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脆弱。
萧淮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又回到五岁的时候,经历的那场溺水。
不过是一面小小的,平静池塘,却像死神般把他的脚狠狠向水底拽去。
他竭力扑腾着,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弟弟更快地沉下水。
“萧允,萧允!”
他口中呛满了水,却仍旧不放弃地呼救着。
但是最终,他也一并沉了下去。
在缓缓坠入湖底的时候,他突然止住了所有的慌乱,心境一片祥和,宛如包裹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中。
他闭上眼睛,本来以为要就此堕入永久的黑暗中,没想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突然接触到一片结实的土地。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仿佛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
五岁的萧淮不解地环顾周围,沿街一片白墙青瓦的房屋,古色古香,和京城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淮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他只看到一双白色的小皮鞋和一段莹白的小腿站在他面前,甜软的女声笑意盈盈:“你是谁家的小孩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萧淮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楚凝?”
阳光太烈,他看不清女孩的脸。
萧淮猛然从梦里惊醒过来,怀中一片虚空的风,温软的小人儿早就趁着他睡着,悄悄地跑了。
月色如银,风从没关好的窗户里吹进来,猛烈抖着白色的遮光帘,就像一团幻影。
萧淮喘着粗气站起来,从床头柜最底层里,拿出一个陈旧的木头小盒。
盒子里面是一枚镶嵌着质地不太好的猫眼石的银戒,仿佛摆放了很多年了,银色的质地有点暗淡。
那年,他出院后,鬼使神差地买下了这枚戒指,当时他太小,零用钱不是很多,这枚戒指只花了两百多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总记得,他答应要送给某个人。
他拿着木盒,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那张颠倒众生的颜笼罩在月光里,如同古老传说里的妖。
萧淮的表情却是难得的失控,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同。
想起来了。
他五岁的时候,和三岁的弟弟萧允去河边玩水,结果双双掉进河里。
萧允死了,他昏迷了两个月。
他总觉得那两个月,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对,就是方才梦中的那个地方,一个江南古镇,五岁的他,见到了成年后的楚凝。
尽管他想不起楚凝的脸,但是那个又娇又软的声音,是她没错的。
怪不得他第一次看见楚凝的时候,就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巧合,还是某种不能解释的玄学力量?
萧淮一语不发地站在窗前,直至天色青白。
最终,他收起了紊乱的思绪,他觉得,暂时得不到解释的事情,就先不要去想,自乱阵脚。
想到这里,他若无其事地换了衣服,然后洗漱,推门下楼。
楚凝已经在餐厅吃饭了,她穿着黑色伞裙和蓝白条纹的衬衫,乖巧漂亮的不像话,正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笑意盈盈地和今天当班的苏清影聊天。
两个人年纪相仿,也聊的来。
一见到萧淮进来,苏清影急忙收敛了张牙舞爪,叫了一声:“少爷。”
楚凝握着杯子的嫩白手指,禁不住一僵,每次看到萧淮,她都有点尴尬。
萧淮依旧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已经不再把昨晚的梦放到心上,一走进来,眼睛就像黏在楚凝身上。
他最近勾起笑意,“我昨晚就说吧,穿这身果然好看。”
他肆无忌惮地伸出大手,在楚凝的头顶上揉了揉,就像逗一只猫咪,声音不自主地染上了几分宠溺,“凝儿乖。”
楚凝顿时腻得连豆浆都喝不下去了,苏清影更是低着头不敢看,她真想走,但是她当班。
苏清影只能目不斜视地给萧淮盛好了养生粥,端来了小笼包和虾饺。
楚凝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鬼使神差地还是穿上了这身衣服,她昨天拿了几套,结果越比较越觉得萧淮建议的这一身最好看。
萧淮,有毒,说的话都是咒语。
她扭头想躲开萧淮的手,结果看见萧淮那双本来像是有水光荡漾的桃花眼,竟然有血丝,唇色似乎也有点苍白。
她禁不住奇怪,眨巴着干净的杏眸,一脸天真娇憨 ,“你没睡好吗?昨晚我看你睡的挺沉的呀。”
正在低头看脚尖的苏清影,瞳孔倏地放大——信息量好大,夫人在少爷房里过夜了?
