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儿,你怎能这样说话?”
长宁公主心惊胆战。
但安乐没有再说话,她转身出殿,走进风里。
“裹儿,你去哪?”
长宁公主连忙追出来,“外面乱得很,你不要乱跑!”
但已来不及。
安乐纵身上马,身影消失在永泰公主府,半刻钟后,她来到太平公主府。
“你求姑母?”
轻裘宝马的少年像是听到什么再好笑不过的事情一般,笑得直不起腰,“阿姐,你凭什么以为姑母能救阿兄?”
“姑母的第一位驸马在姑母怀孕即将生产之时被祖母赐死。”
“姑母连自己挚爱之人都救不了,又怎会救得了阿兄?”
“阿姐,我劝你还是给七姐找个好一点的稳婆,”
李隆基懒懒挑眉,眸间全是冷色,“又或者说,给七姐备上棺木一具。”
“连这点事情都撑不过来的女人,有何资格做我李氏儿孙?”
作者有话说:
李隆基:玩狼人杀吗?要命的那一种。我四五岁就开始玩了,我妈玩输了,她就先噶了。
李裹儿:????
我看好多历史大佬们的分析,以李显韦后对李重福的刻骨恨意,李重润的话八成是他告密的
议论武皇男宠是很私密的事情,李重润再没脑子也不会满大街嚷嚷,只会跟身边人吐槽,吐槽之后就倒了霉~~
而李重润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天赋异禀,刚出生就被李治立为皇太孙,这样一个人说话做事都是很谨慎的,尤其是吃过流放的苦,回京之后不至于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
对了,黑李唐皇帝从不手软的新唐书与资治通鉴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评价,对他的死也是非常惋惜,只能说天意弄人吧~~
安乐抬眸看向面前的李隆基。
少年手指缠着马缰, 吊儿郎当,肆意散漫,说着恶毒的话, 面上却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自己不是在咒别人一尸两命, 而是闲话西窗下的玩笑话似的。
安乐眸光微冷。
——她不喜欢这种拿人性命说笑的薄凉冷血。
尤其是拿她阿娘与阿兄的性命说笑。
“李氏子孙?”
安乐凉凉出声, “这世间哪还有李氏子孙?”
“你我皆姓武。”
“三郎, 饭可以乱吃, 话不可乱说。”
安乐声音冷冷,“否则便是祸从口出,落得与我阿兄一样的下场。”
李隆基面上揶揄冷笑微微一滞。
安乐收回视线, 不再理会李隆基。
抬脚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径直走进太平公主府。
李隆基眯了眯眼。
“三郎, 那个稳婆?”
自家主子与安乐不欢而散, 亲卫拱手请示。
“既然她不需要,那咱们还留着稳婆做什么?”
李隆基轻嗤一笑, 不甚在意,“打发了。”
安乐入府,侍女引着安乐来到内院,殷勤奉上茶水, “八娘,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公主此时正在会客, 等她忙完了,便会来见您。”
“有劳姐姐。”
安乐胡乱饮了一口茶,便把茶盏放在小几上。
——此时的她, 着实没心情品茶。
半刻钟后, 太平公主扶着小侍女的, 慢腾腾走进花厅,“裹儿今日怎有心情来看姑母了?”
“自然是想姑母了。”
安乐勉强笑了一下,上前挽住太平公主的胳膊,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几日不见,姑母越发风华无双了。”
“到底是姑丈好福气,能得姑母这样的妻子。”
太平公主忍俊不禁,扶着安乐的手,仪态万千坐在主位上,“你这性子来说恭维话,到底是难为你了。”
安乐眼皮微抬,对上太平公主妩媚凤目。
那双眼睛与她祖母极像,但祖母更为凌厉迫人,而姑母却是妩媚多情,像是一汪春水盈在眼睛里,让人不知不觉便能陷进去。
事实上,姑母也的确比祖母柔和得多。
武家人疯狂攻击四叔的那段时间,是姑母从中周旋,护住了四叔与四叔的孩子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乐松开太平公主的胳膊,一撩衣裙,转身跪在太平公主面前,“姑母,求求你救救阿兄与表兄!”
