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雪一时没有言语。
这人见姜怀雪既无拒绝也无同意,便继续道:“我见这画十分有趣,在青州却是从未见到过,一个时辰过后我就要和爹娘回青州的铺子,只怕此生再也不会到京城,敢问这位郎君,你这画可是卖也不卖?”
短短一句话,已然透露出好几个意思。
远道而来,即将离开,且不会回京城。
青州是大晋的最南边,和京城相隔千里。
不过思考一瞬,姜怀雪便把画递给那人
“我见公子与我有缘,这便赠与公子。”
“请收下报酬,”那公子面上情绪不显,不过还是拿了十两银子。
姜怀雪接了。
十两,比起之前的二百两银子正常多了。
姜怀雪因为这画而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那人略微点头,然后就走了。
姜怀雪看着这人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朱雀街上,一平凡地再不能起眼的马车内。
刚刚的陌生公子,也就是戴着□□的顾宴清,正把刚刚从姜怀雪手里买来的画展开观看。
顾长乐凑过来看了一眼。
“哎呀,七哥,这不是《我在京城开酒楼》中的主角陈珍馐吗?”
顾宴清疑惑:“嗯?”
“你看画,陈珍馐下巴的疤,就是小时候进厨房弄的,他围腰上的竹子,是他青梅给绣的,而且你看这画的下面,”顾长乐指着画的末端,只见一行小字,“《我在京城开酒楼》陈珍馐之画。”
又是《我在京城开酒楼》?
顾宴清已经数不清楚这是多少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之前妹妹闹着要看,然后又是江南税收贪污案,又是今日珍味酒楼的说书,还有他手里的这幅画。
“七哥,你可真是不实诚,”顾长乐笑了,只觉得自己找到了哥哥的把柄,“你连陈珍馐的画都买好了,居然之前还不让我看这话本!我那么喜欢看这个话本,可我都还没找人画呢。”
“你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宴清这是有口辨不清,看了几眼手里的画,还是选择沉默。
顾长乐非常高兴,而且没想到哥哥表面上不在意那话本子,私底下连人话本子主角的画像都给画好了。
她拉着顾宴清的袖子撒娇道:“那我下个月还要出来玩!”
顾宴清闻言,没有答应,也无拒绝,只是把袖子从顾长乐怀里抽出来,慢慢整理,而后道:“去赌坊?”
顾长乐立马道:“是八哥带我去的!”
“别叫那个鸟名儿!”缩在角落里的顾长风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站起来反驳,都给叫破音了。
然后撞到马车顶部,又嗷地一声蹲下了。
因为是乔装打扮出行,是以马车狭小,容易碰撞,还特别硬。
顾宴清看见,一只手把顾长风捞了起来。
“坐好,回家再说。”
只是这话,在顾长风耳朵里就是这样的“别想跑,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顾长风欲哭无泪。
姜怀雪不禁笑了。
她现在有了卖版权的钱,完全够了卖京郊的那座小院,且还会剩余很多,到时候卖点家具之类的,也绰绰有余。
在姜怀雪的老家,新家一般是要配上新家具的。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姜怀雪揣着钱,叫上刘义山,去买房了。
钱不仅够了还多了,姜怀雪打算上午把买房的事情办好,下午就去订购些家具,等到原主人搬走之后,就搬家。
当然,她去京郊,故意比之前约定的晚去了半个时辰。
二人刚到那处院落,就见之前那小厮立在门前,一看到姜怀雪和刘义山,也没动作。
“二位总算是来了啊,”小厮却不像之前那样殷勤,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请吧。”
姜怀雪和刘义山对视一眼,思索三秒,又不疾不徐地朝房内走去。
看来事情不好办了。
