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跟我走呢?为什么总要这么孤注一掷地信任我?”闻音像是在路边欣赏风景,静静眺望远处的火光,又好像随口一问一般,很自然地就问出这句话。
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了吧……疑问和困扰都藏在脑海深处,只是五百年前的结局太过惨痛,所以连回忆和分析都显得刻薄。
阿娜伊斯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闻音不是伊莲娜呢,她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啊,而她甚至连刚认识数日的闻音都能认得清晰。
只是她在等的一直是闻音,而不是伊莲娜。
“你现在确实应该在芙卡洛斯身边,那是你唯一能战胜维系者的方法。”阿娜伊斯轻声说。
阿娜伊斯转过身,原本她是在看向城外的,但是现在她也转过身看向城内的火光。
“五百年后的你,拥有的就是这样的力量吗?真好。”她说,那些明亮的跳动的火光像是星河倒映在她蓝色的瞳孔里。
她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她已经能听到那位大人的羽翼降临此世的声音了。
但阿娜伊斯的声音依旧温和,潺潺如溪边的流水。
“我是仙灵和精灵的混血,精灵你应该熟识了,最负盛名的应该就是那位艾莉丝女士,但是仙灵……仙灵是被诅咒的种族,很久以前就已经近乎绝种。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是被祂注视的人,我许诺为祂做一件事。”
“世外的力量污染了此间,维系者亦深受其害,不断被污浊的力量污染。于是在天理渴求着新的创造者的出现,在她成长起来之后,应当接过维系者的炬火,结束被污染的一切。创造者可以是提瓦特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因为你的出现,祂注意到了你。只是彼时维系者陷入沉睡,不曾注意到这一切。”
“按照天理的结局,你应该成为新的维系者。但是被污染的存在找上了你,那是曾经的原初之人法涅斯的半身。在与龙王的战争过后,第一王座法涅斯深受污染,因而斩掉了自己灵魂中的‘污秽’,只留有纯白的一半继续作为维系者而存在。
“作为维系者的一半灵魂将湮灭深渊作为自己的目标,污秽的一半则自称罪人,与深渊同侧,试图拯救祂所爱的臣民。”原初的神爱祂的人类,他们丰饶祂便丰饶,他们欢愉祂便欢愉。
“而当你接触到深渊之后,在维系者眼中,你便从继任者,成为了需要被清除的存在。”
阿娜伊斯伸手,将闻音被风扬到眼前的发丝拂到她的脑后,目光不曾飘忽,只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五百年后的你还是这个样子的啊,有很多朋友,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我们的小闻音,小伊莲娜,看似冷漠,其实有着太阳般的心啊。”
“会照亮万物,却小心收敛自己的光芒,舍不得将任何人灼伤。我曾经希望你不要这样,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阿娜伊斯的目光温柔中却带着难言的悲伤。
闻音看着她,直觉她好像要哭了。
但她只觉得平静。
因为足够强大了……所以无惧冰与霜。
作为太阳没什么不好,被天理认定为创造者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她因为这些被迫失去了很多,甚至一直在生死的边缘之上徘徊。
甚至现在,她一无所有。
曾经的朋友,家人,甚至是仇敌,她全部失去了。
但是她仍然是她自己,仍然朝着违背命运的方向前进,闻音不是谁选定的保护者或者是维系者,她是命运的违逆者,也是天理的违逆者。
天理选定的创造者?注定将要从维系者手中接过权柄,代替祂守护世界的维系者?
如果掀翻了这天呢,如果打碎提瓦特和星域之间隔绝的蛋壳呢——
“我只是闻音。”她说。
那声音在远处爆炸的火光里显得有些模糊,更别提高空之上神明的力量已然降临,无形的压迫汇聚这片空间,像是不断冻结的冰水。
她失去了很多。所有人啊,所有人。
在维系者手中,无人能够生还,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甚至是尚未恢复实力的原初之龙。
在获得雷元素权柄之前,闻音就已经失去了她所能失去的一切。
坚韧如她,那时都感觉到无法抑制的疼痛,一刀刀仿佛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凌迟。
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尽管祂的本意也是要守护。
但真是可笑啊。维系者的守护,就是这世界需要的守护吗?
