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以柔媚上(倾一霁月)

过了一会儿
王婉儿眉眼舒展，浅浅笑开，“碧莲，便依苏麻姑姑所言，熬些羹汤，送到乾清宫。”
随口吩咐一句即可，又不费什么功夫。
“是，小主。”碧莲福身后退，去小厨房了。
说实话，她也认为苏麻嬷嬷做得对，皇上对小主是千般好万般好，可小主呢，却显得有些不放在心上。
今日把羹汤送去，皇上肯定是高兴地。
“小主，出去走走吧，多活动活动，身体康健，生出来的皇子公主也健健康康的。”苏麻喇姑笑着道。
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长年累月之下，到时王贵人想抗拒也抗拒不了。
这是明谋而非暗谋！
碧叶取了一件狐狸披风，披到小主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银狐没死，而是被关在笼子里养着，为防小姑娘玩物丧志，康熙是没收了。
王婉儿开口讨要了多次，都是无果。
小院里，灰白色石板铺地，墙边栽种着一颗百年老树，足足有两人环抱粗细，树下是一副石桌。
角落里一些杂草什么的，都被拔除，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王婉儿被碧叶扶着，走了出来。
在院子中慢慢踱步，走了一圈又走一圈。
苏麻喇姑开口道：“贵人，差不多了。”
如喜拿着一个软垫垫在石凳上，这样坐下凉气就不会侵体。
被扶着坐下，王婉儿想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走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热了。
碧叶忙拽住，“小主不可。”
“乍热乍凉，便会染上风寒，贵人忍着些。”苏麻喇姑劝。
王婉儿抬手揉着眉心，现在被管的太严了，有点难受。
而这样的日子还有许久。
另一边，乾清宫
梁九功见外面的徒弟魏珠在打手势，挪动着脚步，悄悄的退出了东暖阁。
“什么事？”声音压得低低的。
“师傅，储秀宫王贵人身边的宫女来了，说是给皇上送羹汤。”魏珠同样声音低答。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人进来。”梁九功一愣，有些严厉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但凡是王贵人的事，不用禀报，直接通行，上次还没长教训吗！”
魏珠下意识的抚着腿侧，被训的苦着一张脸。
他之前是负责绿头牌适宜的，那可是一个肥缺。
王贵人侍寝，在轿子里被野猫抓伤，这件事算到了他头上，腿差点没给打折了。
记恨那是不敢的，据师傅说，王贵人受宠的很，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
今儿要是王贵人过来，魏珠是直接就给放行了，可来的是王贵人身边的宫女，按规矩，总得汇报一声吧。
谁知道，这一汇报又被训了。
得嘞，下次只要是和王贵人有关的，就立马把人领进来。
碧莲进乾清宫，还是很紧张的，手心中出了不少汗，有些黏腻，差点连食盒都拎不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碧叶姑娘，请。”魏珠笑的灿烂，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碧叶点了点头，忐忑的往里走去。
冬暖阁里，梁九功躬着身子道：“皇上，王贵人炖了羹汤，让身边的宫女送了来。”
康熙舒展了一下因为长期看奏折有些僵硬的身体，笑着道：“她到是有心了，刚才出去便是为了这事，让人进来吧。”
“喳。”梁九功打了一个千应命。
碧莲进来后，头都不敢抬，马上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姑娘身边的人，康熙还是有些印象的，声音低沉，“呈上来。”
“是是是。”碧莲慌忙道。
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煲汤端出来。
梁九功上前，盛出一碗汤汁递给皇上，打了一个圆场，按照这小宫女慌忙的程度，弄不好就将汤给洒了，好事变成了坏事。
碧莲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过去，多谢梁公公。
梁九功暗暗摆了摆手，他是看在王贵人的面子上。
康熙端着汤，并没有立刻送入口中，而是笑着道：“你家主子，可有叫你带什么话？”
碧莲紧紧攥着双手，小主可什么也没说，苏麻嬷嬷到是说了，可以模仿贵人的语气，向皇上求些东西。
“小主说，汤送了，皇上可以把小银放回来了。”
康熙失笑，就知道小姑娘送汤，没安什么好心。
罢了罢了，看在她讨了数回的份上，还有送的汤，“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躬身。
“把那银狐拎来。”
康熙吩咐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汤味道甚好。”
“是，奴婢知道了。”碧莲用心将话语一字不差记下。
一蛊汤，康熙喝了一个干净。
碧莲看着，心里只有一句，小主应该对皇上更好些。
要知道这蛊汤，味道也就一般，比不上御膳房做的好，可这样，皇上还是喝完了。
因为什么？这是小主送来的。
皇上对小主这般好，小主也该对皇上更好些。
心里下了决定，等回去后，一定要多劝劝小主。
她们东配殿也有小厨房了，没事炖点汤，送过来就成。
皇上也高兴，自然更宠小主。
自回宫，乾清宫各种赏赐都没断过，其他宫不知道眼红嫉妒的有多少，不行，碧莲越想越觉得紧迫。
小主不上进，她们这些贴身宫女不能懈怠，小主要是不同意，她就偷偷的来送汤。
小主要打要罚她都认了。
