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先去见皇后。”
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动静。
——鬼知道他那个不逊男儿的好皇后现在心里在琢磨着控鹤监还是男宠三千!
作者有话说:
刘邦:不方,我还没死,一切都来得及,只要能苟住,我们老刘家绝对是最大赢家!
韩信:岳丈
刘邦:????????
我觉得刘邦还挺豁达来着,对生死看很淡,完全没有秦皇汉武的修仙想法
执政时对审食其还挺好来着,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审食其跟吕后的关系23333
①:《新唐书·列传第八》:绍死,更嫁武承嗣,会承嗣小疾,罢昏。后杀武攸暨妻,以配主
《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三·外戚》:太平公主者,高宗少女也。以则天所生,特承恩宠。初,永隆年降驸马薛绍。绍,垂拱中,被诬告与诸王连谋伏诛,则天私杀攸暨之妻以配主焉。
②:《新唐书》: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
③:《通典·卷二十五》:“武太后圣历二年正月,置控鹤府,监一员,从三品;丞一员,从六品;主簿一员,从七品;控鹤左右各二十员,从五品下。
吕后抬眉, 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处闪过刘邦的身影。
男人来得急,身上盔甲尚未卸,经皎皎宫灯一映, 莫名有一种凌厉迫人的寒芒。
审食其眯了下眼。
下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快步上前, 左手一拦, 将吕后护在身后, 右手手指无声拔剑。
一只手按在他手腕。
拔剑动作被阻止。
“退下。”
身后响起吕后的声音。
审食其没有动,右手仍按在剑柄处,“娘娘——”
“退下。”
吕后声音微冷, 打断他的话。
审食其抿了下唇。
片刻后,长剑还鞘, 退在吕后身后。
殿门被小黄门从外面推开。
刘邦大步走进来。
吕后抬眸瞧了一眼, 刘邦虽上了年龄,但身材却不佝偻, 反而有种血里拼杀出来的不怒自威,龙行虎步走进来,让人望而生畏。
可惜身上甲胄处有着星点泪痕,没的糟蹋了马背上天子的凛凛威仪。
——不用猜, 必是戚夫人那只小狐狸精留下的。
吕后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开了口, “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拢着衣袖一动不动站在主位处, 仿佛刘邦才是等待她屈尊觐见的那一个。
——冷冰冰, 硬邦邦,与戚夫人的温香软玉完全不同。
刘邦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
身为女人,就不能哄着点自己的夫君吗?
——他现在是天子,不是田里的农夫。
半点不如戚夫人。
吕后没有好脸色,刘邦脸色则更差,他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后从来要强,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做好了自己死后她掌权的心理准备,但并不代表他能听到爱子刘如意惨死而无动于衷。
——更要命的是天幕所说的阿武她听进去多少?心里又在谋划着什么?
这种事情单是想想刘邦便头皮发麻,大步走到吕后面前,右手撑着案几,微微俯下身,这个角度他与吕后平视,便看着吕后眼睛质问,“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儿子的?”
“朕一死,你就拿朕的儿子们开刀?”
“赵王杀手?”
刘邦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却越来越冷,“皇后,你好得很呐!”
相比于刘邦压抑着的怒火,吕后可谓是非常平静,刘邦离得近,但她不想离他这么近,于是甩了下衣袖,挪着小秤往后面坐了坐。
——省得刘邦大吼大叫时的唾沫喷在自己脸上。
等与刘邦的距离拉得足够远,吕后这才抬起头,刘邦有容人之量,但脾气却算不得好,这个时候是压着火质问她,见她久久没说话,而是与他拉开距离时,他的脸色黑得能与樊哙有一拼。
但吕后依旧不着急,甚至心里没有半分恐惧,她看着刘邦的眼睛,不急不缓接了话,“这一切,难道不是陛下纵容的?”
“你说什么?”
