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快结束时，陆津又发来消息：【中午一起吃饭？】
何叶本能地回复：【不要。】
那边“正在输入”了足足一分钟，最后跳出来短短一句话：【好，都听你的。】
请爷爷奶奶吃了一顿大餐，吃饱喝足，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老家的生活安逸又有点无聊，很多时候何叶都待在卧室玩手机、电脑。
靠在床头，何叶翻了翻今天她与陆津的聊天记录，重点是最后一句。
【好，都听你的。】
她只说了不要一起吃饭，哪来的“都”呢？
就很难不让人怀疑陆津是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却又算不上铁证，白白引人揣摩。
正要退出聊天框，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组长：【小孩子乱说，没给你添麻烦吧？】
何叶：【没有，我爷爷奶奶耳朵不太灵了，没听清。】
组长：【……有个好消息。】
何叶：【什么？】
组长：【我想到如何说服我妈别去找何叔牵线了。】
何叶好奇：【怎么说服？】
组长：【我会告诉她，你刚毕业，可能还没做好被家长牵线的准备，不如我努努力，重新追你一次。】
何叶心跳微乱。
组长：【当然，我只是这么对她说，不是真要追你的意思，毕竟我有自知之明。】
何叶想笑：【可以，我爸那边也不许你再去帮忙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暂且别把长辈们牵扯进来，否则小事也容易变成大事。
组长：【知道，上次也是担心叔叔真以为我目中无人。正常买水果没问题？】
何叶：【嗯。】
接下来的几天年假，两人没有再联系。
正月初七，何勇夫妻俩度假回来了，又在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同车返回城区。
何叶先跟着夫妻俩去了晓风雅居，帮忙收拾水果店，准备年后的重新开张。
她在里面擦拭货架的时候，听到了周向明的声音：“叔叔，新年快乐！这么早就要开张了？”
那声音亲切又自然，听起来就让人脑补了一个神采飞扬的邻家大男孩。
何叶笑着往外看。
确实是周向明，但周向明身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小陆”，在她看到他的瞬间，那双漆黑双眸也朝她看来。
何叶立即扭过头，用力擦了一下货架。
周向明朝里看看，乐了：“何叶也在啊？又好久没见了。”
何叶突然担心这家伙透露出她跟陆津同组的事，拿着抹布走到外侧的一张货架旁，尽量忽略另一道视线，打量着周向明问：“你们去爬山了？”
周向明喝了一口水，笑出一口白牙：“是啊，爬山打球健身，都老习惯了。”
吴莉：“这个习惯好，现在女孩子找男朋友不光看脸，身材也要好才行。”
周向明瞅瞅何叶，没正经：“那阿姨看看，我跟陆津谁更好。”
何叶瞪他，怕被爸妈怀疑才没有躲进去。
吴莉谁也不得罪，笑着都夸了一遍，还打趣周向明：“听小叶说，你跟朱晴谈恋爱呢？”
周向明“噗”得吐出一大口水。
何叶笑得肩膀直抖，这回溜了。
周向明脸都红了：“何叶你不带这样的，你怎么能诋毁我清白，谁要跟她谈恋爱！”
说着就要追进来。
陆津抓住他手腕，扭头对何勇夫妻道：“叔叔你们忙，我们先回家了。”
何勇：“去吧去吧。”
吴莉站在店铺门口，看看陆津毫不留恋的背影，再看看何叶，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何叶对此表示满意。
过了几分钟，陆津发来消息：【今天没帮忙。】
何叶：【本来就不用你帮。】
组长：【都是老同学，为什么看到周笑，看到我就不笑了？】
何叶：【他比你帅？】
组长：【原来你喜欢他那样的。】
何叶：【……别乱说。】
组长：【好。】
年假结束，大家恢复了上班。
星期四，又是一个下雨天。
上班时何叶没碰到陆津，傍晚下班了，就在她快要走到地铁口的时候，路边有人按了下车喇叭。
何叶撑着伞转身，看到了熟悉的帕拉梅拉，漆黑的车身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反射着幽幽的路灯灯光。
