她没料到的是,她要搭乘的1号线前面出了故障,地铁站里也黑压压地全是人,她伸着脖子足足等了快二十分钟,才终于挤上了一辆车。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出地铁站的时候,站前广场的时钟已经无限接近于7点。
池芋慌忙掏出手机,一边大步流星地往餐厅走,一边飞快打字:【埃文先生,不好意思!地铁故障了,我刚出站,稍微等我几分钟好吗?】
然而没走多远,她就收到他的消息说:【不用来了,我已经走了】
池芋一愣,感觉被人从头顶浇了盆冷水,一整个凉凉。
虽说是她迟到在先,但地铁故障这种事情她又掌控不了,就几分钟他都不肯等她的吗?
池芋咬了咬唇,不甘心地回道:【埃文先生,通融一下好不好?我真的马上就到了】
回完,她又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赶到了江南荟。
“请问小姐几位用餐?”穿着复古马褂的招待小哥迎了过来。
“两,两位。”池芋大口喘着气,又拿出手机看了眼。
沈时礼并没有回复她。
但她还是跟着招待小哥走进了餐厅,坐到了靠窗的两人桌位置上。
她先给自己点了杯茶水,然后又打开微信,拍了张餐厅的照片发给了沈时礼:【我到了!您没走远的话,还可以回来】
然而等她茶都喝完了,他还是没有回复她的任何消息。
想到之前卖惨对他似乎有点用处,池芋又一顿小作文输出,最后还加了句:【我会一直等您回来的!】
但今晚的他好像格外铁石心肠,她一直坐到服务员来催了两次点单,也没有看到他的人或是收到他的任何回复。
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先点了两个菜,对着空空的椅子,一个人慢慢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城南的私人订制夜总会。
沈时礼蹙着眉,眼底生厌地推开了一间华丽的包厢门,阒黑眸光在氤氲着胭脂与香水的空间里,寻到了坐在莺莺燕燕之中的梁原启。
“埃文你来了啊!”梁总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梁总怎么今晚突然想起喊我了,不是约好后天我请您。”沈时礼淡淡回道,没有往里面走一步。
“怎么,还要怪我招呼你?”梁总眼睛眯了眯,语气冷了几分。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好奇罢了。”沈时礼垂眸轻笑了下,掩去了眼底的幽暗。
梁原启跟着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只轻抬了下手:“先挑一个喜欢的,过来坐。”
“梁总您也知道我不好这口,腾个位置给我坐就可以了。”沈时礼平静朝他走了过去,看都没看一眼想要围上来的女人。
“怎么,怕周家的大小姐不高兴吗?”梁原启幽幽看了他一眼。
沈时礼微微怔了下,才又恢复了往常的清浅说:“我和周家没什么关系。”
“是么?埃文。”
梁原启顿了下,又似笑非笑地凝着他说:“或者,我该叫你沈时礼呢?”
“……”
沈时礼沉默了几秒,轻笑抬起了眼:“所以,这就是梁总您今晚突然要见我的原因了?”
“是啊,我很好奇身为港城地产大亨沈家的三公子,没事不用自家的项目,跑来内地和我谈合作是打的什么算盘。”梁原启语气调侃,眸光却犀利了许多。
“没什么算盘,无非是合作共赢的事情,合同里互惠的条款也都写了,梁总如果有哪条看不明白,我可以再和您讲讲。”沈时礼淡淡回道。
“明面上的条款,我当然看得明白。只是沈家的蓝海置地,和我们恒立集团多少算是竞争关系吧?”
