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棠戴着这副十分合适的手套,忽而想起了坤宁宫和状元府里的秋千,两端的粗麻绳上也被锦布仔细地包裹着,攥在手里时丝毫不会感觉到粗糙。
她之前便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卫时舟自己做的。
卫时舟不仅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了与她有关的方方面面,还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假手于人。
他实在是将她保护得很好。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正想些什么,温声说:“栖霞山四季都很美,我不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带着群青他们来此处避暑,骑马,看花。”
容清棠点了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柔声对卫时舟说:“接下来这段时日我会好好练习你教给我的这些,等你回来时,我应该也能在草场上驰骋了。”
卫时舟犹豫了几息,还是说道:“你初学骑马,莫心急驱马疾驰,待熟练些了再尝试。”
夏时的风已经没了寒意,草场的状况也恰到好处,正是适合学骑马的好时候。容清棠的身子要比春季康健许多,所以卫时舟才会在选在临行前教容清棠骑马。
但他担心万一马匹在疾驰时失控,自己不在容清棠身边,她又不会武艺,容清棠恐会被吓到或受伤。
卫时舟并非不信任群青和绿沈他们的能力,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容清棠心神微顿,答应他:“好,你放心。”
卫时舟远去泉州,即便已经做好了一应安排,还有前世的经历在,可到底是往险境去。
容清棠不想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一直担忧着自己的安危。
容清棠认真地将卫时舟教她的东西练了许久,额上沁出一层薄汗,与这匹白马也熟悉了些。
卫时舟担心容清棠会累着,便没再让她继续。
他先细心地为容清棠拭去薄汗,转而将马拴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带着容清棠往山林深处去看那只已经许久未见的雪豹。
时隔数月才又来了栖霞山猎苑,容清棠原本还担心雪豹会不记得她了。
但她和卫时舟甫一出现在初次看见那只雪豹的巨石旁边,它便自丛林深处现身了。
雪豹不仅径直朝着容清棠走来,还在她面前俯下头颅,很是小心而不舍地蹭了蹭容清棠的手心。
“还是这么爱撒娇,都不像是山间猛兽了。”容清棠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卫时舟,不由失笑道。
卫时舟身为皇帝,高居万人之上,但他其实也有些黏人。
卫时舟看出她眼神里的暗示,微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和它很像?”
容清棠自然不会明着承认。
她亲昵地靠在卫时舟怀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明日我去城门外送你,好不好?”
皇帝御驾亲征,意义重大,很多百姓都会去城门外为他以及随行的将士们送行。
卫时舟看着容清棠抬手抚了抚雪豹的颈项与脊背,眸色沉敛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握住,语气自然道:“宫外人多眼杂,到时让群青和绿沈多带些禁军护卫在你左右。”
雪豹似是读懂了卫时舟的意图,抬首望了他一眼,喉间低低地发出了点儿有些委屈的声音。
卫时舟不为所动,反而将容清棠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容清棠的眼神在一人一雪豹之间走了个来回,有些意外:“你连它的醋都吃?”