副驾车窗半降，露出驾驶位上的司机，今天陆津穿的是黑衬衫，神色寡淡的样子高冷唬人。
何叶瞥眼公司大楼的方向，小跑着来到车边，以最快的速度坐了进去。
陆津递过来一个收纳袋，给她放伞用。
何叶侧坐着收伞，裤子上不可避免地滴了些水。
听见他说：“住得这么近，其实可以每天捎你上班下班，怕你怀疑我别有居心，没敢提。”
何叶脸上发热。
这样的调侃，她在微信上可以跟他有来有回，当着面，她做不到他那么自然。
“不用，我最近也在准备考驾照了。”
陆津发动汽车，闲聊倒也没断：“老家的那些清北学霸，有看上的吗？”
何叶：“……”
她转向窗外，小声道：“跟你没关系。”
陆津：“关系不大，但我很好奇你会对哪种学霸感兴趣。”
何叶只当没听见。
陆津：“晚饭自己做，还是吃外卖？”
何叶：“……问这个做什么？”
陆津：“今天不想做饭，你做的话，我想蹭一顿。”
何叶马上道：“我吃外卖。”
陆津：“那算了，我更习惯自己下厨。”
何叶放松下来。
陆津：“或者，我做好了给你送一份？外卖可能没那么健康，老同学互相照顾。”
这算什么请客理由？
何叶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
陆津仿佛没听清，看过来，问：“不用，还是用？”
副驾驶位的女同事脸都快红透了，闷闷道：“不用。”
陆津没有勉强。
车子缓缓停在了丹桂嘉园的东门，何叶还在解安全带，旁边陆津已经下了车，快到何叶都没反应过来。
她疑惑他这么急要做什么，结果就见陆津撑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绕过车前，最后停在了她这边。
何叶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十八岁的陆津经常会这样抢着赶过来，只为了在她尚未撑开伞的瞬间帮她遮雨。
她呆呆的，那人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门之隔。
车辆经过溅起水花，声响将何叶拉回现实，她低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头顶没有一滴雨，只有他沉默的注视。
何叶撑开伞。
就在她即将跨出他的伞的瞬间，他忽然叫了她一声，低沉又清晰的“何叶”，仿佛就响在耳畔。
这样的雨，这样的夜，这样的音调，何叶居然没敢回头，呼吸都要停了。
陆津看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淡笑一声，道：“既然是老同学，有时候不用那么客气，预报说明天还是雨，早上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何叶：“……好，谢谢。”
陆津走开了。
何叶转身，看着他回到车上，若无其事地离去。
刚刚的暧昧好像还在，何叶咬咬牙，走向小区。
吃外卖是不可能的，何叶给自己煮了一碗异常丰盛的面条，盛出来放在餐桌上，热腾腾地冒着气。
何叶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爸爸。
何勇笑呵呵的：“多吃点，现在太瘦了。”
这纯粹是胡说了，何叶是有点肉感的体质，看起来纤瘦，一捏手腕，其实很是肉嘟嘟。
学习、科研都费脑，何叶也没有特别控制过饮食，都是正常吃饭。
一个人的家里多少有些冷清，何叶摆好iPad，一边追剧一边吃面条。
是部偶像剧，刚确定恋爱关系的男女主动不动就接吻。
何叶遇到这种镜头就快进，因为这会让她回忆起一些亲身经历过的画面。
手机叮了一声。
屏幕显示组长发来一张照片，何叶点开，居然是陆津的晚饭，一荤一素一汤，顿时把她的这碗面衬托得可怜无比。
组长：【后悔的话，我可以去接你。】
何叶：【我都吃完了。】
组长：【下雨天，什么外卖这么快？】
何叶：【反正比你做的好吃。】
组长：【你好像还没尝过我现在的厨艺。】
何叶没再回复，没滋没味地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
晚上快要睡觉了，忽然记起来，明早“老同学”说了要来接她。
第二天，何叶睡到七点自然醒，出门时戴了一顶针织帽再系上一条围巾，围得严严实实，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看时间，七点五十。