第25章 萧淮做什么都像不怀好意
苏清影脑子里的八卦因子疯狂乱飞,这里的仆人们,都知道楚凝和萧淮是协议结婚,管家李叔还特意给他们开过会。
李叔严肃地告诫他们,就算楚小姐和少爷是做戏,他们这些下人也不能乱议论,要对楚小姐有礼貌,有答必应,把她当做萧夫人看,不能等楚小姐以后走了,对外说萧家的仆人势利眼。
但是就算李叔警告过他们,还是免不了有人私下八卦的。
有人说楚小姐住的是下人房,少爷明显一点没把她放到心上。
李叔还让他们对楚小姐毕恭毕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结果没想到,人家两口子,昨晚就已经睡到一起去了?
苏清影心里疯狂大叫,啊啊啊磕到了!
这是什么先婚后爱的甜美爱情!
萧淮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显然也意识到了楚凝这句话,歧义太大。
他心下开心,语气愈发温柔缱绻,“那还不是凝儿唱的歌都太奇怪了,害得我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楚.小白兔.凝似乎没意识到两个人正在打情骂俏,她不服气地反驳:“我看你还挺爱听的,都听了十几首。”
苏清影简直没耳朵听,什么,一向神秘莫测的少爷,竟然还要听夫人唱歌才能睡觉?
萧淮的眉梢都是笑,“毕竟是老婆唱的,难听也得忍着。”
苏清影忍不住翻白眼了,就以前少爷三叔公家的孙子过满月,请了很多明星名流,宴席一开始少爷就拂袖离去,丝毫不顾三叔公脸面,理由是台上一个一线歌星唱歌跑调。
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少爷,竟然忍受夫人唱歌难听,啊啊啊啊又磕到了。
苏清影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花痴笑,冷不丁地,听萧淮对她吩咐道:“清影,给夫人倒杯牛奶,粥没营养。”
苏清影回过神来,急忙向前给楚凝倒了一杯牛奶。
楚凝这才发现苏清影一脸憋不住的笑,她猛然醒悟,羞得连莹白的指尖都蜷起,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清影,你别误会……”
苏清影竭力不让声音漏笑,“夫人,没事,你把我当不存在好了。”
楚凝:?
“不是啊,我和你说,我和他昨晚就是……”
楚凝还在努力措词,萧淮却已经放下筷子,正色道:“好了,我去公司了,你也别打扰清影做事了 ”
楚凝急得浓密的羽睫又开始抖来抖去,她的声音又娇又甜,听在萧淮和苏清影的耳朵里,大有撒娇的意味。
“谁打扰清影做事了……”
“你絮絮叨叨的,她还怎么打扫卫生。”
萧淮根本没有帮她解释的意思,反而一脸乐得别人误会的样子,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后,得意洋洋地走了。
苏清影也忙着收拾桌子,楚凝呆了一呆,赶忙站了起来。
“清影,你听我说……”
“昨晚我不是去萧淮卧室里拿衣服嘛,他非要我和他聊天,后来他又要我唱歌哄他睡觉,等他睡着后,我就走了,就这样!”
楚凝起先有些结结巴巴,后面越说越流畅,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都解释清楚了。
没想到苏清影,笑得更暧昧了。
“夫人,还是很甜啊,你和少爷这对cp,我是磕定了!”
楚凝:……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丧心病狂,怎么什么都能磕!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啊!
“磕什么cp,我和你家少爷是协议结婚,协议结婚你懂吧,一年后我就拿钱走人了!”楚凝白着一张小脸,竭力撇清和萧淮的关系。
苏清影呆了一呆,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可惜了……我觉得少爷很喜欢您。”
“喜欢……我?”楚凝瞪大了杏眸,“我没看出来。”
楚凝心想,他不过是觉得要支付那么多钱,不调戏调戏她就亏大了而已。
苏清影有点较真了,她把手里的抹布放下,道:“夫人,您知道他对不喜欢的女人,是怎么做的吗?”