“我没有。”卫时舟神色如常道。
“午膳应该已经备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见他否认,容清棠故意道:“我能不能再陪它多待一会儿?刚才它好像还想让我抱它呢……”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卫时舟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往山林外走去。
“它想都别想。”
雪豹略带幽怨地看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远了,它才身形迅捷地回到了林子深处。
容清棠与卫时舟在栖霞山猎苑里悠闲自在地待了一日。因着明日卫时舟要从宫里出发,他们当晚便回到了坤宁宫。
东南大营近期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操练,一想到卫时舟要亲赴战场,容清棠便难以入眠。
即便她知道卫时舟此行几乎有十成十的胜算。
卫时舟也整夜都醒着,他一直安静地抱着容清棠,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时的气息与温热。
还没有离开,他却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翌日,还不到黎明时分,卫时舟与容清棠便已用了早膳,一同往宫门外走去。
皇室重礼,皇帝御驾亲征之前,同样有一应礼仪需要遵照。宫门内外都已经有所布置。
繁多的礼仪中,年轻的帝后并肩立于宫墙之上,俯瞰着宫门外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和来送行的文臣。
天空将明未明时,正听着礼官高声宣读诏书的容清棠忽而察觉身旁的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往她掌心放了什么东西。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能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察看,只能暗中用指尖细细感受。
发现了什么,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旋即神色柔和地笑了——
如此严肃庄重的场面,卫时舟竟在她掌心中放了一小包被油纸包裹着的蜜饯海棠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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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棠顾不上羞,只觉得不舍。◎
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后, 容清棠在原地安静地驻足了许久。
再也看不见卫时舟在马上的挺拔身影时,容清棠心里某一块便彻底空了下来。
方才临行前,卫时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容清棠拥入怀中, 还在她额上落下了珍重的一吻。
容清棠顾不上羞,只觉得不舍。
成婚以来,容清棠从未与卫时舟分开超过一日。
卫时舟总会尽可能早地忙完政事回来陪她。即便两人并没有亲密无间地腻在一起,而是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的身影也会陪在不远处, 抬眼便能看见。
每天睡前的最后一眼, 清晨睁开眸子看见的第一个人, 都是对方。
容清棠早已知道卫时舟要亲征, 可直到他骑着战马出发, 容清棠才切实地意识到, 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更久的生活里, 会没有他的身影在旁。
容清棠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她从不知道, 原来自己也会有如此黏人的时候。
而在随帝王亲征的队伍中, 除了有容清棠熟识的李诗月以外, 还有另一道她没有注意到的身影——
怀荆早在知晓卫时舟要御驾亲征之前便从泉州的雨隐楼管事那儿得了消息, 知道近来海山国那边的异动。
他在思虑了许久之后找来了怀谷,建议怀谷去参加军营的遴选, 随军出征。
“你从我这里习得的医术本该用在更加合适的地方。”
怀谷还记得那日师父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怀谷原本拒绝了师父的提议。
当初他研习医术,本就只是为了容清棠, 而非是对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怀着多么大的善心。
可得知卫时舟要亲征后, 怀谷又改了主意。
他其实很想知道,为何容清棠会选择卫时舟而不是自己。
分明是自己更早与容清棠相识, 更了解她的一切, 也更先得到她的信任。卫时舟出现在容清棠身旁才不过数月, 凭什么可以赢得她的心意?
无论怀谷承认与否,在容清棠那儿,他的确暂时输给了这个他并不了解的人。
怀谷想看看,能让容清棠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方才怀谷在随行的军医中,只远远地看见容清棠身着华美宫装站在卫时舟身旁。
她是来为她的丈夫和一众将士们送行的。
怀谷虽也身处其中,却很清楚,即便容清棠知道此事,应也不会牵挂同样要远行的他。
环顾四周身着铠甲的将士们,怀谷忍不住有些恶意地想——
若这位年轻的帝王死在他首次亲征的战场上,他的皇后悲伤垂泪时应也会很美。
长安城内。
谢闻锦从送行的百姓队伍中离开,缓步回到了状元府对面的府邸内。
他并非有多么关心这些正奔赴战场的人,只是知道容清棠一定会去为卫时舟送行,所以才也去了城门外。
方才周围的百姓都不敢抬头直视帝后的身影,但谢闻锦却如饥似渴般地贪恋着难得的可以看见容清棠的时刻。
回到府内,谢闻锦照常去了卧房放画卷的地方。
这几个月以来,不能看见容清棠时,他总会看着那幅出自容清棠之手的大婚图出神。
那是容清棠亲手画就的他和她,谢闻锦曾经将其忽略,如今却每日都要看它许久,夜里才能勉强入眠。
大婚图上的新娘是容清棠画的她自己。
是愿意嫁给他为妻的那个她。
他太想她了。
可今日谢闻锦拿起那幅画卷时却看见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他猛地身形僵滞,心头被什么狠狠攥住。
这幅画被人毁坏了!
