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那面长长的广告牌像一架屏风，隔绝了小区外围行道与马路，也挡住了灯光。
小雨滴滴答答，屏风后幽幽暗暗。
陆津放低伞面，低到就算有人路过，也瞧不见他们的脸。
“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人。”
那也是公共场所，何叶紧张地低下头。
陆津一手撑伞，另一手抓着肩上垂下来的书包，不方便再去抱她。
“站好，别动。”
他在她耳边提醒，然后歪着头去亲她的嘴唇，再带着她慢慢地仰起脖子。
因为他异常地温柔，何叶也没有太抗拒，只是还是会在某些瞬间想要后躲，想避开他的舌。
碰碰嘴唇还符合她对恋爱的幻想，舌头会把人拉回现实，过于成人的现实。
现实没错，可大多数才高中毕业的女孩子，都还停留在最单纯的学生心态。
陆津没去追，顺势划过她的上颚。
何叶慌慌地抓住他的衬衣。
她甚至都没发觉自己软软地哼了一声。
陆津听得清清楚楚，冲动下不顾书包，一把将她压入怀里，又变得急切起来。
何叶猛地推开了他。
担心回家晚了，也怕那种怪异的难受。
防着他再来，何叶翻出自己的伞，匆匆往前走。
陆津原地站了一会儿，再跑过去追上她。
听见他的脚步声，何叶慢慢放低伞面。
陆津弯腰往里面瞧，看见女朋友偏过头，脸红红的，也有点气的模样。
“何叶。”
被叫的人不理他。
陆津伸手淋了几秒雨，再朝她那边弹。
何叶瞪过来。
陆津笑，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真好看。”
不是逗她，是真的好看，认真学习的何叶很静，发小脾气了就变得格外灵动。
何叶：……
前面拐个弯就是七栋楼了，何叶终于停下脚步，朝他索要书包。
时间不早，陆津看眼超市的方向，配合地把书包还给女朋友。
多了水果与保温杯的份量，何叶没有准备地胳膊一沉。
陆津眼疾手快地提了一把。
何叶有点尴尬。
陆津：“怪我，梨买多了。”
何叶：“……”
她又瞪了他一眼，挎着书包走了。
要进单元门时，她偏头看了看，发现陆津还站在那个拐角。
何叶赶紧进去了。
电梯里就她自己，带着一丝好奇，何叶试着用舌尖去划自己的上颚……
在陆津那里才体验过的悸动顿时又窜了上来。
何叶偷偷地脸红，同时也确定了，陆津肯定搜索过接吻技巧，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用。
手机叮叮两声。
组长：【生气了？】
组长：【应该没超过五分钟。】
何叶咬牙，回家后才回他：【以后五分钟也没有了。】
组长：【这种事，应该顺其自然。】
叶子圆圆：【你的自然跟我的自然不一样。】
组长：【轮着来？今天顺你的，明天顺我的。】
叶子圆圆：【不要。】
组长：【说错了，今天算顺我的，明天顺你，周五再顺我。】
叶子圆圆：【……你走了吗？】
组长：【自己看。】
何叶真的去了阳台。
方便女朋友锁定，陆津站在了拐角对面的路灯下，伞面后移，露出他模糊的脸与白衬衣。
何叶服了，坐到沙发上：【怎么还不走？我爸快回来了。】
组长：【走路打字不方便。】
叶子圆圆：【别打了，我要准备睡觉了。】
组长：【好，早点休息，明晚见。】
叶子圆圆：【……你自己说的，明天该顺我的。】
组长：【可以。】
叶子圆圆：【那你还要见？】
组长：【……明晚当面说。】
何叶想，如果明晚他再食言，她就再也不信他了。
周四何叶只有白天上课，两人还是约了八点半楼梯间见。
这种事没有一回生二回熟，何叶依然提心吊胆，做贼一样。
因为两人都是刚过来，声控灯亮着。
陆津背靠着墙壁，左肩挎着书包。
他个子高，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何叶，忽然又变成了教室里那个高冷的一号学霸。
与前几天的反差太大，何叶不太习惯，还有点莫名，好像自己惹他生气了似的。
“刚下班？”