刘邦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掌心一拍案几,震得案几上的东西咕噜噜滚在地上。
“朕怎么可能让你杀朕的儿子?!”
刘邦怒道。
“既然不可能,那陛下为何不废去我的皇后之位?又为何要我掌权?”
吕后依旧平静,“陛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睚眦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若得势,必以雷霆之怒报复欺我辱我之人。”
“而你明明知道,却依旧将万里江山托付于我,难道不是心里早就默认我可以杀你爱妾杀你爱子了吗?”
“你——放肆!”
刘邦暴跳如雷,一脚踹翻横在两人之间的案几。
案几上的东西滚落一地。
一地狼藉中,吕后端坐主位,目不斜视,“陛下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大汉江山,刘氏荣华,与这样东西相比,一个爱妾一个爱子算得了什么?”
“陛下,您应该感谢我。”
“是我护住了汉家天下。”
“更是我,休养生息,轻徭薄税,给了你好的好儿子文景之治的基础。”
“若不然,你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根基早就被功臣宿将瓜分。”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呼吸陡然静了下来。
吕后一点一点笑了起来。
【咱就是说,男皇帝三宫六院,女皇帝弄个控鹤监不过分。】
【都是皇帝了,还不能享受一把?那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憋屈。】
【很显然,阿武在这种事情上从不委屈自己,大权在握,美男在怀,逍遥似神仙。】
【而与她合称“吕武”的吕后,过得就没阿武这么舒服了。】
“那当然,陛下不是高宗,吕后也不是阿武。”
天幕实在精彩,有古有今有刘邦的丑事,彭越看越越精神,天幕的话音刚落,他便顺着天幕的话接下去,“没有天子宠爱,也没有几个好儿子供她糟蹋,大臣们又不跟她一心,她哪来的底气跟阿武一样称帝?”
“咱们的皇后娘娘,难唷!”
彭越一唱三叹,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还不舒服?”
韩信轻嗤。
方才洗了个澡,男人身上湿哒哒的,长发披在肩头,在晚春的季节里散着丝丝寒气。
但他显然不在意,身上拢了件氅衣,湿着头发斜躺在小榻上,胳膊搁在小几上,给自己斟上一盏酒。
重病初愈之人不宜饮酒。
但这样的规矩对他来讲不太适用,酒是药物泡的,加了些虎鞭鹿茸的东西,他皱着眉喝了一盏,便再也喝不下去,于是随手扔了酒盏,声音懒洋洋,“全天下的人都被她算计了去,她若再不舒服,那便是自寻烦恼。”
“母后这是自寻烦恼。”
刘盈夹了一块叶姬刚做好的点心喂到自己嘴里,声音含糊不清,“她已是皇后,未来是太后,甚至太皇太后。”
“她有什么可不舒服的?”
叶姬没像往常一般接话,只把做好的点心码得整整齐齐装在食盒里,放在刘盈随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俯身拜在刘盈面前,“殿下,婢子身子不舒服,可容婢子告假半日?”
“你身子不舒服?”
刘盈有些意外,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去扶叶姬,“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知道你不舒服,我便不让你做点心了。”
刘盈拉着叶姬左看右看,声音里透着几分关怀,“你哪里不舒服?”
“可曾叫了太医?”
“婢子——”
叶姬刚刚开口,又被他跺脚打断,“就知道你叫不来。”
“太医院的人个个捧高踩低,眼睛长在天上,怎么会为你跑一趟?”
“来人,就说孤不舒服,请太医院的人过来一观。”
刘盈纷纷殿内小黄门。
“是。”
小黄门尖着声音应下,踩着小碎步出了寝殿。
叶姬心头一热,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对着刘盈的那张平和得找不到一丝棱角的脸,那些话瞬间被她咽回肚子里。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却不是能庇佑她的良人。
这条路,她得自己走。
“多谢殿下。”
叶姬柔声道谢。
“那,阿玉有什么主意?”
