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能吃的时候,也能为他们这个月的伙食增添不少。
秋收过后, 陈伊容决定到劳改农场去一趟。宋向军也跟着一起去。
前几天, 宋向军向他奶奶打听柳江离的事情, 哪知道他奶奶一点也不清楚,他仔细一问才知道, 原来他们宋家是建国后才从外地搬到林家村的,所以并不知道建国前三江县发生的事。
无奈,宋向军只好向村里老一辈打听。
别人听到他打听的是柳江离,也都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工作,毕竟当初那么个大地主突然间不见了,部队里的人也都四处寻找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 他们才知道,柳江离离开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带走了。
“听说, 那那柳江离十分喜欢看书, 还曾经去过英国留学。学识很渊博, 恐怕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哪本书了。”
陈伊容点点头, 也很认同宋向军这个观点。
没有最爱, 那就是大海捞针,找起来太困难。
只能通过去劳改农场, 跟柳江离的两个儿子搭上关系,等到了几年后, 顺势把人救出来,到时候,一样能得到那两箱金子。
商定好之后,陈伊容便向队长帮忙写介绍信。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陈伊容就和宋向军一起步行准备到镇上。
看她背着一整个大包裹,宋向军立刻接了过来,背到自己身上,还挺重。他诧异地挑了挑眉,“你初次见人家,就送这么多东西,不怕人家起疑吗?”
陈伊容笑着解释道,“这里的东西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我外公外婆的。”
宋向军愣了一下,“你外公外婆怎么会在劳改农场?”
陈伊容笑容敛起,叹了口气,“他们是大学教授,以书香传家。前几年,运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被自己的学生举报了。我妈性格刚强,不肯跟外公外婆断绝关系,所以也被人抓了,当晚就自尽了。这事,我外公外婆还不知道。这要不是为了过来找人,我都不敢见他们,怕他们见到我,会问起我妈和我姐。我姐已经被我送出国了,我骗他们说我姐到林家村插队,还时常用她的名义给外公外婆寄东西。”
宋向军听了叹息不已。这场运动是对文人最大的迫害,他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安慰道,“既然你不想见,那我待会儿把人找出来,就说我是你姐的朋友,过来看看他们二老。待会儿,你躲在暗处,偷偷看看他们。”
陈伊容想了想,也觉得此事可行,也就同意了。
“对了,你外公外婆叫什么名字?”
“我外公叫李柄先,外婆叫齐玉珍。”
听到这两个名字,宋向军直接愣住,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陈伊容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没有跟上,忙转过身去看他,见他脸色难看,似乎是被什么吓到了,两只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前方,身体一动也不动的,陈伊容不由得有些担心,忐忑不安地走过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宋向军,你怎么了?”
宋向军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问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她小名叫什么?”
陈伊容被他的问题弄得有点懵,“我姐叫李晴雯,她是和我妈一个姓的。知道是哪个晴雯吗?就是《红楼梦》里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
这个名字一度被陈伊容腹诽过,什么样的母亲会给自己女儿起这个名字,这不是咒她吗?只是,后来明白过一些事情才明白她妈对她姐的生父仇恨有多大。
宋向军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原来那老两口说的外孙女说的是李晴雯,不是王文慧。是他搞错了!
他不由得捶打自己的脑袋,咒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陈伊容见他敲了一下,还不解气,忙伸手阻拦他,“你到底怎么了?”
宋向军这才解释起来,“前世,你外公外婆帮助过我,我听他们提过,说他们的外孙女就在林家村插队,我又听他们说他们外孙女叫文文,以为是王文慧,谁成想居然是你姐。”
陈伊容‘哦’了一声,无所谓道,“认错就认错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向军一听也是,他丢的也就是一份工作,似乎也没有多大损失,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咒骂自己笨。
陈伊容似乎察觉到他脸上的窘迫,笑着道,“我觉得你还是挺聪明的呀。”
宋向军愣了一下,有些不信,“你是在安慰我吧?”
陈伊容一本正经地摇头,她早就发现了,宋向军似乎很不自信,尤其不信任自己的智商,其实,他的智商并不低,要不然也不会连那么难的罗斯秘密都能记得滚瓜烂熟,他主要是不自信,没有人引导所致的。这让她想起,小的时候,她被自己那个天才姐姐碾压的事了。
想到那时候,她背一篇文章需要手写三遍,朗读三百遍,再重复三天,才能背下来,而她姐只要读三遍,立刻就能一字不差背给你听,这种智商上的碾压,十分打击人。
她小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姐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长大后懂事了,和她姐姐相处过一段时间,才发现她姐姐的短板也有许多,就比如说:她姐虽然能很快记住文章内容,但也仅仅只是记住,意思根本就不能理解。就比如那些化学公式,她背下来很快,可等她运用的时候,就犯了难,根本没法对号入座。
宋向军其实和她姐的情况差不多,分析能力很差,记忆力却惊人得好。甚至,他还有她姐没有的技能,他的身体素质非常棒,身手比她爸都强。
陈伊容拍拍他的肩膀,声音轻柔又动听,仿佛一根羽毛挠在他心底,“我喜欢的男人一定是最棒的。”
等宋向军把她的话咀嚼几遍之后,顿时狂喜起来,陈伊容刚刚说她喜欢他,他没听错吧?
