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律与宫规里只有说不可不敬嫡母,倒是未谈及廊母,但无论是唐人礼札,前朝颇家家训里讲解嫡庶人伦之道的,也只有子见庶母,避之!"
至于磕头一说,无论那本书里都没有。
要是徒晰好好说说,委曲一下,想着徒晰年幼,说不定永正帝也就这样过去了,但见徒晰死不认错,永正帝也有了几分气,气道:“你读过多少书,竟然敢如此枉语。”
徒晰直言:"也不需多,以我现在的年纪只要熟读言规与大晋律即可。"
万法同源,只要他不违背言规与大晋律,年妃便拿他没轭。
永正帝怒道:“熟读宫规与大晋律,难道你当真读通了?”
徒晰傲然道:“圣上大可一试!”
言规这玩意管的是宫妃太监,可管不到永正帝,永正帝这书房可真没有言规,不过大晋律倒是有一本。
大晋律共四百三十六条,分名例律、吏律、户律、兵律、刑律、工律,六大项,其中以刑律最多,户律次之,先前徒晰拿来堵年妃的便是户律,永正帝随手指了一条,让徒晰背出来。
徒晰一口气背道:"若隐蔽他人丁口不附籍者罪亦如之所隐之人与同罪发还本户附籍当差。"(注
永正帝微微挑眉,又另外挑了一条,徒晰连眼皮子都不眨,直接背了出来,其中虽有一、二字疏漏,但这也是大晋律流传极广,各地版本不同之故,倒算不得错。
他随手点出几条,不只是户律,就连刑律、吏律,甚至是最少用的工律,无论点出那一条,徒晰都直接一口气说出来,不仅背下了,甚至还能解释一二,看来徒晰说自己熟读大晋律一事是真的。
永正帝心中微微一动,这孩子说他熟读大晋律竟是真的。
虽惊讶于徒晰熟读大晋律,但永正帝也不以为意,毕竟徒晰师从林如海,天知道林如海先前给他教了啥,说不定早早便熟读了大晋律,可要说徒晰熟读宫规吗,永正帝便不信了。
永正帝好奇之下,让苏培成帮着寻了本言规过来,他虽然没读过言规,可也知道大晋朝的宫规极厚,可比大晋律要来的厚多了。
毕竟言规所管的方方面面俱有,连后宫众人的衣饰颜色,宫妃太监每个月的份例,甚至连平时用的碗盘规制都在其中,上至皇后,下至言女,全都例在里头,可想而知会有多厚,这么一本言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起来的。
即使是最懂规矩的苏培成,大概也只记得其中几个主子的规定,至于其他低位妃嫔规矩怕是早就忘掉了。
言规难背不说,而且徒晰不过才回宫十五日,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一整本官规背下,永正帝说什么也不信。
见徒晰如此自信,永正帝便略考了考,没想到徒晰当真将言规背的极熟,永正帝不由得惊喜,“你背这宫规花了多少时日?”
徒晰想了想回道:“大概半天吧。”
咳咳,他的过目不忘可不是假的,言规虽厚,看完一遍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再反复看上几次便就背下了。
不过背的时候一肚子火,一边吐槽这封建社会没人性罢了。
永正帝大感惊喜,“半天!?你只花了半天便把整本宫规给记住了?”
要是徒酬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便能记住整本言规,可真是和过目不忘也差不多了,虽说这世上有所谓的过目不忘,但他还真真没瞧过。
历儿也算是极聪慧之人,但也不过是记忆力比常人好些,远远达不到如此要求。
徒晰难得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晰的记忆力比常人好些。”
永正帝意味深长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好了!”
他随手拿了本书给徒晰,笑道:"你要是把这本书背下,朕便原谅你不敬忘母之罪。"
徒晰瞧了永正帝一眼, "晰并未犯错。况且晰也不是不敬年妃,平时也是避着年妃的,但今儿年妃自个撞上来,与晰何干?”