王婉儿可不知道，碧莲是如此的忠心耿耿。
此刻正半靠在软榻上，神情柔和抚着肚子。
苏麻喇姑见了，笑着道：“等再过几个月，阿哥公主长全了，就会动动胳膊踢踢小腿，到时肚子会鼓起一块，你一摸就消会下去，他又会往别的地方踢。”
好有趣，碧叶盯着小主的肚子一个劲儿的看，想摸摸又不太敢。
“碧叶，把我的琴取来。”王婉儿轻声道。
自从得知自己怀上皇嗣后，喜悦过后，心神无法平静下来。
这种经历，未重生前也有过，这是敏感期，会容易东想西想的，越想越乱，越乱就会烦，想发火。
“是，小主。”碧叶去取琴。
色泽乌黑，质地古朴，上面有些断纹，看着美观，上有七根琴弦。
王婉儿玉指轻轻拨弄，一个个音跳跃而出，透澈的很。
她是随意的弹得，毫无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弹了没几下，碧莲回来了。
“小主，皇上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汤味道甚好。”
王婉儿一时没控制住，大力了些。
哴——琴弦不住的颤动。
“皇上真是这般说的？”不确定问了一遍。
味道好，更深层含义就是继续送。
“是啊。”碧莲重重点头。
看了看小主的脸色，心虚道：“我一说是小主做的，皇上喝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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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儿听了, 安静下来。
“奴婢觉着吧，可以每日前往御前送汤。”说这话时, 碧莲的心跳的很快。
小主一定要答应下来啊！
苏麻喇姑紧跟着开口，“贵人还在迟疑什么？”
皇上对你这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王婉儿轻叹一声, 点了点头，“碧莲，这事便交给你了。”
“奴婢领命。”碧莲面带喜色，声音清脆道。
小主看来也并非全不在乎皇上。
苏麻喇姑暗自里点头, 就该这样。
一则消息忽然在后宫中流传开来, 皇上喜欢喝汤，王贵人常常命人去送。
众嫔妃一听，机会来了, ‘亲手’炖上一蛊汤, 穿的漂漂亮亮的, 前往乾清宫送汤。
皇上不喝，那在周围转啊转，也能见一眼龙颜，皇上要是喝了，那是再好不过了, 无论怎样都是有利的事。
因此, 每日里都能瞧见，乾清宫周边围了不少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俨然成了皇宫中的一道奇特的风景。
康熙被嘈杂的头疼, 直接下达了一条御令，“后宫嫔妃无事，不可接近乾清宫百丈之内。”
命令一出，这才算清净下来。
“小主，你是没瞧见，我过去送汤时，那些嫔妃的表情，那叫一个五颜六色，恐怕她们想着，她们进不去，其他人进不去，大家都进不去也没什么。”
“可奴婢能进出乾清宫啊，当看到奴婢进去，当时都傻了。”碧莲笑着连说带比划的。
王婉儿单是想了下那个场面，就忍不住轻笑起来。
碧莲见了，讲的更加卖力了，“当皇上的圣旨出来时，一个个失魂落魄，像是走丢了魂一样，也有不甘心的。”
说的这儿，走到另一边，清了清嗓子，拿捏着调子道：“臣妾不平，皇上这道命令是针对——”
“被梁总管打断了，贵人慎言。”
“慎言？皇上就是偏宠着王贵人，有说错不成，我等皆不能入乾清宫，而王贵人呢！”
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连身边的宫女都能进出乾清宫！”
“皇上的御令恐怕也就针对我等，而对王贵人一点用也没有。”
“那个贵人狰狞着脸。”
“梁总管摇了摇头，王贵人是依皇命行事，各位主子该回的都回了。”
“苏麻姑姑，”王婉儿叫道。
“贵人。”苏麻喇姑眼中平静的很。
王婉儿一时有些摸不透。
坐拥天下的皇上，岂能这般宠一人？苏麻喇姑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比如看不惯等等。
“没什么。”
苏麻喇姑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王贵人想说什么，她知道，可皇上是认了真的。
回想起那天
自太皇太后崩逝，她便居住在佛堂里，每日里敲木鱼念经，心境平和。
皇上来了，开口便是，“苏麻，朕让你去护着一人。”
当时她很惊讶。
皇上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性子被太皇太后教导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为帝者必备的。
她沉默了一下，捻着佛珠道：“皇上是想让我护着王贵人？”
一些事虽然她不管，可总有些传到耳里。
“是那个小姑娘。”
皇上说话时，神情柔和的不可思议。
这种神情，她在先帝对董鄂妃时见过，那是动了心动了情，董鄂妃死，先帝悲痛欲绝，没多久也就跟着去了。
皇上明显对王贵人用情了，而且不浅。
“她怀了皇嗣，朕不放心……”皇上叹息一声。
她默默听着。
“苏麻听皇上吩咐。”
皇嗣重要，当然王贵人也重要，皇上对其动心了，要保护好。
她这样的回答，皇上没有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麻烦苏麻多费些心了。”
“皇上，就不怕老奴……”她眼神复杂。
一位帝王身上不能出现弱点，当有了，就该除掉，太皇太后当初便是这样做的，因此董鄂妃没了，皇上就不怕吗？
皇上离开的身影一僵，“朕与皇阿玛不同，王贵人若死，朕仍会是大清的皇帝，兢兢业业。”
说完，大步离开。
她却明白了，人是活着的，可心死了，也就是行尸走肉。
她又怎能忍心，看着皇上变得如此。
更何况太后当初的决定，也证明是错了的。
