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偷偷塞给了燕明荞一个油纸包,“点心,你先垫着吃点。”
这不是顾言今日第一次塞吃的给她,两刻钟前,顾言塞给她一个用油纸包的鸡腿儿。
香是香,正是饿的时候,一根大鸡腿,闻着多香呀。
只是这么多人在,燕明荞怎么可能吃鸡腿啊?她就没要。
顾言也没吃,他还以为燕明荞是不想吃咸的,所以又从顾绵那儿拿了两块甜点心。
燕明荞想了想,她若是把这点心吃了,肚子里还有那么多茶水,估计就饱了,那席面的剩菜她都吃不动了。
燕明荞摇摇头道:“不吃了,我等送完客人再吃点饭,还有饭吗?”
顾言道:“放心,还有呢,我母亲还留了一张席面,到时候可以慢慢吃,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这是咱们的定亲宴,怎么会让你没饭吃。点心还要吗,垫垫?”
燕明荞道:“那你把点心给我吧,我是有点饿。”
先垫垫,那么多菜还可以慢慢吃,一块点心,又当不了什么的。
顾言笑了笑,“那我帮你挡着,你把点心吃掉。”
两人就在太傅府的湖旁,湖边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有树挡着,树荫之下,在宾客欢声笑语中,一个吃点心,一个看着燕明荞吃。
燕明荞今日戴的就是顾言送她的簪子,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珍珠光芒莹润,虽然不似宝石那般摧残,但光芒温和,衬得燕明荞很是温静娴雅。
她今日穿的红色,却不是正红,颜色更偏向赤红。
也不知道那丝绸是怎么回事,上面竟然有金丝浮动,流光溢彩的。
夏日穿得轻薄,衣摆衣袖都是丝绸,很有垂感,里面还有雪白的里衬,好看得不得了。
从外头站了这么久,燕明荞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红,鼻尖也是红的,她吃点心的时候就小口小口地抿着吃,但吃得不慢,一块点心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抿了下唇,又看了眼顾言,顾言眼疾手快地把帕子递过去,燕明荞擦了擦嘴,帕子想还但是也不能还自己用过的,她便收了起来,“咱们走吧。”
顾言嗯了一声,“那走吧。”
送客比敬酒要快得多,而且许多人家中还有事,也就中午过来一趟,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等客人都送走,太傅府的丫鬟开始打扫打扫收拾。
陈氏脸晒得也有些红,她对着沈氏说道:“念安,你今日也辛苦了,咱们去正厅,那里凉快一些,好好坐下吃个饭。”
沈氏客气道:“都是你跑前跑后,我辛苦什么,咱们快坐下歇歇。”
一同的除了顾言和燕明荞,还有顾言的大嫂云氏,云氏今日也忙前忙后地帮了不少忙,这会儿饭还没吃上几口。
顾太傅喝了酒,下午得醒过酒后再去,这会儿也不饿,不过还是跟着陪沈氏用饭。
燕明荞的大哥二哥都不在盛京,几个弟弟年纪还小,所以燕明玉吃了一顿,又过来陪客了。
顾家定亲宴饭菜准备得虽然不如燕明玉当年定亲丰盛,但是规格也不差。
一桌十人十八道菜,两道汤。
剩下一张席面是陈氏特意吩咐留的,总不能让沈氏和明荞吃些残羹剩菜。桌子就摆到了正厅,凉菜已经端上了,这里有冰块,比外面凉快得多。
燕明荞坐下,轻轻松了口气,等热菜上了,陈氏说道:“你们两个孩子今日也累了,快吃饭吧。咱们是一家人,就不必在乎那些礼节了,就是不知道这些菜明荞吃不吃得惯。”
燕明荞尝了口肘子,笑着对陈氏说道:“伯母,饭菜很好吃,我吃得惯。”
而且她见桌上还有她喜欢的菜呢。
有两道。
一道是宝塔肉,一道是栗子烧鸡,不过没蘑菇,比在庄子吃得好吃,而且栗子全是整的,一个都不散。
这会儿闲下来,燕明荞想起今日没怎么看见顾绵,她忍不住想,这菜是不是顾言知道她喜欢吃,问过绵绵,所以这才加到菜单上了。
顾言肯定能看见定亲宴的菜单的。
还有顾绵,到底去哪儿了?