“蓝海置地的产业都在港城和海外,内地很少涉及,谈不上是恒立的竞争对手。”沈时礼不紧不慢地回道。
“但我可是听说,蓝海有意要拓展内地的业务,所以三公子跳出来要和我合作,我难免会多想。”梁原启眼睛眯了眯,松开了搂着女人的手。
“与其顾虑这么多莫须有的事,不如我们再聊聊相关的条款拟定,我总不会让梁总您吃亏的。”沈时礼坦然笑了笑。
“那你更不可能让沈家吃亏。”梁原启语气一沉,眼神也暗了下来。
包厢内的气氛凝固了下。
围绕在梁原启身旁的女人也都小心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生怕被他陡然升起的戾气波及到。
沈时礼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口,云淡风轻地站起了身:“既然梁总不信任我,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之后的建筑项目您再寻他人来承包吧,只是像我们这样性价比的,恐怕您很难再遇到了。”
“……”梁原启眉头拧了下,表情复杂地抬起了眼。
他何尝不清楚他事务所为恒立置地开出的优待,说不想合作肯定是假的。
但他实在拿不准他背后的目的。
他明明比他多吃了快二十年的盐,坐的位置也比他高,却莫名压不住他,也揣测不出他的想法。
比如今晚原本是他的主场,但他此时的处境却变得被动了起来。
想挽留,他心中的顾虑又未得到解释。
不挽留,又觉得确实可惜。
将他纠结之色尽收眼底的沈时礼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礼貌朝他颔了下首:“那我就不打扰梁总您娱乐了。”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风衣外套,搭在手臂上,径直地朝包厢门口走去。
“等一下。”梁原启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叹了口气说,“埃文啊,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商场如战场,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这我明白的,您的顾虑也在合理范围里。”沈时礼垂眸轻笑了下,转过脸说,“既然您都背调了我的身份,何不再调查得深一点?”
闻言,梁原启微微怔了下,一时无言。
“若梁总还想继续合作,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周六晚上见吧。先告辞了。”
沈时礼淡淡补了句,也没等梁原启回什么,便敛了视线,推门离去了。
他走出夜总会,站在街角的风口,一只手从风衣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另一只手抬起挡了下风,垂头点燃嘴里的烟后,才扬起锋利的下巴,逆着晚风轻轻吐了口气。
腾起的烟雾瞬间模糊了他的脸,又很快被风吹散,消弭在了喧嚣的夜。
街边频繁经过的红色车尾灯,和一旁夜总会招牌的霓虹灯,交替洒在了他的身上,给他深邃的五官轮廓镀上了多彩绚丽的光晕,却奈何不了他眼底透出的灰色冷寂。
像是等不来日升日落,始终灰蒙蒙的极地天空。
抽完这支烟,沈时礼垂首闻了下自己的衣领,确认上面沾染的浓烈香水味淡了许多后,才走向自己的宾利,开门坐了进去。
虽然烟草的味道他也不太喜欢,但总好过那劣质的香水。
而且有时候,他确实需要一支烟,来缓解下自己恶劣的心情。
沈时礼松懈地靠了下驾驶座的椅背,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扫了眼。
在看到一连串的微信消息提醒后,他眉头蹙了蹙,垂眸滑开了屏幕。
YU:【我会一直等您回来的!】
YU:【这个黄鱼年糕和上汤菠菜超好吃!您不来太可惜了】
YU:「黄鱼照片」「菠菜照片」
YU:【埃文先生,您怎么不理我了……】
YU:【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YU:「可怜小猫头.jpg」
他修长手指快速敲击了下屏幕,想回她个「有事在忙」就拉倒。
但输入了一半,他脑海中莫名又浮现了她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不禁手一顿,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后,蓦地按掉手机,系上了安全带。
池芋坐在人越来越少的餐厅,手下的筷子动得也是越来越慢。
毕竟桌上的那条鱼,已经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她要是拿出正常的吃饭速度,估计再夹几口,就可以买单走人了。
但说实话,她早没在指望沈时礼会回来了。
她只是想把时间拖的足够晚,然后再拍张照片告诉他,她一直苦苦等了现在,以博得他的同情,换取他的谅解罢了。
反正她回家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借此搞一波苦情计。
池芋心中盘算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扫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咬着筷子打发着无聊。
突然间,她竟在人群里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朝他挥了挥手:“陈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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