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她只想当咸鱼(长舟渡月)

冷如意擦掉眼泪，点点头，“我终于等到你了，六十余载，从未忘记。”
兰希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哭。”
他这一句不哭，让冷如意直接崩溃，扑到他怀里，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
宗玺看了眼那三柱香，让兰少谦及时续上新的，随后，她便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兰少谦续上新香，也悄悄走了出来。
宗玺上了顶楼，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兰少谦脚上依旧踩着拖鞋，走路的时候，声音特别大。
“我和我爷爷，是不是特别像？”
宗玺抬眸瞥了他一眼，“不像。”
“不像吗？我觉得我和他很像啊，特别是眼睛和嘴巴。”
宗玺把口袋里的小狐狸轻轻拿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对上强烈的阳光，她眯了眯眼睛。
“五官是有些像的，不过这性格，却是天南地北。”
兰少谦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抬起手遮住强烈的日光。
“昨天我父亲打电话给我了，他说，愿意和我聊聊，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妈知道那对母子的存在，他慌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救援，想把我拉到他的阵营中，我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人。”
宗玺凑近一些，看着眯眼的小狐狸，摸了摸他的小耳朵。
“之前我在网络上看到一句话，人的一生，就是不断期待，不断失望的过程。”
兰少谦哈哈大笑，只是眼底，满是苦涩。
“是啊，我只是一时半会无法适应，在我眼里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宗玺不批判人性，所以她保持沉默。
“对了，把我送到医院的人，听我妈说，她后来给那个人送了一张卡，被她拒绝了。”
宗玺手一顿。
“她拒绝了？”
“是啊，说是用不上了。”

“反正监控已经被我抹了，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宗玺瞥了眼怀里的小狐狸，笑得意味深长，“我和傅缙颐也知道，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封口费？”
兰少谦瞬间炸毛了，“你和傅缙颐不是我的朋友吗？”
“这是两码事，毕竟，有钱不赚是傻子。”
兰少谦嘴角一抽，现在到底谁是傻子？
“宗玺，你是赚钱天才。”
“总有一方面要优于常人的，不然怎么混？”
宗玺说完，戳了戳小狐狸的鼻子，他睁开眼睛，无辜地看着宗玺。
“你说是不是？”
“嘤~”
兰少谦这才发现宗玺怀里的白毛团子，立刻走过来，想伸出手摸一摸，被宗玺侧身躲开了。
“这是猫还是狗？宗玺，给我看看吧。”
宗玺拒绝，“不行，他明显不喜欢你。”
果不其然，兰少谦低下头，和小团子四目相对，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高傲至极。
“他是猫吧？好小的崽，宗玺，你别把他弄死了。”
宗玺瞥了眼兰少谦，“闭嘴吧。”
“不是猫吗？咦，我看看，是公的母的，你刚才捡到的吗？”
他还想伸手去扒拉司焱的狐狸肚皮，这个动作，瞬间让淡定的司焱浑身毛发竖起，防备地盯着他，目光“凶狠”至极。
“他好凶。”
宗玺笑了笑，“胡说，明明很可爱。”
兰少谦凑了过来，嘴角的笑容，又猥琐又可怕，像极了杀千刀的人贩子。
“嘤~嘤~”
司焱弱小的后腿努力蹬了一脚，却无济于事，更加显得他可怜极了。
宗玺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憋笑，没有要解救他的意思，眼看着兰少谦的大脸越来越近，司焱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这个时候，宗玺语气淡淡，不急不缓开口了。
“你敢碰他，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兰少谦不敢置信，“宗玺，这里是顶楼。”
“你知道就好。”
“他不是猫，到底是什么？总不能是鸡崽吧？”
宗玺把司焱放回口袋，站了起来，“他啊，是会勾人的狐狸精。”
回到兰少谦的公寓，兰希辰和冷如意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看到宗玺，两人直接跪了下来，宗玺没说话，把伞合上，看向兰少谦。
“你先出去。”
兰少谦看了眼年轻的爷爷奶奶，还有气定神闲的宗玺，点了点头。
“宗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宗玺撩了撩裙摆，随意地坐了下来，打开折扇，目光停在他们身上。
“起来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搀扶着起来了。
“你二人原本属于大富大贵之人，却被人所害换命，因阳寿未尽，所以我可以亲自送你们入轮回，到下一世。”
兰希辰看着冷如意，眼底满满都是不舍。
“宗小姐，如意已经把所有事情告知我了，护不住妻儿，我枉为人，我不奢求入轮回，我只求一个公道。”
“公道？”
宗玺仔细默读着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说说你要的公道。”
“我要兰希亭承认一切罪行，且，得到报应。”
宗玺摇了摇扇子，“你可知，兰家今日是什么地位？”
“我知道，可这豪门世家，几十年前，也不过是贩卖宝物发家致富的。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兰家。”
“你们还有一个儿子，若兰家倒台，他将一无所有，甚至，第一个被踢出来的就是他。”
兰希辰犹豫了。
“他道德败坏，这便不可饶恕。”
宗玺点点头，“外面那个，是他的儿子，你们的孙子，起码，他是无辜的。”
