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荞小声在心里道,太阳起一个时辰后吧,她和姐姐就起了。
虽然这里有鸡叫狗叫,但是,睡得沉,把脑袋往被子一钻,根本听不见。
别人睡炕,晚上烧着,后半夜就凉了。
但林香她们会半夜起来再烧一次,一直都是暖暖和和的。
沈氏不用听就知道两人什么时辰起,燕明玉本来就起得晚,现在肯定变本加厉。
还带着妹妹一起。
沈氏道:“你们俩就不睡吧,明日一早镇北侯过来,你们想让他看看燕国公府的女儿,就是这般贪懒的吗。”
待客,哪儿有客人来了,主人家还没起来的道理。
燕明荞瞪大眼睛,看向姐姐,燕明玉也惊讶,楚铮过来时说楚堪疑晚上会来,她晚上见人没过来,以为不来了呢。
楚堪疑是明早过来还是现在就在这边。
沈氏道:“天色已晚,我见了见侯爷,你这般样子,明早再见。”
这都睡下了,难不成就为了见人,还再起来梳妆打扮一番。
就得让他等一等,太上赶着的,没人会珍惜在意
燕明玉哦了一声,晚上过来的呀,估计和楚铮说话呢。
就会嗯嗯哦哦的,见面能说什么,楚堪疑来就来呗。
燕明荞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不能捣乱,“二姐姐,我不想听蛇精的故事了,睡觉吧。母亲,我和二姐姐要睡了,您也早些回屋睡吧。”
沈氏笑了笑,“明日早些起来,中午一块儿吃顿饭。”
小女儿在这边,沈氏也不好深说,“快睡吧。”
燕明荞说睡就睡,半点不带含糊的。
她睡觉是老实,乖乖躺着,呼吸匀称,能一觉睡到天亮。
燕明玉却有点睡不着,楚堪疑……哎,其实还不如晚点再定亲,晚一点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想要稳重大气的,就得忍受他性子闷不会说话。
楚堪疑二十多了,她又不是仙女下凡,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下子把性子变了。
慢慢来吧。
妹妹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有心里话也能和她说说,就这么个小孩儿,心里除了读书就是吃就是玩儿,她懂什么呀。
燕明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次日一早,睁眼就看见燕明荞贴着她,白嫩嫩的脸。
“二姐姐,你醒了呀。”
燕明玉坐了起来,“嗯,醒了。”
燕明荞道:“那咱们起来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看看书,再去玩儿,不给二姐姐添乱。
燕明玉看了妹妹一会儿,“你怎么一直笑。”
燕明荞摸了摸脸,“可能是昨晚讲的故事太有意思了,心有所感,就一直笑了。”
还因为讲故事高兴,分明是藏着坏心眼儿,故意的。
燕明荞可不管歪理不歪理的, “二姐姐,该起来了,快些起床梳洗,再不起来就晚了。”
她可是记着呢,今日镇北侯也就是未来姐夫要来, 虽然在庄子, 但是待客也要懂礼数。就算在屏风后面坐着, 也不能等母亲和镇北侯话都说了一会儿了再进去。
哪儿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
燕明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 啰唆精。”
她才不是。
燕明荞在心里小声反驳, 然后飞快地穿好衣服跳下炕, 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林香, 我和二姐姐要梳洗。”
很快, 林香就端进热水来, 热水、毛巾、牙刷、刷牙用的细盐,还有给燕明荞涂脸的雪花膏, 燕明玉不用雪花膏,她的和妹妹用的不太一样。
燕明玉梳妆的时间要比妹妹长些, 镜子里的人面庞白净, 眼睛是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唇红齿白, 燕明玉觉得自己还挺好看的。
她想要不要再点口脂, 手都伸过去了又算了, 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就挺好。
她才十四岁,可以说是年轻貌美,本来就很好看了,见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人还要化妆,想得美。
这么一番收拾,姐妹俩衣着整洁地去见沈氏了。
楚铮不在,沈氏正坐在窗前喝茶,见两个女儿进来,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笑了笑,“等等,一会儿再用早饭。”
这意思应该是等楚铮,他没在。
燕明荞问道:“母亲,小世子呢?”
