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嘹亮铿锵的轰鸣下,一个威严和贵气的马头率先出现在千里眼中,它额角上白色的旋风刺痛了顾今月的眼。
“不、不是他……”她两腿发软,猛然攥紧千里眼,内心乞求这匹马的主人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然而当真相揭开那一瞬间,顾今月的脸色极为难看,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牵着缰绳,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高冷睥睨,仿佛帝王巡视领土,打马而过迎接属于他的荣耀。
与她认识的风轻妄只是长得一样而已。她咬住下唇,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
颤抖地扶住旁边的圆柱,强撑着右手,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也许他只是跟太子长得有些像。
下一刻,跟在太子后面出来的德四打破了她所有幻想,他身穿甲胄护卫在右后侧,左边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手中的千里眼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怪不得昨日德四便不见踪影,原来是与他汇合去了,能跟在一国太子身侧想必他的身份也不一般,难为他天天打理内宅小事。
顾今月自嘲一笑,浑身像被抽干力气一般颓然跌坐在护栏上,眼睛怔怔盯着假山某处凸起,脑子嗡嗡作响。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拿迎枕的婢女上来看到顾今月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眼泪簌簌地滴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顿时不知所措,赶紧蹲下来观察顾今月的情况。见人脸色惨白,眼泪婆娑,浑身都在发抖,大惊失色:“来人,快来人。”
顾今月倏地握住她的手臂,抬起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婢女被她眼底强烈的情绪震住了,一时无言。
“我……我好疼。”她声音发紧,头上冒出一排细汗,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肚子,话音刚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婢女顺着她的手往下看,裙底染上一抹血色,尖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嬴风心头忽地一跳,寒眸一凛,皱眉往风府方向望去。
德四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对他颔首示意,表示夫人一切妥当。
他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减少,强压下不耐抽了下马,加快步伐往皇宫驶去。
今夜还要大摆宴席,犒劳三军,希望他回去的时候顾今月还没睡。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嬴风内心就变得很软,连同目光也软和起来。
他接到顾今月有可能小产的消息时正在与将士们痛饮,德四一脸灰败像打了败仗似的凑过来,声音极低,却听得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烈酒还在喉咙里,顿时化成寒冰流进心窝子,冻得他浑身发麻。
他耳边响起那耶那句“断子绝孙”,立刻甩头将这恼人的声音赶出去。
僵硬放下酒盏,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赶着回了东宫。
一开始只是疾走,等到离了宴席他便如风一般跑了起来,完全没有往日人前的镇静从容。
千万不能出事。
他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若是她有个什么万一,他该怎么办?
回到风府时正遇上李太医愁眉不展地从里面走出,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才敢迎上去。
“如何?”他神色慌乱语气焦急,眼光不停朝里钻。
“夫人这胎本就不稳,又受到了惊吓……”李太医叹了口气,嬴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最坏打算,他只要顾今月没事就好。
“好在总算是保住了母子平安。”李太医故意喘了口大气,眼神揶揄他:“我警告你,她在脉象稳下来前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嬴风压在胸口酸涩被他这么一弄顿时荡然无存,无奈道:“我知道了,舅老爷。您刚刚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李太医是李皇后的亲舅舅,否则嬴风也不会将顾今月放心交给他。
“哼,你小子。”李太医知道嬴风对顾今月的记忆做了手脚,警告他:“我听说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恢复,到时候看你怎么圆。她现在怀着孩子,可不能再用那等狼虎之药。”
记忆恢复?德四怎么没回禀这件事,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亲眼确认她的安危。
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抬腿往里冲又被李太医拦下,饶是嬴风再好的耐心也不免有些烦躁。
他眼神变得冰冷摄人。
“换衣服。”李太医一点也不怕他,指了指他身上的太子朝服。
嬴风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转身去了偏房。
李太医抚弄着下颚雪白的,看着嬴风心急如焚的背影莞尔一笑。
终于有了能治住他的人,很好。
他背着药箱悠哉游哉地踱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哇,开始进入男女主对线,大家互相演。
疼, 难受,胸口闷着一口气。
顾今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儒雅的父亲, 有温婉的母亲,还有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祖父,她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在院子里荡秋千。
那是个春天,府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大人们都围着她笑,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她在梦里笑得好大声。
然后天旋地转。她看见了父母被送回来的尸首, 满身的刀痕, 深可见骨。他们的衣服原本应是浅色的, 如今却被染成了黑红。腥味扑面而来让顾今月无法呼吸, 她只看了一眼便呕吐不止, 然后哇哇大哭, 倒在祖父怀里。
画面倏地又跳到了另一个场景。花谢了, 满屋子挂着素缟, 正厅停着两副棺椁,祖父像是老了十岁。她眼睛又酸又痛, 应该是哭了很多次,呆呆地跪在灵堂前, 眼前是一盆怎么也烧不完的火。
明明很热, 她却觉得如坠寒冰,胸口像压了一块怎么也推不动的巨石。
