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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白月光(夕阶酒)


卫时舟正无声地陪在她身旁。
他能听见洞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但看着她全然信任与托付的睡颜,世间任何一场雨似乎都不能再将他淋湿。
他不再孤独地望雨,而是用缱绻的目光珍而重之地一寸寸描摹她的容颜。
那些曾无数次在下雨时将卫时舟吞没的蚀骨裂心般的疼痛,第一次无法在他身上狂欢。
深沉晦暗的眼神在容清棠的唇上掠过了一次又一次,卫时舟心底某个念头也叫嚣着攀升得越来越高。
终于,他忍不住倾身朝她靠近。
却在气息相融的那一瞬停下。
只需要再微微俯首,便能吻住她湿润娇嫩似花瓣的柔唇。
那是他曾在两世幻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求而不得。
此时已近在咫尺。
但卫时舟静静地维持着这微乎其微的距离,未再靠近分毫。
他要在她清醒时吻她。
他想让容清棠清醒地看着他,接受他的吻,再以同样的爱意与眷恋在唇齿间回应自己。
洞口的雪豹回过头懒洋洋地瞥了卫时舟一眼,喉间发出几声含混的声音,隐有催促意味。
卫时舟退开了些,将修长的食指轻搭于薄唇之上,朝雪豹轻声道:“嘘,别吵醒她。”
“别着急,还不是时候。”
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雪豹说。
下着雨,怕现有的锦被不够御寒,卫时舟轻手将容清棠给他的披风拿下来,盖在锦被之上。
披风上已经没有了属于她的温热,却沾染了他的气息。
好似是他正拥着她,陪她一起抵挡山间大雨的所有凉意。
总会有这一天。
翌日清晨。
昨夜那场大雨只下了一个时辰,却仍将整座栖霞山都笼进了缥缈云雾间。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先嗅到了一阵粥的香味,紧接着便是她很熟悉的药味。
卫时舟竟不仅已熬好了鱼片粥,还替她热了早膳后要服的汤药。
“有劳您了。”容清棠有些羞赧。
在野外过夜本应更警惕些才对,但她竟比平日里还醒得迟了些,足以看出她昨晚睡得很熟。
卫时舟眉眼温和道:“不必总是这般拘礼。”
“我以为我们应已算慢慢熟悉起来了?”他故意问。
容清棠心神松弛舒缓道:“自是越来越熟悉了。”
“那便从今日起,不再用‘您’来尊称我了,好不好?”
显得他离她很远。
容清棠听出卫时舟的话里带着商量的意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了。相处下来,容清棠知道卫时舟应的确不只是在客套。她思忖须臾,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您今后若改了主意,可不能以不尊君上之名治我的罪。”她故意提醒道。
卫时舟失笑道:“好,我答应你。”
待与容清棠一同用完早膳,卫时舟又在她喝药时备着蜜饯海棠果陪在一旁。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共同经历,两人的确变得更加熟悉了些,容清棠已能更加自如地与卫时舟相处。
她甚至能感觉出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些无言的默契。
她一抬手,卫时舟便知道她想拿什么,并会适时递给她。
而他眉眼间甫一漾起浅淡笑意,她便能猜出他接下来说话时的语气会有多么温和包容。
但看着那包熟悉的蜜饯,容清棠莫名想起了昨夜在林中暂歇时,自己曾亲手喂他吃过一粒蜜饯海棠果。
当时分明不曾觉得有任何不妥,可这会儿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容清棠的神色间却有了些不自然。
似乎有些过于不拘礼,过于亲密了。
容清棠强作镇定地用蜜饯压着嘴里的清苦味,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
“那日我师兄给的药囊可有任何不对之处?”容清棠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卫时舟点了点头,并不隐瞒:“里面除了驱虫和安神的药材,多了些别的。”
“具体效用还不完全清楚,但能确定的是,会使人的神智受损。”
卫时舟没想到怀谷竟把前世对待谢闻锦的招数用到了容清棠身上,想让她神智异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想不起自己与旁人之间远近亲疏的关系,可以任人摆布。
卫时舟不可能让他如愿。
容清棠把此事记在心里,没再多问。
等容清棠用蜜饯佐着服完药,也差不多到应该回猎苑营地的时候了。两人行至洞口,容清棠才发现那只居住在栖霞山上的雪豹竟就在外面。
“它一直在?”容清棠有些意外地问。