雨比昨晚小了，地面没什么积水，空气湿润清冷，路边的灌木被冲刷得一片绿油油。
何叶撑着伞，熟门熟路地绕到东门这边，发现陆津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
明明坐在里面等着就行，陆津居然下了车，像昨晚那样绕到副驾驶位这边，撑着伞看着她靠近。
何叶就很想往上提提围巾，把眼睛也遮住。
她垂着眼走到陆津面前。
他一动不动，何叶收了伞，自己去拉车门。
陆津拦了她一下，注意着距离，没有碰到她的手。
何叶不解地仰起头。
浅棕帽，白围巾，中间是一双黑亮清澈的眼。
没等陆津看清楚，她慌乱地低了下去：“怎么了？”
陆津顿了顿，道：“确认下身份，看着不像我要接的老同学。”
何叶：“……”
她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陆津：“怕被同事撞见？”
何叶默认。
陆津帮她拉开车门。
里面空调温度适宜，何叶稍微松了松围巾，转身系安全带时，发现中间的扶手盒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透明便携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六颗深红饱满、色泽诱人的车厘子。
视觉刺激引起本能反应，围巾掩饰下，何叶咽了咽口水。
陆津上来了，专心开车。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进公司车库。
陆津故意停在了边角位置。
何叶拉严围巾，要推开车门的时候，有什么碰了碰她的胳膊。
何叶回头，看到一只手握着那小盒车厘子，停在她面前。
“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陆组长施舍地说。
何叶：“……”
何叶一手挎包一手捏着便携盒走进电梯时，陆津还没从车上下来。
他在配合她，免得被同事撞见又要猜疑两人的老同学关系没那么纯洁。
可何叶能够感受到，在她下车到跨进电梯的过程中，陆津一直在看着她，用他那双清冷漆黑的眼。
电梯停在了一楼，走进来两位男员工。
何叶往边上让了让。
其中一个高个子明显地看了她几眼，笑着打招呼：“你是运控组新来的那个吧？我是隔壁视觉组的谭文亮。”
何叶回以一笑：“你好，我叫何叶。”
这一聊上，谭文亮便站到了何叶旁边：“看你这么年轻，大学刚毕业？”
再顺势问起何叶的大学，没几句电梯到了四楼食堂层。
谭文亮跟着何叶走了出来。
何叶只管走自己的，对方努力找话题，她都简单回答，不热情但也不失礼貌。
食堂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十个人，何叶打好早饭走到一张桌子旁，谭文亮排完队出来，张望一圈，刚要走向何叶，忽然瞧见自家组长方员外从另一个方向朝他招手。
谭文亮只好放弃搭讪的想法，坐到了组长这边。
方员外瞅瞅何叶的背影，眯着眼睛问：“跟何叶一起进来的，还想去找人家吃饭？”
谭文亮尴尬地喝口水：“电梯里遇见的，也算认识了。”
方员外嗤笑：“我劝你还是少认识，免得浪费时间。”
谭文亮听出味道来：“已经有人追了？”
方员外视线一转，朝食堂门口扬扬下巴。
谭文亮扭头，就见运控组那位明明极冷偏偏穿得极骚的清华出身的陆大佬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进来。
谭文亮收回视线，低声道：“不能吧，之前市场部那边有位大美女多殷勤，大佬理都不理，他会去追何叶？”
方员外：“你说陈萱？”
谭文亮点头。
方员外：“人家何叶也没比陈萱丑啊，一个喜欢打扮一个低调罢了。”
谭文亮：“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大佬只会被女人追，不屑自己去追女人。”
方员外：“屁，该追都得追，就算陆津不追，他们组还有几个帅哥，照样轮不到你。”
谭文亮想到了龚航，想到了程睿、宋承州，讪讪地吃起饭来。
吃了一半，他往后看看，发现陆津坐在了何叶斜对面的一个位置，中间至少隔了七八桌。
他提醒方员外。
方员外笑，擦擦嘴，端起托盘站起来：“注意观察。”
谭文亮就看着方员外朝何叶走去，何叶都还没瞧见方员外，那边的陆津先看了过来，锐利的眼凛凛地盯着方员外。