说句不好听的,年妃自己把脸送上来让他打了,这么奇葩的要求,他那好不答应她呢。
永正帝脸色微沉,但想着先前年妃之举与徒晰反驳之语,沉吟道:"虽是如此,但世情如此——"
一句话未完,徒晰便道:“大晋户律里并无这一条,而且一般人家里也没有主子给姨娘磕头的理。”
他半嘀嘀自语嘟嚷道:“我连圣上都没磕过头呢,年妃娘娘一见面就逼儿子磕头,她凭什么呢。"
徒晰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委曲,显然是对年妃让他磕头一事不满的很。
永正帝哑口无言,徒晰这话虽有几分孩子气,不过倒也是事实,想想他都不舍得让徒晰磕头了,年妃才初见晰儿,便要晰儿给她磕头,也着实太霸道了点。
他轻咳一声,“你这脾气也太倔了,为父的容你,旁人可不见得会容你。”
言下之意便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徒晰沉声道:“晰即是皇子,我未犯错,何惧之有。除非圣上为了年妃而不管朝庭法度非要罚晰不可!"
他并未犯错,又何需旁人容之。
永正帝没好气道:“朕是这种人吗?”
然后……这下子连苏培成的眼神都有几分古怪了,圣上不就是这种人吗?
第68章 宫斗
永正帝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当真是没办法了,想跟他讲道理,但徒晰引经据理,这理全都在他身上;说人情吗,看着徒晰的眼神,和徒晰酷似徒晖的长相,他也不好说出让徒时让一让年妃的话。
再想一想晰儿之所以流落在外,也多少和年妃有关,这句话就更是说不出口。
最后他直接将一本下头人上来的请安折子随手递给了徒晰道:“你且看看,要是能在一盏茶的功夫把这折子背下,朕就赏你。”
请安折子虽然没有一本书那么长,但少说也有四五百字,一盏茶的时间够晰儿看完一遍了,但要背起来吗,除非有过目不忘之能,不然怕是不行。
是的,直到现在,永正帝还是想试一试徒晰有没有过目不忘之能。
要论背书,徒晰绝对没在怕的,他只瞧了一遍便把里头的内容给记下了,接着又翻了一遍,便将折子递回给永正帝道:“我都背下了。”
永正帝微微挑眉,示意徒晰背给他听听,只听徒晰说道:“君所命王景灏之在陕在豫同一效力……”(注一)
这古文绕口,要是一般人即使对着念都不好念,不过这些年来徒晰也算是读惯了,当下便就一字句背了出来。
永正帝细细对去,也不由得讶然,徒晰竟然一字不漏,就连折子里的错误也都背的一模一样,喜的他连连叫好。
没想到晰儿当真有过目不忘之能,大喜之下便想好好赏赐一番,但想着晰儿性子古怪,他赏的东西只怕晰儿还不见得能瞧上,难得的和缓了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徒晰沉思了一下,虽明知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圣上可否给晰一块地?莫约十亩左右即可。晰想试种些东西。"
他手上的种子极多,再不种的话失了种性便就不好了,可无论是北五所还是储秀宫里都没有合适的地方,虽说他也可以种在青玉空间里,可这种出来的成果要他怎么拿出来?总不能说他身边有妖吧!?
再则,青玉铃兰说什么都不让他用肥料,不用肥料,很多事儿也试不出来,是以思来想去,徒晰还是想在京郊弄个小庄子做实验田,只是如此一来,不只是实验田得过了明路,就连他做实验这事也得过了明路,不然怎么做记录呢。
听到徒晰竟然想要田地种东西,永正帝微桃眉,";且说说你想种些什么。"
徒晰直言道:“先前山长给了晰不少水稻与旱稻的种子,晰想试试能否将水稻与旱稻杂交,看能否种出兼具二稻之长的稻种。再则,除了稻米之外,晰手上也有些番薯想试种看看。”
番薯过冬的实验得尽快安排上,如果顺利的话,大概明后年就可以推广出去了,不过土豆、番薯……等虽然是好东西,但长久而言,并不适合做存粮,要做存粮自然还是稻米好些。
一般而言,北方一年一熟,南方一年二熟,主要差距在在阳光,南方日照期长,稻米生长时辰短,莫约三个月便可成熟;但北方日照期短,同样的稻米品种得四个月左右才可成熟。
他想过将水稻与旱稻品种结束,让其生长期不再受日照长短影响,看看是否缩短生长期。如果能稳定一,说不定便能做到在北方也可一年两获。
徒晰略略说了说自己的实验方向与打算,即使是永正帝听了也不免小心肝蹦蹦直跳,这事要是成了,不!即使是成了一半,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天下粮仓,他的儿子当真是天下粮仓啊。
他惊喜道:“这种事情,当真能做得到吗?”