接着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来家里祭奠双亲, 大部分人虽然表情悲伤可实际上眼里连一丝泪光都没有, 甚至有人闪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不喜欢他们, 顾今月低着头不肯看这些虚伪的脸。有一个看上去虚情假意的叔叔过来跟祖父寒暄,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三皇子因为学业繁重累倒了,不能亲自前来吊唁,特意嘱咐自己替他来看看她。
三皇子?顾今月在梦中一下子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后来她要离开这里跟祖父回随州了,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好像遭了贼。可这小贼未免太没眼力劲,只偷了个她绣的荷包,还是个失败品。
梦的最后,是大雨。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拦住她的马车,暴雨也掩盖不住车外兵器相交的争鸣声。
她很害怕,偷偷掀开窗牖入目便是长剑刺破喉咙,血如雨注般喷涌而出,吓得她心脏骤停。
那群人十分凶残,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把护送她上京的将士们打得溃不成军。
尸体满地,血流成河,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人。
她想大叫,嘴巴却像是被缝上了似的,憋得她几欲窒息。
凶徒们蒙着脸,眼中闪过狰狞的凶光,腥气混着水汽让她仿佛又回到了目睹双亲尸首那日,恐惧和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呕吐,又不敢出声。
眼看着他们的人打不过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双儿强行穿上她的衣服与一个男子佯装逃跑引那群人离开,又让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搬救兵。
厚厚的雨幕遮住了视线,她踉跄着往前跑,忽然脚下一滑。
“啊……”
她惊呼出声,猛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是哪里?
“你醒了,”耳畔传来欣喜的声音,还带着的莫名的委屈:“我一回来就听见你出事的消息,吓死我了。”
顾今月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微微偏头看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双眼失神地看着他。
他到底是谁?
“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不会是睡傻了吧?”一只大掌自然又亲昵地贴上额头,她本能地身体一僵。
待她彻底想明白梦里的一切后瞳孔大震,眼泪无声地簌簌流下,须臾之间便将枕头晕出一抹深色。
“不哭不哭,”风轻妄小心用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凑过来低声哄她:“我回来了,这些天委屈你一个人受苦了。南方那边的生意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单独面对这些事。”
他好声好气揽过所有罪责:“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南方,百越。
顾今月恍然回神,怔怔盯视面前这个自称为她“夫君”的大夏太子,嬴风。
她直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看到的事实。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索性闭上眼睛躲避这荒唐的一切
嬴风看顾今月满脸惊悸的模样心疼死了,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强压下情绪不敢表露出来。
以为她在担心腹中孩子,干脆抬腿上塌将人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你放心,孩子也没事。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母子。”
顾今月呼吸一滞,她竟然还有了他的孩子。
“呜……”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攫住,疼痛顺着血液蔓延至指尖,铺天盖地刺在她每一处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又麻又痛,连脸颊双侧都在隐隐抽动。
她屏住呼吸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隔绝世界,隔绝嬴风,不用去想她这荒谬的一年。
她和当朝太子做了一年夫妻,如今还有了身孕。
他救自己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她是谁?
后来直到她是自己亲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又抱着怎样的目的来骗她。
还有,还有……嬴岚那日面对自己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大量细碎的记忆冲进脑海,顾今月脑子一团乱麻,头痛欲裂,因承受不住巨大的信息量又沉沉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庆幸双儿还活着,这大概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嬴风看着怀里的人一言不发地兀自垂泪,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不说话,他也不敢逼问,绞尽脑汁去猜她的心思。最后归咎于身体有恙,差点小产这件事吓坏她了。
都怪他,不,都怪百越那些害群之马。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时候作乱,害她独自一人承受怀孕的担惊受怕。
他曾听母后说过,女子在怀孕时会性情大变,容易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尤其是头一胎更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更加觉得愧对于顾今月。
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眼尾的泪痕,在额头小心翼翼印下一吻,并暗自发誓从今天起他定会好好守护她和孩子,守护他们的家。
“李太医告诉我,你的记忆可能会逐渐恢复,到时候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少生我一点气,好不好?”嬴风凝视她的侧脸,眸中万千柔情化成春水,温声承诺:“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和我共同享有一切。”
“百年后,我们一同葬入皇陵,生生世世也不分离。”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她熟悉的风轻妄,应该是太子嬴风的样貌糊成一片,然后突然分成两张脸。
一个是太子嬴风,一个是三皇子嬴岚,他们两个同时朝她伸手,让她过去。
她在梦里不知所措。
嬴风说:“夫人,我的是你夫君。”
嬴岚说:“今月妹妹。你忘记我们的婚约了么?”