小院内的大堂中,摆设有些奇怪,桌子齐全,椅子却全都消失不见。
箫钟面无表情地端着一杯茶,掀开盖子喝了一小口就放于桌上。
茶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比平常大的声音,茶盖本就没放好,再加上力气又大,茶盖滑落,在桌上转了半个圈,留下几道深色水痕。
三天前,他听留守家中的小厮说完买房人的事情之后,就知道那买家给自己那蠢小厮给下了个套。
不过是一个唱红脸吓唬小厮,一个唱白脸不着痕迹压价,又做出一副“你不卖我,我可以卖别人”的样子,就把那只是伺候人的小厮给唬住了。
他在京城经商数年,连这些都听不出来,那也白混了。
若是换了他经商之处的小厮,他早就发卖了,可这小厮是特意伺候他母亲的,他母亲用惯了,他也不好更换。
于是,他打算从这买家身上找补。
他当初买这院落的时候只是三百两,他这次离开京城也没抱着一定要卖出去的想法,不过是想宰一个冤大头罢了。
他喜欢姜怀雪的话本子,算着日子,若是姜怀雪以后出单卷了,他定要回京城买上那么几本,这地方也是个落脚之处。
三百两他是不会卖了,他直接提到五百两,不好生地把这冤大头给坑一把骂一顿,难解心头之恨。
院外喧闹,箫钟知道是买家来了,也不出门迎接,只是端起茶杯把玩。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了,”小厮把人带到,侧身示意姜怀雪两人进门。
“二位真是好手段,就我那蠢——”箫钟抬头,正准备说些吓唬人的话,就看到了姜怀雪,就硬生生地把后面几句骂人的话给咽了下去,喉咙一噎,于是就咳嗽了起来。
“唔咳咳咳——”箫钟一边喝茶一边咳嗽,小厮见状,立马上去拍了两下箫钟的后背。
姜怀雪见小厮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又见这人刚刚见到他就咳个不停,心中也有些奇怪,只是站在一边不言语。
不过就是看那一直咳嗽的人很面熟,一时想不起来。
“快,给咳——姜先生看座,”箫钟咳嗽之余,看到姜怀雪还在一边坐着,立马叫小厮看座位。
“啊?看座?”小厮挠头,“可是老板,你不是把椅子全给拿出去了吗……”就是为了折辱一下那压钱买房的人。
当然了,小厮也是顾忌着买房的两人还在,没把后面那句话给说出来。
“出去抬!”箫钟已然咳嗽完,喝了口茶润嗓子,起身,撩袖抬手拍了小厮脑袋一巴掌,“叫你去抬凳子就去抬凳子!”
小厮捂着头,灰溜溜的去后院抬凳子了。
“姜先生,你就是买房的人?”箫钟收起脸上的不耐,换上一副笑颜,“早说嘛!是您我直接便宜出。”
“抱歉,请问……”姜怀雪看着人热切的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箫钟笑了:“签名,一份自己看,一份推荐别人看,一份收藏!”
“原来是你……”这人一说签名,姜怀雪就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刚刚没认出你。”
这时候小厮抬着两条椅子也回来了,箫钟亲自给二人添上茶水。
小厮刚刚去抬了椅子,也没见二人相认的过程,是以看到自家老板喜笑颜开,颇有些不理解。
不是说要把这哄骗他压低价钱的人给宰一顿骂一顿?怎么还亲自奉茶了呢?
难道是也被这两人给吓住了?
“老板!”小厮拉住箫钟的袖子,“这二人之前就哄骗我压低房子的钱,您可不能再被哄骗呐!”
小厮此话一出,箫钟只觉得脸上发热。
这房子本来就只值三百五十两,先不说用了这么多年,已经磨损不少,估计也就值二百两。他漫天要价给要了四百两……现在还被这小厮给抖落出了小心思。
完了,在姜先生面前抬不起头了!
“滚滚滚!你被解雇了!”箫钟抬脚就踹了那小厮一脚,之前他还想着自家母亲用这小厮用惯了不好更换,现在却是打定了更换的心思。
这样蠢笨不懂主人心思的小厮,还留着干什么?
她母亲年纪大了就该找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再让这小厮伺候他母亲,迟早就出大问题!