英布想来想去想不出一条活路,索性把问题抛给自家女儿。
恩,身边人皆夸他女儿是女中管仲,必能替他解决生死难题。
然而这个从来不让他失望的女儿,今日却让他失望了——
“父王,无解。”
英玉缓缓摇头,“只要父王一日是淮南王,这个问题便一日无解。”
“……”
这个淮南王还能不当不成?
横竖难逃一死,英布今朝有酒今朝醉,抬手一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案几上有美酒,他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看着天幕对吕后的评价,一边醉醺醺喝着酒。
“吕后怎么不容易了?”
英布不服,“老子比她不容易多了!”
【吕后为什么不容易呢?】
【原因大家都知道,老公不宠,儿子不孝,打工人又不跟她一条心,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换个其他人上来,刘邦一死大汉立马崩盘,比我那迷人而短命的老祖宗的大秦都崩得更彻底。】
“迷人又短命的老祖宗?”
张良有些坐不住,问连日来跟自己一起挑灯推演科举制度的萧何,“萧相,你说嬴政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
“若是没有长生,哪来的天幕当后人?”
“怎么,留侯又想去修仙了?”
萧何轻笑,“留侯且歇了这种心思,你我另有任务在身,留侯纵然想修仙,也要等科举推行之后才能去。”
张良哑然失笑,“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科举制度。”
“你听,天幕都在承认我的功绩。”
吕后下巴微抬,声音难得温柔,可却比刚才的强硬口气更戳刘邦的心,“始皇帝横扫六合,何其壮哉,可结果呢?”
“不一样在胡亥手里败得一干二净?”
“宗室被屠,陵墓被毁,咸阳城内一把大火,六世余烈烧得干干净净!”
吕后直视着刘邦的眼,“陛下比始皇帝如何?盈儿比公子扶苏又如何?”
“可尽管及不上,大汉江山依旧不曾落得大秦二世而亡的下场。”
“原因在我。”
“是我护住了你的江山,压住了你的朝臣,保住了你的刘氏一脉!”
“你不感激我,反倒为了那对母子来质问我。”
吕后反手一抬,指向戚夫人所在的宫殿,“陛下,这便是你身为万民之主该有的心胸?”
刘邦哑口无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该感谢吕雉。
让吕雉掌权,纵容她培养自己的势力,其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已老,太子与皇子们年幼,而功臣宿将却是正当壮年,虎视眈眈,他必须有一个足够信任的坐上那个位置,压朝臣,护太子,让他的大汉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
吕雉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不仅做到了,还分外出色,她掌政期间,大臣们规规矩矩,不敢生出二心,而他的其他儿子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下场也都不错,那些死在吕雉手上的,其原因是树大招风,惹了她的眼。
——如意曾让他动过废太子的念头。
睚眦必报如吕雉,又怎会容得下如意?
刘邦长长叹气。
“那你也不该这般狠辣。”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对于刘邦来讲,这种态度已是他的让步,于是吕后也不再咄咄逼人,拢袖坐在主位处,因他的话而嗤笑,“狠辣?”