沈氏道:“一早就去骑马了,过会儿该回来了。”
镇北侯不知会不会和她们一起用饭。
燕国公这种闲差还要应卯呢,镇北侯回京之后应该也有公事,应该不能一日都在这边。
一早就出去了。
那起得可真早,这个天踏雪骑马肯定很痛快,冷风吹在脸上,逆着风,好像飞起来一样。
只是燕明荞骑术平平,这种天她是不敢乱跑的。
沈氏也不会让女儿去,冬天骨头脆,若是摔了,三两个月起不来。
楚铮她就不好多管了,亲生父亲在这儿,轮不到她。
燕明玉点了点头,坐到了沈氏旁边,笑着问:“早上吃什么?”
沈氏白了她一眼,“光想着吃。”
虽然是带着气的话,但还是回答里面燕明玉的问题,“让厨娘做了豆花,配了不少的卤子,咸的甜的都有。”
燕明玉:“母亲,有辣的吗!”
燕明荞眼睛也亮晶晶的,有辣的吗,她现在可能吃辣了!
沈氏:“没有,也不嫌味道重。今日有客人在,尤其是明玉,要注意仪态。”
燕明玉刚想劝劝,现在注意仪态有什么用,反正定亲了,还能因为她喜欢吃东西把亲事退了不成?
现在装吃得少,以后到镇北侯府还能一直装?
只是没等燕明玉开口,外面宁湘就进来禀告,“夫人,镇北侯和小世子来了。”
沈氏:“请到偏屋,明玉明荞,随我过去。”
沈氏姿态端正,燕明玉突然明白过来,母亲这般也是为了她,给她撑腰,为她说话。
有外人在,能装一点还是装一点吧,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母亲丢脸。
楚堪疑和楚铮染了一身寒意,父子俩一个气质内敛,一个意气风发。
楚铮见燕明荞进来,笑着对她道:“骑马可痛快了,我是不是还说过要教你骑马来着,明早我带你去。”
那个时辰燕明荞现在也起不来,她干笑两声,“小世子,太冷了,我就不去了。”
她跟着燕明玉对楚堪疑行了个礼,喊的是侯爷。
没成亲,姐夫跟着二姐姐喊喊没事,在外不行。
楚堪疑点了点头,“那天暖和些再去,现在的确不该乱跑。若觉得干待着无趣,侯府小厮精通射箭,五姑娘若想学,可以趁在庄子学两日。”
燕明荞感觉到了一种名为讨好的意味,镇北侯讨好她,定是因为二姐姐,“多谢侯爷。”
楚堪疑又看了眼燕明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他谨慎地收回目光,沈氏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侯爷和世子骑马也该饿了,不如留下一块用个早饭?”
楚堪疑从善如流,“一会儿还要进宫,那便叨饶了。”
五个人,桌子也够坐。
饭菜不及在国公府的精致,但楚堪疑行军打仗,什么没吃过,这些对他来说挺丰盛的。
楚铮坐在了楚堪疑旁边,他和沈氏最熟悉不过,吃过许多次饭,“外祖母,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豆花了,还有饼,都是我爱吃的!”
沈氏笑了笑,目光带了两分慈爱,“爱吃就多吃点。”
楚铮说话带着股憨实劲儿,沈氏就喜欢这个性子的孩子。
燕明玉没说话,飞快地看了眼楚堪疑,他相貌更倾向于青年,虽然长得年轻,但一看就能看出不同来。
只不过没有出现四目相对互生情愫的场面,楚堪疑正看着上来的菜呢,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有人看他
燕明玉移开目光,真没见识,有什么好看的。
楚堪疑不再看豆花,飞快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燕明玉,她低着头,小心样碗里的豆花舀了两勺卤。
楚堪疑又低下头,挑了两样卤放进去。
两小盆白净细腻的豆花,嫩的像是水蒸蛋,舀出来的时候会晃两下。
燕明荞看着一盆里面除了豆花没别的,另一盆里面有黄绿色的菜,闻着有些酸。
燕明荞奇怪道:“为何两盆不一样呀?”