顾绵今日都快玩儿疯了。
从早晨到中午,一早起,家门口放了鞭炮,她就出门看了。
然后晨起的时候,家里人去燕国公府送彩礼,她没跟着去,但是玩炮仗玩了许久。等到过了一会儿,燕国公府的人过来,反正也没她的事儿,而且今天是大日子,她自然不可能缠着明荞玩,所以见了礼后就又去玩儿了。
跟着顾家的弟弟妹妹们,玩水听戏。
今日虽然天热,但是吃席看戏,顾绵还是很乐意的。
她看着兄长和明荞一桌一桌敬酒,还看见明荞偷偷踮脚了。这就是个小动作,如果两个人在外面走太长时间了,就踮踮脚,悄悄转一下脚腕,就会舒服许多。
这是明荞教她的,这看起来是真累呀。
他们没闲着,顾绵也没闲着,不过她光玩了。
顾言还来找过她两次,一次要鸡腿,还有一次要点心。
顾绵就让丫鬟找来油纸,选明荞喜欢吃的,给包了送去。
她觉得席面真好吃,那会儿,她还瞥见兄长和明荞在柳枝旁说话呢,不过有树挡着,她没看清。
顾绵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自然不是小时候,会跳过去把两人吓一跳,她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走了。
等陈氏沈氏送完客,他们要吃饭,顾绵光吃席吃了都不少,哪还吃得进去?
况且天热,早就回屋子躺着了。
不过,她心里盼着这样的宴会可以多来几次,谁不喜欢吃席?
而燕明荞那边,听着长辈说话,偶尔笑一笑,一顿饭吃了有两刻钟多。
吃过饭,顾太傅就起身上职去了,陈氏和云氏还要收拾家里,沈氏就适时地告辞了。
定亲一般是不上礼的,就算送东西也是一些小物,不算贵重,两家也是分开收的,直接带回去就好了。
陈氏想留几人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再回去,毕竟这会儿天正热。
但沈氏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这儿还要收拾。也让明荞明玉两姐妹说说话,日后顾言常来府上,还有绵绵。”
陈氏从善如流,“我送送你们。”
从正厅到前门还有一段距离,陈氏和沈氏她们走在前面,燕明荞和顾言走在后面。
顾言:“吃饱了吗?”
燕明荞点了点头,“很好吃的。”
顾言:“你喜欢就好。对了……你今日真好看。”
燕明荞脸上白净光洁,从屋里待了一阵儿,凉凉爽爽的,她脸上的红也褪去了,只剩一些清透的粉。
她走路的时候,步摇就一步一摇。
腰间锦鲤玉佩的丝络也是,玉色在红色之间,很是显眼。
顾言今日没穿红色,而是一身玉色衣裳。
青绿色的玉佩挂在腰间,虽说玉佩和燕明荞的不是一对儿,但是两人这样走着,一白一红,看起来也是甚是般配。
燕明荞笑了笑,“我可是打扮了许久呢,衣服也是新做的。”
那肯定好看呀。
燕明荞又看看顾言,“以前没见过你穿玉色,你穿浅色的衣裳也挺好看的。”
就和以前不一样。
顾言虽然不忌讳往外跑,但是人并不黑,只是在燕明荞旁边显得黑些。
不过燕明荞一直用姑母给的方子,本来就白。
顾言相貌随了陈氏,丹凤眼,模样很俊秀,今日还总笑,却不是咧着嘴笑,身上书生气浓郁,笑起来说不上温和,就还挺好看的。
让人也忍不住想笑。
顾言道:“我以后常穿。”
燕明荞压了压嘴角,“你今日累不累?”