“不该来找我的,小音,你甚至不应该回头。大家给你铺好了路,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不好吗?没有人应当背负拯救世界的重任——当你成为了闻音之后,伊莲娜的责任,便不应该附加给你了,你应该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快乐的人。这是所有人想对你说的话。”阿娜伊斯能感知到维系者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她曾经无数次觐见过神明的目光。
但是这一刻她仍然觉得无法呼吸,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夹着冰碴,硌的嗓子里都是纷涌的血色。
“七神……岩神和风神,他们一定猜到了……但是他们不想,这样的结局。提瓦特存在的时间够久了,没有谁规定它仍然要一直存在,你——咳咳,你该回去,闻音……”
你该回去。那里才是你的世界。我曾经因为仙灵一族想要让你留下,但这不对。抱歉,我才认识到。这些年你一定因此很困扰吧?五百年前的我想来做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于是让你再见到我时的眼神带着一瞬间的迷茫和冷漠。
你仿佛要豁出一切带我逃离这座城市,这座牢笼,一路碾压所有拦路者和反叛者,但我却觉得,这些年里,闻音和过去的阿娜伊斯一同被困在这座城里,谁都没有离开过。
对不起,小音,对不起,小伊莲娜。
不应该瞒着你的。如果时光能够重启,我……
但现在还来得及。你没有水元素的权柄,或许不是维系者的对手。但是没关系,只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祂便不会再对你动手了,你只需要一道门,只需要一道门,而我可以用最后的力量为你打开它。
你不应该承载众人的期待,你只应该是你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重复,好像自己真的做下了天大的错事。
闻音能够在维系者的注视下面不改色,但阿娜伊斯显然不行。
天理曾经剥夺过她的力量,让她成为献祭给创造者加冕礼上的羔羊,如今维系者对她的压迫只会更强大,她在这样的领域内几乎无法喘息。
蓝发的女孩仰面向后倒下去,身形像是一朵枯萎在初春的花,又像是清晨之后消失在尖叶梢的露水,和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存在不过方瞬。
闻音没有犹豫地接住她,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不要道歉。你不欠我任何东西。”她怎么会欠她呢,她什么都不欠她。
是阿娜伊斯给了闻音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拥抱,成为了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道牵绊。
怎么会忘记呢,那段时光。
阿娜伊斯似乎笑了。
她的嘴角微微抿起一点,是那种很浅淡很温柔的笑,就是闻音熟悉的模样。
她似乎想摸摸闻音的脸,但手只抬起一半就无力地垂下。
“我……咳咳……还有力量在祂手里……最后的机会,为你打开门——”
走过那扇门,你可以回到你的世界。
就把这个世界当成是一场不存在的梦吧,你会很快忘记,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记得快乐就好。
但是闻音蓦然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手,于是澄净的风元素汇聚在她的手心,化作一道最温和的保护罩将阿娜伊斯托举起来,然后带着她飞向遥远的地方,远离枫丹城的方向。
“等我回来……所有人都会再回来。”她轻声说。
闻音许诺过,不会有人再因此而死亡。那便无论是现在,将来,甚至是……过去。
维系者并不在意。她的来意本就与阿娜伊斯无关,她也并不在意阿娜伊斯的死活。
从始至终,她只是为了闻音而来。
“非理性的选择。如果你选择了芙卡洛斯,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虽然那样的结果不会使提瓦特变得更好,但与你无疑截然不同。”维系者最后说道。
“不会有什么不同。”闻音冷淡回道。
“命运并非是注定的东西,力量也一样,任何渴求力量的人都应该得到馈赠,只要够渴望,够执着。这标准并非应该由天理抑或天空岛定下,神明也不过是暂时得到力量的使用权罢了。你比别人强在何处呢?维系者。”
“你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吗?还是执掌一切的裁判?命运的裁决者?可是我的命运,坎瑞亚的命运,白夜之国的命运,人类与诸神的命运——何时允诺你们的裁决?”
