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细不细心罢了。
时间过半,傅仲宴下去转了一圈,瞥了两眼试卷,又继续看书了。
后头的算术考试,傅仲宴虽然不善此道,但因为年岁高,考卷上的题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也是等时间过半后转了一圈。
一个上午,两门课就考完了,试是上午考的,卷子是下午改的,直接送到正院去了。
沈氏没看,而是等燕国公晚上回来一块看的。
两人一道看着卷子,沈氏先看的燕明荞的,诗词默写都对了,对文章见解也不错,最后写的文章稚嫩些。
沈氏道:“傅先生对明荞要求高些,这才多久,就进益这么多。我总觉得以前是忽视她了,如今在眼前,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沈氏捧着卷子,转头看向燕国公,却见燕国公皱着眉,两张薄纸都被捏出痕迹了。
沈氏问道:“公爷,怎么了?”
燕国公想说,看看你教的女儿,可细想这话不恰当,因为燕明月燕明茹都养在小娘身边,燕明荞才是沈氏教出来的。
燕国公憋着一口气,“你自己看。”
沈氏大致看了一遍,对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
说实话,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每日一节课,很少过问功课,其余时间玩多学少,最多能背几句诗。
燕明茹八岁,写文章就更勉强了。
谁让燕明荞聪明,六岁大,就比两个姐姐做得好。
沈氏心里痛快,但还得宽慰燕国公,“考试只是让姑娘们知道哪里不足,再说了,又不指着她们靠状元,最重要的是明事理。”
燕国公转头看起燕明荞的卷子,他对这个女儿期待颇高,若是考得平平无奇,就让人失望了。
有燕明月两人卷子在前,燕明荞写的,足以让燕国公耳目一新。
燕明荞练字有一个月了,练字这事儿需得勤加苦练,尤其她年纪小,握笔难,所以更得费工夫。
十月份的时候沈氏为她选了名家字帖,一月下来已经颇有成效。
字迹工整,有些字写的很是漂亮。
燕国公笑着道:“明荞不错。”
沈氏道:“她私下用功,每日四节课,除了去宴会那日请了日假,其余时间都是按时按点去。”
长辈夸人,聪明的更喜欢夸用功,用功的会夸聪明。
燕国公道:“这回父亲母亲回来,让明荞多陪陪他们,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沈氏点点头,“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初五这天,府上几个姑娘们停了课,收拾妥当准备迎接老公爷老夫人回来。
越朝重孝道,早在上个月沈氏就说了这事,还让府上下人把各处打扫干净,尤其是两位老人住的寿安堂。
一早,门房小厮就去城门迎着,一有消息就回来禀告。
等到午时一刻,小厮跑进来道:“老公爷和老夫人的马车已经进城了,大约还有三刻钟。”
第16章 同窗
◎看见里面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公子,衣衫干净整齐,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只是神色有些拘谨。◎
阖府上下的主子,穿戴地整整齐齐,两刻钟后去了门口,一起等老公爷和老夫人回来,这回连燕国公的几个妾室都在,身边站着的是各自的子女。
因为燕国公今日上职,燕明轩等人还在书院,所以沈氏身边只有披着青色斗篷的燕明玉和穿了一团火红的燕明荞。
府上每个主子每季两件新衣两匹料子,但燕明荞的冬衣已经有六件了,多的都是沈氏让人做的。
她脖子上还戴了个金项圈,梳的还是花苞头,但因为衣服颜色鲜艳,所以只戴了银制的莲花钗子,看起来像年画里的娃娃。
沈氏有意把她往招人喜欢里打扮,燕明荞长得也好看,眼睛大,鼻梁高挺鼻尖小巧,嘴巴红润润的,脸白里透粉,是水灵灵的长相。
而且在正院待了一个多月,姿态越发地落落大方,不说人见人爱,那看着也是灵动可人的小娘子。
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又等了半刻钟,众人听见马蹄哒哒的声音。
燕国公府门前的道路宽敞,但马车把路占了大半。
总共三辆马车,最前头的一辆最辉煌大气,深褐色的车厢,拉车的马也高大威猛,枣红的颜色,停下时抬了抬马蹄。后头两辆车厢是普通的青葱色,每辆车旁边跟着两个丫鬟。
门房小厮眼疾手快地搬来踩凳,扶着第一辆车里的人下来。