顾言道:“今日还好。”
不过是敬酒送客,不累。
他还担心自己身上酒气重,怕燕明荞不喜欢,所以敬完酒之后还去梳洗了一番。
“你回去好好歇歇,明日我要上职,过三日休沐。”
前朝还五日一休沐,但越朝皇上兢兢业业,就改为十日一休沐了,一月休沐三次。
虽然定亲了,但尚未成亲,两个人还是不能时时见面。
哪怕顾言休沐,也是如此。
但是定亲比尚未定亲多了一道婚书,那也是不一样的。
在顾言看来,两人是不可能退亲的了,除非顾家出事。
燕明荞的父亲早已辞官,就算没辞官,那领的也是闲散官职,并不会牵扯到朝中大事去,所以两家都安安稳稳,那肯定是顺顺当当结亲的。
如今皇上三十七岁,正值壮年,几位皇子年岁不大,并不会卷入党派之争,顾言想,没什么能阻止两人结亲。
明年七月明荞及笄,那日子就过得更快了。
燕明荞道:“现在天太热了,等入秋了吧,凉快些还能出去转转。”
天热,她是不想出门的,就算有顾言也不行。
顾言能让人变凉快吗,不行吧。
顾言嗯了一声,虽然心底有些失望,但又不想让明荞太热。
从正厅到门口半刻钟多的路,很快就走完了,燕明荞道:“婚书绣线你说是银线好,还是金线好?”
顾言:“金线会不会好看点,那样咱们的婚书就能闪闪的了。”
燕明荞笑了笑,“那就金线好了。”
金光闪闪的丝线绣出来的肯定是好看的。
燕明荞觉得自己并不算俗, 她觉得红色配金就是比红色配银好看。
不过婚书肯定要选一块漂亮的绸缎,得是正红色才行,再把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描下来, 然后搭配丝线和金线,两股合一股混着来,估计也得绣几个月。
正好夏天热,燕明荞不想出门,屋子里有冰, 一直绣那也快。
沈氏和陈氏已经到门口了, 回头看一眼, 顾言和燕明荞跟着蜗牛一起走。
沈氏笑了笑, 陈氏也笑了笑。
燕明玉咳了一声, 燕明荞这才看见前面, 这岂止是离得有点远, 她赶紧快走了几步, 站在了母亲和姐姐的后面。
沈氏对陈氏说道:“我们这就回去了, 蕴娘你不必送了。”
陈氏点了点头, 她一向不爱与这些世家夫人相处, 觉得她们不好相处,说话拐着弯子, 也不太看得起人。
现在她觉得从前的自己倒是见识短了,沈念安为人直爽, 有一说一, 也没有世家夫人那些秉性。
燕国公不在,事事都是她操持, 但有模有样。
又把明荞教养得这样好, 跟这样人做亲家, 陈氏心里也放心。
若是沈氏知道陈氏心里想什么,指定会否认,她也就是因为顾家办事漂亮,所以对陈氏说话才会客气些。
但是对别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留情面。
今日她还见了林尚书,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能舔着一张老脸,好意思过来?
沈氏为何知道顾家没给林家下帖子,那是因为林夫人没来。
这种事,都是家中主母操持。
这般宴请,要么只女眷来,要么就来夫妻两个,有的还会带个孩子,多是十几岁要议亲的,过来见见人,说不准就能说个亲事。
一开始来的人都是拿着帖子的,林夫人没来,那就说明没给林家送帖子。
听说还是因为林尚书说了燕明泽是明荞的兄长,然后和林家定了亲事,成了他的贤婿,可这燕明泽都没来,他怎么好意思来?