把从我手中夺走的力量还回来吧。你的裁决之力,不过是从天理手中暂借的权柄罢了,就连天理亦是故步自封的弱小存在。
这世界上无人能决定旁人的命运。总有人偏要背逆命运和安排,动摇天空岛的基石。
闻音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目光并无一丝动摇。
于是,此刻,她呼唤力量,曾经属于她的许多力量,便应约而来,化作最后的权柄。
她不需要去往芙卡洛斯的身边,取得最后一块力量的碎片。
只要凡世诸多生灵不曾抛弃自己,不曾因为未来迷惘或者动摇,命运便也会张开双臂拥抱他们。
只要看清脚下的路,毫不怀疑地走下去就是了。
不要动摇,永远不再动摇。
“那么,该结束了。”闻音仰起头,目光静静地望着维系者,一如这许多次见面中的每一次。
那双明亮黑瞳中的熠熠神色,好似从来不曾消散过。
下一次天亮之前,她会带所有人回来。她有绝不会让步的理由。
维系者并未拥有感情,但闻音拥有。那是会让人拥有软肋的枷锁,却也是给予人力量的盔甲。
城池巨震,天光大亮。时间好像骤然从极夜拉到极昼,天空都是水洗一般明亮,仿佛太阳从平地升起。
这是另一场王座之间的战争。就如许多年前一般无二,旷世的大战在大陆上爆发,天崩地陷,日月失格。太阳的光辉都被王座遮盖,神力的交锋轻而易举地摧毁城市和雨林。
无论钢铁,或是森木,自然和科技在神明的力量下全然平等,抵不过神明力量的余潮。
这一战一直持续了很久。
很久很久——人类的帝国换了几轮,记载传记的史书翻过一册又一册,曾经稚嫩的小妖怪已经成为老妖怪,又归于尘土消散得干净,仿佛不曾到来过这个世界。
天空岛上的神位崩碎,那一日太阳沉落海面,足足七日未曾升起,而后新的王座点燃神火,那一日千百年不曾停歇的雷暴消散,白浪滔天的海面彻底平息,千里动荡归于平寂。
灭世的暴雨不再席卷人类的聚集地,阳光不再暴烈,新的果木花草生机勃勃地生长在每一片土地上。
这是新生的世界。
闻音的眼前浮动着金色的晶体,那就是天理的半实像。当她粉碎了维系者的权柄之后,天理认定她作为新的维系者。
天理并不知道眼前已经获得神明权柄的闻音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个世界被困在虚假之天之下已经太久了,它应该获得真实。
而在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人会被命运限制。追求力量的生灵千百次锤炼之后可以获得力量,想要延续的种族不再背负神明的诅咒,不必信仰神,也无人被神明安排,像是兢兢业业的钉子守在某个位置永远不能离开。
站在闻音身边的,是派蒙。
或者说,是长大后的派蒙。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曾经的调皮和活泼了,温和仿佛才是她的基调。只偶尔瞳孔的深处能看到旧日的影子。
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本就是法涅斯的影子。故而许多年前人类和七神为了争取时间向维系者举刀的那一战,她并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法涅斯的另一半,深渊侧的那一位,不处理祂么?”