徒晰直言,“不好说,但可以试试,不过这实验是水磨功夫,没个八九十年是看不出结果的,倒是番薯过冬一事,如果成功的话,明年便可试试了。”
他现在手上的稻米品种不少,有一些甚至在现代都没有的品种,在知道现代杂交水稻的培育脉络的情况下,成功率其实是极高的。
但一个稳定的稻米品种,少说也要八到十代的选育,以现在的情况,少说也要八到十年才成,要是在一年两熟的苏州一带,说不定时间便可缩短一半了。
他顿了顿又道: "但这些实验离了晰不行,倘若圣上允许,晰希望能有出宫之权,以便酬所时时确认实验田的情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的他可不是以前手底下一堆学生的教授了,能用的也不过就只有许方一个,但可惜许方基础太差,只能帮着记录,没法子跟据种植的结果而调整方向,少不得由他亲自把关。
如此一来,他少不得得常常去实验田了关注实验情况,要是不能出言,一个不好,一整季的时间就浪费掉了。
怕永正帝不信,徒晰连忙拉出了覃拓这张大旗道:“圣上想必知道最近才被例入贡品的新米品种——点红,覃山长当时曾带着徒晰一起下田,并将一点红的培育方法细细告知。
虽说北方稻米熟的慢,少不得得多花些时间,不过按着一点红的培育方法去试,总会有几分成果。”
说起来,覃拓这家伙当真有几分本事,他才把一点红给他不到半年,他就把这米给推出去不说,还一跃成了贡米,就连永正帝也都知道一二。
拿着一点红说事,果然原先不怎么相信的永正帝如今都正视了起来。
永正帝微微沉吟,最后决断道:“好,既然如此,朕便赏你一处庄子。”
说着,他便直接让苏培成从他私库里挑一处离紫禁城最近的皇庄,直接便赏给了徒晰。
这处皇庄少说也有五百余亩,每年的出息也不少,永正帝这赏着实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虽是允了儿子做什么实验田,但永正帝也不忘提点道:"虽说这新稻种重要,但这功课可不能落下,否则朕随时会收回你出宫之权。”
怎么说都是皇子,他们徒家怎么能出一个不读书的皇子呢。
徒晰倒没想到这个渣爹说赏便就赏了,他难得的发现渣爹有那么一点子好处,至少这出手还算挺大方的。
一瞬间,徒昕倒是有些怀疑了,他原本想着演爹等于清朝时的雍正,但他是不是搞错年代了?其实渣爹等于没把钱当回事的乾隆呢?
无论如何,得了庄子,又得了永正帝允他便宜出宫之权,徒晰难得的诚心谢过。
这一关也算是顺顺利利利的过了,没有人想到,徒班听明明得罪了年妃,却没有被永正帝责罚,甚至还赏了一处皇庄给徒晰,与此同时,徒晰过目不忘之能也传了出去。
一个过目不忘的皇子,可说是吉兆了,不只是朝堂上再起风波,宫里其他妃嫔也开始正视起徒晰这么一个捡回来的皇子,默默将晰皇子在永正帝心中的份量略略调了调。另外一方面,当徒晰回到储秀宫后,难得被和嫔给骂了一顿。
和嫔是真气疯了,要不是宫里规矩大,说不定她都忍不住打孩子了。
她气的狂戳徒圆析的小脸,怒道:"不是跟你说了,让你避着年妃,你怎么就凑上去了!?"