祖父还是燕明荞记忆里的模样,很是高大。
老国公穿着墨色暗纹长袍,头戴玉冠,只不过黑发掺着银丝,尤其两鬓处,已经斑白,一脸威严。
老国公下车后,老夫人宁氏便下来了,沈氏见状上前,亲自扶着宁氏,“父亲母亲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宁氏看起来比老国公更年轻,虽也有白发,可脸上皱纹不多,人看起来和善,并非精瘦的身材,大约在萧阳过得好,比去年走时气色好了些。
沈氏欲扶着宁氏进府,但却听宁氏道:“还有一人,是你父亲故友的孙儿,这次一块跟着回来的。”
刚才宁氏下车,沈氏并未往里面看,所以未曾注意里面还有一人。
她掀开车帘,看见里面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公子,衣衫干净整齐,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只是神色有些拘谨,似乎是想下车,但顾及着外头人说话,不知该不该下。
他见了沈氏点头行礼,“见过伯母。”
沈氏不知这孩子是老公爷哪个故友的孙子,她没多问,让丫鬟扶小公子下来。
后头两马车一辆坐着丫鬟厨娘,还有一辆装着从萧阳带回来的礼物和几人穿用的东西。
燕明玉带着妹妹们给宁氏和老国公行礼,老国公和宁氏从前就喜欢燕明玉,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信大约是没收到,因为还过问了燕明玉的功课。
燕明玉能怎么办,只能抿唇笑笑。
沈氏上个月就让人收拾好寿安堂了,如今多了个孩子,她问过之后才知道,虽然看着才七八岁,但实际已经九岁了。
府上的姑娘十岁自己住一个院子,而公子们,六岁大就自己住了,就算年后还会回萧阳,也不能跟着住寿安堂。
于是,沈氏让人又打扫了间院子,丫鬟小厮拨好,东西该添置添置。
只是沈氏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孩子,不免多留意些。
那孩子叫沈元景,和她还是本家,据老国公说,是故友的孙子,遭了难。从前在兰陵住,今年夏天才投奔老国公,一直跟着他们生活。
瞧着人清清冷冷的,也不太爱说话,也是个可怜人。
沈氏心疼燕明荞,却没闲心心疼旁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苦,城外还有吃不饱饭的人呢。
总之,尽了礼数就好。
进府之后一行人就去了正院正堂,宁氏看样子是不知道燕明玉落水一事,沈氏特意说了一声,还道:“明玉落水之后身子不大好,傅先生那边就不去上课了,如今是明荞去上课。明荞聪慧,傅先生很喜欢她。”
几句话,宁氏便明白沈氏的意思了,明玉以身子为重,以后有什么事让明荞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难怪刚在门口时,燕明荞站在沈氏身边。
看沈氏的样子是很满意这个庶女的,今日燕明荞穿的好看,挺合宁氏的眼缘,不过,从前没相处过,她不可能对这个孙女掏心掏肺。
宁氏对燕明玉道:“身子最要紧,说起来元景也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没去书院的。”
话音一落,众人又看向坐在宁氏旁边的沈元景,他头总是微微低着,人也瘦弱,看起来的确是身子不太好。
世家子弟,男子三岁启蒙,六岁去书院。
燕明月偷偷瞧了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来,这种场合,祖母也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而沈元景,并非世家子弟,只是一个借住在国公府的人罢了。
燕明荞也偷偷看了沈元景一眼,他就安静听着她们说话,好像说得不是他一样。
沈氏明白婆婆是什么意思,不去书院,到了读书的年纪,估计想在府里读,她顺着宁氏的话道:“是该以身子为重,不过元景也该启蒙了。”
宁氏喝了口茶,“明年我和你父亲还会回萧阳,不如跟着家里的姑娘们一块儿念书,入夏再和我们一道回去。”
沈元景今年九岁,和燕明月燕明茹年龄相仿,宁氏不太放心,怕沈元景模样好,招惹两个姑娘。
正好燕明荞刚启蒙,年纪又小,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也好。
本来从前请傅先生就是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沈氏道:“那和明荞一块儿吧,两个人也好有伴些。”