卫时舟微微颔首,答道:“昨晚找过来的,一直守在此处。”
见容清棠终于发现了自己,雪豹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近。
容清棠已经不再害怕它了,反而熟稔地抬起手抚了抚它的额头,温柔道:“辛苦你了。”
雪豹轻轻蹭了蹭容清棠的手背,离她更近了些。
卫时舟瞥了一眼那只明显正在撒娇的雪豹,转而垂眸温声对容清棠说:
“我们得早些回去应对那些容不下你的人的后招,但昨夜下了雨,山里的路湿滑难行。”
“我抱你回去,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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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害羞时会更加诱人。◎
容清棠听卫时舟说起山中雨后的路况不好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听他忽然提起要抱她回去,容清棠被问得心神微怔,愣了几息。
山路湿滑难行, 她慢着些,多注意脚下便是,何须让卫时舟抱着她走?
她并非三岁稚童了,还让人抱着走路,像什么样子……
是以容清棠很快拒绝道:“不必了, 我慢些走就是, 不会摔的。”
卫时舟转而又道:“但我们若回去迟了, 太后恐怕不仅会废了那道立后的圣旨, 说不定连皇帝驾崩的消息都传下去了。”
容清棠闻言心里猛地一跳。
“太后和你之间的关系……”竟如此恶劣吗?
卫时舟神色如常, 似是闲谈般语气轻松道:“她很恨我。”
“若非有父皇和容先生, 恐怕我在长大成人之前便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并非世间所有的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 也有人会对自己的孩子恨之入骨, 不惜多次下狠手想要将其除掉。
卫时舟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一点。
容清棠隐约能察觉到, 卫时舟此时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但那些母子间的龃龉应也曾刺得他心里生疼。
是以她没有多问, 只是道:“那我们还是快些回去,不给她留可乘之机。”
卫时舟正欲说什么, 却见一直待在两人身旁的雪豹像是通了人性,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似的, 绕着容清棠慢慢转了一圈, 又亲昵地蹭了蹭容清棠的腿,随即在她身旁塌下了脊背, 半跪在地上, 丝毫没有野兽的模样, 温顺极了。
见容清棠仍一直站在原地,它又挪得离她近了些,轻轻用左前掌触碰容清棠的裙摆,似是在催促她做什么。
“你是想让我……上去?”容清棠不确定地问。
雪豹将自己的背压得更低了些,已到了容清棠轻易便能坐上去的地步。
容清棠曾被父亲带着骑过马,却从没骑过雪豹这种猛兽。雪豹一直不曾有过要伤害她的意图,要不……试一试?
卫时舟看出她有些蠢蠢欲动,冷淡地瞥了一眼还在悄悄向容清棠靠近的雪豹,忽而出声道:“我们失踪了一夜,应会有人进密林来寻我们,但它不能出现在人前。”
容清棠也意识到,若雪豹跟着她和卫时舟往营地的方向去,很可能会在途中被别人发现,今后它也许便无法再安全地待在栖霞山深处了。
“我们可以再陪你待一会儿,但之后你得好好待在林子里,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容清棠顺着抚了抚它的脊背,柔声道。
雪豹体会到了她的拒绝,口鼻间出了几口粗气,拨浪鼓似地晃了晃大脑袋,开始想往容清棠怀里钻。
卫时舟压着眉心,立即伸出手挡在雪豹额前,将它与容清棠隔开。
“不许闹她。”
卫时舟越发后悔让容清棠与雪豹见面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它如此喜欢撒娇。
雪豹委委屈屈地退了回去,喉间发出了几道呜咽似的声音。
容清棠心底软成一片,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下巴,哄道:“我们会再来看你的。”
听她说的是“我们”,卫时舟心里一动。
容清棠把他纳入了对未来的考量里。
虽然还只是在这些小事上。
卫时舟对雪豹的态度稍微不那么冷淡了,顺着容清棠的话道:“我们得离开了。我会护好她,下次再和她一起来看你。”
“你也该回去了。”
雪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用大脑袋蹭了蹭容清棠的手心,才慢悠悠地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
见它接连回过头来看了他们好几次,容清棠心软不已,问卫时舟:“它以前也这么黏人吗?”