楚凝眨巴着干净的杏眸,一脸的天真浪漫,“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呗,他还能把人家怎么样。”
总不能就因为她们喜欢他,他就下什么狠手吧,这岂不是太丧心病狂了?
“说起来这就有趣了。”苏清影一说到这件事,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毕竟少爷那个做法,匪夷所思。
“少爷说她们都是居心不良,他就给她们搭桥,想要钱的,介绍其他有钱人,想拍戏的,介绍导演……”
楚凝疑惑地抿了抿嘴唇,“萧淮做出来的事,怎么都像不怀好意?”
苏清影眨眨眼,“是啊,单身的有钱人和名人哪儿有那么多,少爷的原话说介绍她们去工作,满足她们的愿望,结果她们自己贪心,非要和对方纠缠不清,最后么,原配知道了,鸡飞狗跳,鸡飞蛋打。”
两个成语,运动得非常巧妙。
栩栩如生地解说了这些人最后的结局。
甚至能想象这些人都下场多悲惨。
楚凝觉得匪夷所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淮做的这些事透着可恶,但是又没法辩驳。
萧淮又没有逼她们。
他给她们搭了桥,她们也可以利用他的名头,去对方那里讨要一份工作,但是她们偏偏欲求不满,想走捷径。
这又似乎怪不着他了。
他就像一个调戏众生的神,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冷漠无情。
楚凝看不透他。
看不透的人,就总觉得陌生和危险。
最后,楚凝只能轻轻摇摇头,轻声道:“要我说,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年轻的女孩嘴快,苏清影说完了,又有点后悔,“夫人,我就是和您闲聊,您千万别放到心上……”
说主人家闲话,是下人的大忌。
楚凝看苏清影吓到了,她急忙甜甜地笑了笑,轻声安抚她:“好啦,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清影挠着头,“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楚凝呆了一呆,“那我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苏清影这才放下心来。
楚凝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多一个同龄的朋友总归是好的,当下她又道:“清影,我在这里没有熟人,以后可能免不了你帮忙,你可千万不要嫌我烦啊。”
苏清影急忙道:“夫人,您说什么呢,这是我的分内事。”
楚凝扬起白玉一样漂亮的小脸,笑得眼眸弯弯,“我今天要去银行转个帐,你陪我去吧。”
第26章 老狐狸又算计老婆
萧淮的办公室里,李明赫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看到林亦乔也在里面,禁不住迟疑了一下。
萧淮倒是气定神闲,“没事,不用背着他,说吧。”
林亦乔也大感不满,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就是的,淮哥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萧淮却又瞥了他一眼,语气里一点不给面子,“那你不知道可就多了。”
林亦乔语塞。
李明赫急忙干咳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林亦乔,这才道:“林柏俊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他本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是林家分摊业务,和那个私生子的合作才落派到他头上。”
林亦乔听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淮!你连我哥我查?”
他有点生气,连“淮哥”都不叫了。
萧淮一点都不慌,漫不经心地回复:“连你我都查过。”
林亦乔听了,如五雷轰顶,简直比心上人背叛了他还伤心。
他愤然起身,“好,很好,你连我都怀疑,就你和李明赫是朋友,对吧!”
李明赫忍不住嘀咕:“林少,你想多了,少爷早就派人把我也查过了。”
林亦乔对他的怒火立刻消了,他调转矛头,对准萧淮。
“李明赫可是从十几岁就跟着你,你连他都不信?你怎么这么多疑?”
萧淮一脸无辜,桃花眼里荡漾着水汽,“坦坦荡荡的怕什么查,你要是有一天被追杀,你也可以查我啊。”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变态呢?”林亦乔越想越气,“我走了!以后不要再找我!”