她瞄着他的书包问。
陆津：“早下了。”
何叶更加奇怪：“那里面是什么？”
陆津看她一眼，从她身边经过，坐到了最上面的台阶上。
何叶看着他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看着她的超清照片屏保一闪而过，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教你编程，学吗？”
打开一个教案课件后，陆津语气淡淡地问。
何叶眼睛一亮，也不管台阶脏不脏了，立即挨着他坐下：“学，会不会太难？”
陆津看着屏幕：“从基础开始，就怕你不感兴趣，觉得浪费时间。”
何叶刚要摇头，忽然回过味来，“浪费”这两个字有点耳熟。
短暂的沉默后，何叶小声道：“我那天就是随口一说。”
谁让他亲了那么久，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对于还要熬夜备课的她，可不就是……浪费时间。
然而这个解释并没能让男朋友的脸色变好。
何叶看看他放在腿上的笔记本，试着道：“要不，去我们家讲？这里太不方便了。”
讲东西肯定要一直说话，说话声反倒容易吸引人过来查看。
陆津挑眉：“不怕被邻居撞见？”
何叶脸热：“小心点，应该没事。”
怎么小心呢？
何叶先去打开家门，确定电梯没有动，邻居那边也没有要出门的动静，再给陆津发消息。
陆津拎着书包，快速闪进女朋友的家。
何家的装修风格没有陆家那么精致，但新房子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随时都可以招待客人。
陆津走在女朋友身后，视线简单扫视一圈，最后进了书房。
书桌上铺着何叶明天的备课内容，何叶整理到一旁，把主位让给陆津。
陆津：“你太忙了，平时我只教半小时，休息日可以增加时间。”
何叶赞成且感激，看他的眼神就像学生看老师。
陆津：“……”
女朋友求知似渴，男朋友再说其他的就真的是浪费时间了。
就这样，陆津先给何叶当了半小时的私教。
学了新知识的何叶感觉收获满满。
陆津自觉收拾好书包：“你继续备课，我走了。”
他的脸还是冷淡的，像高三八班的陆津同学，不像暑假才恋爱不久的男朋友。
何叶：“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津停在玄关，一手握住门把手，回头看她：“生什么气？”
何叶说不清楚，完全是种感觉。
她一副知错却又有点无辜茫然的样子，陆津握紧门把，下一秒拉开门板，出去了，并且将女朋友关在了里面。
这种态度，更加证实了何叶的猜测。
她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回到书房，刚好收到他的消息。
组长：【喜欢你所以想见你，不是为了接吻才见。】
叶子圆圆：【……对不起，昨晚我不该那么说。】
组长：【需要我明晚继续讲课来自证吗？如果需要，我可以整个暑假都不亲你。】
叶子圆圆：【不用了，我知道了。】
组长：【那就顺你的时候学编程，顺我的时候，顺其自然？】
叶子圆圆：【……嗯。】
第二天晚上，漆黑不见五指的楼梯间。
陆津一手托着女朋友的后脑抵在墙上，一手捧着她的脸，深深浅浅、轻轻重重地吻着。
按照约定的方式，顺其自然。
何叶快要把他的衣服攥皱了，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结实的手臂或腰肌。
那触感让她发慌，因为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高三生，而是一个超过一米八的贪婪男友。
“够了吧？”
他终于停下来，何叶抵着他的肩膀，浑身都是软的。
这家伙作弊，找对了地方便追着不放。
“不喜欢？”陆津低下来，在她耳边问。
何叶偏头：“我还要备课。”
陆津：“好，再亲五分钟。”
何叶：“……”