而且还和年妃吵到圣上都出来了,圣上都劝了还不肯认错,当真是不知死活。
徒晰无奈的瞪了自个的贴身太监一李远一眼,李远讨好的笑了笑,无奈的瞧了和嫔一眼,表示不敢欺瞒主子。
不得不说,李远是机灵的,在见到年妃时便悄悄地让人尽快通知和嫔,让和嫔及时引来了永正帝解危,不过这李远也机灵过了头,把他和永正帝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才从永正帝这里出来,又要面对自家母妃的泪水攻击了。
徒晰忍不住抗议,"母妃,我可没凑上去,是年妃自个凑上来的。"
真的,他自己都没想到年妃会这么无聊,专门来找他一个孩子的麻烦。
“闭嘴!”和嫔怒道:“凑上去就算了,你还挑衅年妃,万一要是年妃把你打入宗人府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娘好不容易找回了你,要是你又有什么,叫娘以后要怎么活!?”
说到此处,和嫔是真气了,连母妃两字都不用了,直接用起了娘,可见得其心情激荡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好不容易找回儿子,要是儿子再出事,她当真是不想活了。
"呃。" 徒晰忍不住嘿嘿道:"年妃娘娘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况且大伙也不会由着年妃胡来。”
要将皇子打入宗人府也得有圣上的同意才行,年妃虽然是宠妃,还无权擅自做主,苏培成再怕事,非得要他出来时还是会出来的。
况且永正帝虽然有些偏心眼,但还不至于会偏到要宠妃不要儿子的地步。
和嫔怒道:“你懂什么,年妃向来嚣张,有什么事儿做不出的,况且你得罪了她,以后要是处处挑起事来,你怎么受得了?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理。”
而且年妃当真是气量狭小又记仇,当年郎氏不过就一句喜冲喜,便让年妃记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还不时找着晰儿的麻烦,晰儿还小,她真怕有那一日真的被年妃给算记到了。
徒晰沉默了一下,“可孩儿这头磕不下去。”
有些事情他做不到,这便就是他白底线,虽然在这封建社会里,有不少事情是免不了的,但他能跪父、跪母,却无法对一个陌生女人磕头。
徒晰正色回道:“母妃,士可杀,不可辱,有些事晰当真做不到。”r />“你!你!”看着徒听倔强的小脸,和嫔又生气又心疼,最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
虽然认回这个儿子没几天,但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孩子的性子极为倔强,最讨厌的就是跪拜之事,不仅是自己不爱跪,就连他底下的太监也甚少让他们跪,更不用说磕头了,对外人都如此了,更别提是自己。
再听到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和嫔更是酸楚,要是她再受宠一点,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受这屈辱,可笑她贵为贵嫔,却连护一护自个儿子的能力都没有。
最后和嫔抱着徒晰泣道:“是母妃的不是,要是母妃在你父皇跟前有些脸面,便不会让你受这委曲了。”
“是儿子的不是。”徒晰叹道:“母妃要不是因为我,也不必受着年妃的气了。”
自他回言之后,和嫔被年妃挑事的频率足足增加了五倍,说到底还是得怪他。
“傻孩子,这关你什么事儿。”和嫔叹道:“我跟年妃这仇从咱们刚进皇子府时便落下了。”
和嫔解释道:“我和年妃家世相当,又是同期选秀,但我姑姑又是宫里的贵妃,原本太上皇的意思是点我为侧妃,让年妃做庶妃,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年妃越过母妃成了侧妃,而我反而是以侍妾之身进门的,因着这事,自我进门后,年妃便处处针对。”
不只如此,她当年进门之初就发现圣上对她极为厌恶,当年进门后足足半年才圆了房,几次伺寝时也能感觉得出圣上对她的不喜,可她连自己是怎么被圣上给厌恶了都不知道,更别提改变圣上的心思了。
说到最后,和嫔忍不住抱着徒晰哭泣,“说起来,反而是母妃害了你啊。”
“母妃!”徒晰连忙安慰,许久之后,和嫔这才止住哭。
徒晰劝道:“其实母妃也犯不着事事指望圣上。”
永正帝要是个靠的住,母猪都会上树了,与其指望永正帝,还不如靠着自己,只要母妃守着宫规,年妃也拿母妃没轭。
也是母妃对永正帝太过绝望了,次次隐忍,但年妃再霸道也不能不讲理,横竖母妃也不要永正帝的宠爱了,遇事就豁出去闹,永正帝能不讲理的偏帮着年妃一次二次,不可能欠次都不讲理,次数一多,自然会对年妃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