方员外投降地笑笑，临时换了方向。
这回谭文亮总算信了。
何叶知道陆津坐在斜对面，自从上次被冯秋羽起哄了一次，吃早饭的时候陆津就没有再跟她同桌了。
他这样保持距离，何叶总不能再为了避嫌不来食堂。
默默地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后，何叶瞥向陆津。
明明比她晚进食堂，现在却也吃完了，目光相对，他端起托盘，先走了。
何叶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车厘子，红通通亮晶晶的，上面还挂着水珠。
这么新鲜的果子，在包里放一天会闷到吧？
何叶也不想拿去办公室吃，干脆继续坐在位子上，一手刷手机，一手捏车厘子，一颗一颗地放进口中。
全部吃干净，何叶将便携盒放进包中，放回托盘，走出食堂。
刚出来，就被那道靠墙而立的熟悉身影惊到了。
陆津看着傻乎乎定在原地的前女友，笑了下，问：“好吃吗？不够下次多装几颗。”
那仿佛抓到她偷吃的戏谑目光，烫到了何叶的脸。
她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快速从他身边走开了。
到了办公室，何叶打开电脑，只管工作。
陆津并不会在上班的时间找她聊工作外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会回答其他同事的问题或是分配工作，何叶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中午大家吃饭回来，陆津喜欢坐在休息区的一张单人沙发上，那张沙发恰好正对着何叶的工位。
何叶不去休息区，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还不如也坐到沙发上，被同事们包围着，被他注视的感觉反而会轻些。
“组长，明天元宵节，正好也是周六，咱们部门有没有什么福利活动？”
程睿懒懒地靠着强哥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
陆津瞥他一眼，道：“没听说。”
程睿：“那你带我们这些外乡人去吃顿好的呗？不然一个人过节太冷清了。”
陆津：“不好意思，我不是一个人。”
何叶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
冯秋羽激动了：“组长脱单了？”
陆津：“家人。”
程睿差点翻白眼：“太坏了，故意吊我们胃口。”
陆津笑笑，看看腕表，率先回了工位。
距离下午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何叶收到了他的消息。
组长：【今晚回晓风那边？】
何叶：【嗯。】
组长：【我也回去，一起？】
何叶：【你几点下班？】
组长：【比你早十分钟，先去地铁口等你。】
何叶：【我可能七点吧。】
组长：【收到。】
何叶放下手机，虽然同事们都在敲键盘了，但她好像还是听见了陆津将手机放到桌面的声音。
傍晚六点，龚航第一个走了，跟着是强哥、王威。
六点半的时候，程睿双手高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完站起来，探头问何叶：“学妹还没忙完？”
何叶头也不抬地道：“写段代码。”
程睿给电脑关机，绕过来看了看，见何叶漂亮的手指敲起键盘来跟跳舞一样，代码也写得简洁利索，居然还看入神了，视线追着屏幕上多出来的代码走。
他弯着腰，因为过于专注，没注意身体挨得何叶很近。
何叶也没留意。
“看什么呢？”冯秋羽同样被吸引了过来，凑到何叶左手边。
何叶心无旁骛，直到前面一道黑衣身影离开座位，也朝这边走来。
敲键盘的速度无意识地变慢，精神也无法再像刚刚那么集中。
陆津却只是从旁边经过，将一本书放进书柜，回头跟同事们打声招呼，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办公室。
“何叶你忙，我们也走啦。”
何叶暗暗舒了口气。
六点五十五分，何叶也下了班。
走廊里聚集了一些晚上要加班到九点左右的其他组的同事，其中就包括方员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