谢闻锦匆匆忙忙地将画卷完全展开,才发现那并非是裂痕。
——画的一半竟被人裁切,不翼而飞。
而少了的那一半不是别的,是谢闻锦日日聊作慰藉的那道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的身形。
连一丝新娘的衣角痕迹都没有留下。
有人将容清棠的身影彻底从他身边带走了,就连一幅画都不允许他保留!
谢闻锦下意识高声唤自己府里的下人过来,想要问明情况。
可一时急怒攻心,他心口疼得厉害,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让剩下的半幅大婚图上新郎的身影覆上了大片血污。
下人还没来得走近将他扶住,谢闻锦便身形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宽阔的官道上。
卫时舟骑着高头大马,将手下带回的半幅大婚图妥帖地收好。
谢闻锦府上有卫时舟安排的人,是以卫时舟知道谢闻锦每日都要将这幅大婚图看上许久。
这幅大婚图是容清棠亲手画就的,她曾经构想中的与谢闻锦成婚时的场景。卫时舟不会任由谢闻锦借此思念容清棠。
可画上有容清棠的身影,卫时舟也舍不得将其焚毁。
所以他命人将属于容清棠的这半幅画裁切下来带走。
容清棠是他的妻子,她身着大红喜服时的模样,自然也只能由他珍藏。
至于剩下的那半幅,卫时舟故意命人将其留给了谢闻锦。
他合该翻来覆去地仔细体会痛失所爱的感受。
接连几日,容清棠都会像之前同卫时舟说过的那样,从状元府去栖霞山猎苑骑马。
卫时舟教容清棠骑马的那片草场早在春时便被人洒下了许多花种。如今正是夏花开得灿烂妍丽的时候,容清棠骑马时便总有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作伴。
骑完马后,容清棠会沿着卫时舟曾带她走过的路深入山林,去看一看那只雪豹。
卫时舟不放心容清棠孤身去看雪豹,离开长安前他已经同群青说过一些与那只雪豹有关的事情,叮嘱群青在这段时日里陪着容清棠一起进山林。
雪豹并非愿意亲近所有人,是以群青将容清棠送到那块巨石旁后便会隐没身形,退到一旁。
今日不知怎的,雪豹神情恹恹,蹭着容清棠的手心时还总往她身后看去。
容清棠隐约有了猜测,轻声问它:“你是在找他吗?”
雪豹喉间低低地发出了几声轻呜。
容清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他了。”
卫时舟离开长安后的每一日,容清棠都在想他。
状元府,长街,猎苑,山林。
容清棠到的每个地方,卫时舟都曾与她同去过,处处都有他陪着她时的记忆。
容清棠不太习惯自己身旁少了他的身影,很多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侧看去。
无论做什么事时,容清棠都会忍不住想一想卫时舟此时应该正在做什么。
即便每日都能收到他派人送回来的信,可纸笔之间的文字无法代替他温热的拥抱。
容清棠心里空下来的那个位置仍然每天都只能靠想念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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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不会,也正在想我?”◎
容清棠回到状元府时, 有对漂亮的陶泥娃娃正静静地待在卧房内的窗台上。
这两个陶泥娃娃里,一个身着及踝的精致裙衫,另一个则身着与之相称的浅色衣服。
它们由卫时舟亲自选材、捏制、上色以及烧制而成, 大到身形与衣服,小到发饰和五官,无一处不完美。就连陶泥娃娃衣服上的红枫花样都被绘制得十分精细。
之前容清棠在长街上遇到的摊贩漫天要价,她没有买到合心意的陶泥娃娃,卫时舟便答应容清棠会亲手做一个送给她。
亲征前卫时舟一连忙了好几天, 却也没有忘记此事。
那日容清棠在城门外为他送行后回到状元府里的卧房内, 便看见这两个陶泥娃娃被放在桌上, 还正对着她进门的位置, 好让她甫一回来便能看见。