“阿姐即将临盆,她受不住这样的噩耗。”
“重润与延基糊涂,圣人岂是他们能妄议的?”
太平公主轻摇团扇,平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如今他们遭此大祸,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安乐深吸一口气,“是,阿兄有罪,但罪不至死。”
“求姑母看在我阿姐即将生产的面子上,救救我阿兄。”
“即将生产?”
太平公主懒懒挑眉。
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可以救你阿姐。”
安乐心中一喜,“姑母的意思是——”
“我当年生产也是凶险异常。”
太平公主放下团扇,轻啜一口茶,“幸得一稳婆有些本事,才让我化险为夷,母子平安。”
安乐脸色微微一变,“姑母!我阿兄——”
“裹儿,重润延基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么?”
太平公主搁下茶盏,淡淡打断安乐的话,“重润延基死了,才能保你阿耶阿娘乃至武家人的平安。”
“是要阿兄还是要阿耶阿娘,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平公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然而安乐却被这句话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是阿娘在流放路上生下来的女郎,那时候的阿耶连件像样的襁褓都找不到,只得脱了自己的衣服包裹着小小的她,于是她的乳名又叫裹儿。
裹儿,裹儿。
她就这样被阿耶的衣服裹着,与阿耶阿娘一起到了流放之地,房州。
房州远在千里之外,环境恶劣且艰难。
古往今来,娇生惯养的官宦之后死在流放之地的不计其数,巨大的生活差异让官宦之后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不是郁郁而终,便是吃不了苦而选择自裁。
但阿爷阿娘却活下来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将她养得很好,她在房州野蛮生长,骄纵任性,哪怕生活环境一团糟,她依旧被阿爷阿娘养得热烈而张扬。
她不知道宫廷斗争是什么,那样的事情离她太远太远。
也因为没有享受过优越的宫廷生活,所以她无法比较,所以她觉得流放之地苦虽苦了点,但全家人都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
如果阿耶不会时不时情绪崩溃,掩面大哭一场的话,她甚至还会觉得流放之地的日子并不差。
直到她与阿耶阿娘被祖母接回洛阳。
直到她看到了洛阳的繁华,天家皇室的尊荣体面,她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才知道阿耶为何会突然恸哭,甚至会生出自裁的想法。
锦衣玉食金奴玉婢才是天家皇室该有的生活,而不是苦寒荒凉的流放之地。
而勾心斗角生死一线间,也是天家皇室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而生杀予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距离,也是天下之主该有的东西,而不是她想象中的慈爱的祖母。
——她接受了神都洛阳的繁华昌盛,便该一并接受属于这神都属于宫廷的残酷冷血。
安乐手指撑着地板上的锦毯,慢慢站起身,“多谢姑母指点,我知道了。”
天威难测。
天颜不容置喙。
——祖母不仅仅是她的祖母,更是武周的天子,九州的圣人。
她的阿兄,不会再回来了。
安乐缓缓闭上眼。
“我听下人说,你在外面遇到了三郎。”
太平公主对安乐的反应见怪不怪,“三郎是个贴心孩子,在外面拦着你,想来也不是为了讥讽你。”
“当年救过我的稳婆,此时多半在他手里,你与他说两句软话,让他带着稳婆救你阿姐。”
“是多谢姑母费心,我知道了。”
安乐慢慢睁开眼,垂眸应了一声。
安乐转身出花厅。
太平公主无疑是极为受宠的,公主府修筑得华美奢靡,安乐穿过长廊,绕过小桥流水,听着隔壁院子里的乐师们在演奏着靡靡的小曲儿,她突然想起被李隆基拦下时李隆基说的那句话——
“你凭什么以为姑母能救阿兄?”
“姑母的第一位驸马在姑母怀孕即将生产之时被祖母赐死。”
“姑母连自己挚爱之人都救不了,又怎会救得了你的阿兄?”
“连这点事情都撑不过来的女人,有何资格做我李氏子孙?”