宁湘解释道:“五姑娘,这一盆是加了酸菜丝,这边庄户说这样好吃,您尝尝,如果不合胃口,就吃白豆花。”
酸菜做的用的是最嫩的酸菜芯儿,这个酸菜和做酸菜鱼的酸菜还不一样,是庄户用白菜腌的,颜色微微发黄,有股咸酸味。
白豆花可以放蜜豆山楂片桂花蜜,做成甜口的。
酸菜口味的就放肉沫豆皮丝,还有青椒粒,爱吃辣的放点辣椒油,配着饼吃,正正好的。
沈氏虽说没有辣椒,但桌上还是有。
看来还是女儿最大。
燕明荞喜欢咸味的豆花,她以为楚铮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喜欢咸的,可是楚铮吃了好几碗甜豆花。
然后把饼里放辣椒油和豆皮丝,这样一口甜一口咸辣,吃的十分痛快。
燕明荞觉得奇怪,又有点好奇,可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吃不会太好吃,就没吃甜豆花,她还是比较信自己,楚铮不行。
她喜欢泡着饼吃,加了酸菜味道是不一样,酸味不重,很是清爽,比鱼汤泡饼要清淡些,但也能把饼壳弄得脆中带软,好吃的不得了。
外人在,饭桌上说话就少了。
楚堪疑沉默寡言,楚铮埋头吃饭,好像真就为了吃饭来的。
燕明玉早饭用的不多,因为昨儿晚饭后又吃了东西,今日还不太饿。
吃到后面就慢慢舀豆花喝。
这也是规矩,客人在的时候,不能吃好就放筷子。
楚铮吃到一半,见碗里多了块蒸饺,一看是父亲用公筷夹的。
他打了个冷颤,吃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刚想说话,又见父亲给明玉和明荞也夹了蒸饺。
燕明玉愣了愣,明荞抿了下唇,看着蒸饺也不知道吃不吃。世家女面对这种情况不至于失仪,燕明荞谁也没看,坚定地把蒸饺吃到嘴里。
给她她就吃,她吃了,二姐姐也能吃。
燕明玉也给吃了,反正是没吃出楚堪疑夹的和自己夹的有什么区别。
吃过饭,楚堪疑又向沈氏道了遍谢,感谢这阵子对楚铮的照顾,“我进宫还有些事,楚铮还得麻烦您。”
沈氏道:“侯爷放心吧,楚铮和明荞能玩到一块儿去。”
楚堪疑走得很放心,毕竟他不常在盛京,以前也没照顾过,都是楚铮自己。
楚铮吃饱就想动,他想拉着燕明荞去骑马,燕明荞给拒绝了,“天太冷缰绳太硬,我若是摔下来,年都过不好了,小世子也该小心点。”
楚铮:“好吧……那玩什么?”
燕明荞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不如咱们看书吧,我昨儿下午就没看书。”
楚铮:“你疯了我可没疯,我才放几日假,还要看书?我不去。我骑马去了,下午我教你射箭吧。”
燕明荞:“那好吧,小世子可一定要带着人才能出门。”
楚铮嫌啰嗦,挥了挥手,很快就走远了。
燕明荞还记着看书,她带了两本书,看完了一本,剩的一本还有十几页。正好今日天气晴朗,坐在窗前看,她看了半日,把最后十几页看完,也算把该做的事做完了。
燕明玉抱着本话本子,但好久没翻一页,她不由又想起那个蒸饺来……楚堪疑竟然还知道给人夹菜,先给楚铮,再给她夹,也给了妹妹。
厨娘的手艺不错,这楚堪疑竟然也知道关心人,看着不像嘛。
燕明玉心情舒畅,虽然只是一个蒸饺,但就是……挺让她开心的。
沈氏也看见楚堪疑饭桌上的动作了,并不僭越,也合情合理,就是定亲之后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等明玉嫁过去更是聚少离多,这就是嫁给楚堪疑的坏处。
年纪轻轻,沈氏还是不愿意女儿嫁过去独守空闺,这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
但等到她和燕国公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就觉得见得少也不错。
现在亲都定了,再说这些也无用。等女儿嫁人后,路就得自己走了。
沈氏在庄子里无事可做,就是来歇着了,喝喝茶,四处转一转,就挺松快的。
明荞庄子买的不错,庄户人也本分。
楚铮真去林子里骑了一上午的马,临近中午回来,吃完饭他歇也不歇,就要教燕明荞射箭。
楚铮为什么不累呢。
他怎么连午觉都不睡呀。
说实话,燕明荞对射箭的兴趣就那么一点,觉得能射中很飒爽,但她自己没想过要练成什么样,不像读书那么喜欢,射箭……学也成,不学也成。
但楚铮好不容易要教明荞一样东西,兴奋得很,还拿出了先生的派头来。
燕明荞追着他问:“弓是不是太大了,我能拿得动吗?”