“希辰，上一辈的恩怨，莫要牵扯后辈，我们离开吧，等到你，已经是我最大的愿望。”
兰希辰握住冷如意的手，闭了闭眼睛，许久之后，他轻轻点头，“罢了，我听你的。”
“宗小姐，我们愿意离开，只是在这之前，我们想和少谦那孩子说说话。”
宗玺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有一点，我也可以告诉你们，这世间并不存在绝对的公道，但是作恶多端的人，终会得到惩罚，生前逃得过，死后，却无法逃脱。”
“宗小姐，是天师吗？”
“我不是。”
“那您？”
“多管闲事之人。”
宗玺走出去，叫兰少谦进来，他们聊了一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更多的，是释怀。
宗玺知道兰希辰夫妇去意已决，便没有隐瞒。
“兰希亭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兰少谦闻言抬眸看着宗玺，几秒后，他移开目光，拳头紧握。
“这就是他的报应？”
“不。”
宗玺摇头，“他的报应，在下一世，若你们想见他，我可以帮你们，今日是阴日，明日开始，鬼门关闭，所有鬼魂不可外出，今日也是你们入轮回的最好时机。”
兰冷如意看向兰希辰，一切由他做主，兰希辰笑了笑，拒绝了宗玺的好意。
“我与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过了许久，他又开口道，“还有，我母亲，我与她早就母子情谊一刀两断，莫要将我的骨灰放置兰家墓地。”
最后这句话，他是对兰少谦说的，也是他最后的心愿。
“您，不想见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兰少谦的父亲。
兰希辰看着兰少谦，温和一笑，“养育之恩，养在前面，莫要让他为难了，这是作为父母，最后能为他做的。”
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并没有长成期待中的模样，可骨肉至亲，哪里能狠下心，去怪罪他。
兰少谦点点头，表示理解。
三柱香燃烧殆尽，冷如意和兰希辰的身影慢慢消失。
宗玺让兰少谦拉开窗帘，她端坐在那里，表情淡淡。
“宗玺，下一世，他们还会遇见吗？为何，他们没有奢求再次遇见？”
宗玺笑了笑，“这就要看缘分了。缘分，不可求。”

“你说，他，只有一个月的寿命，是真的假的？”
宗玺挑了挑眉，“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兰少谦垂眸笑了笑，眼里的水光，暴露了所有情绪。
“宗玺，这世间真的有因果吗？”
“当然有。”
兰少谦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幽幽问道，“那，除了他呢？兰家躲在阴暗处的人，什么时候遭受报应？”
幼年时，被绑架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我只能看着他，什么都不能做，你说，这世间有因果报应，那他的报应，什么时候来？”
宗玺手一顿，抬眸看着兰少谦。
“上一次赚了几个亿，就是从那个人手里拿下来的项目？”
兰少谦点头，“没错，我和他，只差没有撕破脸皮，老爷子知道我们明争暗斗，在我面前提过几次，以前我不懂，认为他为我好，现在才知道，人家那是心疼自个儿的亲儿子。”
“那个人，是你二叔。”
宗玺用的是肯定句，兰少谦摊开手掌心，右手手心，有一个很长的疤。
“这是逃跑时候留下的，从那以后，这个疤每天都在提醒我，我身边的人，都戴着什么面具。”
宗玺沉吟半刻，淡淡说道，“其实，和傅缙颐，陆一珩，包括陆彦钧他们比起来，你更加幸运。”
兰少谦不解，“为何这么说？”
“你命长。”
兰少谦……
“宗玺，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宗玺笑了笑，“我走了。”
“有件事，我本来要告诉缙颐，可是他不在，那就直接告诉你吧，沈家人在调查你，你小心一点。”
“沈慕霆？”
兰少谦点点头，“是他，沈家早些年涉。黑，这些年洗白了，可在帝都，名声依旧不好。”
“那就让他们调查吧。”
兰少谦不解，“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吃亏的是他们。”
宗玺拿起伞，手摸了摸司焱的小脑袋，抬步离开了。
走在街上，她看着繁华的街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司焱，这天地之大，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啊。”
司焱从口袋里探出头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不过还好，你陪着我呢。”
宗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小鼻子，“我虽然好奇，我和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你放心，我没有生气，我尊重现在的一切，也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司焱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宗玺说的话。
过了一会，他伸出前面的小爪子，试图去拉宗玺的小拇指。
宗玺伸出手，把小拇指凑到他面前，司焱两个爪子紧紧地抓住宗玺的小拇指，依赖地蹭了蹭。
“嘤~”
宗玺笑了笑，走到不远处的一个长椅上，把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大腿上，手指勾住他的尾巴，轻轻地抚摸着尾部的小短毛。
“阳光真好，妖界，有这样的凤景吗？”
司焱微微摇头。
“长乐殿有一片花园，中殿有一棵桂花树，偏殿还有一个池塘，我最喜欢在那里钓鱼，虽然我技术并不是很好。”
司焱静静地听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令他有些昏昏欲睡。
是啊，那时候她就像现在这般，带着他去钓鱼，还强迫他吃活鱼，让他很长时间，都有心理阴影。
“看前面那个女孩，你猜她要去做什么？”
司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打电话，脸上挂着微笑，一直在左右徘徊。
应该是要去约会吧，司焱猜测。