李隆基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重复着。
像是为了提醒她什么似的,要她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刻在骨子里。
安乐闭了闭眼。
于是她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李隆基并非冷嘲热讽,而是以一种揶揄口气,说出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实。
这里不是房州,不是她曾经待过的流放之地,而是神都洛阳,武周的国都。
而她的兄长也不是庶人,而是太子之子,邵王李重润。
他的一举一动被无数人看在眼里,那些人挖空心思寻他的错处,然后借着攻击他,以达成攻击阿耶的目的。
而她的阿姐也并非流放之地的庶人李仙蕙,而是太子之女,武氏儿媳。
她的存在是让“李”家人与武家人更紧密地联系到一起,是阿耶对祖母的妥协讨好——
看,我已与武家联姻,深度捆绑在一起。
您百年之后,我不会清算任何人,所以您大可放心把万里江山交到我手里。
安乐自嘲一笑。
她早就明白的。
不过是今日的图遭横祸让她又一次对自己的处境乃至对阿爷阿娘的处境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傀儡太子,卑躬屈膝。
安乐走出太平公主府,翻身上马。
但下一刻,有欢快的女声自九天之际传来,让马背上的她乃至天下九州都为之一惊——
【哈喽,宝宝们,我又回来了!】
【上回的视频宝宝们说时间短,内容少,没有看过瘾,这一次宝宝们大可放心,一次讲两个野心勃勃的女性人物,绝对让宝宝们看得过瘾!】
胯下骏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吓到,撒开蹄子在坊口道路狂奔起来。
“八娘!”
亲卫们吓了一跳。
——失控发癫的骏马危险性极高,哪怕是骑术极佳的男人都有可能殒命,更何况被太子捧着掌心的明珠?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亲卫们连忙翻身上马,去追嘶鸣着狂奔的骏马。
安乐不曾料到马儿会在这个时候失控,身子一晃,险些被骏马颠下来。
但她不是养尊处优的娇公主,在房州野蛮生长的经历让她太清楚如何对付受惊的骏马。
她双手紧紧握着马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被马甩下来,然后整个人趴下来,贴在马背上,一边控马,一边轻抚马鬃,安抚着骏马受惊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躁动不安的马儿慢慢平复下来,奔跑的速度逐渐减慢,最后打着响鼻,在一处偏僻小巷停下来。
骑术极好的亲卫追上来,连忙对马背上的安乐伸出手,“八娘,您没事吧?”
“杀了。”
安乐扶着亲卫的手跳下马。
“什么?”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亲卫有些疑惑。
安乐凤眸微抬,眼底映着亲卫的脸。
——少年面上有薄汗,一双眸子干净又清澈。
这个亲卫与她一样,没有做好面对深陷权力中心的狂风巨浪。
于是她收回视线,随手抽出亲卫腰侧佩剑,抬手一挥,斩断马头。
鲜血喷了亲卫一身,亲卫身体一僵,不敢置信般抬起脸。
面前的安乐没有好到哪去,一身衣服被鲜血浸染,就连脸上与鬂间都被鲜血所波及,簪花金钗染了血,像是开在地狱深处的花,要鲜血供养才能娇艳怒放。
“我说,杀了它。”
安乐声音平静,蹭地一声,长剑还于亲卫鞘间。
其他亲卫陆陆续续追上来。
看到小巷里的狼藉,再看看安乐身上的血迹,他们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恼羞成怒,命亲卫杀了马。
这种事情很常见,差点死在马背上,可不要让人斩马头而泄愤吗?