顾今月站在原迟迟不动,他们两个急了,同时在向她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听,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不愿意陷在他们中间。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嬴风面无表情地拔剑杀了嬴岚,血溅了他一身。
他提剑向她走来,脸上还有血珠子顺着轮廓往下滴,他的剑也染满了猩红,宛如地狱恶鬼。
嬴风对着她笑,笑得十分诡异,她很害怕求他放她离开。
“不放!他死了,你就不用做选择了。”
他沾满鲜血的手伸向她。
他抓住她了!
“呼……”
顾今月从噩梦中吓醒,胸膛急速起伏,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一直注意她的嬴风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安,拦住她的肩头往自己怀里带:“做噩梦了?不怕,我在呢。”
顾今月深吸好几口气才恢复平静,她迫切地想知道嬴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
她直觉是后者,可希望他告诉自己是前者。
不能慌,不能露出破绽,顾今月在心里告诫自己。
她想给他一个机会,他没有见过她,也许只是无意中救了自己,又怜惜她失去记忆无依无靠,所以才……
可心底有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若是嬴风不知道她的身份,又怎能准确说出她叫顾今月,还有她的生活习惯,她的家人名讳,他都了如指掌。
但又没办法解释那些信,为何自己的笔迹与他如此相近。
不连续的记忆碎片涌入让她越想越头疼,像一团乱麻缠在她脆弱的神经上,叫人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
“我……”顾今月耗尽所有勇气才开口道:“你回来了。”
听见她能正常说话,嬴风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他朝顾今月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愉悦道:“是,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容易说下去。
“昨日午时,刚回来就听见的晕过去的消息,可吓坏我了。”
午时,正是太子凯旋进城的时辰,他在这上面倒是一点也不撒谎。
“是么?”顾今月极力维持住表面的从容,淡声道:“一路奔波,你肯定累了,先去收拾一下。”
嬴风身体微僵,随即不动声色地观察顾今月一举一动,眸底微闪,脸色不变道:“那我现在就去沐浴,等会我们再一起睡觉。”
顾今月听后不自然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嬴风的眼睛。
他心里升起疑惑,她究竟怎么了?
半晌,她才呆呆地点点头。
嬴风笑着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才转身离开,背对她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她在发抖,她害怕他。
顾今月在他走后用被子蒙上头,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压着嗓音低声啜泣。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在想起一切之后,她如何能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顾今月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一手摁住自己的嘴,浑身颤栗着。
她好想祖父,早知道她就该听祖父的话,不应来蹚京城这趟浑水。
祖父从小就疼惜她,当年应下婚事也不过是不好驳皇家颜面、他原本打算在随州当地招一个上进后生入赘顾家,不愿顾今月独身一人前往龙潭虎穴般的京城。
可当时的她执意要来见信中的“三哥哥”,那个一直陪着她长大的人。
信中他总是耐心地回复自己各种没头没脑的稚言稚语,从不曾取笑她。他还会给自己讲述天南海北的趣事,自己的理想和……想娶她的真心。
三哥哥温柔细心又不缺乏豪情壮志,对她一心一意,是她心驰神往的未婚夫君。
顾今月一直期盼自己快一点长大,她想和他策马去看大漠孤烟,笼盖四野。为此从小娇养的她不惜下苦功去学习骑术,甚至摔得鼻青脸肿的也要坚持。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今她失身于太子,他也另娶他人。
顾今月不禁悲从中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
现在她只想弄明白,那场山匪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天灾,为何他不将自己送到三哥哥身边。
若为人祸,太子殿下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他一手策划的吗?
在没有证据之前,顾今月不敢随意猜测。
嬴风一出门,周身气压低得能将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德四,你现在去把那两个宫女叫到书房来,孤有话要问。”
“是,”德四领命立刻去寻人,不敢拖延。
“还有,这些天所有接触过夫人的下人全部都一一审问一遍,”嬴风正色道:“不可漏掉一丝细节。”
不对劲,顾今月实在是很不对劲。
丈夫远行多日回到家中,等待的妻子没有兴高采烈,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是害怕和警惕。
害怕尚且可以解释为她担心孩子,可警惕却非常人该有的反应。
况且,她醒来后从未问过一句孩子的事情。
嬴风眼中蒙上一层寒冰,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负手踱步进书房,他靠在红木云纹扶手椅上,眼眸半眯陷入沉思。
在他走的这些天,究竟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嬴风:我可以自带嫁妆上门做女婿。
感谢在2023-06-03 15:13:46~2023-06-04 10: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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