原本有些怅然若失的容清棠在看见这两个可爱的陶泥娃娃后心情松快了许多。她每日都会将陶泥娃娃放在卧房内不同的位置, 像是安排他们熟悉“家”的布置与格局一样。
容清棠行至窗台边, 站在两个陶泥娃娃的旁边, 又随手从一旁长案上的点心碟子里拈了一颗蜜饯海棠果细细品尝。
按照卫时舟的吩咐, 宫里每日都会送一小份蜜饯海棠果来状元府, 既能让容清棠解馋, 又不会分量过多而让她觉得甜腻。
卫时舟如此细心, 就连这种琐事都考虑到了,容清棠心底的滋味却有些复杂。
相比之下, 她为卫时舟做的,实在太少。
柔蓝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吧。”容清棠柔声道。
她知道, 应该是卫时舟今日的信到了。
果然, 柔蓝进屋时手里正拿着信封和一个匣子。
卫时舟似是都算好了,每日都会有一封信送回状元府。
信上会提起卫时舟到了何处, 还有他行军路上的见闻。卫时舟也总会在信里叮嘱容清棠好好用膳, 多歇息, 天热时不能贪凉,也别因为练习骑马而累着自己。
远去泉州的路上舟车劳顿,卫时舟除了要继续处理政务以外,还没忘了做另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时舟会将途经各地时见到的富有巧思的手工艺品妥帖地安置在有特殊防撞结构的匣子里,让人随信一并带回状元府。
那些东西都不算昂贵,却都很合容清棠的心意。
他素来知道她会喜欢什么。
容清棠仔细地将今日的这封信读完,又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黄杨木雕西施像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笔给卫时舟写了回信。
队伍出发之前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长安城里没有什么可以捎给卫时舟的东西,容清棠便将自己从栖霞山猎苑摘来的花朵制成了干花夹在信笺内。
那些山花开得灿烂明媚,若不能与爱人同赏,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将写好的信交给柔蓝后,容清棠拿起一旁的书册继续翻看。
容清棠一直想将那些曾在古书中出现过的颜色编纂成册,将它们的源流、特征及制取之法都整理清楚。
是以她进宫后便常在藏书阁内寻那些古籍来看,每每看到用得上的内容,容清棠便会先将其所处的位置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等到需要的时候可以不费力地找到。
卫时舟对外宣称她要静养,这几个月容清棠都没有别的事要忙,便能专心地做这件事。她想尽可能地多做些准备。
做这件事时,容清棠的身份不是皇后,只是她自己。
容清棠今日正在看的这本书里提到了一幅山水画,她想起坤宁宫的书房里便有这幅画的真迹,还是成婚前卫时舟布置坤宁宫时便放在那儿的。
她早已看过那幅画,但因着书里对它的描述,容清棠想再看一看。
是以容清棠带着柔蓝和群青回了坤宁宫一趟。
在书房里,容清棠将那幅画的真迹对照着书里的内容仔细地重看过,又将另外几幅相似的画展开来看了看。
而把这些拿出来的画放回去时,容清棠不经意在旁边瞥见了一幅她从未见过的画卷。
容清棠把手上的画放在一边,将那幅陌生的画拿出来,打开卷轴,画顺势展开。
看清画里的内容时,容清棠呼吸微窒,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倏地揪起。
漫天大雨将枝头的柔白杏花打落至污泥中,原本无暇的花瓣已经在山间凌乱随意地铺洒,却仍有残风伙同着断线的雨珠,不断捶打伤痕累累的春意。
而在这些之外,雨里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身形纤细,身穿一袭浅色裙衫搭云色披风,正往雨水所不能及的远处走去,几乎要彻底隐没于冰冷的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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