“不是去约会，而是和她父母通电话。”
宗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学生，在外求学，一个月生活费一千块，还需要省吃俭用，平时舍友们出去吃喝玩乐，也不敢一起去，幸好，有一个虽然普通但是幸福的家庭，她面带微笑，是因为她母亲告诉她，今年家里收成不错，妹妹学习很努力，不出意外，大学可以来帝都，到时候，家里两个孩子都可以走出大山。”
司焱非常惊讶，他居然猜错了吗？
“你也没有猜错，她有个喜欢的男生，目前还没有告白，主要是担心自己条件不好，配不上对方，所以只能把这份喜欢埋藏在心里。”
司焱抬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宗玺。
“那你继续猜，那边那个女人，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行色匆匆，应该有很着急的事情。
宗玺戳了戳他的尾椎，“她要去相亲，三十五岁，公司高管，独立女性，因为父母再三施压，她抵不住压力，第一次相亲。”
“她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你瞧她，脸色红润，姻缘线连着手腕，尽头是前面的咖啡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二十五岁的时候，她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可那时候，她选择了工作，如果她二十五岁结婚，不一定会拥有幸福。”
宗玺随意地看着眼前走过去的男女老少，和司焱玩着猜谜的游戏。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司焱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她，随后，轻轻地哼唧一声，又摇了摇脑袋。
宗玺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神情颇为认真严肃。
“我在想，今晚吃什么。”
而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豪车中，沈慕霆看着长椅上坐着的宗玺，眼神复杂难辨。
“二爷，傅家那小子出国了。”
沈慕霆挑了挑眉，“有行程？”
“没有，查不到，不过他的确消失了，公司没去，宗小姐身边，他也没有出现。”
沈慕霆点了一根雪茄，手架在车窗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如果你面前摆着一件稀世珍宝，得到她，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能返老还童，你会怎么做？”
手下思索片刻，轻声说道。
“二爷想得到的，必然能够得到。”
沈慕霆哈哈大笑。
“没错，大半辈子过去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自然要紧紧抓在手里。不过不急，我有的是耐心。”

宗玺瞥了眼不远处，眸光一闪，随后，把司焱放回口袋，起身离开。
司焱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又被放回口袋里，他还想出来，却被宗玺按住脑袋，无法动弹。
“乖一点，如果被人知道，傅六爷变成一只小狐狸，那你很快就会变成油炸狐狸，清蒸狐狸，烧烤狐狸。”
司焱头上划过一排黑线，无奈地缩在口袋里。
宗玺悠哉地在路上走着，回头率十足，除却她的气质和外貌，在炎热的夏天，如果有人穿着严实，外套加身，大家都会忍不住看一眼，并且嘀咕一句，神经病。
宗玺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戳了戳司焱的背脊。
“他们说我是神经病。”
司焱当然也听到了，正气呼呼地打算冒出头来，去反驳那些人。
可他张嘴就是嘤嘤嘤，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而且，作为一只狐狸，他非常有做狐狸的自觉，不能被人类发现，否则，他今晚的归宿估计就是动物园。
“有我这么好看的神经病吗？”
宗玺一本正经地问道，司焱也一本正经地摇头。
宗玺是最漂亮的，天上人间，宗玺最美。
看他颇有诚意，宗玺哼了一声，便饶过他了。
“不过某些人真的病得不轻，前后左右，三队人马在跟踪我，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们一点点教训？”
司焱立刻警觉起来，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狐狸，没有了法力，连恢复原样，都非常困难难。
司焱有些后悔，他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下诅咒。
“再次见到她，我若是还爱上宗玺，就让我变成一只丑狐狸。”
千年前他有多拽，现在脸就有多疼。
看他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宗玺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了？”
司焱有气无力地摇头，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才不会让宗玺知道。
宗玺来到一个人流量非常大的美食街，身后三队人马也下车跟了过来，她实在无力吐槽，跟踪水平那么差，她要不要装作眼瞎看不到？
一个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是电影看多了吗？
她打了个响指，已经布下阵法，在街口一晃而过，三队人立刻追上去，却碰到一起，地面很滑，十多个人四仰八叉全部摔倒。
宗玺站在一棵树后，勾了勾唇角。
而这时，她再次施施然出现在一家店铺面前，几个人顾不得疼痛，屁滚尿流爬起来去追她，却追到死胡同里，几条狼狗悠哉出现，龇牙咧嘴看着他们。
“宗玺呢？”
“我看到她进来了啊，可这里是墙，又这么高，她不可能飞过去吧？”
另外一个男人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跟踪宗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