唯一不常见的是这位小郡主的骑术委实好,寻常男人都未必能安然无恙抽身,她却能丝毫未损站在这儿,可见自幼在流放之地长大未必全是坏处,最起码马术不错,生死时刻能护住自己的性命。
亲卫们翻身下马,有条不紊收拾地上的狼藉。
安乐对后面追上来的亲卫伸出手。
亲卫会意,立刻解了自己的披风,双手奉给她。
她伸手接过,抬手一荡,披在自己肩头,将身上的血迹遮了个严严实实。
脸上还有些血迹,识趣儿的亲卫又忙不迭递上帕子,她以帕子擦了擦,脸上不再是黏黏糊糊的睁不开眼。
鬂间金簪处的血迹她也顺手擦了擦,但到底不是以水洗漱,擦拭得并不干净,上面仍留着一片淡淡的红,从鬂间晕染到她脸侧,映着金乌西坠的余晖,莫名有一种鲜花委地的艳丽凄靡。
这不是生于天家皇室该有的气韵。
——不吉利。
亲卫收回视线。
其他亲卫牵来新的马匹。
安乐翻身上马,纵马回府。
而苍穹之上,有巨大的祥云卷在九天之上缓缓铺开,伴随着轻快的女声,无数人抬头望天,发出或惊叹或惊恐的声音——
“这是什么?”
“天幕还是神迹?!”
但安乐没有理会这一切,她只是在往阿姐的府邸走。
——她的阿姐,凶多吉少。
【韦后韦香儿,与她的女儿安乐公主李裹儿。】
【历史上的她们愚蠢美丽,心如蛇蝎,连中宗李显都是被她俩联手毒杀。】
安乐眼皮狠狠一跳,缓缓抬头。
天幕之上,出现她与阿娘的脸。
但又不是她与阿娘的脸,天幕之上的脸比她们自己的脸更为尖酸刻薄,打扮也更为俗气,几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
安乐微微一愣,瞬间被激怒。
——她毒杀阿耶?怎么可能!
【韦后韦香儿,相传原名韦莲儿,后被武皇赐名韦香儿。】
【宝宝们都知道,武皇掌权之后有一个李唐大逃亡,李显的原配逃亡失败,被武皇所杀,武皇为了补偿儿子,给他娶了以美貌著称的韦后。】
天幕之上,李显迎娶韦后。
锦衣华服的太子对盛名远扬的新太子妃充满好奇,在祭拜天地祖宗时,便偷偷打量着团扇之后的女子的面容。
可新太子妃出身京兆韦氏,不仅人生得漂亮,高门贵女的世家礼仪亦是修到骨子里,无论李显怎么找角度,都看不到团扇后的脸。
几次三番下来,李显彻底没了耐心,赌气似的不再看新太子妃。
“却扇——”
礼官高声唱喏。
众人齐齐看向新太子妃。
李显仍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目光没有随着众人一同移过去。
直到他突然发觉周围鸦雀无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周围人的眼睛与呼吸,以至于让所有人瞬间失声。
李显嗤笑。
——没出息!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屈尊降贵往新太子妃处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与周围人一样,极为没出息地愣在当场。
——无他,这张脸委实漂亮。
天幕之下,无数人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没出息的人竟是他们自己!
但安乐却没心情欣赏自己阿娘年轻时的盛世美颜。
她一边快马加鞭往阿姐的府邸赶,一边在想天幕所说的毒杀中宗是怎么一回事。
韦后,安乐公主,中宗。
这三个称呼意味着阿耶顺利登基,万里江山没有落到别人手里。
中兴之主为中宗,这个庙号并不差。
大抵代表着李唐王朝在阿耶手中复辟,又在阿耶与阿娘的联手治理下,九州万里即将迎来一个新的盛世太平。
但天幕又说她与阿娘愚蠢美丽,心如蛇蝎,毒杀阿耶,就连她与阿娘的画像都是被丑化之后的模样,几乎把恶毒狠辣写在脸上,这种情况在话本里很常见,是作为反派人物登场才会有的待遇。
——那么她与阿娘是反派,谁又是匡扶李唐,诛杀她与阿娘的圣明天子?
李重福?
还是李重俊?
又或者说现在还不及她腰高的李重茂?
这三人一个阴险狡诈,口蜜腹剑,一个粗鄙不堪,蠢笨无用,最后一个更是无知幼童,学个千字文都能将太傅气个半死。
似这样的货色,凭什么能以圣明天子自居?!
又凭什么将她与阿娘污蔑成毒杀阿耶的罪人?!
还是说没了阿兄,这三人便以为她与阿娘便能任人拿捏,哪怕阿耶之死这种事情都能扣她们母女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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