他愤然转身,正想往门口走去,萧淮的眸光流转,幽幽地开口了。
“林亦乔,我不爱搭理任何人,但我一直和你是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亦乔愣了一愣,他忍不住回答,“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萧淮垂下长睫,遮住了眸底里的情绪,他淡淡地道:“十六岁那年,你过生日,我们说好去偷喝酒,但是那天有几个混混找茬,我虽然狠狠揍了他们,但是胳膊上被他们扎了一刀。”
“我住院了几天,你来看我,没带水果没带补品,只偷偷给我带了一瓶酒。”
说到这件事,林亦乔也忍不住笑了,“我俩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喝,但是酒味还是太大了,被大人发现了,我回去也挨了一顿打。”
萧淮脸上的情绪不明,继续道:“萧家一向压着林家,林家的人,对我无不巴结,他们根本不是喜欢我,关心我,只不过是怕得罪萧家这棵大树。”
“虽然你平时也啰里吧嗦虚伪的很,但是那件事之后,我觉得你还有点真实。”
林亦乔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啰里吧嗦虚伪的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李明赫又生无可恋地插嘴,“林少,你知足吧,少爷当面骂过我没主见,像缩头乌龟。”
林亦乔一瞬间和李明赫统一联盟,“萧淮,你是不是看全世界的人都不顺眼?”
萧淮的桃花眼荡漾,说出的话极度气人,“也没有啊,我看我老婆就挺顺眼的。”
林亦乔气黑了脸。
李明赫赶紧走过来推推他,做和事佬,“林少,算了,你也知道少爷就这样,他也没什么恶意,别和他一般见识。”
“毕竟给少爷下毒的人,一直没找出来,调查身边人也是正常的事。”
萧淮也见好就收,他懒洋洋地道:“行了,别生气了,今年你的项目,我再给你追加投资五千万。”
林亦乔扯了扯嘴角,“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先忍着你。”
萧淮的笑意荡漾,“我就说你比其他人真实可爱吧。”
他瞬间正色,“坐下吧,我有正事和你们说。”
李明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就少爷这手段,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两个人在萧淮面前重新坐了下来。
等了半晌,萧淮也没说话,林亦乔忍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正事?”
萧淮眉头微蹙,似乎很是苦恼。
“前几天,楚凝转了一百二十万到我的账户,备注是楚媛媛的学费和生活费。”
林亦乔吐槽:“那还不是你缺德,想骗光嫂子的钱。”
萧淮也不恼怒,顺势就接了下去:“是啊,钱倒是骗光了,可是她这几天就不出门了,虽然这样挺好,我也放心,但是她不出门,就没有花钱的地方啊。”
萧淮越说越苦恼,“那她岂不是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林亦乔一脸生无可恋,“这就是你的正事?”
萧淮理直气壮,甚至一脸惊诧,“是啊,除了她,我还有什么正事。”
林亦乔被噎了一下。
他不想搭理萧淮,李明赫却在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口了:“淮哥,这还不容易,那就制造意外呗。”
林亦乔嫌弃地看看李明赫,又嫌弃地看看萧淮。
一对心怀不轨的恶人。
嫂子真惨。
于是,过了两天,楚凝接到了莱伊国际学校的电话。
电话里说,楚媛媛不小心把同学名贵的手表掉进水里了,现在找不到了。
楚凝一听,急火攻心,立刻让人备车,火速赶到了夏令营的营地。
夏令营驻扎在京郊一片山野之间,场地原本是一家高级的赛马场的,群山环绕,绿草如茵,流水淙淙。
营地驻扎了两个很豪华的帐篷,作为教务处。
楚凝一进去,就看见了萧淮。
萧淮实在太出众了,不管他站在哪里,都只能让人一眼看到他。
明明他是惹祸方的家属,但是他大模大样地坐在c位,校方和另一方家长正对他点头哈腰,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楚凝第二眼才看见站在萧淮身后的楚媛媛,她哭丧着脸,一看见楚凝,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飞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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