第一次见到王贵人时，就感觉她的心不在皇上身上，也没在任何人身上。
有些惊奇有趣，皇上是何等人物，文武双全，居然这样都没让一个小姑娘动心？
哪怕是如今的四妃，也曾经飞蛾扑火过。
只是后来慢慢懂了，不在强求，但不代表情散了。
皇上真是栽了，而且栽了一个彻底！
生气吗？大约是有一点的。
膳食方面，事关皇嗣，她亲力亲为，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皇上几句好。
日子长了，相信滴水也能石穿。
如果王贵人开口问，她会回答，贵人你应该多对皇上用心些。
皇上若想独宠什么的，便独宠吧，皇子阿哥十几位，公主也不少，就是独宠也是没什么！
“小主？”碧莲见小主不笑了，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停了下来。
小主不开心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好？
王婉儿起身，“走，去乾清宫。”
不是一个两个都叫嚷着，皇上怎么怎么着好吗！
碧莲、碧叶皆是一呆，下一个动作是跑到窗边，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惹得王婉儿眉心轻轻一跳，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嘛！
“小主，从储秀宫到乾清宫这么远的路……”确定了今儿太阳确实是从东边升起的，碧莲、碧叶反倒发愁起来了。
小主现在是双身子，哪能走那么久？
可小主想去见皇上那是好事，这下弄得怎么办是好啊？
“走过去，也活络活络身体。”王婉儿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她又不是什么瓷娃娃，一碰就碎，一点路都走不得，当日里去慈宁宫，不也是一步步走过去的。
“要不，弄顶轿子……”碧叶吞吞吐吐道。
够了，王婉儿轻瞪了两人一眼，还嫌在后宫中不够特殊，麻烦不够吗？
碧叶瞬间蔫了。
“我扶着小主。”碧莲见小主去意已决，聪明上前扶住。
小主把身上的重量往她身上压，也能轻松些。
碧叶忙跟着照做。
王婉儿手指按着眉心，“碧叶，你来扶着，碧莲松手。”
肚子还没显，两名宫女扶着走路，弄得跟什么似得。
“是，小主。”碧叶欢欢喜喜应下。
碧莲不得不收回手。
苏麻喇姑也跟上了，不跟着她不放心。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贵人现在就是那欲被摧的木。
“王贵人。”储秀宫门守着一个太监，见王婉儿过来，忙打千行礼。
“把门开了。”碧莲点了点红木门道。
“是是是。”太监一叠声应道。
吱嘎——
去了拴，缓缓拉开。
“小主。”碧莲退到一旁让开路。
王婉儿带着几人通过。
那太监恭敬的目送着人离开。
待人影消失，探出头看了看外面，没人经过，跨过门槛出去了，回身将门掩着，小跑去报信。
沿着宫道而行，走了一段路，才遇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见了她恭敬行礼。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皇上是将王贵人捧在掌心上宠！
他们讨好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
一路顺畅，就在经过永寿宫时，意外发生了。
一人急慌慌的从里面出来，要不是碧莲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推倒了，就撞上王婉儿。
王婉儿颦了下眉，直觉有猫腻。
果然下一刻，就见那女子脸色苍白，手捂住腹部，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仿佛应证了她所说，一股鲜红的血从中流了出来。
碧莲脸色大变，不好，这是伊常在，最近刚被确认有喜的。
她刚才那一推！
额头冒虚汗，手脚发凉。
“别慌。”苏麻喇姑面色不变。
忽然，伊贵人站起来了，跌跌撞撞的，中间差点几次摔倒，哭的凄凄惨惨朝一处扑去，“皇上为我主啊，王贵人容不下人啊，见我腹部隆起，育有皇嗣，嫉恨之下，竟推了我一把，求皇上做主……”
正菜来了，王婉儿眉头舒缓，难怪做戏。
逐渐接近的御驾，上面坐的不是康熙又是何人。
精彩！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太过吵闹，加上话里面的意思，御驾稳稳停了下来。
“皇上。”梁九功不住的擦汗。
和王贵人有关呢！
康熙把玩着扳指，慢慢踱步下来。
“拜见皇上。”所有人行礼。
“皇上。”伊贵人伏跪于地，手紧紧抓住皇上下摆，身子底下是一条延伸的血迹，看着令人心悸。
“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传御医。”康熙皱起眉，
“喳。”有太监应命，飞快去御医院。
“求皇……”伊贵人刚说了两个字，便晕了过去。
“小主。”一名宫女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伊贵人抬进去。”梁九功训斥道。
几名宫女上前抬着人，送入永寿宫。
“皇上。”王婉儿轻轻开口，她拿不准皇上此刻是何想法。
不过没有一过来就斥责她，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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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人做的, 和她做的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