燕明荞一句话没说,就多了个同窗。
沈元景谢过了宁氏和沈氏,又端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倒是个老实的。
只不过,沈氏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燕明荞聪明,一块儿学怕是容易跟不上……
总之,她该做的事做了。
这事定下后,宁氏问了问燕明荞的功课,燕明荞最不怕的就是答功课,她看的书多,也不怵这事儿,对答如流。
宁氏觉着这个孙女还不错。
家宴在晚上,两位老人舟车劳顿,吃过中午饭后就去休息了。
沈元景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氏还需要准备晚上的家宴,闲下来的只有府上姑娘们。
下午不用上课,但燕明荞自己在屋子里看书。
看了一会儿,她想着那个哥哥也要读书,而且还得启蒙,便把自己用过的书找了出来,从《三字经》、《百家姓》到《千字文》,燕明荞用书很爱惜,所以这几本书都是簇新的。
若是沈元景用不到,燕明荞就不给他了,反正备上总比不备着强,而且,她启蒙就晚,明白想读书的心思,但是倘若沈元景不喜欢读书,那就另说了。
燕明荞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读书,也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记得快,以己度人,不是这种度法。
晚上家宴,宁氏和老国公给孙女儿们准备了见面礼。
原本给燕明荞准备的和燕明月她们几个一样,但如今燕明荞已经搬到正院了,礼就得厚上一层。
老国公喜欢聪慧的孙女,所以准备了一刀澄心纸几块上好的徽墨,宁氏准备了一块从前戴过的玉佩。
总之礼做的很足。
而给庶出姑娘们准备的礼物的都一样,一人一根金钗,老国公送的则是砚台。
看起来差了一大截。
燕明月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没办法,从前就是这样。只不过,从前只有燕明玉得的东西多,如今多了个燕明荞。
燕明月转念一想,她现在有铺子,下个月月初就能拿到银子了,干嘛还计较那些。
最主要的是,她敢跟燕国公抱怨,却不敢对着祖父祖母发牢骚。
给了见面礼,一家人坐下吃饭。
宁氏和老国公坐主位,沈氏和燕国公各坐两边,国公府的姑娘们挨着沈氏坐,而沈元景则是坐在燕国公身边。
沈元景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吃饭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夹菜只夹面前的菜,不会让丫鬟给他布菜。
燕明荞瞧了两眼,虽然有些感触,可祖父祖母在,她有点怕,就低着头吃自己的饭。
若说什么时候的菜最好吃,那必然是每月一次的家宴。
首先是食材好,沈氏提前好几日准备,用的食材都是各地运过来的。
桌上就摆着一条海鱼,吃起来特别鲜嫩。
还有炖的花胶鸡,汤汁极其浓稠,八珍鸭能吃到八种不同的食材,连炒饭都是用特别弹牙的虾仁炒的。
最后燕明荞喝了碗鱼汤,鱼汤颜色奶白,估计也是用海鱼炖的,鲜咸的味道和别的鱼汤不太一样。
饭桌上话都不多,世家吃饭讲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吃过饭,宁氏留燕明玉待了会儿。
宁氏从前最喜欢的是燕明轩,如今燕明轩在书院,只有这个孙女合她心意。
至于燕明荞,也没法在这短短半日生出什么感情,但对这个孙女,宁氏还是满意的,燕国公府的确需要一个能站的出来的嫡女,既然沈氏都没意见,宁氏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对燕明玉来说,这一刻钟极其难熬,宁氏喜欢的是原身,她要小心别露馅儿,好在母亲说过她身子不好,说了一阵子话后宁氏就放她回去了。
两位老人回来后,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不过每日要去寿安堂请安。
但只请了一日,宁氏便说她喜静,以后不用来了。
冬日冷,也省着孩子们多跑一趟。
而这日,也是燕明荞和沈元景一块上课的日子。
老国公亲自去说的,傅仲宴和老国公有交情,曾同朝为官过,所以当即答应了,只不过他多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我可认识他家长辈?”