汉服照的照片出来了，朱晴问何叶是给她寄过去，还是大家一起去店里拿，顺便聚一聚。
何叶当然选择聚一聚了。
挂掉电话，她给陆津发消息：【明天我跟朱晴、吴圆圆出去玩，顺便拿照片。】
组长：【重友轻色？】
叶子圆圆：【……天天都见的。】
组长：【但只有周末能凑一整天。】
何叶给自己安排的两个休息日，一个是周五，一个是周日。
叶子圆圆：【你也可以趁机去找周向明、李梁，都挺长时间没见了吧？】
组长：【没必要，我重色轻友。】
叶子圆圆：【……随便你，反正我们三个已经约好了。】
到了周日，何叶一身轻松地去见好姐妹。
三人的套餐是一样的，除了放在相册里的二十四张照片，还有两个桌面相框，一张单人照，一张三人合照。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互相欣赏，再挑选出各自最好看的几张。
“别说，平时都没看出来，何叶居然还挺有料的。”
吴圆圆指着何叶的一张照片道。
这张何叶穿了一套唐风装，浅绛色的薄纱对襟，高高束起的齐胸豆绿裙，露出好大一片雪白皮肤。
朱晴嘿嘿笑：“沟哎，那天陆津没去真是可惜了。”
何叶脸都红透了。
朱晴逗她：“怎么样，最近跟陆津有什么进展？”
何叶假装翻看照片，还好脸已经红了，不怕再露出破绽。
她的气质太乖，吴圆圆下意识地替她挡了回去：“他们刚在一起，能有多大进展，最多牵牵手吧。”
何叶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朱晴哼了哼：“我怎么不太相信？陆津能隐藏一年才出手，说明他心机深沉，这种腹黑男，吃起何叶来能不吐骨头。”
吴圆圆：“你这人，思想太不纯洁了。”
朱晴：“……”
何叶侥幸在夹缝里生存。
“对了，本科一批的录取通知书快发下来了吧？”
“好像是，咱们大学离得近，可能这两天就会到。”
何叶当然也在牵挂着这件事。
结果第二天中午就有快递，崭新别致的交大通知书，何叶高兴地一路跑到自家超市：“爸，我拿到通知书了！”
何勇特意去洗了手才接过来看，笑得红光满面容光泛发，乐呵呵地给二老打电话报喜。
何爷爷：“嘿嘿，咱们镇十几年都没有谁考得比小叶好，行了，你们俩挑个空日子，回家吃席来！”
按照老家的习俗，孩子考上好大学家里都会邀请亲戚们来吃席。
何勇双手赞成，何叶社恐发作：“咱们自家吃一顿就行了，别请亲戚吧？”
何勇：“为什么不请？前年那谁考个二本他们家都办酒席了，我还给了八百礼钱，现在我女儿考得更好，就算不为了收回礼钱，我也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
何叶：……
大人们非要办，何叶只能配合，而且日子就定在了这周日。
那可是陆津非常在意的约会日。
何叶瞒不了，当晚在楼梯间说了这件事。
陆津正在看她拿出来的汉服照相册，闻言抬眸，眼里有笑：“你的好日子，我要不要随份礼？”
何叶感受到了浓浓的调侃：“你清华，家里不办席？”
陆津：“学霸太多，光考大学不值得庆祝，正式带女朋友回家还算够格。”
何叶：“……”
陆津连着从相册里取出四张照片。
何叶急了：“你不是说只要两张？”
每一张照片都是唯一的，她也想自己留着。
陆津：“放我两次鸽子，给点补偿？”
何叶：“……”
声控灯又黑了。
陆津暂且将相册放到地上，拉着女朋友的手将她抵在墙上。
熟悉的吻法，却又有了不同。
手指悄悄探进她的衣摆。
才碰到腰，何叶便猛地抓住他手，警惕到全身都绷紧。
僵持几秒，陆津配合地离开了，只是将她抵得更紧吻得更深，像是另一种发泄，亦或——
因为要办席，周六下午何叶做完家教就跟着爸爸一起回了老家。
爷爷奶奶轮流看了孙女的名校录取通知书，笑得每一条皱纹都染上了自豪的味道，傍晚吃完饭出去遛弯都带着手机，何叶完全能想象出二老拿着录取书照片跟别人显摆的画面。
大人们热闹，何叶待在三楼的卧室看书。
是一本入门编程，陆津送她的。
组长：【在做什么？】
何叶对着桌面的书拍一张，发过去。