“与其他男皇帝相比,我所杀之人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狠辣二字,我担不起。”
吕后不屑。
“皇后不必谦虚,你担得起。”
刘邦斜了一眼吕雉。
但吕雉显然不想看他,脸侧着,目光瞧着窗外的天幕,半点眼神不曾分给他。
刘邦自讨没趣儿,便也不再瞧吕后,长腿一跨,贴着吕坐在主位上,而后腿一抬,脚就搭在几案上。
他在外面是众生俯首的天子,到了吕后这儿,仍是一身游侠气,腿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毫无身为天子该有的端庄威严。
“……”
吕后最讨厌刘邦这副模样。
以前她见刘邦如此,便会直接拿棍子敲他的腿,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刘邦腿上挨了一下不会恼,而是会伸手一揽把她搂在怀里,抱着她直往她脖颈处哈热气。
刘邦留的有胡子,短短的一截长在下巴处,闹得她又痒又疼,在他怀里直不起腰。
这样的结果往往会闹到床上,外面是青天白日,屋里是红帐正暖,颠鸾倒凤。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坚信刘邦喜欢着她的。
当然,她也一样。
可惜,也只有那时候。
刘邦不再是田舍郎,而她也不是操持家务的农家妇,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九州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享万人供奉,受无边荣华,至于那些夫妻间的情趣儿,似乎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被他们刻意遗忘在回忆里。
——但她并不后悔。
权力是好东西,她从来喜欢得紧。
男女情爱与权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陛下来得正好,我拟了两道诏书,陛下若无异议,今夜便可发出。”
拜刘邦刚才踹案几所赐,诏书滚在地上,她俯身捡起来,抬手递给刘邦。
——但不可能无异议,她的这两道诏书,足以在朝堂在九州掀起滔天巨浪。
可刘邦似乎对她的诏书并不感兴趣,连接也不接,只是挑眉看着她,“看什么诏书?”
“你男人刚从战场回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吕后有些不悦。
人到中年,夫妻间最容易相看两厌,吕后不想应付刘邦,更不想让刘邦贴着自己,拿着诏书往一边挪了挪。
她让出了位置,刘邦坐得更舒服,长腿长手一伸,再度贴着她。
“……”
四目相对,吕后看到刘邦吊儿郎当挑着眉,目光灼灼看着她。
“说两句。”
刘邦伸手去牵她的手,“我也想听。”
吕后眯了眯眼,抬手拍开刘邦探越界的手,“陛下寻错人了,我这里没有温柔乡。”
又一次被嫌弃,又一次自讨没趣,刘邦收回手,不再瞧吕后,“知道,你从来不温柔。”
“什么诏书?”
刘邦道,“拿过来我瞧瞧。”
吕后把诏书递过去。
【不过有一说一哈,吕后虽然是天崩开局,但也是最有希望的时代。】
【因为在那个年代,民风还比较朴素,对女人的压迫没有后世那么严重。】
【如果非要说,哪个时代最有可能产生皇太女,我觉得应该是汉初。】
【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
【只有在这样的土壤上,才有可能孕育出女子也能有继承权的结果。】
“女子也能有继承权?”
鲁元坐在马车上,轻轻重复着天幕的话。
“公主殿下,这些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舅舅吕释之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太子殿下无同胞兄弟,只有您一个姐姐,您作为姐姐,得多护着点太子殿下。”
“若不然,以太子殿下的心性,如何是戚夫人母子的对手?”
“娘娘大抵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吕释之絮絮叨叨,“您若能兵不刃血劝淮南王放弃兵权,您的地位便能水涨船高,就能做太子殿下坚实的后盾。”
“是吗?”
鲁元轻轻一笑,眸色似墨色摊开,“多谢舅舅吉言,我也很期待自己的地位能水涨船高。”
英玉眼皮微抬,轻轻笑了起来,“父王若肯信我,我有一法可保父王性命无忧。”
“什么法子?”
英布立刻来了精神。
——一瞬间,连自己给吕后送面首行不通的事情都不再纠结了。
【就如查尔斯·狄更斯的那句话一般——】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希望之春,这也是失望的冬天。】
【可惜,鲁元公主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政治素养,而吕后似乎也不想打破常规,所以我们看到的是吕后辅佐刘盈,刘盈死后辅佐刘盈的儿子,终其一生,不曾考虑女子为继承人。】
【当掌权之人没有女人,女人的地位便会一代更比一代低,甚至到明清时期沦为猪狗奴隶。】
【直到新华夏的建立,女人才有了喘息之机,真正以“人”的身份活在神州大地。】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
天幕絮絮叨叨的话他没有听在心里,他全部的心思被吕后递过来的诏书所吸引,然后,自成婚以来的第一次在吕后面前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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