老国公的故友,他也该认识才对。
◎就燕明荞一人吃得香喷喷的,看得宁氏不由多吃了几口菜。◎
傅仲宴和老国公曾同朝为官,有此疑问也是常事。
若是故友,那合该照顾几分,但别给自己招惹祸端。
老国公低下头,叹了口气,道:“沈自谌你可还记得?他是沈自谌的孙子,他家出事,这个孩子因为年幼逃过一劫,后来辗转到了我身边,稚子无辜。”
沈家数年前出事,倒也没什么隐情,沈自谌贪赃枉法,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但依照越朝律法,凡十六岁以下者可免罪,但日后不能参加科举,更不可入朝为官。
虽留有一命,但这辈子只能碌碌无为。
而一个孩子,活下来都是难事,老国公看他可怜,就带在了身边。
傅仲宴面色有些许复杂,沉默片刻才道:“沈自谌也是糊涂。”
只是沈自谌一家样貌平平,没想到竟能生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孩子来。
老国公道:“他不参加科举,所以我不打算送他去书院,他未曾读过书,劳你给他启蒙,通礼即可,明年开春回萧阳,我还带他回去。”
傅仲宴大约明白老国公的意思,不能科举,若是天资愚钝也就罢了,倘若学得好,未免觉得太过可惜。
通礼即可,那就是马马虎虎。
左右燕明荞都是自己学,他便单独给沈元景启蒙好了。
傅仲宴点了点头,“明荞也刚启蒙,正好一道学。”
傅仲宴喜欢这个学生,难免多说些好话,“明荞上进,很有毅力,你有个好孙女,真是令人羡慕。”
老国公昨日给送了墨锭和澄心纸,也有鼓励燕明荞好好用功之意,“我未曾管过,都是她母亲教的好。”
上午燕明荞去上课,屋里就多了张桌子,桌上有笔架,笔架上挂着两支笔,旁边一方砚台。
墨锭半支在砚台边缘上,桌上没有书本,而旁边的桌子是燕明荞用的,上面书就有三本。
每日上课,燕明荞都是自己看书,今日也不例外。
她冲傅先生行了一礼,“先生好。”
傅仲宴道:“今日新来了一名学生,进度照你差了不少,你自己看书,老师先给他讲课,你遇到不懂之处再问。”
燕明荞点了点头,翻开书页很快就看进去了,偶也遇见难懂的词句,就给记下来,也就看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沈元景来的比上课时辰提前半刻钟,他给傅先生行礼问好,见燕明荞动作顿了顿。
燕明荞年幼,该她见礼的,“元景哥哥,我是家里的五姑娘,叫明荞。”
沈元景错开视线:“明荞妹妹。”
这会儿还没上课,燕明荞看了眼傅先生,犹豫要不要现在把启蒙用的书给他,但是,沈元景说完话后就坐好了,他把书袋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本崭新的《三字经》。
有书用就好,燕明荞不再操心这事,安心读书了。
傅仲宴也开始给沈元景启蒙,启蒙课很简单,把《三字经》翻开,他读一页,沈元景跟着念一页就好。
只不过人与人天赋不同,又或许是因为教燕明荞的时候太快了,所以难免觉得沈元景愚钝。
但是故人的孙子,傅仲宴又不得不拿出耐心来。
偶尔他也会庆幸,幸好不是如明荞那般聪慧的孩子,不然知他聪慧,却因为祖辈的原因不能科举,不能入朝,也是憾事一桩。
半个多时辰的课程很快结束,下节课是抚琴,沈元景一同听的,不过是燕明荞抚琴,只留了一刻钟给他讲音律。
下午的课亦是如此。
除了见礼,燕明荞没和这个新来的哥哥说上话,但总觉得,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甚至比从前的自己更可怜。
家里人都不在了,又是寄人篱下。
但她在心里嘱咐自己好几遍,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只能把除了《三字经》那几本偷偷放在沈元景桌斗里,别的她就帮不了了。
指望她给沈元景补课,那不行,一来她也是学生,怕误人子弟,二来,她没那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