收拾了小厮,箫钟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以两百两的价钱把房子卖给了姜怀雪,顺便把屋内的桌椅家具也送给了姜怀雪。
“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姜怀雪看着箫钟那热切的眼睛,“这桌椅家具,你大可带回青州。或者折算了银子之后带走。给我却是不必。”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喜欢姜先生的话本子,姜先生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可以每卷多写点,或者把话本子的生意给发展到江南啊,姜先生的话本子若是到了江南,一定火爆,只求到时候姜先生不要忘了我,一定来找我开书坊,”箫钟是商人,他拥有着敏锐的嗅觉,是以打算先拉拢姜怀雪一番,再者,只要想到这受万人追捧的话本子先生住在他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他就有些小激动,“这些桌椅家具卖出还需要一些时日,但家中母亲思念家乡,后日就要离京,现下也是没时间了。”
姜怀雪这才收下了箫钟的好意。
箫钟又和姜怀雪交涉一番,就把姜怀雪给送到门口,临走之前还问。
“姜先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后日就是新卷发行的日子了?敢问您新卷写完了吗?我想在离开之时看一卷新卷。”
“当然准备好了,”姜怀雪自信满满地回答,她在来京郊的时候,就把新卷的大纲给写好了,就等今日回去写。
箫钟激动道:“能透露一点吗?!”
一般为了公平,姜怀雪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新卷的信息,但想到箫钟给了她不少方便,而且还是铁粉一个,且马上就要离开,就留下了两个字。
“很热。”
对于姜怀雪的“很热”,萧钟可谓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反而把自己给勾得魂不守舍的。
如此这般,还不如不知道呢。
离姜怀雪发新卷前一天,不少人心里痒,就在珍味酒楼中都开始讨论起剧情。
“之前剧情中男主已经凑够钱了,该开酒楼了吧?”一士子摇着扇子猜测,“不知道这本写完了下本会写什么?期待。”
箫钟皱眉,他平时闲暇之余也喜欢来珍味酒楼听诸位学子讨论《我在京城开酒楼》的一些剧情和设定。不过他一般就听听,也不会发表自己的想法。
本来箫钟也打算像以前那样听别人讨论,但今日他却有些想参与。毕竟快要离京,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就当留个念想。
“我看不是,”箫钟顿了一下,结合着经商多年的经验道,“开酒楼的钱凑够了但是厨师少,菜品少,下一卷可能是会过度,积累人气和菜品,酒楼,酒楼,既然都叫酒楼了,那就需要菜品丰富,伙计到位,而且还要有酒水等,但是现在文中也没出现过酒水饮品。暂时还不能开酒楼。他还会写一段时间。”
“我看这位想的不妥,我朝话本子一般也就二十万字完结,《我在京城开酒楼》这本书是七天发一卷,每一卷也就一万字,到现在已经写了三个月,有了十二万字,我猜测后边儿还有最多十万字就完结了,不开酒楼还干什么?”摇扇子的士子扇子也不摇了,他合拢扇子置于手心,“我看啊,这话本今年夏天结束前必定完结,撑死也就二十万……说不定为了赶上今年十月的雅集,还会故意拖延多日不写,以后可能会变成半个月一卷?”
大晋是一个非常繁荣的朝代,重文也尚武。
每隔三年的十月份都会举办全国性质的大赛,历时一个月,全国的士子都会参加,而且这比赛离春闱也挺近,不少提前来到京城参加春闱的人都会参加。
简单点说,就是全国人民都来参加的文学大赛。
大赛又分为诗词区,散文区,还有话本子区等等,其中还有鄙视链,而话本子被认为是市民阶层的东西,最近三年才进入雅集,属于鄙视链底层。
雅集的话本子分区,可以用未完成的作品参赛,也可以用新开的作品参赛。但是为了人气,大都用未完成的作品参赛,以前也不是有那种拖一年,拖到雅集开始才逐步完结的话本子。
箫钟恍惚间也想到了雅集,他噎了一下,又道:“……我看着剧情设置,若是二十万就完了,这也太少了吧。虎头蛇尾,就后边十几万,能把所有伏笔都解释清楚吗?我猜测姜怀雪可能要写个三十万!”
士子笑了,“哈哈哈!三十万!?我也觉得二十万完结是仓促了,但是他这七日一万的速度,期间还要除去姜怀雪外出找灵感的时间,写长实在是太难了。难道她就一本书写到死?到时候我们看话本子的和作者互相比命长?”