卫时舟犹豫了几息,还是没有隐瞒,“见了你之后才格外爱撒娇。”
以往雪豹虽也与他亲近,却不会如此黏人。
“看来它还算喜欢我?”容清棠愉悦地笑着道。
“认识你之后应都会喜欢你。”卫时舟温声道。
不只是雪豹。
容清棠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收回目光提议:“它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
卫时舟眸光沉敛,似是并无一丝杂念道:“陪它多玩了一会儿,我们此时再走回去应已迟了。还是我抱着你赶路吧。”
容清棠虽在嫁入王府后的那一年里习惯了恪守礼仪规矩,但仍分得清轻重缓急。
同样是赶路,容清棠自然比不上身负武艺的卫时舟,她也不愿拖累他的步伐,是以容清棠道:“那便辛苦你了。”
见她没有拒绝,卫时舟喉结轻滚,心尖微颤。
她应是不排斥与他亲近的。
卫时舟走近容清棠,倾身以左臂穿过她的膝弯,右手扶着她的脊背,平稳地将容清棠拦腰抱起,随即开始往回走。
感受到她毫无缝隙地倚靠在自己怀里,卫时舟禁不住在心底无声喟叹。
其实即便回去迟了也无妨,卫时舟已做好万全准备。
但昨夜他忍住了俯首吻向她的冲动,之后便近乎急切地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他想牵住她瓷白细腻的手不松开,想时时刻刻拥着她吻着她,还想将她禁锢在怀里与他紧密相依,直至她眼尾泛红,眸中盈着泪向他求饶也不放开。
他的心思这般卑劣,她却一无所知,全然信任。
但容清棠其实也远不如她看上去那般自然镇定。
虽已做好了准备,可悬空后靠在卫时舟怀里的姿势仍让容清棠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太近了。
她掩饰般找了话题补充道:“若让旁人看见你抱着我,恐会有些不妥。快到了时你提前把我放下来就好。”
即便将他的帝王身份放在一边,也到底男女有别,以眼前的姿势出现在人前有些过于惹眼。
卫时舟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说:“立后的旨意已经宣了,即便被人看见也不算什么。”
他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才是世间与她最亲密的人。
不知为何,听卫时舟这么说,容清棠没有强调他们只是暂为夫妻的事。
容清棠安静地被卫时舟带着在林间自如地穿梭。
她发现卫时舟的臂力与耐力都极好,中途他并未歇息过,只停下来一次,单手抱着容清棠,空出一只手来为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披风。
卫时舟第二次停下时,容清棠连忙自己拢好披风,强作语气平常道:“我自己来便好。”
因为卫时舟停下来时,倚靠在他胸膛前的容清棠能更清晰地听见自己与他的心跳。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若说他是因为在赶路,容清棠不敢想自己的心跳为何也会如此快而急。
她解释不了,便不想让卫时舟也注意到。
卫时舟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只字不言,随即继续往营地的方向去。
但他一直注意着怀中容清棠的状况。
是以卫时舟几乎在容清棠悄悄动作的那一瞬便发现了,她原本拉着披风的手开始很轻很慢地不断往上挪。
直到容清棠用纤细手臂及裙衫遮住了她自己的面容。
卫时舟心间滚烫。
只因他早在这之前,便将她不自觉染上了浅绯色的容颜尽收眼底。
原来她这么容易害羞。
原来她害羞时会更加诱人,更让他心动不已。
卫时舟并未点破容清棠的小动作,却忍不住加重了些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行至回猎苑营地必经之路的某一处时,卫时舟脚步微顿,却并未停下,只继续往前。
他看见谢闻锦蜷缩着躺在高坡下面,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最好是死了。
省得他再动手。
谢闻锦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容清棠乖巧地依偎在陛下怀里,却从始至终一眼都不曾看向身受重伤的他。
猎苑营地。
太后端坐于美人榻上,安王谢应礼、世子谢闻谌及两位禁军副统领都跪在大帐中。
太后:“皇帝此时在何处?”