他激动的在自己手背掐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见陈伊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忙跑上前,拉住她的手。
这手真的好软,像棉花一样,柔弱无骨,好想亲一口怎么办?
他侧头去看陈伊容,在朦胧的晨雾里,他分不清她的神色,但他想到她刚刚说的话,这给他足够的勇气,轻轻抬起来,往自己唇边送去,她手背上有雅霜的味道,香甜的好似香瓜,忍不住又凑上了去。
“你要亲到什么时候啊?”陈伊容在对方亲的第一口时,心里就狂跳不止,脸色涨得通红,却又忍不住雀跃。心里更是吃了蜜一样的甜,可看他一直亲个不停,往她手背上,手心上一直亲,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手上有种黏腻感。本就有点洁癖的她,可以想像她有多抓狂了。
宋向军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感觉到她的手上全是自己的口水,当下就窘了,好在天未亮,陈伊容也看不见他脸上的尴尬,于是忙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帮她擦手。
怕她生气,以后不给他亲了,宋向军忙凑过来,讨好地往她身上碰了碰,“容容,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是太喜欢你了。”
陈伊容听了直撇嘴,这男人实在太不要脸了。之前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整天就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这会子又说。偏偏每次被他调戏,她心都狂跳不止,所以,她刚才才忍不住,反攻他,谁成想,效果太好,直接把她手舔了一遍。她有些哭笑不得,故作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你这样了!”
宋向军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竟然觉得她朝自己瞪的样子十分可爱,简直就像炸了毛的狮子。他忍不住揪了揪她的长辫子,故作为难道,“那我可不能答应。”
说话的时候,他还把她的长辫子拿到手心里掂了掂重量。
陈伊容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没有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反而顺势说道,“我头发太长了,每天光梳辫子就花了我一个小时,我想过些日子就剪头发。”
头发太长,秋收的时候,有好几回没来得及洗头,头发油油的,差点没让她恶心死。
但那时候,也不想随便把头发剪了,这时候说起,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决定是早就下了的。
哪知道,宋向军听了,当即就求她,“我喜欢这头发,就像这样,在脑后扎个一个长长的麻花辫,特别漂亮。别剪了吧?”
陈伊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真这么喜欢?”
宋向军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边点边说,“喜欢,非常喜欢。”
陈伊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喜欢,那我就不剪!”说话的时候,双手还勾住他的胳膊,头微微靠在他的胳膊上。颇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你以前说,结婚之后,什么都听我,是真的吗?”
“真的!”宋向军感觉自己在做梦,颇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那我想跟奶奶住在一起,行吗?”
宋向军点头,“好!都行!”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得要养我两个弟弟到他们成人。”
陈伊容瞪了他一眼,“谁说不让你养了!”
宋向军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陈伊容也会让他分家呢。刚才听她说的时候,心还一直悬着。
分家倒是可以,但养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是他这个当大哥义不容辞的责任。
好在,陈伊容不是王文慧,她心还是好的。
陈伊容笑着解释为什么想跟宋奶奶住在一起,“我喜欢奶奶,她绣花真得好厉害。我特别喜欢绣花,可从来没有人给我指导。”
宋向军听她喜欢这个,当下就拍胸脯保证道,“你以后一定有机会学的。我奶奶的手艺向来只传家人,将来,我们结婚了,她一定会传给你的。”他侧头朝她耳边轻声道,“我偷偷告诉你,我奶奶可喜欢你了。”
陈伊容双眼亮得惊人,“真的吗?你奶奶喜欢我?”虽然,她每次去宋奶奶家,宋奶奶都很欢迎她,可她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主要还是担心时机不对,宋奶奶会拒绝。
“当然!”
陈伊容却发现他刚才的话里有漏洞,扭头转向他道,“既然你奶奶那手艺只传家人,怎么你那些婶婶没一个会的?甚至连你妈也不会!”
这下轮到宋向军词穷了,“我奶奶性格比较古怪,她喜欢聪明人,我那些婶婶资质太差,所以…………”
陈伊容登时放心了,她还以为宋奶奶是只传闺女不传媳妇呢,害她白担心了一场。
第81章 、
两人一路聊天倒也不无聊。等到了镇上, 天也大亮了, 陈伊容也放开一直搂着宋向军胳膊的手, 更是往旁边走了走。看着这足有两米宽的距离,宋向军好一阵叹气。
宋向军从自己包里拿出他早上特地起来做得单饼卷菜, 因为包裹得严密,还带着点热乎气,“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没敢放辣椒。你尝尝看。”
陈伊容接过来吵了一口,“真好吃!”末了,还不忘赞他,“向军,你手艺真好!如果咱们结婚以后, 你能天天做给我吃,让我现在嫁给你也行!”