组长：【没陪爷爷奶奶？】
叶子圆圆：【他们出去逛了。】
组长：【自己在家？】
叶子圆圆：【嗯。】
两秒后，陆津发了视频邀请。
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聊视频。
何叶有点别扭，很奇怪，在黑暗中被他压着亲都已经开始习惯了，却依然没怎么直视过他的脸。
大概是因为那张脸过于出众，散发的冲击性太强。
她刻意去看陆津身边，猜测他也在家。
“你爸爸妈妈呢？”
“客厅。”
何叶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陆津也观察了一圈她身后，问：“爷爷家具体位置在哪？”
何叶：“做什么？”
陆津：“放心，明天不去，就是随口问问，提前了解一下。”
何叶不需要他了解，她也不认为陆津有必要知道，更怕陆津真的会跑过来找她。
“好了，没事我继续看书了。”
陆津眼中的女朋友，微微垂着眼，一看就是不好意思跟他这样面对面。
陆津能理解她的害羞，可他很喜欢这样的何叶，喜欢她明明紧张，却又乖乖软软地给他亲。
男人的劣性根，她越放不开，他越想欺负她。
或许也不算欺负，就是想一点点教她放开，去享受恋人间的正常亲密。
何家的酒席订在了镇上的一家饭店，附近居民办红白喜事，宴席基本都在这里。
十几张圆桌上都铺了一次性的塑料餐布，光开空调不够凉快，上面的旋转风扇也呼呼地转动起来，吹得一些餐布跟着晃动。
何叶尴尬地坐在席位中间。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却按照奶奶的要求系了一条大红发绳。
各个年龄层的亲戚们都过来夸她，何叶不停地笑着，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
何勇跟几个同辈分的男性长辈坐在隔壁的一桌。
男人们更喜欢喝酒，喝着聊着。
“我说阿勇，你是不是该再找个老婆了？以前你不找，是怕影响小叶学习，现在小叶考上名牌大学了，除了寒暑假都不回家，也不用你再像以前那么操心，时机正合适，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不然一个人过多孤单，再说小叶过几年也要结婚嫁人，你给自己找个伴，还省着孩子操心你。”
“行行行，大家都是为了我好，我听进去了，不过今天咱们先吃饭，不提这个？”
何勇举起酒杯，有点尴尬地劝道。
怎么能当着女儿的面聊这个？
男客们笑闹着聊起了旁的。
何奶奶担忧地观察身边的孙女，她都听见了，孙女不可能没听到。
就这样，还有同桌的女客亲戚逗何叶呢：“他们说的没错，小叶都大了，不怕你爸再找一个。”
何叶始终保持微笑。
不是没有人劝过爸爸，特别是在她还读小学的时候，有的大人不把她当回事，都会当着她的面说。
记忆中，爸爸总是笑呵呵的：“没那心思，就我们父女俩过也挺好的。”
爸爸不想找，何叶就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如今，她都成年了，也从陆津那里了解到男人有个伴，并不光光是简简单单多个人说话的事。
回家路上，何叶偷偷看了爸爸好几次。
她的爸爸，今年刚刚四十一，长得高大俊朗，在老家这边也算家庭条件还不错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跛足。
确实，当她读大学了，四年都没时间在家，爸爸一个人该多孤单？
喝了酒的何勇睡了整整一下午，傍晚洗个澡，人总算精神了。
何叶在厨房帮奶奶打下手。
爷爷坐在沙发上，儿子一来，他就聊起礼钱的事：“一共收了九万。”
何勇：“这么多？”
爷爷：“镇上奖励了五万，我们厂听说小叶考的好，也奖励一万，剩下的都是亲戚随礼。这是小叶自己出息，钱也都存她卡上吧。”
爷爷会些修理技术，闲不住，又被曾经的工厂返聘了，虽然工资不算高，这次厂子给的子女高考奖励倒很大方。