不过燕明泽的事外人也不知道,林家前阵子还来信,说林毓婉要及笄了,抓紧把两个人婚事办了。
但沈氏记着林毓婉及笄在九月份,还早呢,也不知这会儿问究竟有何意。
这么早就来说,好像生怕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似的。
好在燕明泽写过告知书,傅先生和梁景那边都有留存,不然沈氏绝对放不下心。
若是燕明泽再敢犯事,那也是牵累林家。
回去的路上,沈氏一直和燕明玉说话,母女两人不常见面,说的也就是闲话,问问燕明玉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燕明玉倒是还好,只是楚堪疑依旧是一年回来两次,回京述职。
如今西北局势安定,楚堪疑驻守边疆,虽然立不了什么战功,但皇上每年都给赏赐。
皇上还问过楚堪疑为何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想在宫中找个御医给两人看看,有病治病。
楚堪疑现在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孩子了,御医来了也没用,他不想多事儿,就跟皇上实话实说了。
圣上说有楚铮在,也好,其他的话是没说的。
不过燕明玉觉得,她和楚堪疑不会再有孩子,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是高兴的。
尽管燕国公府富贵,但楚铮这么一个不是亲生的,还进了京北军营去西南剿匪平寇,燕国公府能给他什么。
楚铮身上虽然也有战功,可也能跟楚堪疑分权。没有外祖家,皇上能放下心来。
楚堪疑和燕明玉没孩子,皇上的确是高兴的。
燕明玉还记得从前听过的一句话,一个男人高不高兴,脸上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的银子会告诉你。
虽然楚堪疑不再立军功,但是皇上每年给镇北侯府的赏赐越来越多,逢年过节都有。
妹妹这边生意做得也好,越来越大,她每个月都有好几千两银子的分成。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燕明玉不赌钱,没有花大钱的爱好,又不一掷千金,她现在每天最愁的就是花钱。
明荞还会买庄子买铺子,但是燕明玉买那么多庄子和铺子做什么,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用给子孙留着。她就一个人,镇北侯府已经那么大了,那么多院子屋子,她睡都睡不过来呢。
有时候她还想,钱也就那样吧。
上辈子兢兢业业干活,给老板做牛做马,也就那么点儿钱,但是这辈子什么都不干,银子反倒越来越多了。
还是得有个好妹妹,跟着能赚钱的才能赚钱。
燕国公府每个月会去城外布施,但是燕明玉不能做这种事儿。楚堪疑本来就是将领,他得的民心不能比皇上多。总之上面赏了,她就收着。其余的事儿,大事问过楚堪疑,两人商量着来。小事她能做主,别人不敢得罪她,皇上也会护着她,银子多花些,花在吃上就好了。
和楚堪疑也挺好的,两人一年见两次,感情愈加深厚,比总是见面吵架要好。
沈氏看燕明玉的样子,心也能放下大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燕明玉今日来参加妹妹的定亲宴,倒也想了别的,嫁人不是非要找楚堪疑那样的,她觉得顾家人在为人处事还挺不错的。
有个婆婆也挺好,只要明事理不作妖,日子你退一步我退一步,都好过。
顾言是次子,嫁过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分家了,顾家二老日后自然是要跟着顾家长子过。
这份亲事没得挑。
再选也难找到比顾家的好了。
母亲好,妹妹也好,燕明玉就很放心,也不会因为自己在镇北侯府吃香的喝辣的难受自责。
因为母亲和妹妹也在吃香喝辣!
从太傅府到镇北侯府一段路,燕明荞就静静地听着母亲和二姐姐说话,偶尔会插两句嘴。
她现在也算长大了,也知道二姐姐一直没有孩子,但其他的几个姐姐都有。但是她觉得吧,有没有喜不喜欢那是自己的事儿。
既然姐姐和姐夫都不在意,何必要管别人在不在意呢。
到了镇北侯府门口,燕明玉就下车了,她站在那儿,看着马车驶远才进府,府里还有话本子等着她。
车上就剩母女二人,燕明荞回头看了好几眼姐姐,直到拐了弯才不看,她坐好,嘻嘻嘻地对着沈氏笑。
沈氏笑着道:“没规矩,哪有这么笑的?”
燕明荞道:“我在母亲身边,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呀,有没别人看见。母亲,您可真好,为了我的婚事忙了这么久,您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
燕明荞抱着沈氏的手臂,说话也不像撒娇,但是慢悠悠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沈氏,沈氏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本来夏天就热,这回更热了。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虽然这么说,沈氏也没把手抽回来。
燕明荞倒是觉得小时候好呢,现在大了,做什么事都得框着来。也不能说抱抱母亲就抱抱,更不能往母亲怀里钻,毕竟她也这么大个人了。
“我还没及笄呢,还有一年多呢。”
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呀,嫁到顾家去,我也放心,我看顾言对你是很不错。”
瞧他今日多高兴啊。
去顾家亲戚那边敬酒,沈氏没跟着,但远远看着,顾言一直在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而明荞笑就是收着的,虽然也笑,但是抿着唇笑的。
这喜不喜欢一个人呀,从眼睛里都能看出。顾家,家风不错,就算日后两个人感情没一开始这么深了,顾言也会好好对明荞的。
燕明荞也不知说些什么,顾言对她是挺好的,彩礼给得多,几乎全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