听到这话,宋向军激动的不行, 看着她的眼神直冒光, 想着自己以后, 要不要多在厨房上下番功夫。
陈伊容看着对面吃得心不在焉的宋向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心里暗自想着:如果一个男人的品行端正, 你再把他□□成你喜欢的样子,岂不就像衣服一样, 可以量身定做?
吃了饭,没等多会儿, 公交车就过来了。
这条路线,因为比较长,一天也就两班车。
错过早上这班,就得等下午一点那班车了。
所以,两人才一大早就起来。
等两人买了票,并没有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一前一后分别坐着。没过一会儿,两人旁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了。还都是男人。
很快,到了点,公交车车就出发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到下一站时,又上来几个乘客,间或还下去几个乘客。因为这样,总也没有装满。
宋向军时刻看着陈伊容的后脑勺,觉得她这长辫子越看越好看,幸好陈伊容答应他不剪了,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美得直冒泡。
陈伊容这么霸道的一个人,居然会答应他这么无理的请求,她心里肯定有他。
他美得时候忍不住乐出了声。旁边的男同志看着他直盯着人家女同志瞧,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兄弟,注意点影响,你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女同志瞧,是不是想耍流氓呀?”
男人的声音虽不大,可在这寂静又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前面的客人纷纷扭头看他,仿佛是在看流氓长啥样!后面的客人也都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本就面薄的宋向军脸色涨得通红,粗着脖子反驳道,“她是我对象,我瞧她一下怎么了!”
男人顿时有些尴尬了,他原本只是好心想要提醒他一下,谁成想这两人居然是一对儿。
想来,没坐在一起,也是因为怕影响不好。
陈伊容回过头,看到男人羞窘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联系刚才两人说的话,颇有几分好笑,忙朝那男人笑笑,“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对象是怕我第一回 坐公交车会不舒服,才时不时看我的。”
那男人听到她这么解释,刚才的羞窘顿时消失不见,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也是好意!”
宋向军在接到陈伊容使的眼色之后,虽然心里有些酸涩,可还是朝他道了歉,“同志,真是对不住了。”
公交车上的人一看没热闹可看,也都转过头去了。
倒是他们三人,倒在车上聊起来了。
互道了姓名之后。三人开始聊起来了。
这个男人叫李文治,今年三十三岁,陈伊容笑着问道,“李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呢?”其实,李文治买票的时候,报目的地的时候,她听了一耳朵,现在也不过是想打个招呼。
“我到劳改农场那边。工作刚被调到那边,想先去收拾一下房间,过些日子,就搬家。”
陈伊容笑意盈盈地点了下宋向军,“真巧啊,我们也要去劳改农场。”
李文治诧异地看着两人,目光里带着点审视,“你们二位去那干啥呀?”
陈伊容笑着指着宋向军道,“他是临南省省政府办公室的办事员,到劳改农场找两个人了解一下情况。”
听了这话,李文治眼里的警惕收了起来,笑眯眯地点头,“原来是为了工作,应该的。”
两人又说起了别的事情,都是在互相探底,宋向军基本没插嘴。
一开始,陈伊容替他道歉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可看着两人越聊越投机,他才明白陈伊容的深意。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对方的身份。
想想也是,他刚刚只顾着看陈伊容,连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人都没注意到。
等到了目的地,三人都下了车。
“李大哥是过来当队长的吗?”陈伊容注意到这个男人走路有点吃力,应该是受过伤,但脚步还算稳健,眼神锐利,右手虎口有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拿枪。这和农民不一样,农民因为时常下地干活,所以,经常会左右互换着用,所以两只手都会有老茧,军人就不一样了,左右手都会用的人是少之又少的,李文治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军人,但以他的年纪,复员还能安排一个好工作,要么本人有才干,要么是个圆滑世故的人。
李文治倒也没有否认,“是啊,右腿受了点伤,从部队退下来了。被组织安排到了这儿。”
他站在劳改农场面前,观察这个临南省唯一的一处劳改农场。
因为这个劳改农场是在红旗县,所以又叫红旗劳改农场,占地大约有12000亩,里面的劳改人员汇聚临南省所有的劳改犯,一般犯了罪的人一旦定了罪,只要不是大罪,都会被打回原籍。
劳改农场里关的人,都是没有什么武力威胁的人,有的是小偷小摸,有的是藏有四旧之物,有的是宣传封建主义思想,有的是出身中农富农以及地主家庭,罪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里劳改犯大概有三千多人,看守的工作人员也有五六十个,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所以在劳改农场进门往右拐,就是农场领导住的大院。
三人拿着各自的介绍信到了传达室。
传达室大约有十来平,靠近大门那堵钱是开着一个约有半人高的窗户,窗户下面有个书桌,上面有个翻开的登记本和一支圆珠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搪瓷缸子。
旁边两堵钱各开一道门,和窗户相对的那堵墙立了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就是红宝书。架子上还有一些报纸和报刊。
陈伊容和宋向军也不急,就先让李文治先办事儿。
传达室不是宋向军前世所熟悉的许正浩,这多少让他有点失望。面前的看门人是个年约六旬的小老头,身材矮小,背坨得厉害,仿佛像是背了个锅,但两只眼睛却很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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