“不。既然祂认为自己是罪人,总要赎清自己的罪孽再迎来往生吧?至于深渊侧的力量——当提瓦特虚假的天空被打破之后,人们总要学会接纳这力量的。”闻音指尖勾起,那金色的晶体便滚落到她的手心,服帖而温顺。
她这样动作的时候,好像又能让派蒙看到一星半点那个曾经的闻音了。
“那,关于打破这一切,想来您也有了想法。”
当然。有一种最快捷,最便利的方法——
“派蒙,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拜托你。”闻音忽然道。
如果虚假之天被打破,提瓦特将彻底暴露于星空之下。届时时间之执政的能力将失去作用,因为真实的星空中,时间是不断向前流动的,伊斯塔露的力量届时不足以拨动时间。
而如果现在拨动时间的话,曾经被维系者抹除的人不会再回来,因为那是来自世界本源的力量。
所以,如果在闻音打碎世界的一瞬间,伊斯塔露能够成功倒流时间的话……曾经失去的人就可以再回来。
他们是该回来了。
闻音……已经等了他们很久很久了。
或许那只是平凡的某一天。
但那一天,提瓦特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觉得自己听见了很清脆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打破了,好像是鸡蛋壳,又好像是某些坚韧的玻璃仪器。
宇宙深处传来回音,空气变得前所未有地自由和欢快起来,好像是长久地压在心头的桎梏突然放松,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意奔跑。
阳光明媚,似乎跟一秒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人们却觉得那光线更灿烂更耀眼,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
但在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有人拨弄了时间的弦,于是岁月开始飞快地倒退,被神座战争毁灭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完成复原。
时间之执政的身体随着力量的流失而飞速地缩小,慢慢变成只有少女的半个小臂长短,时间越接近她记忆里的模样,她的力量便越虚弱,但是她心底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带着一种甜蜜的期待。
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很快,她就会垂落到海中,被荧的一根鱼线带到地面上来了。
嘿嘿,旅行者,七国的冒险,数不清的摩拉和美食……嘿嘿,派蒙来啦!闻小音可是答应她了,要提前走一趟,给她准备好多宝箱!
对了,闻小音去哪里了来着?
世界被打破,也是闻音用承自天理的力量捏碎了天理结晶的那一瞬间,闻音的身上似乎有剧烈的力量动荡,她随即受到了很大的反噬——毕竟,她成为闻音前,本就是天理的一部分。
派蒙本来担心的要命的,但因为要逆流时间不得不专心致志,毕竟这机会要是错过了,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回来了。
而那时她似乎朦朦胧胧地听见了来自星空的声音。
“新的星神……提瓦特的星空……”
“欢迎……您的诞生……”
派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闻音并没有事,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
不知多久之后,耳边响起哗啦哗啦的海水声。
有人拨开波浪起伏的水面,将自己抱在怀里,迅速地上浮。
派蒙紧闭着眼睛,脸色尚有些苍白。
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怀抱异常柔软,气息也极其熟悉,让她感觉到安心和踏实。
派蒙想再睡一会儿。
直到耳边有很清晰的声音响起。那人的音色很特殊,听见声音变感知到铺面而来的冰雪气,偏生声音里还夹着浓浓的笑意。
“派蒙?小派蒙?再不醒过来,宝箱都要被冒险家开完了哦。”
有人拿着烤串,朝着派蒙的脸侧晃去,于是香气也慢慢荡开。
派蒙慢慢揉了揉眼睛,意识慢慢清晰起来。
“诶呀,大家都在!”
不是她想象中,荧从海里把自己钓起来的场景了。
现在的她躺在荧的怀里,荧的左边坐着空,空正在熟练地烤火,戴因斯雷布似乎隔着兄妹两个在和闻音说话;荧的右边坐着闻小音,这家伙正半侧身拿着烤蘑菇鸡肉串诱惑自己,喔,看样子还是凯亚烤的那种特殊料理。
再远处的树梢上,风精灵半坐着拨弄琴弦,风龙和黑龙盘旋在天际,看动作似乎在应和这歌声,只是黑龙明显对风龙有些惧怕;凯亚在烤鸡肉串,迪卢克老爷在做堆高高,顺便从海水里捞出来冰凉的葡萄酒,阿贝多正在支着画板写生,看样子刚刚将旅行者海中捞派蒙的大场面画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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