楚铮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上午就让人回府拿我刚学射箭的小弓了。”
燕明荞道:“你考虑的真是太周全了,真是有劳小世子教导我了。对了,小世子,咱们今天要练多久啊?”
“怎么也得学学基本功,让你把弓箭射出去。”
那是多久啊。
燕明荞想射出去还不简单,可当她拿到那把牛筋小弓,发现拉弓都费劲。
这还是她练琴没偷过懒,手指有些茧子的缘故。
最可怕的是楚铮教得很认真,搞得燕明荞稍微走个神都觉得对他不住。
但是她真的不想学了,她想二姐姐了,她想听葫芦娃大战蛇精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刚讲到爷爷被杀。
练了半个多时辰,燕明荞试探着道:“差不多了吧,太阳快落山了。”
楚铮:“这才哪儿到哪儿,明荞,你是不是不想学?”
你才看出来呀。
燕明荞正犹豫要怎么和楚铮说,却见楚铮大大咧咧地拍拍手。
楚铮道:“不想学就不想学吧,等天暖和了再教你骑马。”
又不是给他学的,这和他读书不一样,读书是因为要看兵书,燕明荞不喜欢射箭,难道还要为了哄他高兴非射箭。
不想练就算了。
燕明荞笑了笑,“那好,到时候学骑马。”
今日是二十六,明儿下午就要回国公府了,到今天她才明白诗中写的“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是何意。
明日就不能在庄子住了,燕明荞还有点舍不得。
不过很快就过年了,今年过年会更热闹一点,静姝姐姐应该会过来,还有楚铮,她大概能多拿两份压岁钱。
看未来姐夫给她夹蒸饺的劲头,今年压岁钱红包,应该有这么大。
燕明荞在心里悄悄画了个大圆。
楚铮:“行了,回去吧,手疼吗?”
握弓拉弓手肯定磨得慌,楚铮要是因为射箭把燕明荞手弄破了,跟沈氏不好交代。
燕明荞摇了摇头,“不疼,一点事都没有。”
要是疼的话,她早就说了。
燕明荞这回算是发现了,她记性好,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学会,她也不要想着什么都会,就做自己喜欢的好了。
这在庄子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香和流露就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
被子就放在这儿,但衣裳和鞋子是要带回去的。
还有从庄子带的黄牛筋面,庄户腌的小咸菜、酸菜,要带的东西还不少呢。
沈氏临走前和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回去之后就不能像在这儿一样,年前年后都要走亲戚,尤其是明玉,明年就十五了,还稳重些。”
燕明玉不服气道:“怎么又说我!”
沈氏瞪了她一眼,道:“不说你说谁。”
燕明荞耷拉着脑袋,“我也该说,回去后有祖母父亲看着,我们肯定不像现在这样的。还不是和母亲在一块儿,就什么都不管了。”
沈氏哼了一声,“行了,别油嘴滑舌了,吃过中午饭就回去。”
这两日国公府没来人,府上想必没发生什么事。
吃过饭,一行人坐上马车回府,楚铮到街里再分开,他要回镇北侯府。
马车驶了大半,快到城门口时,马车突然停下了,不等问,就听宁湘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夫人,前面有人在卖身葬父。”
围了些人,把路给挡住了。
宁湘看是个小姑娘,在寒天冷地中穿着孝衣跪在地上,一张脸冻得通红,看着楚楚可怜。
卖身葬父,把自己十两银子卖出去。
沈氏不欲管这事,国公府的丫鬟都是家生子,外面铺子买人也是从人牙子那儿挑,考察过品性才行。这雪地里救人是好,但千万别救一匹狼出来。
只是这样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天都暗了,沈氏不想耽误太长时间,就对外面道:“给些银子,让她快些回去,天马上黑了,一个姑娘在外面不好。”
金乌西坠,日头余光被山峰挡住,车内前后左右都被围着,更显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