士子又补充道:“或许以后有这样一个画面,苍苍白发的老人即将魂归天际,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嘱咐自己的儿孙‘定要给我烧《我在京城开酒楼》的最新卷?’”
此人话语一出,哄堂大笑。
虽然夸张,但也确实惹人发笑。
毕竟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
某个作者写一本话本子,写了一辈子,读者等了一辈子,读者家里几代人都在追,最后给祖父烧大结局。
一些讨论的人也渐渐歇了姜怀雪写长的念头,但还是有吵吵的。
箫钟不是个喜欢与人吵闹的,也不再多言,只想等着明日看最新卷。
于是,在珍味酒楼中的人就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是赞成姜怀雪写不长的人,一拨是猜想姜怀雪可能写很长,一辈子一本书的人。
下午,陈老板去富贵书局看姜怀雪写作进度的时候,把这事儿说笑似地告诉了姜怀雪。
姜怀雪“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没想到古代也有“我和作者比命长”的观念……
“唔……这或许是个不错的营销机会,”姜怀雪把写好的话本子最新卷又展开,在末尾处又加上几句话才交给抄书的人,才道,“陈老板,你给他们透露一点消息,就说明日最新出的一卷就是开酒楼。”
姜怀雪说完之后就又伏身继续写。她这次的剧情得写多点,否则兜不下啊。
陈老板不解姜怀雪的意图,想劝解一下姜怀雪,但又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开酒楼的,也不是写话本子的,他来劝解个什么劲儿?
也只能答应了。
只是确实有些仓促了。
他当初也是从街边小摊走到现在的大酒楼的,现在书中的主角的小饭馆大菜不多,酒茶也没,开酒楼实在是不行。
除非姜怀雪这一卷中写了十多种大菜……还得加上酒水。
看到姜怀雪继续写,陈老板的这种担忧也没有减少,就算多写点,也不够啊。
陈老板带着担忧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新卷发行的日子。
富贵书局还没开门呢,门口就被堵了。
作者有话说:
诸位读者:我和作者比命长!
今日是《我在京城开酒楼》新卷发行的日子, 富贵书局门口已经被人给堵了。
人都打到门板上了,开门的伙计连门都开不了,只能跑到二楼去叫大家后退一些, 他开门。
千辛万苦地开了门, 富贵书局的前厅就被堵得满满当当。
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在门口支一个小摊的, 可现在人都追到大堂里了, 最后只能在柜台上卖小报。
不可谓不挤。
“老板,出发时间是中午,您可要记得啊。”富贵书局门口, 箫钟坐在自带的椅子上听小厮的嘱咐。
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可谓是人潮涌动。箫钟看着也心痒, 但他好歹是个大老板, 怎么能像别人一样去挤来挤去呢。
“行了行了, 你快去帮我买, ”箫钟朝小厮摆摆手,迫不及待地推了小厮一把, “你再不快点,卖完了怎么办!”
小厮刚跑了几步,就从富贵书局里冲出来一个头发衣服凌乱的伙计, 一边朝这边跑还一边理头发。
那伙计一溜烟地跑到箫钟面前, 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箫钟。
“箫老板, 这是姜先生特意给你留的, 姜先生还说, 路上您要注意安全。”
伙计还要帮着店里买小报, 说完话就跑回了富贵书局。
箫钟内心一喜, 立马就开始看。
【陈珍馐手中钱已凑够, 打算从小饭馆转成酒楼。恰好附近一家酒楼老板要回去乡下, 急着出手,价钱压得很低。但陈珍还没有准备好一些大菜,而且店内也还以小吃闻名,若是突然改换酒楼,会有些危险。但这酒楼的价钱真的很低,错过这次,要等许久。陈珍馐正思考之际,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父亲教给她的一道菜。】
【这说是一道菜,但好像又不是一道菜……这是他父亲年轻时入蜀所得。在蜀地,不论四季,都可以尝到这道菜,那就是——火锅。只要有汤底,什么都可以煮给你看!推出火锅作为主菜,那就相当于推出了许多道菜!陈珍馐立马就买下了这座酒楼并且重新命名为珍味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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