禁军副统领陈单拱手将陛下提前吩咐过的说辞说了出来:“陛下昨夜先行回了宫中处理政务,并未留宿猎苑御帐。今晨卑职已按太后吩咐将消息送进了宫,陛下正向此处赶来。”
太后很是满意。
她昨夜原本还担心皇帝太早得知容清棠遇袭后失踪一事,她无法将事情闹大。不曾想皇帝恰好提前回了宫,让她得以派人将容清棠彻夜消失一事宣扬出去。
昨夜派去的人虽让容清棠寻机逃了,可她失踪了一整夜,太后只要咬死容清棠是被贼人掳去了,她即便活着回来也是名节不保,清白存疑。
本朝的确民风自由,女子二嫁也不罕见。可曾嫁为人妇和被人玷污的意义却大不相同。即便有两朝帝王的圣旨在,大臣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成为皇后。
“你们都没能找到容氏女的踪迹?”太后明知故问道。
安王回道:“已派了人去搜山,应不久后便会有结果。”
太后嗤笑了一声,“被贼人劫走后彻夜未归,即便她侥幸活了下来,是否还清白也存疑,这样的人如何能做一国之母?”
太后又讽刺安王道:“哀家差点忘了,她不久前还是你安王府的二少夫人,哪儿还有清白可言?”
“二嫁便罢了,竟还想当皇后,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看看以她的身份坐不坐得了那个位置。”
太后的话音刚落,大帐外便传来一道柔和中不失笃定的声音:“多谢太后惦念,臣女定会将皇后之位坐稳,不辜负您的期望。”
太后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容清棠竟活着回来了,且还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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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被某些隐秘的愉悦感填满。◎
营帐外的宫女将遮风蔽寒的厚重幕帘打开, 太后及安王等人才发现容清棠消失一夜后并非独自现身。
卫时舟正于她身侧长身玉立,淡漠地看向神色各异的几人。
而容清棠身穿一袭青色披风,内搭蝶莲月华百褶裙, 鸦羽似的长发梳成了简单大方的发髻,云鬓间点缀着剔透的玉饰。
春日里的韶光轻柔地落于容清棠的发间与裙衫上,衬得她恍若不染凡世烟火般清雅出尘。
雪肤花貌,静美无双,容清棠丝毫不像是在外逃亡了一夜, 反而比营帐中彻夜未眠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容光焕发。
而看到皇帝和容清棠一同出现, 未提前得知全部内情的安王和谢闻谌也更加确定, 昨夜自容清棠遇袭开始的种种都是在将计就计, 是想引幕后对她下手的人浮出水面。
谢闻谌昨晚只看见容清棠和另一人的身影一同隐入山林, 没能看清究竟是谁抢先一步救走了容清棠。
可此时一切已不言自明, 这都是陛下早已布好的局。
恐怕只有太后才会蠢到相信容清棠昨夜是被她派去的刺客逼得慌不择路了, 才会躲进密林中。
容清棠跟在卫时舟身后步入营帐。
太后阴郁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见状, 她刻意无视了容清棠, 问卫时舟:“皇帝可听闻了昨夜在营地中发生的事?”
卫时舟冷淡地“嗯”了一声。
太后和自己的儿子并不亲近, 早已熟悉他这副疏离的模样,是以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对, 继续道:“哀家听说,昨夜容家姑娘的营帐中进了刺客, 很多去捉拿刺客的禁军都瞧见她被人掳进了营地后的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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